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抗日战争时期的一组日军家信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全国人民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的感召下，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挽救民族于危亡。抗战之初，国民党正面战场御敌不力，节节败退，被日本人占据了半壁江山，整个华北地区几乎全部处于日军的铁蹄之下。针对华北的严峻形势，毛泽东指出：“在华北，以国民党为主体的正规战争已经结束，以共产党为主体的游击战争进入主要地位。”根据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的指示，八路军总部迅速作出了组织和发动群众，开展独立自主的敌后游击战争，在华北平原创建了晋察冀、晋冀鲁豫等一系列抗日根据地，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抗日局面。由于敌后游击战争的发展和抗日根据地的扩大，使日军在其占领区内只能控制主要交通线和一些大城市，广大农村均控制在以八路军、新四军为主的中国军队手中。

随着战局的扩大，战线的延长和长期战争的消耗，日军的财力、物力、兵力严重不足，已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略进攻，战争于1938年10月进入相持阶段。此时，日本的侵华方针有了重大变化：逐渐将其主要兵力用于打击在敌后战场的八路军和新四军，而对国民党政府则采取以政治诱降为主的方针。日本侵略军集中了大部分兵力和几乎全部伪军，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采取了刚柔并济的战略方针，一方面对群众进行宣抚，妄图奴化和麻痹人民思想，另一方面进行残酷的屠杀和大“扫荡”，意图瓦解我军。我中共八路军面对日军疯狂的反扑，毫不畏惧和退缩，在异常艰难和险恶的环境下，坚持敌后抗战不动摇，不仅发展和壮大了革命武装力量，并多次取得了对敌作战的胜利，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在群众中树立了崇高的威望，赢得了人民的拥护和爱戴。

由于中共在敌占区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使其很多地盘得而复失，日军不得不抽调重兵把守。中共的游击战牵制和消灭了大量日军，使日军无法抽身，展开新的大规模攻城略地的侵略，日军陷入战争的泥潭中无法自拔，举步维艰，对华战争遭遇了严重的挫败。但战争就是这样，战争机器的按钮一旦启动，在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一般不会停止运转，此时的中日战争进入了“拉锯战”。作为战争狂人的日本，此时该何去何从呢？他们的心态是否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呢？我们或许可以从下面我馆馆藏的这件珍档中找到一些答案。

河北省档案馆中珍藏有这样一本小册子——《敌军书简》，它长14cm，宽21cm，总计95页，123封书信，由晋察冀日报社刊印，由于年代久远，纸张已发黄，字迹也有些退化，部分纸张破损。《敌军书简》其实就是日军家信汇集，主要是驻冀中区的日军士兵及其下级军官与其国内亲友的往来书信，在其寄送的中途沧石路上被我冀中军区某团一个伏击给缴获的，共约千余封，本书简中的书信内容，只是译出付印的一部分，但极具典型性和代表性，基本能还原当时真实的历史面貌和战争状况。这批信件的时间主要集中在1940年9月，正是最为关键的战争相持阶段。

从这些信里，我们可以看出：

一、日军厌战反战情绪在普遍弥漫和增长着

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长期无休止和前景渺茫的战争，使日军产生了厌战、反战的负面情绪。他们对战争的残酷充满了凄怆的心情，战斗意志低落到“现在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战争震荡了他们的神经，风声雨声都疑为是袭来的敌人（八路军），使他们发生了一种“谛听”，以为“无生还之望了，但愿一弹打死”。他们对战争的前途，悲观失望程度发展到“应当感谢今天还有活着的生命”， 认为“讨伐扫荡，不只是使人受苦和徒然制造了无谓和大量的牺牲，更可怕的是增长了中国民众对日仇恨心的深厚”。他们对日本帝国主义这一侵华的“危险国策”，认为是“使国内的国民痛苦地留着血汗劳动，加深人民的痛苦”，使前线的士兵变成了“白衣战士”和“在天的英灵”，他们痛苦地哀鸣“和平幸福的日子，何时才能到来呢？”

如太田队日比野银松给妹妹日比野节子的信中写到：

“妹妹你好吧，哥哥被召充军。每天忙于讨伐八路军，脸黑腿酸！不管远近，到处可听到枪声炮声！远离故乡已有二年有余，如像在梦里一样，昏昏沉沉。

今天、明天“大任”何时才能完成。所谓重大任务是什么？“东洋和平”。那么所谓东洋和平，现在到底在何处？在老宽的大路上，巨大的都市，也许有点和平。但现在我们所在的乡村，不知何时才能有和平的影子到来。消灭匪患更不知何日实现？

日本男儿本应为国捐躯。但如今处在生死关头，还不知战争的目的。……哥哥什么时候才能从战地归去，自己丝毫没有自信，希望你多多侍奉双亲。”

信中可以看出，八路军的游击战使日军筋疲力尽却又无可奈何，严重消磨了日军的战斗意志，高风险、低回报的“反游击战”，令其异常沮丧，哀叹“消灭匪患更不知何日实现”，并对日本政府鼓吹的所谓“大任”产生怀疑和不满，“所谓东洋和平，现在到底在何处”，对战争的前景持悲观态度，厌战情绪明显，同时对自己的前途表示忧虑和迷茫，“如今处在生死关头，还不知战争的目的”。

二、长期的战争使日本国内的经济陷入困境，引起国内民众的不满

日本由于连年对外侵略，消耗了大批的人力、物力、财力，导致国内经济陷入困境，物资匮乏，物价飞涨，民众生活困苦。下面这封信的内容，真实反映了当时日本国内的经济状况和民众的生活情形。

“多田给战争前线金太郎的信就华北与内地不同，没有樱花，就很少意思了吧？国内怎么样呢？今年人们赏花的兴趣非常浅薄，当花盛开时，人们好像还不知春已来了似的。这是由于物价的增高，物资的缺乏和生活的困苦所致啊！

由战场回来的人都说：“战地虽然有点危险，但不愁吃穿，比做工要自在多了。”冬天的木炭不足不用说了，现在连用洋火也发生了困难。蜡烛不足的情形，若照样继续下去，连神佛也要因得不到灯火而不得不“摸瞎户”了！

最令人吃惊的事是修理一次作业服得花七角钱，三四年前买一件也不过是这个价钱，而且那时还都是纯棉花的，现在买一件“斯扶”制的就得十来元，一双袜子要六角，一天就破。

一切东西的腾贵，非言语所能形容。

受苦的不仅是战线上的士兵啊！一亿国民的全部也都正在苦难中！”

可见，受战争影响，日本国内经济可谓糟糕透顶，甚至几近崩溃的边缘，民众的生活水平严重下降，经济困难到“连用洋火也发生了困难”。“由于物价的增高，物资的缺乏和生活的困苦”，导致人们连“观赏樱花的兴趣也非常浅薄”了，生活情趣和质量也大打折扣，使其不禁哀叹“受苦的不仅是战线上的士兵啊！一亿国民的全部也都正在苦难中！”，表达了对战争和现有生活的强烈不满。

从其它一些信件中（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我们可以看到，为了安抚国内民众，维持国内政治、经济稳定，日本政府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诸如对米、火柴、糖等生活必需品强制实行“物资统制”和“凭票购买制”，这些物品由政府实行统一定价和配给，不允许个人自由买卖和多买多占。但由于僧多粥少，很多民众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足够的生活用品，表示“根本就不够用”，因此还是遭到了民众的批评和指责。

三、中共领导的游击战取得了对日的全面胜利，使日军对中国人有了新的认识

我八路军领导的抗日游击战具有显著的主动性、灵活性等优势，因此面对装备精良、敌强我弱的日军，效果非常明显。首先是使日军伤亡惨重，“我们出来的时候，完全是我们一等兵，可是现在却从国内来了若干将校和下士”，“我们的战友稀稀拉拉地不少变成了无常”;再就是中共赢得了民心，得到了人民的支持和拥护。日军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八路军的势力，深深地侵染了农民”，“八路军的地下工作非常发达，无论如何也无法宣抚”，“八路军所发行的钞币比准备银行券流通范围还广”，使日军意图拉拢群众，孤立、离间我党的政策彻底破产;最重要的是，日军开始对中国人有了重新的认识。如下面这封信中提到的

“现在我担任着小村落的警备，治安至今还是紊乱的，周围尽夜都在响着紧张激烈的炮声，在这种情况下过着白天和晚上。

在内地那种对于中国人轻蔑的声音，是随处都听得到的，这不过是为了减少战场上来的我们的痛苦而已。

中国人并不是个无聊的民族，当然也不至于说比日本人优秀，可是总比在国内人们所说的那样要强的多了。

中国兵的最后勇敢精神是动人的，他们在最后关头时，所表现的那种在最后一刹那的壮烈精神，是自己尝试过最后关头时的味道才会了解到这种精神的伟大，这些感动都是非常深刻动人的。”

可见，在日本国内，日本人是瞧不起、蔑视中国人的，甚至可以说，这是日本民众对中国人的主流认识和看法。但是，经过战争的洗礼，前线作战的士兵意识到“中国人并不是个无聊的民族”，并衷心的赞叹着我们的军队最后的顽强性和“精神的伟大”，并认为是令人“感动”和“非常深刻动人的”。

四、日本军人和民众反战厌战，但并不意味着其放弃继续侵略和灭亡中国的美梦

日本属于岛国，面积狭小，资源有限，而且火山、地震等自然灾害频发，发展空间有限。一直以来，日本人就觊觎中国的地大物博，早在明朝中叶，就不断对我国东南沿海地区进行侵扰，但未能得逞。到清朝末年，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给日本可乘之机，日本终于叩开了中国的大门。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国力衰弱，日本更是长驱直入，霸占东三省，成立了伪满洲国，并进一步南下，意图吞并整个中国。全面侵华战争前夕，日本政府就进行了国民战争精神总动员，把崇尚武运和忠君爱国的日本国民变成一群大大小小的战争狂人。这些信件中，日本国人和士兵虽然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反战厌战情绪，但主要是因为战争的结果没有达到他们的心理预期，给他们带来幸福和好运。通篇123封信件，没有一个人明确表示应该停止战争，放弃侵略的，而美化战争的却比比皆是。下面这封信，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这是国内治男给他在中国战场哥哥的信。

“今天接到你的信，知道你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有功不禄，当然是令人气愤的事了，用我们的右手高举正义之旗吧！何必悒郁呢？

我的为人类的课业，是如何把自己良心中自在正义强调起来，并把这种良心的田地努力的加以扩展。

以上这两件事，我把它当作了自己一生的金科玉律。虽然被层层苦恼的事情所烦闷着，但你应该从愉快的正义感出发，愉快的干一下吧！

在正义的旗帜下，又算的了什么呢！在正义的旗帜之下，虽妇夫亲子兄弟，饿腹而死，也是崇高的！

初春的新月，悬挂在云雾比方晴朗的高空;右手紧握着自由之剑，左手则高举着爱的旗旌，为了自由，他们如不羁之马纵横驰骋！耸入云端的山岳，是英杰招兵买马的宿营。这个歌子我经常朗诵，因为它能增加我的勇气，不管路途如何遥远，我弟兄二人引吭合唱这一正义之歌吧。”

这封信对读者触动很大，尤其是那句“在正义的旗帜之下，虽妇夫亲子兄弟，饿腹而死，也是崇高的！”，读过之后不禁内心发颤，久久不能平静。他们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可耻的，会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灾难，相反，他们认为这是值得自己用生命去守护和捍卫的“正义”之举。虽然作为战争的双方，立场不同，对战争的理解多少会有点出入，但日本人如此恬不知耻的美化战争的行为，还是大大出乎读者的意外。日本是个尚武民族，崇尚舍生取义、杀生成仁的武士道精神，认为死得其所是无上荣耀的事情。但此时的日本人，被所谓的圣战和大东亚共荣成功洗脑，精神已经严重扭曲，失去了基本的判断是非的能力，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但这似乎并不是个例，而是日本国内民众对战争态度的一个缩影。这些被称作“人民”的普通国民，事实上已经构成日本战争机器的主体，因为侵华日军正是从他们当中产生出来的，日本国内的大多数国民，都要为那一场场生灵涂炭的战争负责。

最后需要简单补充的是，日本人也有比较人性的一面，如几乎所有的信件，日军都表达了对家的向往，对亲人的思念和关怀，有喜怒哀乐，有信仰，有思考。他们或许是“疯子”，但不是“行尸走肉”，加上这些人性化的一面，才更接近一个真实的日本人，一个更加有血有肉、丰满的日本人。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改变日本军国主义好战、狂热、凶残的本性，让他们在战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