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琛琛
六月,竟突如其来下起了冰雹。
下得爹胆战心惊。
是不是儿子犯下的罪孽,让受害人喊起了冤屈?
爹拾起一块鸡蛋般大小的冰雹,冰雹很冰,寒气在六月里依然彻骨。
再冷,也抵不过心底的凉。一个多月了,大虎还不见踪影。
最好让冰雹把这不孝儿砸死,永远也不要回来。爹狠狠地将冰雹砸在地上,冰雹碎了,跟爹的心一样四分五裂开来。
爹和大虎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爹对大虎娇惯得很,蚊子叮在大虎身上,都不舍得拍一下,而是吹蒲公英一样,轻轻地吹走。
没想到,大虎犯下的恶行,像被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四处开花。
昨天,打了李家的狗;前天,偷了张家的鸡。
这些鸡零狗碎也就算了,大不了,爹觍着一张老脸,揣上血汗钱,逐个登上门去,向人家赔不是。
直到警察登上门来,爹才知道,大虎在外面坏到了什么地步。
大虎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醉了酒,竟然拦路抢劫,遭到受害人抵抗,几人竟残忍地将其杀害了!
警方不分昼夜,逮住了一只蟹将,紧跟着,扯大网似的,兜上来一群虾兵。
精明的大虎,成了漏网之鱼。
当着警察的面,爹气得摔烂了大虎用过的所有东西,照片、茶杯、牙刷、两岁时穿过的虎头鞋……
“那挨千刀的前脚进门,后脚我就扭他去自首!”爹朝着警察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爹没文化,但是,他懂得大义灭亲的道理。
警察走后,爹将撕碎的照片,重新拼凑、粘贴起来。照片上的大虎,高高大大,搂着爹,多贴心啊。从什么时候起,大虎变了呢?
是该死的电脑。大虎迷上了游戏,隔三差五,翻家里的抽屉偷钱。还有,那群狐朋狗友,吆五喝六地赌博,赌输了,便唆使大虎,找爹要钱;要不着,就抢。
大虎第一次向爹动手,是为了一百块钱。
“给我!”大虎眼睛血红,像面目狰狞的吸血鬼。
“杀了我也不给。”爹紧紧地将衣兜捂住。
用得着杀?大虎只一掌,就将爹推了一个趔趄,然后骑在爹身上,将爹衣兜里的钱洗劫一空。
那一掌,将爹的心推下了冰窟窿。
回忆起不堪的往事,爹咬牙切齿地灌下一瓶二锅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如由自己亲手结束了这个逆子。
地上的冰雹快融化时,门“吱呀”一声响了。
爹头也不用回,就知道大虎,他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大虎胡子拉碴,如惊弓之鸟。
“爹,给我一些钱,越多越好。”大虎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向爹哀求。
“你要钱做什么?”爹眼神冷冷的。
“爹,我不想坐牢。”
“你想坐也得坐,不想坐也得坐!”
大虎眼睛里滴出血来:“爹,你疯了?”
“我不能再放你个浑蛋的出去害人了!”爹搬起一把沉重的椅子,守住门口,堵成了一座山。
大虎冷笑一声,说:“爹,我跑出去害人,都是你逼的。”
“你跑出去害人,是我逼的?”爹颤抖着问。
“如果不是你把钱藏起来,我便不会到外面去偷;你要是大方地给我钱,我就不会到外面去抢。”
爹气得说不出话来,从身下抽出椅子,朝大虎脑袋狠狠地砸去。
大虎猝不及防,眼前金星一冒,栽倒在地上。
再一摸,一脸血。
爹奔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窗外的冰雹下得更大了,爹知道,那是受害人在哭号呢。
爹扬起刀,手臂颤抖着。
受了伤的野兽往往比平时更可怕,垂死挣扎的大虎抢过刀,一下捅在了爹的肚子上。
爹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爹,都是你逼我的!”大虎捂着血流不止的脑袋,看着痛苦扭曲着身体的爹。
恍惚中,爹看着大虎手忙脚乱地背起行李。
慌乱的大虎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愣了一下,大虎拿起照片,塞进随身的衣兜里。
窗外的冰雹愈下愈急,如同是铺天盖地的追捕声。
大虎一步跨过爹的身体,就要夺门而出。
爹一把拽住了大虎的裤管。大虎使劲挣了挣,挣不脱,但他还是停住了。
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钱,所有的钱,都在枕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