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教育比较

2016-01-14 06:07王斌讲师
上海视觉 2016年1期
关键词:跨学科文化遗产学科

王斌 讲师

上海视觉艺术学院 上海 201620

引言

文化遗产分为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古代遗址,古代墓葬、古代建筑、石窟寺、石刻、壁画、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除此之外,它还包括艺术品、文献、手稿、图书资料等。它们具有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由于文化遗产是不可再生资源,它见证了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进程,同时它在当下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中又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开发与保护文化遗产成为当下世界各国经济、文化及教育发展中的热门议题。

从文化遗产保护的历史发展来看,随着不同时代观念的更迭,文化遗产保护理念和修复方法的发展促使我们需要更加慎重地对待人类文化遗产。以往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是依靠艺术家(或工匠)的娴熟技艺完成,但是这种技艺也会导致文化遗产遭到无意的破坏。20世纪50年代,西方学界重新定义文化遗产保护修复的涵义,从而开创现代文化遗产保护修复理论和方法,它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一方面,保护修复理论指导文化遗产保护修复的实践工作,并且构建了一种系统地、有效地工作管理模式(文化遗产保护修复应该在历史学家、艺术史家、考古学家及科学家共同负责领导下完成)。另一方面,现代保护修复理论明确了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教育的办学主旨和培养目标。

一、西方文化遗产保护修复高等教育发展

从当前文化遗产保护发展的总体状况来看,欧洲发达国家拥有悠久的文化遗产保护历史和传统。无论在文化遗产保护理念和修复技术,还是专业教育水平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尤其是西欧发达国家。20世纪初,欧洲大部分国家尚未建立文化遗产保护修复的高等教育,基本沿袭师徒传授的传统方式,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仍停留在工匠的技艺操作层面。这种技艺不仅缺乏可靠的材料保障与现代科技的支撑,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修复实践缺少理论指导。直至20世纪下半叶,欧洲各国政府及教育部门开始制定政策法规,逐步建立文化遗产保护人才的培养计划,规范文化遗产保护的高等教育,以最高的标准来培养专业修复人员,使他们能够与各个学科领域的研究人员一起协作共同保护人类文化遗产。1998年,维也纳举办了由欧洲43个国家的教育机构、研究机构和组织代表出席的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会议。大会旨在如何规范文化遗产保护领域的办学水平和质量认证体系。同时,大会还建议该任务应由欧洲文化遗产保护领域的高等教育机构协调,并结合CON.B.E.FOR[1]计划完成。2001年6月,此计划在穆尼奇举行的ENCoRE[2]第三次大会上达成一致意见,并制定《关于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领域的大学教育的办学水平和质量认可的规范》文件,该文件遵照博洛尼亚宣言实行。虽然各所学校办学水平参差不齐,但办学宗旨和教学大纲完全一致。教学大纲不仅保证学生掌握必要的基础知识,而且促进高层次的学术研究。另一方面,它规定教育机构的职能(指不同于一般大学教育,但所提供的教育课程在时间、内容和质量上都等同于政府职能部门(教育部)的要求和兼容同等学位的规定)。这类教育机构必须遵循以下四个方面原则:

1. 文化遗产理论与修复理论研究。

2. 人文学科与自然科学交叉。

3. 艺术与现代科技的融合。

4. 职业道德与伦理的规范。

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是一门建立在修复操作技能基础上的跨学科专业,这对于现代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教育来说十分重要。在欧洲文化遗产保护的高等教育机构文件中,“保护(或修复)”被认定为是一种实证科学。它不仅要求学生掌握系统的理论知识与熟练的操作技能,而且需要具备较高的理论水平和审美能力。学生必须掌握认知和系统分析的能力,诊断及解决问题的方法。与其它相关专业不同之处在于修复技能、材料分析以及相关人文历史课程等都是文化遗产保护修复的专业基础。这些内容构筑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的学科基础,并且形成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的特点。根据这些特点,学校制定专门的人才培养计划和教学大纲。整个专业教育体系涵盖从本科至研究生教育。本科教育主要涉及理论课程和一系列修复操作方法的实践课程。例如艺术造型、艺术史、文化遗产保护法规、化学、物理、生物、材料学、现代科技保护理论、修复方法及技术等。这些课程促使学生了解与掌握正确的修复方法论和操作技能。除此之外,学生还需要学习如何管理文化遗产,包括记录修复过程或修复步骤(正确诊断以及记录修复的步骤和方法)。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适应更为广泛的人文学科和自然科学的研究体系,并且树立职业道德,发展更全面的文化遗产保护理念。研究生教育主要从事项目研究和论文撰写。在某个研究领域中,研究生能够进入更高一层次的学习,研究主要分为三个方向:

1. 修复技能与实践。

2. 保护研究与保护科技。

3. 文化遗产管理与法规制定。

例如,法国国家文化遗产学院(INP)培养了近700名国家、地区级文化遗产保管人才,其中不乏外国学生,学院还培养了360余名文化遗产修复人才。在培训方面,教学课程及研讨会在法国与国外实习相结合,交替进行。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的教学为期五年,文化遗产保护修复获硕士学位文凭。又如,德国在修复人才教育上主要分为中等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两种人才培养模式。20世纪80年代末,德国柏林、德雷斯顿、慕尼黑、科隆、斯图加特等城市的科技大学和高等专科学校都相继设置了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学生必须有1到2年相关专业的实习经历,通过入学考试后方可进入大学开始正规学习。学制3至5年,教学安排包括基础课程、专业课程、实习及完成硕士或博士论文。

二、 中国文化遗产保护修复高等教育现状及问题

目前中国高等院校设有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的本科院校有北京大学、西北大学、南京艺术学院、吉林艺术学院等。上述四所高校在教育理念、人才培养模式、学科体系建设及专业课程设置都各不相同。北京大学和西北大学属于综合性大学。北京大学招收理科学生,以理工科考生为培养对象。专业课程偏重于理科课程。例如,北京大学文物保护专业的实验课程都是理化专业课,毕业学生获得理学学士学位。该专业主要培养从事文物保护科技研究工作或文物保护行政管理方面的专门人才。西北大学文物保护专业特点是文理科交叉与理工科相互渗透,现代科学技术与人文科学知识相结合。既培养学生通晓数理化等学科的基本知识和历史、文物考古的一般知识,又使学生掌握文物保护材料应用、文物材质分析和文物保护修复等实际操作技能。毕业生能在文物考古、博物馆、文物管理机构从事文物保护与科学研究工作的专门人才。这两所学校具有相同的人才培养目标和模式,培养文物保护科技应用人才。南京艺术学院和吉林艺术学院属于综合性艺术院校,学生以文科考生为培养对象。该专业培养具有一定文化艺术修养,掌握文物鉴定和修复知识及技能的专业技术性人才。专业基础课程偏重于对学生进行艺术史,艺术鉴赏,以及绘画技能方面的培养,没有涉及理工类学科的课程,毕业生获文学学士学位。通过对上述四所学校在人才培养目标与专业课程设置情况的分析,与国外高校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教育相比较,我国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在学科专业课程的结构设计上还存在诸多不足之处。笔者认为主要存在以下三个方面原因。第一,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概念认识上的差异导致专业教育的偏颇。目前国内有些院校还延续20世纪初欧洲文物保护教育的方法。物理、化学科学统领修复的落后观念。虽然这种修复理念曾在20世纪30年代意大利的修复领域中一度盛行,但是这种观念已经被意大利学者朱莉奥·卡尔洛·阿尔甘所提出的现代修复理论加以修正。阿尔甘认为,高等教育应该使历史学科、自然学科与修复有直接关系的学科之间建立一个公正而平衡的关系,并且重新确定从事这一工作的专业人员之间的角色。从阿尔甘的修复理念中我们可以看到,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是一门系统的、科学的专业工作,并且具有非常强的专业理论性。历史学科介入旨在将修复提升为一个跨学科体系的专业领域。第二,文化遗产理论与保护理论及方法研究的缺失,导致我国在文化遗产保护修复学科建设中缺少理论指导。我们对西方重要理论家和批评家的理解,对国际文化遗产理论和保护理论的介绍,特别是对西方文化遗产理论和保护修复的基本原理、方法及其关键问题的把握,都还显得浮泛粗糙。如果我们要建设自己的当代文化遗产理论和保护理论,就必须有赖于对西方理论的系统研究。东西方文化存在较大差异,我们在观念和行为上也截然不同。西方文化认为文化遗产诞生在人类物质产品的积续过程中,是历史赋予了它的存在。东方文化认为天地万物皆有轮回,任何事物是从诞生到生活再到死亡的一种循环往复。西方保护修复是积淀、保存、延续,而东方保护修复是翻新,更新、完整。由于我们在传统历史修复观念和方法上的根深蒂固,对西方修复理念和方法论的排斥或抵触,制约我们对东西方文化遗产保护理论和修复方法论的比较与研究,导致我们的学科建设缺乏相应的学理支撑。反观西方学者在基础理论上做了大量研究。例如切萨雷·布兰迪的《修复理论》推动了西方现代文化遗产保护学科及专业建设的全面发展。因此,从学科建设上阐述,西方在学科规范性、自律性方面已先行做出表率,堪为模范;从理论资源来看,西方文化遗产保护理论和方法论中所蕴含的问题意识与方法论意识对我们来说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第三,没有建立跨学科的教学体系,人才培养模式单一。众所周知,文化遗产范围广泛。从古代遗址、古代墓葬、古代建筑、石窟寺、石刻、壁画、近现代重要史迹及建筑到传世艺术品、文献、手稿、图书资料等都属于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的领域。目前,国内高校在学科建设上缺乏整体规划,专业教学体系不完善。从国内院校教学课程设置来看(如图1所示),具体表现在课程设置没有形成跨学科的教学体系。例如,北京大学的专业课程完全按照理工科专业的课程设置。虽然设置有关文物保护课程,但课程设计不合理,修复操作技能训练的课程所占比重太少。毕业生只能从事基础科学研究(理化分析),无法从事修复实践工作。此外,在人文艺术和历史学科上也没有设置相应的专业课程。南京艺术学院的修复专业完全按照人文学科专业的课程设置,以“大美术”教育理念为主旨,强化以美术专业必选课程为教学基础,将必选课程与选修课程二者相结合,但课程结构设置没有形成跨学科的教学体系。

三、我国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建设的思考

综上所述,针对当前我国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发展的现状,就学科建设来说,当务之急,做好西方文化遗产理论与保护方法论相关文献的翻译、整理与积累,夯实学科研究的地基,才能坚实地推进学科建设。除此之外,我们还必须厘清以下两个问题。

第一,正确理解保护与修复的内涵,从而规范学科和专业建设。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是针对文化遗产的物理属性与审美及历史的两重性的学术研究。物理属性是文化遗产作为艺术形象呈现的唯一载体,必须保证它能够继续延存,这是保护与修复的第一个原则。第二,保护与修复是对审美价值的重新确认。保护与修复不仅维系文化遗产的物理属性的存续,同时恢复其艺术形象的“完整性”。第三,文化遗产保护修复又是对文化遗产历史价值的重新确认。因为人工制品一旦进入时间历程,就不可避免产生历史性,它经历了每个时代人们的见证,是每个时代人们审美确认的依据,所以历史痕迹也必须被真实地保留。

图1 专业课程设置结构

基于上述基本原则,文化遗产保护修复高等教育应该跨越学科界限,将保护修复与历史学、美术学和自然科学紧密结合起来。在文化遗产保护修复的专业教育领域,欧美高等教育领先于中国,他们在办学方针、教育理念以及教学体系上所取得的经验和成果都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应该主动与国外专业院校建立紧密的学术交流与合作机制,借鉴西方先进的办学理念和完善的教学体系,遵循学科发展的客观规律,并结合我国文化遗产的现状和特点,建立符合我国文化遗产保护高等教育的办学模式和教学体系。其次,完善教学体系与师资队伍建设,建立跨学科的教学平台。目前,国内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教育仍沿用陈旧的教育观念和教学体系。这不仅制约学科建设与专业发展,培养的专业人才也无法满足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事业的发展需求。从当下高等教育发展趋势来看,尤其是欧美院校在专业教学上都已建立跨学科的教学体系的情况下,无论在专业方向设置,应该在课程结构设计上都围绕跨学科的教学框架进行。例如,意大利Opificio dell Pietre Dure修复学院(简称OPD), Istituto per l’Arte e il Restauro修复学院(简称IAR)、比利时安特卫普大学都已建立完整的跨学科专业教学体系。意大利OPD修复学院就设有12个专业方向,基本覆盖文化遗产保护中的各个门类。再则,根据跨学科(美术学、历史学、物理、化学及材料学等)教学平台的要求,建立一支多元学科背景的教师队伍,推动高层次的学术研究,提升教学和科研的整体水平。跨学科的教学平台不仅是文化遗产保护修复专业的基本教学框架,也是该专业可持续发展的立足点和发展方向。

四、结 语

虽然文化遗产保护高等教育已发展近半个世纪,但是与其它学科相比,它还很年轻,还有待确立一种可以衡量学科发展的标准。如何正确理解文化遗产保护,并使它能够与不同国家及地区的文化遗产保护理念和修复方法彼此参照,将成为文化遗产保护领域探讨的新课题。中国文化遗产保护修复教育的发展才刚刚起步,中国高等教育应该如何面对这些问题以及迎接新的挑战。切萨雷·布兰迪《修复理论》[3]从哲学角度深入探讨此类问题。作者对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理论的整体思考将有助于我们推进与完善文化遗产保护学科化的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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