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明:技术宅的单车环法路

2016-01-08 12:24方舟
新青年 2016年1期
关键词:法国人法国生活

方舟

从事IT行业的黎国明,在北京过着上紧发条的忙碌生活。渴望喘口气的他,于两年前独自骑车环行法国。深入法国的城镇和乡村,目睹了法国人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黎国明深受启发。回国后的他不再是神经紧绷的技术宅男,他的精神变得踏实饱满,重拾被疏离的亲情,做生活上的“富翁――

骑行法国:反思错失的温情

2012年6月16日早晨6点,29岁的黎国明飞抵巴黎。随他一起抵达的,还有他的自行车。黎国明决定骑自行车环行法国的做法,在朋友看来就是痴人说梦——他并没有什么骑行经验,连北京都没环行过,还要环行从未去过的法国?

朋友劝他:“你这是玩自虐,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父母想想,他们知道吗?”

提起父母,黎国明心里一阵难过。大学毕业后,他成为“北漂”,租住在北京市通州区,每天上班要挤地铁转公交,路上花费两三个小时。每逢节假日,他一想到火车站拥挤不堪的情景就头疼,所以已经两三年没回家了。

眼看周围的同事一个个买房结婚,他很焦虑。房子、车子、妻子,这三样他都没有。他想,如果不能让父母为他骄傲,至少也不能给父母增添烦恼。

黎国明计划把里昂作为骑自行车环法的起点,坐在从巴黎到里昂的火车上,整个车厢就他一个人,空空荡荡的。习惯了国内火车里拥挤的状态,他很不适应这过分的冷清,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那么受不了地铁和火车上的拥挤,其实是心理上的排斥。他回想起以前春节从北京坐火车回家,车厢里虽然人很多,但大家互相帮助,邻座的旅伴轻松地聊天,使旅途变得不再漫长。

此时的黎国明心里有很多感慨,暗自想,以后绝不再因为怕路上拥挤而让自己宅在出租屋里,而应享受路途的温馨,珍惜路上遇到的每一位旅伴。

回望自我:解读生活之“贫穷”

环法的第二十天,黎国明惊喜地看到了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美丽的薰衣草像绚丽的油画铺展三四十公里,令人震撼。“如果能带妈妈来看看,该有多好!”黎国明自言自语,“妈妈会多高兴啊!”遗憾的同时,黎国明很内疚:自己在北京工作好几年,从没带父母到北京旅游。带他们登长城,看香山红叶,这不是什么难事啊!原来自己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以为不麻烦父母就是最大的孝敬,却没想过为父母做点事情。

阿维尼翁附近的一个小镇正在举行艺术节,展出的很多水彩画和油画水平都很高。黎国明以为这里相当于北京的宋庄或798,询问一位正在布展的夫人后他得知,这里不是什么艺术家聚集地,所有的画都出自小镇居民之手。

“每个人都会画画?”

“会画画不是很正常吗?孩子在幼儿园就学蜡笔画,只要成长过程中不丢弃,就会越画越好呀!”

“对我们来说,只有专业画家才会坚持画画。”

“艺术属于每一个人。”

在接下来的骑行中,黎国明再次体会到那位夫人说的话——即使在偏僻的乡村,也不断有钢琴声传出。起初黎国明以为是孩子们在练琴,细心观察后才发现弹琴的有孩子,也有中年人,甚至还有老年人。黎国明遇到一位大叔,虽身为农夫,但他不仅会弹钢琴,还会说英语。

“您为什么不去大城市发展呢?”黎国明用英语问。

“上帝把最好的土地给了法国,为了均衡发展,才在这片最好的土地上放置了法国人。”大叔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见黎国明一头雾水,他解释:“这是一个著名的笑话,你不知道吗?这个笑话讲的是法国处处有美景,法国人却懒散不思进取,法国文化的精髓是自由、平等、博爱。每个人都尽量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和生活,这是自由。无论在巴黎还是偏远乡村,谁都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闲暇时间读小说、弹钢琴、画画,幸福地生活,此为平等,博爱则指宽容的心态为人处世。”

这位大叔告诉黎国明,他今年60岁,但他不觉得自己老,他还要带妻子游遍欧洲。

“我爸爸今年也60岁。”黎国明说,“他退休后只想待在家里,和朋友下棋聊天,将来帮我带孩子。回家后我要跟他好好谈谈,看来我们的生活方式得改变了。”

骑行经过法国很多城市、小镇和乡村,黎国明发现他们的建筑外观不仅有特色,每一家的庭院设计和室内装修也很不一样。

“我们法国人最痛恨雷同,我们喜欢创造。”

“我们在工作上也喜欢创造。”

“为什么只在工作上创造?开动脑筋,把好创意运用到家具生活中,不也很好吗?”

“我们只是不喜欢在生活中太费周折。”

“把自己家布置得和别人家一样,那不是很荒唐吗?我们做什么都喜欢加进自己的创意,有创意才有新意,这也许就是别人说法国人浪漫的原因。”

这番对话引发黎国明的反思。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就拼命工作攒钱,期盼在模式化的商业楼盘中买下一套房子,如果不买精装好的住房,那就请装修公司来装修。即便真的攒够钱,买下的房子就真的是属于自己的家吗?有自己独特的气息吗?工作需要打破程序化,提倡创新。家也只有融入创意,才会成为最适合自己的栖息地。

在枫丹白露附近骑行时,黎国明突然听到“哧”的一声,自行车开始在路面上跳跃。他急忙下车,发现车子外胎被磨破,内胎爆了。

黎国明站在路边拦车,一辆已开远的车停下来,倒回到黎国明面前。司机叫吉勇姆,他热情地把黎国明带回自己家。吉勇姆告诉黎国明,他本来在休假,全家早就计划一起外出度假。因为接受他工作的同事耽搁了,工作没能顺利交接,他只好让妻子带孩子先走。

“真遗憾!”见吉勇姆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黎国明好奇地问:“你不生气吗?不怪你同事?”

吉勇姆微笑着说:“生气是最傻的,毁坏自己的身体。”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情绪很难控制。”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千万不能让情绪毁掉自己。人被情绪缠绕,会失去判断力,说蠢话做蠢事,事情只会更难解决。”

吉勇姆的话让黎国明想到此前见到的一些事情,他在一些城镇偶尔会遇到团体集会,有些集会使公交停运,甚至导致机场临时关闭。公交乘客遇到这种情况就平静地下车,选择步行或者打车。没人为此大吵大闹,发泄不满情绪。

黎国明回想自己在国内时,加班让人烦躁,堵车令人崩溃,哪怕天气不如意也会使人心烦意乱,总之遇到任何不顺心的情况,不良情绪就像野火一样在心里燃烧。让自己疲惫不堪的,也许不是正常的工作或生活,而是不断蔓延的坏情绪。不安全,不宽容,不快乐,使生活变得“贫穷”。

满载而归:学做生活上的“富翁”

回到北京后,黎国明有意扫除情绪障碍,以从容的心态面对工作,工作变得轻松自如。虽然每天上下班仍要挤地铁转公交,但他在路上听听音乐,看看电子书,有了消遣,路途就不再难熬。

2013年春节,黎国明回家陪父母过年。他用自己的创意,把家里布置一新还下厨为父母精心烧制菜肴。

见父母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黎国明笑着说:“生活也是艺术,这是我跟法国人学的。”

餐桌上,黎国明开导父母学会享受生活:“法国人对待每一餐都很认真,不仅保证营养,还享受吃的乐趣,一家人团聚在餐桌前其乐融融。”

“人家有钱,当然会享受。”

“不一定噢。我认识的一家人,男主人在外面打工,收入一般,女主人在家照顾三个孩子,他们并不富裕,但很快乐。这是观念问题,我小时候你们就教育我,不要讲究吃穿,生活方面凑合就行,把精力集中到学习和工作上,就是凑合的观念剥夺了我们生活中的快乐。”

黎国明不仅积极下厨,还帮父母洗衣服,缝被子。“这不是男孩子要做的事情。”妈妈说。

“您今年才59岁,观念不能那么老套,干活哪分男女?”

法国人以尊重女性为荣。法国人调侃说,在一个法国家庭,女主人排第一位,狗排第二位,孩子是第三位,男主人在末位。大到建房装修,小到准备餐具,男人都很积极。尊重爱护女性,他们引以为豪。Lady first(女士优先),不是说明男人弱,而是男人高素质的体现。

在儿子的带领下,习惯大男子主义的黎爸爸也变得温柔体贴起来。2013年情人节,他精心为妻子准备了礼物。老公和儿子的体贴,使黎妈妈的心变得更加柔软。

“男人感性,女人才会性感。”黎国明跟爸爸开玩笑。

“你小子游了趟法国就满口胡言!”

“性感不是贬义词。温柔、快乐、美好就有吸引力呀!有吸引力才叫性感。”

这样的聊天,若放在以前,黎国明想都不敢想。现在黎国明认识到陪父母聊天很重要,能增强彼此的幸福感。他建议父母经常外出走走,培养些爱好,把晚年生活过得优雅从容、丰富多彩。

2014年9月底,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托尔斯泰手稿及画像。黎国明知道父母年轻时就很崇拜托尔斯泰,提前到网上预约参观门票。“我们退休后不工作了,看那些也没用。”妈妈不想给儿子添麻烦。

“门票是免费的,做生活上的‘富翁其实并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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