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
乡间的路很窄容不下我背过身
把眼角的泪擦净
我偌大的心装下整个村庄上路
没有送别的人,只有满地的泥土扑面而来
我要离去,不再想念粮食、亲人、野菊
因为我将一滴眼泪深深埋在泥土里
让他生长三十年时光
那时,我的衰老足够与村庄同步出行
乡间的路很荒凉不允许我回头
把窗前的小树浇得生机盎然
我枯萎的心已经装着生活的全部上路
没有谁会说出,远方的方向
只有自己知道远方其实没有方向
只有一件事与一个人在疲惫中想起
茫然的时间不知流向何方
乡间的路很辛酸不允许我回头
把田间的父亲从劳苦中拯救出来
他日渐衰老的身躯已无法把命运的风险
放在脊背上背往四季的门槛
能打理的已经足够打理成厚重的生活
供我在拮据中拿起父亲的血与汗
喂饱一事无成的身体
乡间的路很短不允许我转身
给苍老的母亲拔掉每一根长满惆怅的白发
受尽病痛折磨的母亲,面容里无法装下
无病的自己
六十年的路很长
但需要打扮自己的路却异常短暂
经不起一分钟的碰撞
已经纷纷散落在钟表之下
行走在面无表情的村庄
幸与不幸都在擦肩而过
其实每一个灵魂都需要舒展
只是方式不同
有的慷慨,有的悲壮,有的悄无声息
有的走进泥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生活
把我种在泉子沟,一夜未醒
用身躯活出一棵大树或者一棵小草
风雨穿行,看不透世间烦恼
就让我成为你的衣衫或者鞋子
挡住肉体涌动的浪花
风平浪静的生活来得如此幸福
没有暗礁的日子里
身体就像一朵花
在阳光里数着日子里的银子
让身体再次接受幸福的颤栗
属于我的就是放下
悲凉厌世的心
让霉暗的愁绪在世间蒸发
摇摇摆摆的春天需要一朵花
来到生活中与我共眠
分担来自外界的霉变与腐蚀
大风
风是从村庄吹来的
一阵比一阵紧
裹紧心脏,然后是骨头
然后是呼吸
风先是在体外吹过
刮走光头的帽子,然后是掀起女人的裙子
再后来把尘土吹进人嘴里
风在体内穿行
没有停止,没有对白
不停息地从裤腿往上走
直到把庄稼割倒送往粮仓的路上
风在体内与体外一样匆忙
把鲜花生长在野外
在野外贮满花香
风从来都是从柴门缝进来
没有告别就从墙缝里溜走
风从来都是在母亲病痛时长满刀子
一次又一次划疼母亲的皮肤
怕风的母亲
常常用头巾把风挡在体外
风里也有礁石,也有海浪
礁石是母亲心头的大山
海浪是母亲心中的惆怅
河流
远方的河流,宁静、深沉
每次经过它
都在咀嚼敲打着水下的石头
石头的力量足以把盘旋头顶的河流
分解成岸边一棵大树或者一川流沙
远方这条河流,奔跑、飞翔
每年经过它
都在生长丰满的羽毛
羽毛的高度足以打开春天的一扇门
看到外面闪动的树叶和蓝色的早晨
远方这条河流,坚硬、孤独
每天经过它
都想泪流满面,思念铜黄的脸庞
不再有太阳刺入骨髓的焦躁
追赶着锈色的晚霞
远方这条河流,古老、陈旧
每年经过它
都在掉下龟裂的墙皮
墙皮的厚度足以拉起很长很长的白帆
把海洋之上的土地放进千万匹马
把唯一的犁具插得很深
轮回
雪经历了天堂的繁华
来到人间静静等待
一片枯叶,一阵风
或者一米阳光
把身体内的毒慢慢逼出
用尽余光与春雷抗衡
来年我们重新接近大地
用雪白的心
拥抱残余的寒冷
不卑不亢活着做人
来年我们遭受残暴的烈日
粉身碎骨
在地狱化为甘泉
来年我们将被烈日招安
返回天堂重新一次历练
还做一片雪或者一滴雨
责任编辑 乌琼
张晋宏
八零后,出生于山西省静乐县,现任大学生村官。作品发表在《星星》《延河》《散文选刊》《散文诗》《中华日报》《越南华文文学》(越南)等国内外报刊,作品多次荣获各种奖项,并有诗歌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有《高原印象》《黄土风》《消失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