肖遥
赫塔·米勒小说里写到男人们喝醉的场面:“男人们摇来晃去,大声吵嚷,继而拿起空酒瓶子砸到对方脑袋上,头破血流。要是有颗牙掉到地上,他们便哈哈大笑,就像谁掉了个纽扣。不知什么时候牙齿不见了,他们中的一个把牙齿吞了下去。”
与职场有关的酒宴中,无论喝成啥,男人们的牙齿也不会掉,但舌头会掉,比如阿威,舌头这个零件就像安装不稳了似的吊在嘴里,他努力地驱使自己摇摇欲坠的舌头讲故事:“昨晚本来和三个哥们约好带三个女友来聚的,那三个女的有事来不了,一个哥们说,我再约三个……三个倒是都来齐了,但是她们好像都不认识,像走错场子似的,我问我哥们儿:这些人你从哪找来的?那货说:‘微信摇来的。”老Q也不甘示弱,大着舌头讲自己和初恋女友的故事。
小咪对此的解释是,人喝多了就释放出“真我”:“连农民,你也别敢叫俺收成好,收成好了喝上两杯,背着手视察自家土地时,看到地里的玉米在膨胀,他们的下面也在膨胀。”
如果说喝醉的欲望只是“骑马依康桥,满楼红袖招”,那么问题好解决,但实际上,我感觉老Q们的欲望还真不是发几个姑娘就能解决了的,就像一位女权主义学者在作品里说,“女人的最终作用,只是成为疏通男人之间的同性社会性欲望的导管”。
接下来的游戏在姑娘们看来,既不可思议又不可理喻,阿威会撸直了舌头喊老Q“局长!”老Q会结结巴巴地回敬阿威“团、啊、团长”(威哥从前在部队的官衔),虽然对老Q来说,局长这个目标他远未抵达,而对阿威来说,团长代表了他一段辉煌的过去,尽管已经“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他们却像鹦鹉样反复用这些称呼调侃对方,就像孩子们互相投掷着玩具,天真无邪、乐此不疲。到非走不可的时刻,阿威还会耍赖吩咐老Q扶他起来,就像使唤从前的勤务兵一样,老Q就给阿威穿上外套,摇摇晃晃地扶他上车。或者老Q喝高,嘴里囔囔着要进紫禁城要上凌霄宝殿,阿威扶着他绕着桌子转呀转,把他放在沙发上,哄任性的老Q睡着,有没有看出一股四射的基情?
所以哦,你以为男人们喝醉了满地找牙或找女人?错!当老Q们喝高了,并不真的需要姑娘们的安慰,他们借助酒的桥梁坦诚相对时,没有任何姑娘像他们自己一样,理解彼此内心最隐秘的,与权力有关的,身份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