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韬奋奖中社会承认的机会结构*
——基于2007—2014的实证分析

2015-12-28 14:20黄顺铭李妍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5年9期
关键词:全国性新闻奖获奖者

■黄顺铭 李妍

长江韬奋奖中社会承认的机会结构*
——基于2007—2014的实证分析

■黄顺铭 李妍

文化奖项是一种社会承认的方式。本文以最近六届最高新闻人物奖——长江韬奋奖的参评者和获奖者作为样本,对不同层次的媒体在荣誉机会方面的差异进行了系统比较,并分析了评选结果的预测因素。本文并未得出一个全国性媒体较之于地方性媒体拥有显著优势的简单结论。与此同时,在整体样本中,只有代表作获奖类型和代表作奖项等级是评选结果的显著的预测变量,不过它们也只能解释因变量的全部变差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针对这一研究发现,本文给出了两个替代性的解释。

社会承认;新闻奖;长江韬奋奖;机会结构

一、研究问题与方法

1.视角与问题

文化奖项是“社会承认”(social recognition)的一种基本方式。①无论就全球文化生产场域而言,还是就特定民族-国家的文化生产场域而言,抑或就一国之内某一特定职业场域而言,林林总总的奖项都构成了一个荣誉等级体系。其中,少数奖项声名显赫,很多奖项都寂寂无名。正如詹姆斯·英格利希所言,文化奖项对于我们“既是一种相当熟悉和平常的实践,也是一种高度陌生和隔膜的实践”。②

本文关注的是,中国新闻场域之中利用“人物奖”来对从业者赋予社会承认。在此,有必要先对中国的新闻评奖制度和荣誉结构稍作介绍。③1980年,北京新闻学会和人民日报下属的《新闻战线》杂志共同发起“全国好新闻奖”的评选,标志着新闻奖作为一种正式的职业荣誉制度得以确立。随后,一系列地方性的好新闻奖也纷纷出笼,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作品奖体系。随着“全国好新闻奖”在举办十届之后因故停办,中国记协于1991年创办了“中国新闻奖”作为最高作品奖。省级记协也相应地创办起了各自的“××新闻奖”,如浙江新闻奖和江苏新闻奖。不仅如此,中国记协还分别于1991 和1993年以中国现代新闻史上的两位著名新闻从业者的名字命名,设立了针对中青年记者的“范长江新闻奖”和针对新闻编辑和校对、资料及通联等人员的“韬奋新闻奖”。省级记协也相应地设立各自的人物奖,如浙江的“飘萍新闻奖”和江苏的“戈公振新闻奖”。2005年,中宣部不满于全国文化生产场域之中评奖秩序的混乱状况,出台了严厉的评奖管理办法,结果新闻场域中的全国性奖项被缩减至两个,即“中国新闻奖”和“长江韬奋奖”。前者是最高作品奖,后者是最高人物奖,均由中国记协负责组织评选。在地方层次上,各省级记协也相应地维持一个作品奖和一个人物奖的基本格局。总之,作品奖和人物奖一起,成为中国新闻场域中对“新闻优异”(journalistic excellence)赋予社会承认的两种基本形式。

这两种形式之间存在明显的差异。首先,性质不同。作品奖表彰的是物化形式的作品,一件获奖作品几乎总是牵涉到记者和编辑等不同的岗位角色,而每一种角色又具体指向一人甚至多人;人物奖表彰的是人,是对其总体的职业表现予以承认。其次,时间维度不同。作品奖是一种年度性的承认,即评选前一年度的优秀作品;人物奖是一种回顾性的(retrospective)承认,综合地评鉴一个人在整个职业生涯中的表现和成就。第三,准入门槛不同。作品奖是一个包容性的(inclusive)奖项。原则上,不但任何新闻从业者的作品都有可能参评作品奖,而且连实习生、特约作者,甚至普通公众的作品也有可能取得参评资格;人物奖则是一个排斥性的(exclusive)奖项。它只对新闻精英开放,参评者必须要满足新闻年资和职业成就等方面的前提条件。第四,奖项结构不同。作品奖往往是一个由特、一、二、三等奖所构成的等级结构;而人物奖往往是一个单一的荣誉结构,获奖者中不再区分等级。

对于一个正常的文化奖项而言,竞争者们接近荣誉的机会必然是有差别的,这就要求研究者必须探究“机会结构”(opportunity structure)④的问题,或者说“声望分配”(prestige allocation)⑤的问题。一位资深新闻人曾在一封公开信中称中国新闻奖的评选中存在一种“‘官本位’预置”的现象,即“行政级别越高的新闻单位,额定奖就越多。”⑥这讲的就是荣誉机会结构的问题。在《官方职业荣誉的机会结构》一文中,黄顺铭对新时期以来最高作品奖的荣誉机会结构进行了系统的定量分析。在将媒体级别建构为“全国性/地方性”的二分变量之后,他发现全国性媒体在荣誉机会方面相较于地方性媒体而言的确拥有显著的优势,其中,“少数几家中央级新闻单位不论在全国好新闻奖还是中国新闻奖中都是荣誉机会的大赢家”。⑦

本文将继续依循“荣誉机会结构”的视角,考察中国新闻场域之中最高人物奖——长江韬奋奖——对于来自不同媒体级别的竞争者是否存在显著的荣誉机会差异。本文将具体回答三个研究问题,分别针对“参评者”“获奖者”和“评选结果”而提出:

其一,来自不同媒体层次的参评者在性别、民族、政治面貌、参评年龄以及获奖情况等方面是否存在显著的差异?

其二,来自不同媒体层次的获奖者在上述方面是否存在显著的差异?

其三,哪些因素是评选结果的显著预测变量?

2.研究方法

本文是针对最近六届(2007—2014)最高人物奖的一个定量研究。

中国记协从2007年第八届长江韬奋奖开始,在中国记协网上公示参评者的“推荐表”等材料,这为我们提供了建构一套可靠的统计数据的宝贵机会。本文数据主要来自于推荐表。在2007—2014年期间,推荐表中始终包含了姓名、性别、年龄、民族、籍贯、政治面貌、职务、职称、新闻年资、单位名称、参评系列,以及代表作的标题、发表时间与获奖情况。唯一的变化在于,从2012年开始,推荐表上增加了参评者的“行政级别”。不过,由于只能获得最近两届参评者在该变量上的信息,故不将其纳入统计分析。至于评奖结果(0=未获奖,1=获奖),也是根据该网站公布的获奖者名单而建构的。

在推荐表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建构出媒体层次、代表作时距和代表作奖项等级等几个变量,均为定序变量。媒体层次沿袭《官方职业荣誉的机会结构》的做法,建构为二分变量(0=地方性媒体,1=全国性媒体)。代表作时距指的是一位参评者从代表作获奖年份到参评长江韬奋奖年份之间的间隔,最小值为1年。代表作奖项等级也被建构为二分变量:0=低等级奖(二、三等奖),1=高等级奖(特等和一等奖)。需要说明的是,少数参评者的代表作获得的是那种不分等级的奖项,我们将其当作一等奖对待,归入高等级奖之列。

最终,本文的整体样本由348名参评者构成,涉及287位不同的人。有些人不止一届参评,其中,参评三届者10人,参评两届者41人。即便是同一人,他/她每次参评都必然会在某些变量(如参评年龄)上发生变化,在另一些变量(如行政职务)上也有可能会变化,因此在下面进行统计分析时,我们将把这些重复参评者当作不同的人来对待。此外,整体样本可根据奖项系列区分为两个子样本:长江子样本由159位参评者构成,其中获奖者60人;韬奋子样本由189位参评者构成,其中获奖者57人。

二、数据分析

1.参评者和获奖者的机会结构

奖项的主管机构和主办方通过设定或修改参评者的资格条件、评奖规模以及名额分配等手段,从根本上决定了参评者的基本面貌。因此,每一个推荐单位都要做出推荐谁代表本辖区去角逐最高人物奖的决定并非易事。对外,它需要考虑被推荐者在与其他推荐单位的参评者相竞争时是否拥有相对优势;对内,它还得在本辖区之内维持不同新闻单位之间微妙的平衡。本文接下来要回答的是:来自不同媒体级别的参评者和获奖者在性别、民族、参评年龄、新闻年资、代表作获奖时距,以及职务和职称等方面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性别:最高人物奖是一个高度性别化的荣誉游戏(参见表1)。在整体样本中,女性参评者(16.1%)和获奖者(19.7%)都不足两成。不论就参评者而言,还是就获奖者而言,地方性媒体与全国性媒体之间在性别结构上均无显著差异。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两个系列的参评者在性别结构上都严重失衡,不过差异并不显著;两个系列的获奖者之间却差异显著,χ2=8.477,p<0.01。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不论是两个系列的参评者之间还是获奖者之间,都存在严重的性别失衡,然而差异均不显著。

表1 不同媒体层次参评者和获奖者的性别分布状况

民族:最高人物奖的参评者中民族结构严重失衡,其中,汉族在参评者和获奖者中均占据绝对优势(参见表2)。少数民族参评者(6.6%)和少数民族获奖者(7.7%)均不足一成。少数民族参评者分布于满(6)、藏(4)、回(3)、蒙古(3)、土家(2)、黎(1)、苗(1)、瑶(1)、壮(1)以及锡伯(1)十个民族,其中来自少数民族自治区的约占三分之一(34.8%)。少数民族获奖者出自满(3)、回(2)、蒙古(2)和藏(2)四个民族。若将不同的媒体层次分开来看:地方性媒体报送的少数民族参评者的比例 (8.7%)显著地高于全国性媒体(2.5%),χ2=4.897,p<0.05;地方性媒体的获奖者的比例(11.0%)虽然同样高于全国性媒体(2.3%),但并不具有统计显著性。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中少数民族的比例(14.0%)显著地高于韬奋参评者 (4.1%),χ2=7.038,p<0.01;而不同系列的获奖者之间在民族结构上的差异却并不显著。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不论就参评者而言还是就获奖者而言,两个奖项系列之间在民族结构上均无显著差异。可见,供职于地方性媒体的少数民族新闻精英被推荐去角逐官方最高人物奖的机会显著地高于全国性媒体中的少数民族精英。

政治面貌:如表3所示,最高人物奖的参评者与获奖者绝大多数都是中共党员。非党员参评者和获奖者凤毛麟角:地方性媒体的非党员参评者的比例(1.3%)显著地低于全国性媒体的非党员参评者(5.0%),χ2=4.329,p<0.05;来自这两个媒体层次的非党员获奖者比例都极低,且差异不显著。再将同一媒体层次内部按奖项系列来看: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不论是两个系列的参评者之间还是获奖者之间,在政治面貌上均无显著差异;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差异同样不显著。

参评年龄:在整体样本中,最年轻和最年长的参评者分别是30和62岁,平均48.8岁(标准差=7.14);最年轻和最年长的获奖者为33和60岁,平均48.1岁 (标准差=7.30)。在平均年龄方面,长江参评者(46.6岁)显著地低于韬奋参评者(50.6岁),t=-5.468,p<0.001;长江获奖者(46.8岁)也显著地低于韬奋获奖者 (49.4岁),t=-2.014,p <0.05。若将不同的媒体层次分开来看:地方性媒体的参评者(47.9岁)显著地低于全国性媒体的参评者(50.6岁),t=-3.371,p<0.01;不过,地方性媒体的获奖者(47.1岁)与全国性媒体的获奖者(49.7岁)之间却并无显著差异。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 (45.3岁)显著地低于韬奋参评者(50.1岁),t=-5.474,p<0.001;长江获奖者(44.4岁)也显著地低于韬奋获奖者 (49.4岁),t=-3.207,p<0.01。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49.3岁)与韬奋参评者(51.6岁)之间无显著差异;长江获奖者 (49.9岁)和韬奋获奖者(49.4岁)之间亦无显著差异。可见,供职于地方性媒体的新闻精英比全国性媒体中的新闻精英有望在更年轻的时候获得最高人物奖的参评机会;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奖的参评者和获奖者平均而言都比韬奋奖的参评者和获奖者更为年轻。

表2 不同媒体层次参评者和获奖者的民族状况

表3 不同媒体层次参评者和获奖者的政治面貌的分布状况

表4 不同媒体层次参评者和获奖者的代表作类型的分布状况

新闻年资:在整体样本中,参评者中新闻年资最短6年,最长41年,平均24.1年(标准差=6.91);获奖者中新闻年资最短8年,最长41年,平均24年(标准差=6.97)。在平均新闻年资方面,长江参评者(22.3年)显著地短于韬奋参评者(25.5年),t=-4.360,p<0.001;长江获奖者(22.9年)与韬奋获奖者(25.1年)之间却并无显著差异。若将不同的媒体层次分开来看:地方性媒体的参评者(23.5年)与全国性媒体的参评者(25.1年)之间差异不显著;地方性媒体的获奖者(23.1年)与全国性媒体的获奖者(25.5年)之间亦不显著。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21.5年)显著地短于韬奋参评者(25.3年),t=-4.679,p<0.001;长江获奖者(21.1年)也显著地短于韬奋获奖者(24.9年),t=-4.679,p<0.01。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24.2年)与韬奋参评者(25.8年)之间差异不显著;长江获奖者(25.2年)与韬奋获奖者(25.8年)亦无显著差异。

代表作状况:我们将从代表作的获奖类型、奖项等级以及时距三方面加以分析。如表4所示,绝大多数参评者(85.3%)提交了中国新闻奖获奖作品作为代表作,而获奖者中的相应比例还要略高一些(88.9%)。若将不同媒体层次分开来看,不论是来自地方性媒体和全国性媒体的参评者还是获奖者中,提交非中国新闻奖代表作的比例都极低,且不同媒体层次之间的差异均不显著。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中提交非中国新闻奖代表作的比例(21.5%)显著地高于韬奋参评者(10.7%),χ2=5.055,p<0.05;长江获奖者(20.6%)中的相应比例也显著地高于韬奋获奖者(2.6%),p<0.05。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无论是不同系列的参评者之间还是获奖者之间,在代表作类型方面均无显著差异。

代表作奖项等级的统计结果如表5所示。在参评者所提交的获奖代表作中,高等级和低等级平分秋色(51%:49%),而获奖者中的相应比例则不那么均衡(59.8%:40.2%)。其中,地方性媒体的参评者与全国性媒体的参评者在代表作等级方面无显著差异,不同媒体层次的获奖者之间的差异亦不显著。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不论是两个系列的参评者之间还是获奖者之间,在代表作等级方面均无显著差异。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与韬奋参评者之间无显著差异,但两个系列的获奖者之间的差异却是显著的,χ2=8.394,p<0.01。

表5 不同媒体层次参评者和获奖者提交的代表作奖项等级的分布状况

就代表作时距(代表作从当初获奖到参评最高人物奖的间距)而言,参评者中最短1年,最长30年,平均6.3年(标准差=5.39);获奖者中最短1年,最长27年,平均5.7年(标准差=4.91)。若将不同媒体层次分开来看:地方性媒体的参评者(5.8年)显著地短于全国性媒体的参评者(7.3年),t=-2.488,p<0.05;不过,地方性媒体的获奖者(5.5年)与全国性媒体的获奖者(6.1年)之间却并无显著差异。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5.2年)和韬奋参评者(6.2年)之间无显著差异;长江获奖者(5.6年)与韬奋获奖者(5.4年)之间的差异亦不显著。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6.8年)与韬奋参评者(7.7年)之间无显著差异,长江获奖者(5.6年)与韬奋获奖者(6.9年)之间的差异也不显著。

职称:在整体样本中,仅有一位供职于新闻网站的参评者没有专业技术职称。参评者中三分之二(66.0%)拥有正高职称,只有一人尚处于初级职称;获奖者中正高职称的比例也超过六成(62.1%),没人是初级职称。我们将原始的初级、中级、副高和正高四个等级合并为二分变量,即“正高以下/正高”,统计结果如表6所示。在地方性媒体和全国性媒体的参评者中,正高职称占63.2%和71.4%,差异不显著;两个媒体层次的获奖者中的相应比例为56.9% 和70.5%,差异也不显著。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中正高职称的比例(45.8%)显著地低于韬奋参评者(78.5%),χ2=26.124,p<0.001;长江获奖者中的这一比例(44.1%)也显著地低于韬奋获奖者(68.4%),χ2=4.323,p<0.05。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中正高职称的比例(59.6%)显著地低于韬奋参评者(80.6%),χ2=6.315,p<0.05;而长江获奖者与韬奋获奖者之间在职称方面却并无显著差异。

表6 不同媒体层次参评者和获奖者的职称分布状况

行政职务:在整体样本中,拥有行政职务的参评者高达97.7%,获奖者中的相应比例也旗鼓相当(96.6%)。若将不同媒体层次分开来看:地方性媒体的参评者中拥有职务的比例(98.7%)与全国性媒体的参评者(95.8%)无显著差异;地方性媒体的获奖者100%拥有职务,而全国性媒体的获奖者中近一成(9.1%)无职务,两者差异显著(p<0.05)。我们进一步对同一层次内部的子样本进行了比较。在地方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和韬奋参评者中无职务者均凤毛麟角,且差异不显著;不论是长江获奖者还是韬奋获奖者,都100%拥有职务。在全国性媒体层次上,长江参评者中近一成无职务,而韬奋参评者皆有职务,两者差异显著(p<0.05);尽管长江获奖者中15.4%无职务,韬奋获奖者皆有职务,然而两者的差异却不具有统计显著性。

2.评选结果的预测因素

接下来要回答一个问题是,哪些因素是评选结果的显著的预测变量?

在本文中,基于“推荐表”而建构的变量属于两个不同的层次。其中,媒体层次为组织层次的变量,而性别、民族、参评年龄、政治面貌、代表作获奖类型、职称、职务等则是个体层次的变量。因此,我们拟采用多层线性模型来进行分析,即以评选结果作为因变量,建构一个两层次模型:个体层次的自变量包括性别、民族、参评年龄和新闻年资等在内的10个,而组织层次的自变量则是媒体层次。然而,运用“无条件平均模型”进行诊断发现,组织层次的自变量只能解释因变量的全部变异之中微乎其微的比例,关联度系数=9.36e-12,这说明媒体层次并不是一个显著的预测变量。

我们转而运用传统的二元逻辑回归进行分析,结果如表8所示。总体模型具有统计显著性(p<0.05),不过伪判定系数非常小(0.043),说明这一组自变量只能够解释因变量的全部变异之中非常微小的一部分。同时,根据每个自变量的z检验结果,仅有两个自变量——代表作获奖类型(p<0.05)和代表作奖项等级(p<0.01)——是评选结果的显著的预测变量。根据表中的优势比,在控制其他九个变量的情况下,提交中国新闻奖代表作的参评者较之于提交非中国新闻奖代表作的参评者,获奖的对数发生比增加1.2倍;在控制其他九个变量的情况下,提交高等级代表作的参评者较之于提交低等级代表作的参评者,获奖的对数发生比增加1.1倍。

此外,对于子样本而言,上述两个变量是否也是显著的预测变量呢?逻辑回归显示,对于长江系列,它们都不是显著的预测变量;而对于韬奋系列,代表作等级是显著的预测变量(p<0.01)。

表7 不同媒体层次参评者和获奖者的职务分布状况

表8 对于评选结果的逻辑回归分析结果

三、结语

在《中国新闻精英的集体素描》中,黄顺铭系统地检视了最初十一届最高人物奖获得者的社会学特征,发现获奖者的典型形象与一般新闻从业者的典型形象之间相去甚远。⑧本文在研究设计上与之有相似之处,但也有明显差异:本文不仅同时考察了参评者和获奖者的社会学特征,而且考察了这些特征对于评奖结果的预测效力。尤其是,本文始终从“媒体层次”出发,比较全国性媒体和地方性媒体在最高人物奖上的荣誉机会。

在《官方职业荣誉的机会结构》中,黄顺铭对新时期以来的最高作品奖进行了系统的定量研究,发现全国性媒体相比于地方性媒体而言的确拥有显著的优势。⑨然而,本文对最近六届最高人物奖的统计分析却并不能得出一个全国性媒体比地方性媒体更具优势的简单结论。一方面,两个媒体层次的参评者在某些方面(包括民族、参评年龄、政治面貌及代表作时距)存在显著差异,但在诸多方面(包括性别、新闻年资、职称、行政职务、代表作类型及代表作奖项等级)却并无显著差异。另一方面,两个媒体层次的获奖者除了在个别方面(即行政职务)存在显著差异之外,在其余方面均无显著差异。

本文的逻辑回归分析发现,在整体样本中,代表作获奖类型和代表作奖项等级是评奖结果的显著预测变量,然而它们合起来也只能解释因变量的全部变差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就子样本而言,这两个变量都不是长江奖评选结果的显著的预测变量;代表作奖项等级是韬奋奖评选结果的显著的预测变量。面对这一结果,我们不禁会问,既然推荐表上的这一系列因素对于评选结果的解释力如此微弱,那么评委们究竟主要依据什么来判断谁配或不配得到奖项呢?我们在此尝试给出两个替代性的回答。答案之一:面对参评者所提交的材料,评委们对“推荐表”这一浅度信息的重视程度远不如对那些能深度展现参评者政治立场、职业追求和职业表现的“事迹材料”的重视。倘如此,当面对外部质疑时,评委们倒是能拥有一个较大的自我辩护空间,毕竟作为质性材料的“事迹材料”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如何评鉴它们往往见仁见智。答案之二:评委们是处于复杂而微妙的社会关系网络之中的人,无法脱离人情与面子等关系的束缚,⑨从而导致评选在很大程度上偏离迈克尔·沃尔泽所言的“配得”(desert)原则,⑩从而削弱了参评材料的预测效力。这两种替代性的解释为未来的研究提供了可能的方向。

我们也要坦率地承认本文的几个不足之处。第一,本文完全诉诸于定量数据来揭示最高人物奖的荣誉机会结构,而没有借助田野观察或深度访谈等方法去获取质性数据,致使研究深度有所欠缺。第二,由于获取定量数据存在很大的难度,本文只考察了最近六届最高人物奖。未来的研究应该想办法获取自奖项创办以来所有参评者的“推荐表”,进行一个全样本的统计分析。第三,本文在研究最高人物奖的荣誉机会结构时,只考察了评奖过程的“后半段”(从各推荐单位报送参评者参与角逐到评选结果的公布),而对于“前半段”(各家媒体如何从本组织中选择参评者到省级记协如何遴选出最终的参评者)则存而不论。未来的研究应该努力揭示荣誉机会机构的整个过程。

注释:

① Cole,J.R.,&Cole,S.Social Stratification in Science.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3.Heinich,N.The Sociology of Vocational Prizes:Recognition as Esteem.Theory,Culture&Society,2009,26(5):85-107.

② English,J.F.The Economy of Prestige:Prizes,Awards,and the Circulation of Cultural Value.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5,p.1.

③⑨ 黄顺铭:《制造职业荣誉的象征:中国官方新闻奖的制度实践(1980-2013)》,《国际新闻界》,2014年第6期。

④ Merton,R.K.Social Structure and Anomie.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1938,3(5):672-682.

⑤ Goode,W.J.The Celebration of Heroes:Prestige as a Control Syste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8.

⑥ 李大同:《就中国青年报新的考核办法致李而亮总编辑并本届编委会》,载于陈婉莹、钱钢(编):《中国传媒风云录》,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8年版,第362页。

⑦ 黄顺铭:《官方职业荣誉的机会结构——对全国好新闻奖和中国新闻奖的比较研究》,《新闻记者》,2013年第4期。

⑧ 黄顺铭:《中国新闻精英的集体素描》,《国际新闻界》,2014年第6期。

⑩ Walzer,M.Spheres of Justice:A Defense of Pluralism and Equality.New York:Basic Books,1984.

(作者黄顺铭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副研究员;李妍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张毓强】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规划项目“中国新闻从业者的‘阐释共同体’”(项目编号:13YJA860011)、四川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研究专项项目“新闻奖制度在中国新闻从业者的激励机制”(项目编号:skyb201205)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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