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

2016-01-11 13:00罗夕史义银
贵州文史丛刊 2015年4期
关键词:晚清

罗夕 史义银

摘 要:西方的中国形象伴随着中西关系的变化而不断发生改变,“他者的意象”往往难免“在他自己的心灵中重新思想它们”的思想史痕迹,对中国的“美化”和“丑化”既有其客观观感,也有其主观臆测。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无疑是西方的中国形象的重要构成部分,将其视为一个独立的群体进行研究是区别于传统个案研究的新路径和新尝试。晚清西方来华女性不同的社会身份、政治背景、个人经历及其教育程度等,使得她们的对华观感异彩纷呈。通过探究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不仅可以厘清西方晚清来华男女关于中国观感的差异、归纳出西方来华女性群体中观感的差异,而且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并丰富了西方的中国形象,对西方外交政策的执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而在近代中外关系史上谱写了独特的篇章,对今天正确认识和处理中西关系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晚清 中西关系 西方的中国形象 西方来华女性 外交官夫人

中图分类号:K825.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15)04-87-92

晚清,中国在经历“千年未有之变局”的过程中被动地融入当时的世界体系,伴随着列强的“坚船利炮”而来的还有日益“东渐”的“西学”,这些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来华西人主要由传教士、商人和外交官员等组成,他们打量这块古老而陌生的国度,撰写了大量关于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和民族性格等文字著述。在晚清来华西人中,西方来华女性是一个较为特殊的群体,不仅在其中占较大的比例,而且由于其特殊的身份和个性,使得她们的对华观感既有西方的中国形象的共性特征,又有区别于整个西方的中国形象的个性特征。

当时,晚清来华的外交官夫人曾自行形成一个团体。又因这些外交官夫人在晚清来华妇女中处于较高等的地位,相对于漂洋过海且社会地位不高的西方商人妻子、女旅行家来说,晚清来华外交官以及其夫人在中国享受到了中国上层官僚极好的待遇,此外,外交官夫人的家庭背景、文化教育水平及交际圈多优于其他来华妇女,所以外交官夫人的著作也自有其特点,值得将其单独研究。应该看到,从历史的角度来讲,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以其女性独特的视角以及社会地位捕捉晚清社会的方方面面,故它们不仅成为西方的中国形象的重要组成部份,而且也是晚清“大变局”的历史见证。

对晚清西方来华女性特别是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进行研究,学界鲜有涉及,偶有涉猎者也多就某个具体的西方来华女性或其著述进行一般性的介绍与评述,未将其从总体上作为一个独立的群体来进行研究,因而,无论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有进一步探讨的空间。〔1〕根据这些晚清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信札、游记、回忆录等著述,对这样一个特殊群体的中国观感进行初步的探讨,分析其中国观感的特征,厘清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和西方的中国形象之关系,并试图揭示其中国观感对西方以及中国的影响,相应的,我们也可以从中窥视到西方国家对晚清的外交政策执行情况。

一、晚清西方外交官夫人的来华开端

清代初、中期,清政府为减少西方人对中国社会的影响,曾制定一系列法规,严厉禁止西方商人携女眷来华。随着中西力量对比西方力量逐渐显示优势之时,清政府对这些条例的执行逐渐松动。《南京条约》谈判期间,英方谈判代表璞鼎查曾将此作为重要问题与清政府进行交涉,条约第二款明确规定:“自今以后,大皇帝恩准英国人民带同所属家眷,寄居大清沿海之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等五处港口,贸易通商无碍”,〔2〕使原先的禁令难以持续。此后《望厦条约》《黄埔条约》亦作出类似规定,但后两个条约中准许他们在通商口岸建造“礼拜堂”的规定,将此前《南京条约》中的“家眷”范围进行了扩展和延伸,使西方的女传教士和修女们也可以来中国。之后随着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中国被迫开放的沿海和内陆城市越来越多,西方来华女性日益增多,她们大批进至中国的城市生活和居住,个别女性还进入城市周边的乡村并开始与中国人进行接触,西方妇女大规模来华的状况已成事实。〔3〕

外交官夫人相比晚清来华妇女中的女传教士等群体来华稍迟一些。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国公使以“开战入京”的条件威胁中国签订《天津条约》。其中规定:“大清皇帝、大英君主意存睦好不绝,约定照各大邦和好常规,亦可任意交派秉权大员,分诣大清、大英两国京师。”明确规定英国公使及其眷属可在京城长期居住或随时往来。随后的《北京条约》肯定了《天津条约》的内容,西方国家的公使开始陆续来到北京。在签订《天津条约》以前,虽有西方使节来访,但是由于无法在中国常驻,所以这些早期出使的使者们基本上都没有携带家眷。是产生于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的《天津条约》使得西方更易执行其外交政策,开始派出职业外交官并允许携带家眷常驻。

各国外交官家眷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美国驻华公使康格的妻子萨拉·康格(Sarah Pike Conger)、德国驻华公使海靖的妻子伊丽莎白·冯·海靖(Elisabeth von Heyking)、英国公使休·福冉瑟的妻子玛丽·福冉瑟(Mary Crawford Fraser)、英国驻喀什噶尔总领事乔治·马嘎特尼的妻子凯瑟琳·马嘎特尼(Lady Macartney),奥地利公使讷色恩夫人(Paula von Rosthorn)。其中,1898-1904年,康格夫人随丈夫出使中国,在北京生活了七年,亲自经历了“庚子之变”中的使馆被围。她与美国国内亲友书信后被辑为《北京信札——特别是关于慈禧太后和中国妇女》,其收录了康格夫人写给亲朋好友的八十封书信,她眼中所看到的和用照片记录下来的北京风貌,往往是同时代来华者所看不到和无法记录的。而尤其难得的是,康格夫人较其他驻华公使来讲,始终抱有非一般的同情与理解。海靖夫人出生于普鲁士王国的一个贵族家庭,其丈夫埃德勒曾是柏林大学经济学教授,二人感情破裂后她和埃德勒的学友海靖男爵一见钟情,欲与海德勒离婚遭拒,海德勒自杀后,她不顾家庭和世俗的偏见坚决和海靖结合,此后和海靖一起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驻外生活。1896年到达中国,1899年离开中国,其所著《德国公使夫人日记》中记述了海靖夫妇在中国的见闻和作为。

玛丽·福冉瑟于1851年出生在意大利,曾在塞维尔姐妹开办的女子寄宿学校中接受教育。她与休.福冉瑟于1874年结婚并随着她的外交官丈夫出访了北京、越南、罗马、圣地亚哥与东京。她的丈夫死于1894年。她曾将自己的经历写成多本著作,其中《外交官夫人出访记》记载了她到北京的所见所感。

凯瑟琳·马嘎特尼(1877-1949),出生于苏格兰,是第一任英国驻喀什噶尔总领事乔治·马嘎特尼的妻子,二十一岁时随其丈夫到达中国新疆喀什噶尔,居住在英国驻当地领事馆中。她在喀什噶尔生活了十七年,耳闻目睹了喀什噶尔的纷繁变迁和各种人事,是那个地方和那段历史的见证人。她所著《一个外交官夫人对喀什噶尔的回忆》,当系研究西域探险史的宝贵资料。

讷色恩夫人于1873年生,出生在维也纳的一个医生家庭,也是讷色恩的远方亲戚。两人于1895年结婚。后与丈夫来到北京,居住在“玫瑰别墅”中。她的丈夫讷色恩于1895年成为奥匈帝国驻华临时代办,为公使馆的实际领导人。讷色恩于1917年回国后,撰写了大量的关于中国的著作,如《中国人的社会》《中国历史》《中国的考古学研究》等。

二.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西方外交官夫人来华的高峰期,许多外交官夫人曾亲历了诸如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入侵等晚清中国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她们把对中华文明的惊叹与好奇、对晚清人民的怜悯与悲哀、对家乡的眷恋与牵挂、对中国社会的偏见与傲慢、对本国政府对华外交的配合与支持等情感揉合在一起,形成了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最先观察的是中国的景色、风俗人情,然后逐步深入到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并开始思考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她们对中国的观感主要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中国自然风光与城市环境建设的最初印象与反映

晚清来华外交官夫人的著作中大都赞美了中国的自然风光。即使是始终对中国怀有较强敌意的海靖夫人也陶醉于长江两岸的风景,她从长江下游上溯游历的第一天,就用她的画笔留下了江阴“异常秀美”的景色。〔4〕她对汉口的印象远超想象,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中国”〔5〕。除此之外,她们也好奇打量着这个古老国家的城市环境及城市所折射的历史文化。康格夫人把北京城比喻成“蓝袍之城”〔6〕,因为她在街上几乎很少看到中国女性。康格夫人对长城以及中国遍布各地的城墙所体现的文化象征意义和民族心理分析得比较透彻,她认为“中国似乎不仅防备着本国民众,对外面的世界也处处设防。〔7〕

当晚清西方来华的外交官夫人欣赏完中国的山河与城市建筑后,再细细打量这个古老国家的公共卫生时,每位外交官夫人都不同程度地表示难以忍受。凯瑟琳·马嘎特尼感觉,“喀什噶尔回城的街道狭窄,肮脏不堪。”〔8〕海靖夫人和丈夫抵达北京前必须经过通州,她对通州的感觉是“令人惊诧”,“城里的巷子十分狭窄”,“任何可以想象得到的垃圾和脏物随意堆放在大街上,里面间或翻滚着觅食的黑猪,空气里蒸腾着种种熏人的臭气。”〔9〕经过“特别脏臭的”马路进入北京城后,海靖夫人感觉特别糟糕,以至于后来她自嘲“我对北京街道的物理反应如同让我亲吻一个对我来说十分事业心的人”。〔10〕

(二)对中国人生活状态与自身品质的关注与怜悯

常驻在京的公使夫人们交往的多为宫廷权贵,而远驻在喀什噶尔的凯瑟琳·马嘎特尼则更多接触广大的社会中下层,她目睹了当时中国下层人民的苦难困境,因看到婴儿因为较差的卫生医疗导致“浑身脏的一塌糊涂,在夏季烈日下,身上满是疮”,〔11〕还曾伸出援助之手,尽可能帮助这些得疾病的孩子们。

晚清西方来华的外交官夫人对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品德虽不吝赞扬和肯定,但也指出了中国人性格的多面性、矛盾性,有些还涉及到对中国的国民性的观察和思考。如凯瑟琳·马嘎特尼认为“喀什噶尔的老百姓性情平和温顺。”〔12〕康格夫人在《北京信札》中则通过若干事例说明中国人的勤劳能干及他们身上表现出诚实、冷静的品质等特点。1905年4月28日,康格夫人在返回美国的“西伯利亚”号轮船上写信给她的妹妹,信中谈及自己在中国七年对中国人的观感,对中国人的品质大加赞赏,她认为“中国人心地善良、热心大方”、“中国人很谨慎,他们总是三思而后行”、“中国人具有不可超越的重要品质”。

当然,康格夫人也通过观察一些生活琐事,指出中国人存在的一些不足,如公使馆内中国仆人烧饭、洗衣、买煤爱贪小便宜、组成小团体、爱使小心眼等。康格夫人的关于中国人的“面子”问题的看法在其他晚清来华妇女诸如立德夫人、伯德夫人笔下也有所记录。康格夫人甚至认为清政府也存在“面子外交”的问题,如外国公使觐见清朝皇帝都是从一个边门或某个后门进入,在一间专为此种场合而安排的简陋装饰的殿堂受到接见,从而使清朝君臣能获得天朝上国曾经接受万邦来朝的心理上的自我陶醉。

(三)热心中国局势与近代化发展的反思与行动

中国秀美的自然风光、悠久的历史文化、优秀的传统美德和晚清严酷的刑法、愚昧的裹脚陋习等在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眼中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们也在思考形成这种反差的原因,她们认为,中国近代的落后和衰败的原因,并不仅仅是由于政治专制、经济落后和外交滞后,更主要的是文化保守和思想僵化导致了天朝梦破。康格夫人比较同情当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中国,她认为中国人只要把自身的优秀品质“糅合起来”,就会“显示出一个迟早会跻身于大国之列的强大民族是如何形成这种鲜明的性格的”,她大胆预言“他们会爆发出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这将震惊全世界。”〔13〕此外,对中国怀抱深切同情的康格夫人还积极行动起来,她在觐见慈禧太后时,向慈禧太后谈起自己参观的一所学堂,并试探性地向慈禧太后提出派遣青少年到国外留学的建议,慈禧太后欣然同意。〔14〕

讷色恩夫人则在所著之书中详细地描述了义和团运动与联军入侵的场景,并对入侵的罪行表示厌恶,“所有的东西都毫不留情地被摧毁,所有贵重的东西都被抢走,然后放火烧掉房子,同样的事情在天津、通州和北京发生过多次,这损害了欧洲人的形象。看来战争会让人变得野蛮,使你我的正误概念完全混淆了。”〔15〕

上述几个方面是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的主要部分。此外,晚清西方来华的外交官夫人还表现出对晚清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等社会生活方面的浓厚兴趣,留下了许多详细的描述,较为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中的民俗民情。从客观上来说,西方外交官夫人来华前的出生背景、家庭环境、教育程度、交往范围等许多因素影响其来华的中国观感的形成。此外,个人情感例如对中国人民的偏见或怜悯、对中国文化的蔑视或热爱等复杂的情感相夹杂,都对她们中国观感的形成造成影响,女性特有的细腻情感也会在不同环境和心境下发生变化,从而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她们的中国观感。

少数晚清西方来华的外交官夫人还因受了西方殖民主义心态的影响,表现出对中国和中国人的轻视或歧视,还多有中国表现极富侵略性的言论,这与她们长期奉行的欧洲中心主义观、狭隘的民族偏见与文化偏见不无关系,她们下意识地以其所持有的文化价值标准与某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作为评判标准。海靖夫人是其中的典型,她记述初进北京城的感觉是特别糟糕,“北京的第一景象实在是太丑陋了,让人几乎把眼前的一切当做高烧后的幻象,或是宛如做了一场噩梦”。她公然叫嚣“我们必须在巨大的中国宝盆里抢占一席之地”。〔16〕因此,她和海靖“夫唱妇随”,竭力鼓吹并积极推动德国在山东强租租借地,充当了列强瓜分中国狂潮中的急先锋。海靖夫人对中国赤裸裸的侵略要求,既是西方殖民主义的体现,也是十九世纪末德国急于对外扩张心态的真实写照。

但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中亦有能暂时抛开外国人身份,对列强侵略中国表示愤愤不平,对中国受到的凌辱和痛苦感同身受,设身处地为中国出谋划策者,如康格夫人是其中较为突出的代表。康格夫人在回国后仍然关注中国,反对西方过多地插手中国事务,她坚信“如果外国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下去,中国迟早会跻身世界强国之林”,她希望中国能够团结起来,共同努力,保护自己的国家。〔17〕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康格夫人对中国的同情和好感固然主要是由于她的个人修养和良好品质,当然也要看到当时正是美国对华政策转变,美国在华利益有“亲华”的需求,因而,康格夫人对中国的“好感”和“善意”也正是她个人品行与国家利益的有机统一的结果。

三.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与西方中国形象的关系

当代理论家哈伯马斯提出,“互为主观”是突破封闭体系,发展前进的前提。对于今天我们重构自己的文化传统,参与世界文化的总体对话来说,认清“中国形象”在国外的发展变化,显然具有重要意义。外交官夫人所记述的关于中国观感的著作,其出发点往往是作为一种与自我相对立的“他”而存在的。其所渴求、所遐想以及在现实中生活无法满足的,都会幻化成一种“他性”投射于对方,这种投射大部分属于作者的主观,并不能真实反映客体,但是从中仍可以获得某种信息。〔18〕同样的,有学者也指出所谓的“西方的中国形象”,即“西方文化投射的一种关于文化他者的幻想,是西方文化自我审视、自我反思、自我想象与自我书写的方式,表现了西方文化潜意识的欲望与恐怖〔19〕;并认为它主要包含三个层次的内涵:中国现实的反映,中西关系的意识,西方自身文化心态的表现与折射;〔20〕故其形成得益于两种坐标的参考,一是西方中国形象的自身演变,另外一种是中国自身的现实,两种缺一不可。〔21〕“西方的中国形象”在清代出现了大转折,即由“文明”开始转向“野蛮”,表面上看,西方想象中国的态度变了,即从原来美妙虚幻的中华帝国到衰败落后的东亚病夫的形象观感,但是这也可以实际反映中国国力的衰弱与西方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之间一种微妙的关系,西方人大量来华并深入了解中国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与西方的中国形象起着一种相互影响的作用。她们的日记、书信、回忆录等著述在欧、美很畅销,因此对塑造和培养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她们对中国古老文明的推崇更加吸引了西方人对中国的向往,她们的见证和良知也有力地纠正了西方人对中国及其文化的偏见,而她们对中国的某些偏见自然使没有机会来中国的西方人对中国形成错误的印象。如当时多数西方人认为晚清中国女性依然普遍处于一种封建保守的思想状态,但通过康格夫人给亲友的书信,美国民众了解到晚清中国家庭妇女的生活和地位已经逐渐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如北京城内的17所女子学校均有女性资助和管理,女性也比以前渴望得到更多的教育。由于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著述的主要读者多为外国人,确切地说是那些不曾到过中国但对中国却感兴趣的外国人,这些著述进一步刺激了她们对中国的兴趣,一定程度上改变或扭转了她们既有的中国形象,对晚清融入国际舞台也产生了一定的积极影响。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西方的中国形象也反作用于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对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形成起到一定的影响作用。1750年前后,是西方的中国形象的大转折时期,原先“大汗的大陆”“大中华帝国”“孔夫子的帝国”的形象类型逐渐演变成“停滞的中华帝国”“专制的中华帝国”“野蛮的中华帝国”,西方开始“从美化中国到丑化中国,从爱慕中国到憎恶中国”,“美化”和“爱慕”中国是西方思想变革中试图“用中国形象表现他们对西方社会的不满与改革的期望”,而“丑化”和“憎恶”中国则是西方“以西方现实为尺度衡量并贬低中国,确证现存的西方现代性的合法性”。〔22〕因此,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来到晚清的西方女性自然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的中国形象的影响,从而在她们的中国观感中往往体现出对中国“爱慕”和“憎恶”的两种极端或两者兼而有之的矛盾统一。她们对中国的“美化”进一步刺激了西方对古老而又神奇的中华帝国的向往,她们对中国的“丑化”也使西方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对中国的厌恶和防范。

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对塑造并形成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产生了重要影响,是西方中国形象总体构成中的一个特殊部分。对中国古老文明心怀敬仰,对中国落后现实充满感慨,对中国民众生活艰难满怀同情,对本国对华政策保持清醒,这些是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中国观感的主体。

回顾晚清西方来华外交官夫人的中国观感,对正确定位当前中西关系以及中西之间如何相处仍有借鉴意义。虽然海靖夫人鼓吹对中国进行殖民侵略,她对中国和中国人的看法有偏激和片面的问题,但她的某些评价至今仍值得我们深思。如1897年2月20日,她写信给德国驻丹麦公使冯·基德伦说“中国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糟糕了”,并认为“这个国家属于典型的闭关自守,它的国民们极其愚昧地生活在自我封闭的狭小空间里。……但他们固执地拒绝与外界交往;尽管他们对外面世界的认知极为匮乏,却盲目自大地认为自己依靠于世界其他任何民族,仇视一切外国人和改革……”〔23〕在改革开放日益深化的今天,重温海靖夫人的这一番话,对我们避免重走“固守僵化”的老路也有很大的警示意义。此外,我们也可以从中窥察出当时帝国主义对华政策的执行情况,对我们研究晚清的外交也大有裨益。

在当代语境下,人们越来越意识到“他者”存在的重要性,认识到只有在与”他者”的互识、互补、互证中才能更好地认识自我,因而不再把异国形象看成是单纯的对异国现实的复制,而是放在“自我”与“他者”、“本土”与“异域”的互动关系中进行研究。而这些著述恰恰为我们国人了解那个时代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揽他人之镜以自照,这必将有助于我们民族的自我认识,也有助于我们反省和完善自身的民族性格。因此,不管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如何演变,我们必须不因赞誉而自傲,不因批评而自卑,不断加强民族自省,树立民族自信,实现民族自立、自强,才能最终完成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使命。

参考文献:

〔1〕西方的中国形象包含了晚清西方来华女性的中国观感,相关资料目前国内主要有黄兴涛、杨念群主编中华书局2006年出版的“西方的中国形象”译丛十种。厦门大学周宁教授长期研究西方的中国形象,先后著有《天朝遥远——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上、下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异想天开——西洋镜里看中国》(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世界之中国——域外中国形象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等,其研究成果使笔者获益甚多。但在已有的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中,多未将西方来华女性特别是外交官夫人视为一个单独的群体进行研究,此亦笔者撰写此文主要动机。

〔2〕蒋世弟、吴振棣.中国近代史参考资料〔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91.

〔3〕李占才.清朝禁止西方女性来华导致的冲突〔J〕.文史天地, 2010(8).

〔4〕〔5〕〔9〕〔10〕〔16〕〔23〕(德)海靖夫人.德国公使夫人日记〔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1第92页、第94页、第12页、第38页、第44-45页、第42-43页。

〔6〕 〔7〕〔13〕〔14〕〔17〕(美)萨拉·康格.北京信札——特别是关于慈禧太后和中国妇女〔M〕.南京:南京出版社,2006。第264页、第1页、第299页、第208-209页、第307-308页。

〔8〕〔11〕〔12〕(英)凯瑟琳·马嘎特尼. 一位外交官夫人对喀什噶尔的回忆〔M〕. 新疆: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第62页、第106页、第64页

〔15〕 paula von Rosthorn Peking 1900,Erinnerungen an den Boxeraufstand in Peking,Marz bis August 1900 转摘于(德)艾林波 巴兰德等 王维江等辑译《德语文献中晚清的北京》福建教育出版社 2012:358

〔18〕〔19〕〔20〕〔21〕〔22〕(美)史景迁.文化类同与文化利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第6页、第3页、第331页、第396页、第7页。

Perception of the western diplomatists wive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Luo Xi Shi YiYin

Abstract:The western image of China has constantly changed associated with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ern countries. The myth and demonizing that behind the images not only have unintended misunderstandings,but also have intentional attacks. The perception of Western diplomatistswives of China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is a part of the image of China in the West. And it is necessary for us to regard them as an independent group to study. Because of some differences in the identity,background,experience,education and so on and so forth of the Western women who came to China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the perception may look splendor. Exploring the perception of Western diplomatistswives of China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we can also clarify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men and women abroad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but also summed up the differences among women who came to China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Perception of the western diplomatistswive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enriches the images of China in the west and has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Western foreign policy implementation. It wrote a unique chapter in the modern history of Sino foreign relations,to correctly understand and handl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today also has certain significance of the reference.

Key word:late Qing Dynasty,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the western image of China, western female abroad , diplomatistswives

责任编辑:林建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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