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春祥
关于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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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唐春祥
有作家在某研讨会上说:“我认为我们不能停止思考,也不能停止争论。”对此,笔者非常赞同。所谓“争论”,就是批评,亦即不同思想观点之争鸣。争论或批评的范围很广,既包括不同营垒之间的争论或批评,也包括同一营垒之间的争论或批评。
一位著名出版家、教授指出:“从宗教和哲学的角度来说,人生都有无法超越的三大悲剧。”
窃以为,苦难有可能通向悲剧,但苦难不等同于悲剧。如果苦难即悲剧,那么任何苦难就不会熔炼出灿烂的人生了。文革开始,父亲被打成走资派惨遭批斗,吊在屋梁上毒打,一条腿骨折无法上班,造反派停发了父亲的工资,而我家全靠父亲工资生活。母亲日夜担惊受怕导致癌症复发卧病在床,家庭断绝了经济来源。14岁的我只好辍学干临时工养家糊口,70斤体重拖着70 0斤重的运料车,“苦难”之情景可想而知。这个阶段,对于父亲和家庭来说是悲剧,对我来说则是苦难。悲剧是把世间美好的事物摧毁给人看;而苦难在人生中普遍存在,没有没有苦难的人生,全部问题在于一个人所经历的苦难是否在某一时间转化为悲剧。譬如,我如果在文革中不提出总结文革教训,我的苦难就是苦难,而不是悲剧。我之悲剧就在于从苦难和对于苦难的分析出发思考民族如何走出苦难而公开提出总结文革教训——在这个阶段上悲剧发生了——我被下狱关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可能预测苦难什么时候发生,但关键是当苦难来临之际不可崩溃,而是含笑迎战它。如是,苦难在这里就不构成悲剧,而是正剧,亦即人生辉煌之催生剂也。譬如,家庭遭难导致我辍学,而辍学却使我产生了一个志向:我在学习上要超过任何一个在校生。于是我刻苦读书,读书与独立思考使我在16岁(1968年)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从而为8年后公开提出总结文革教训奠定了思想基础。如果没有辍学,16岁的我不可能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有赖于苦难之培育。至于我运用“唯一标准”分析文革进而否定文革,这不是悲剧,而是辉煌之正剧。
再如,人特别喜欢欣赏悲剧,如梁祝爱情悲剧。悲剧是人类最伟大的精神动力之一,人类攀登之阶梯。不善于从悲剧中汲取教训的民族注定是一个没有前途的民族。
一般来说,我“咬人”除了借助牙齿之功能,还有思想。毫不奇怪,思想通常被称为武器,譬如“思想武器”,于是我就与时俱进了。但有人以斜睨的目光瞧我,但我窃笑而自得,坦然自若,我行我素也。我常常怀抱思想仙子栖身于荒野或坟墓之间,因为我知道这里是我之归宿,我至死都离不开它。我早已想好自己的墓志铭:如果你感受到我的思想,我就活着,与你同行。想起这话我就有点激动,激动的我“想入非非”……
当然,毫不讳言,我“咬死”过人,但这类人通常被称为“社会蛀虫”。“咬死”他们也是功绩,虽然官方不予授奖,但老百姓心里有杆秤,足矣。
窃以为,悲剧与罪恶是两个不同范畴的东西,具有不同的内涵和外延,不能把二者等同混淆起来。希特勒屠杀了600万犹太人,对犹太人来说是悲剧。但对希特勒来说则是滔天的罪恶。虽然罪恶制造了悲剧,但促成悲剧的罪恶是形成悲剧之外部条件,而非悲剧本身。当然,某些情况下,悲剧与罪恶相互交叉。譬如,一对夫妻争吵丈夫失手而使妻子丧命,这是悲剧,不论对丈夫抑或妻子,当然从法律上来说丈夫还多了一项指控——罪。
笔者并不赞同悲剧就是死亡的观点。死是生者之不幸,而非死者之不幸。死亡可悲,可悲不等于悲剧。由生到死乃自然过程,犹如潮涨潮落,草木之盛衰,自然规律也。所以,不能把自然死亡看成是悲剧,正如不能把蜡烛“泪流尽”看成悲剧一样。当然,某些特殊情形的死亡乃悲剧,如林昭、张志新、遇罗克之死亡。
从哲学的意义上说,人体乃物质存在的一种形态,死亡是一种物质形态向另一种物质形态之转化。所以,从哲学的意义上来说把死亡当成悲剧亦欠妥。对世俗社会来说,死亡即“升天”,送死者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从此没有烦恼没有苦难等等。在这个意义上,把死亡当成悲剧亦欠妥。生者祭奠死者烧纸钱怀念逝者,怀念产生心理痛苦,这样的痛苦非悲剧,属于心理学范畴。
真正的生者要坦然面对死亡。人生之最高意义在于:当你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时,为这个世界贡献了什么,抑或为后人留下了什么——主要的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的。人生之最大悲剧在于:你来到这个世界属于亿万分之一之偶然和侥幸,而你却荒废了只有一次的宝贵生命,没有给人类社会留下永垂不朽的东西。其实,人类社会永垂不朽的东西只有一种——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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