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卜昌森
沉潜:煤企正积蓄腾跃的力量
文/卜昌森
我们煤炭行业、煤炭企业要适应新常态,就必须像企鹅适应南极两栖生活那样,学会“沉潜”。通过沉潜,积蓄腾跃的力量
2012年行业入冬以来,我经常思考:这个冬天有多长?行业的新常态是什么?企业应该怎么办?
2012年盛夏,我们提出了“冬泳”论,提倡煤炭企业要变“熬冬”为“冬泳”,就是基于对这个冬天会很漫长的判断。
“熬冬”者,对“冬天”的判断是“短”,是“暖冬”;态度是被动地等待春暖花开的日子;策略是“熬”,佝偻起身子,紧缩着臂膀,苦熬硬撑。
“冬泳”者,对“冬天”的判断是“长”,是“严寒”;态度是主动跃入冰水中寻求御寒迎春的机会和方法;策略是“炼”,是适应,在严寒中练就增强体质、抗御寒冬的本领。
现在,寒冬已经三年,可此冬仍然绵绵无绝期。我们煤炭企业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冬泳,而且要从江河中冬泳变成到无边际的大海里冬泳,敢于到更为寒冷的南北极冬泳。
谈到南北极,我想到了生活在南极的企鹅。
企鹅身躯笨重,没有可以用来攀爬的前臂,也没有可以飞翔的翅膀,如何从冰水中上岸?
在将要上岸时,企鹅猛地低头,从海面扎入水下,拼力沉潜。潜得越深,海水所产生的浮力越大,企鹅一直潜到尽可能的深度,再摆动双足,迅猛向上,犹如离弦之箭蹿出水面,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完美弧线,落到陆地上,达到上岸的目的。
这种沉潜是为了蓄势,看似笨拙,却富有成效,是一种积蓄能量的智慧,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化石资料显示,最早的企鹅是能够飞的,并不会游泳。为了适应水陆两栖生活,直到65万年前,它们的翅膀慢慢演化,能够下水游泳,并练就了“沉潜”的本领。我想,我们煤炭行业又何曾不需要这种沉潜的智慧和策略?
中国煤炭工业,一度被誉为工业生产的“粮食”,曾是国家建设的“功臣”,煤炭企业也是共和国的“长子”。弹指一挥间,“粮食”变成了“过剩品”,“功臣”变成了千夫所指的“污染源”,“长子”也变成了不受待见的“弃儿”。
时过境迁,“人”是“物”非。我们煤炭行业再也没有 “昂头挺胸”的资格和机会,只能接受从“天堂”到被打入“冷宫”的现实。
我也经常思考我们煤炭人引以为荣的三句话:煤矿工人特别能吃苦,煤矿干部特别能战斗,煤炭行业特别能奉献。这是不是也说明,我们在别人眼里黑、大、傻、粗?我们是不是要重新定位了?
我们煤炭行业、煤炭企业要适应新常态,就必须像企鹅适应南极两栖生活那样,学会“沉潜”。通过沉潜,积蓄腾跃的力量。
我想从山东煤炭、煤炭企业的角度,谈一下新变化、新趋势。
在宏观经济“三期叠加”和煤炭行业“四期并存”的大背景下,山东煤炭呈现出“五期交加”的特征。
第一,区位优势丧失期。一是运输瓶颈消失,因为晋鲁豫等运煤通道已经打通,通往山东的三条特高压输电通道获批建设,沿海港口吞吐能力大幅增加。二是煤炭流向改变,山东过去是煤炭调出省,从2009年变成了净调入省;过去是西煤东运到沿海,现在变成了西煤东运、北煤南下、海外煤进口的聚集地。
第二,市场话语权减弱期。一是位次后移,2003年前,山东曾是全国第二大产煤省,现在退至第六位。二是省内市场份额下降,山东省煤炭企业煤炭销量占山东省市场份额,已由2004年的63%降至2014年的33%。
第三,后备资源紧缺期。山东省保有探明储量只占全国的2%,产量占全国的4%,消耗占全国的10%,剩余煤炭开采年限不足20年,产煤大省、耗煤大省与资源小省的矛盾日益突出。
第四,安全风险加剧期。一是井深,全国千米深井47对,24对在山东省。二是开采条件复杂,系统复杂,海下、湖下、河下采煤一应俱全。
第五,历史遗留问题凸现期。政策性关闭破产煤矿、主辅分离辅业改制和分离企业办社会职能的遗留问题集中暴露、亟待解决。以山东能源集团为例,37个煤炭企业实施政策性关闭破产,涉及职工16.31万人,仍占有原国有企业资金31.2亿元,占用国有土地1.9万亩,母体企业已累计承担统筹外费用44亿多元,已出现各类资金缺口24亿多元,今后每年需继续承担6.82亿元;48个辅业单位进行分离改制,涉及职工3.2万人,预留费用已出现资金缺口27.51亿元。
不怕揭丑,2014年2月23日,肥矿集团改制破产煤矿——兴杨矿业数百名职工,步行一昼夜、走了20多个小时、近百公里,到省政府上访,3名省领导深夜接访,就是历史遗留问题的集中爆发。
第一,从市场竞争看,由区域市场向全国、全球市场竞争转变。2012年以来,中国煤炭市场内忧外患集中出现。所谓内忧,一是煤炭产能严重过剩。正如媒体分析的那样,“温总理强刺激,强总理温刺激”。面对金融危机,中国采取了西医疗法,西方采取了中医疗法,造成了煤炭产能目前过剩约5亿吨,需要漫长的消化期。二是煤炭企业无序竞争。中国煤炭产业集中度低,企业自律能力差,常常非理性竞争、自相残杀,不是多方共赢,而是各方俱伤。三是替代能源冲击。2013年底,水电、核电、并网风电、并网太阳能发电装机超过3.85亿千瓦,非化石能源装机占比已经达到31%。所谓外患,是进口煤炭“狼来了”,而且数量大,已经连续三年保持在3亿吨左右;价格优,纽卡斯尔港5500大卡动力运抵广州港到岸价一直低于秦皇岛运抵广州港的价格,国内市场“被国际化”。
第二,从对外开发看,由资源开发向资源与市场开发并重转变。黄金十年期间,关注煤炭资源,缺乏对市场的关注,配套项目大多是被动转化。现在,必须瞄准有市场、品位高、赋存好、能够清洁转化的资源。
第三,从产业结构看,由一煤独大、非煤量多效低向煤炭做优、非煤培育战略支柱产业转变。国有煤炭企业非煤产业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多种经营,出发点是安置职工家属和子女,点多、面广、效益差,“一煤独大”、“靠煤吃饭”格局显著,煤炭销售收入不足50%,但贡献了企业70%、80%甚至90%以上的利润。今后,煤炭企业必须增量、减量并举,淘汰落后产能,退出劣势产业,做强做优煤炭,培育战略支柱性非煤产业。
这种沉潜是为了蓄势,看似笨拙,却富有成效,是一种积蓄能量的智慧,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第四,从生产要素看,由资金宽松、劳动力低廉向资金紧张、劳动力成本上升转变。过去,煤炭企业盈利能力强,现金流充足,银行贷款容易,职工收入长期偏低;现在,企业利润大幅下降,现金流萎缩,银行限贷,融资难,但劳动力成本大幅提升。
第五,从环境约束看,由政策、生态环境空间相对较大向政策、生态环境约束强化转变。在政策空间方面,国家一是控制煤炭消费总量和比重,二是严控煤矿新建项目,三是提高燃煤发电和工业锅炉技术标准,四是限制煤化工发展。在生态环境空间方面,我国环境承载能力已经达到或接近上限,其他国家不断施加压力,国家领导人承诺2030年碳排放达到峰值。
第六,从投入模式看,由高强度资源投入型、劳动密集型发展向资源节约型、人才技术密集型转变。2013年,全国煤炭人均煤炭产量不足700吨,远远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为什么与国外比没有优势?客观上,以井工开采为主,工艺复杂,煤层条件复杂;主观上,用人多,工艺落后。今后,必须将工作重点更多地放到提高效率、提升均量上来。
第七,从发展方式看,由以进为主向进退并重转变。黄金十年期间,提高产量就能提高效益,做大就是做强,积极进取成为企业首选;现在,众多中小煤矿和非煤单位成为出血点,产得越多、卖得越多、亏得越多,必须注重有进有退。
很多业外人士问,煤炭行业下一步会怎样?我的感受就一个字——难!我刚刚走访了武钢、马钢等钢铁企业,感到钢铁行业比煤炭行业还要“寒冷”:一是产能过剩更严重,全国钢铁产能13亿吨,实际产量8亿吨;二是价格回落更剧烈,普通钢材价格2000多元/吨,回到了20年前,成了“白菜价”;三是环保制约更厉害,这种制约主要针对用煤。
可见,钢铁等下游行业还将持续严寒,煤炭的冬天必然漫长,我们又到了必须唱响三首歌的时候。第一首歌是《国歌》,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第二首歌是《国际歌》,世上没有救世主,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的梦自己圆;第三首歌是《好汉歌》,风风火火闯九州,风雨过后是彩虹。
我判断,未来3~5年,中国煤炭行业将出现大洗牌,区域分化,三个世界的格局将更为清晰,资源将逐渐集中到优势企业手中;之后,煤炭行业将进入相对成熟期,产业集中度进一步提升,行业进入微利时代。企业分化,将出现四类六种:
第一类,市场主导型,拥有大量优质资源,纵横一体化产业体系互相支撑,历史包袱轻,拥有很强的市场主导权和超强的盈利能力,在这个煤炭市场寒冬里仍然具有很强的攻城掠地能力。
第二类,机制灵变型,历史较短,产权多元,机制灵活,占有较多、较好的煤炭资源储备,产业链构建初见成效,几乎没有历史和社会包袱,具有较强的发展能力。
第三类,传统负重型,建成于计划经济时期,历史包袱和社会责任重,在煤炭短缺时期生存发展能力还不错,在煤炭市场寒冬里投资和盈利能力大幅下降。可以进一步细分为两种类型,一种转型较早,已见成效,活得虽然不轻松但已经露出新生的曙光;另一种转型晚,或者想转没转成,活不好、死不起。
第四类,蝶变求生型,煤炭资源储备少、品质差,市场话语权弱,盈利能力差,社会稳定责任少,活不好但死得起。可以进一步细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羽化成蝶的,通过实施革命性战略调整,破茧成蝶,彻底转型,获得新生;另一种是坐以待毙的,苦熬傻等,终将被市场淘汰。
面对新常态、新挑战,我们再也不可能“飞跃式、大发展”,需要学会沉潜,积蓄能量
面对新常态、新挑战,我们再也不可能“飞跃式、大发展”,需要学会沉潜,积蓄能量。如何“沉潜”,我认为必须做好加减乘除法。
第一,做好加法。一是择优发展煤炭骨干矿井,选取优势区域、优势资源,建设大型现代化矿井,积蓄发展的能量;二是培育战略支柱型非煤产业,优化产业链条,积蓄转型的能量。
第二,做好减法。一是减资产,坚决退出不具备优势、不符合发展战略的低效无效产业,集聚优势资源发展优势核心主业;二是减产量,主要是压减衰老矿井、亏损矿井、不安全矿井的产量;三是减职能,平稳有序地彻底分离企业办社会职能;四是减人员,采取各种措施降低用工成本;五是减排放,减少污染物排放和对生态环境的破坏。
第三,做好乘法。一是大力开展技术创新,重点推进煤炭绿色开采、清洁发电、清洁转化等研发创新;二是大力开展管理和商业模式创新,提升产业运营和资本运营的水平;三是大力开展素质提升工程,放大人才和创新工作对企业发展的“倍增”效应;四是大力开展企业文化建设,发挥文化之水的作用,凝聚发展的合力,激发前进的动力。我一直认为,企业管理的最高境界是文化管理。“文化如水”,没有水,砂石、水泥、钢筋等变不成钢筋混凝土,建不起大楼;没有企业文化,人、财、物、技术、信息等不可能融合成一体、发挥最大作用。
第四,做好除法。一是追求人均高效率,实现由重规模向重效率、重总量向重均量、重产出向重效益的转变;二是发展产业大循环,最大限度地提升能源和资源的利用效率,实现企业、社会、环境和谐发展。
对于山东能源集团而言,我的判断是,我们属于负重转变型中重组较晚、转型较晚的企业,未来3~5年的主要任务是做好减法。为此,我们提出了一个口号:“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众多国有老煤矿做出过巨大的历史贡献,它们的建设和发展是伟大的;如今,谁能够把这些企业做没了,让这些企业“安乐死”,完成这些企业的平稳退出,谁就是光荣的。
为了完成这些企业的平稳有序退出,我们建议,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牵头,各大煤炭企业参与,积极争取政府和社会支持,尽快建立一种长期有效的退出机制,首先解决好政策性关闭矿井遗留问题,彻底分离企业办社会职能,同时实现新形成的资源枯竭煤矿的有序退出和转型。
(作者系山东能源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本文为作者在“2015中国煤炭高峰论坛”所作的演讲)
(责任编辑:刘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