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看日本人

萨苏

在外国人看来，住在本州、九州和四国三个岛屿上的日本人，毫无疑问都属于同一个民族。但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看法往往大相径庭。

我接触过几个老家是四国的日本人，他们都显得有点怯场，细问之下才知道四国人在日本常被看作典型的乡下人。没办法，四国没有大的城市，工业也不发达，说的方言也有些土气，因此四国人与本州人、九州人相比有些自卑也就是自然的了。这当然不表示四国人被排斥在日本人之外，只不过多少有些“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那种感觉。

然而，在本州，有两个地区的日本人对彼此的看法就针锋相对，以大阪、京都为代表的关西人和以东京为代表的关东人相互排斥。关西地区是日本传统的政治中心，直到江户时代东京都还是偏远地方，所以关西人的历史优越感很强，常常指斥关东人是暴发户。而关东人占据今天日本的首都，又反过来说关西人落后于时代，是土包子。两边都认为自己最能代表日本，显而易见，谁也不服谁。

假如碰上两边的人互相叫板，那听起来才有意思呢。电视里可以看到这类节目：关西人说关东人都是跟着欧美学出来的假洋鬼子，不是传统的日本人，所以冷漠、没人情味儿;关东人马上反唇相讥，说你们关西人都是商人，自古以来无商不奸，你们口蜜腹剑才更没人情味儿。

在这种争论中，关东方面略占上风。这主要因为关东地区的日本人使用的是日本的普通话，而关西地区的日本人固执地使用一种很多日本人都听不懂的方言——关西弁。在日本要是找外语学校的招生广告来看，就知道，关西弁可是与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并列的。用的语言都不是标准日本话，怎么能称作典型的日本人呢？关西方面因此失分不少。

我总怀疑日本人把关西弁和外语并列起来带有一种恶搞的性质。感觉上，关西弁在日本的地位和粤语在中国的地位差不多，虽然区别不像粤语与普通话那样大。而日本的相声、小品、滑稽剧，大部分演员无论出生于何地，一上台都是一口关西腔，从这个角度说，关西弁又类似东北话了。

作为外国人，能够把日本人分类到如此地步，自以为已经得其精髓。然而，前几天白井先生的儿子娶媳妇，我才明白日本人自己的分类远比我们认为的复杂。

白井先生因为儿子娶了个长崎的媳妇而洋洋自得。“长崎人和一般的日本人不一样。长崎是日本最早和西方打交道的城市，所以长崎人很洋气。我儿媳妇他们家族有荷兰血统呢……”白井一副崇洋媚外的模样，得意扬扬地介绍。

白井先生介绍的时候，手里拿的是他的全家福，里面女眷都排在一起。我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他的哪一个儿媳妇有一丁点儿的外国人模样。

大概，在外国人眼里，永远难以发现那些微妙的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