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现场“及时雨”

李雅民

如今，“活雷锋”似乎越来越少，街面上老人倒地无人帮扶之现象屡见不鲜，缘由怕招惹“麻烦”。至于车祸，特别是在高速公路上，肯于出手相救的人更是微乎其微，路人相见，顶多是替伤者打个报警的电话，缘由：怕被“沾包儿”；怕要不回垫付的费用；怕脏了自己的汽车。

然而，河北青县有个名叫王俊岗的汉子，却专做车祸现场的“及时雨”，20年来他抢救过大小数十个车祸现场，至少30名危重伤员经他及时抢救逃过死亡的威胁。众人眼里，这王俊岗活脱儿一个傻子，救人搭钱搭工夫，他不怕；救人救出过麻烦，他也不怕；甚至还有当场拒绝他施救的，他不管不顾地把人抱起来就走，就像有瘾一样。

救你没商量

王俊岗，52岁，河北青县人，早先务农，后进县城做小本生意，性格倔强，其貌不扬。早在2008年，笔者就曾采写过他专爱抢救车祸伤员的故事。那时他满腹牢骚，因为，笑他呆傻的有之，讽他妄想成名的亦有，有的被救后还疑他趁机“顺”走了自己的钱包。估计他会吃一堑长一智，渐渐也像常人一样，变得不再热衷此事。岂料日前再次与他相见，他哈哈大笑地说：“救，照样救，傻就傻到底，越救越邪乎。”接着就又说起他那一段段在别人看来全都傻愣的壮举。

2014年3月6日，上午10：30，京沪高速沧州段上，一辆上海大众2000突然急停在临近青县叉口的第二车道上。司机本想在此叉口下高速，一分神，差点错过。就在他刚想动轮儿拐向这条岔道时，背后一辆疾速行驶的面包车，毫无减速地冲他撞来。“砰”的一声巨响，面包车腾空而起，一个前滚翻，倒扣在前面的路上。翻滚中车内的各种杂物、连同几个人体，也都向前画着弧线摔落在地。大众2000被撞出去老远。

飞起的面包车，被对过下行快车道上驾车高速驶来的司机王俊岗一眼看个正着。“唉哟！”他大叫一声，一脚急刹，把他的吉普急停在快车道上，恰巧就在对过车祸现场的旁边。紧接他打“双闪”，开车门，飞身蹿过隔离带上两道护栏，瞬间来到车祸现场。

现场很惨。碰撞中甩掉的门车、座椅、残损部件、碎玻璃铺满一地。伤员一男一女和一两三岁的小女孩儿。王俊岗知道，此时必须尽快把他们送往医院，某些潜在的内伤，比如脑出血等，会随时危及到他们的生命。

这时，大众2000上的司机、一个40多岁的男性下来了，不仅不问地上伤员的死活，还骂咧咧摆出追责的架势，怪面包车司机疯狂追尾，撞毁了他的车，也撞伤了他的人——他车里还有一名年轻时尚的女性，大概鼻骨折了，鼻梁处红肿一片。王俊岗冲那男人喊，快来救人，现不是问责的时候，路边立有摄像头，交警自会处理此事。再说你这车也不该停这！但那男人丝毫不理，竟然不管不顾地走到远处，打手机叫来一辆汽车，趁人不备悄然溜走，连他那受伤的“女友”也没带。

这时，车祸现场过往车辆呼呼如风，其中几辆停在远处，车里人跑来看热闹。旁边看热闹的人里，恰有一位青县的老者。那人说：“对，这人就因救人上过青县的电视。”但那男伤员却说：“不，打‘120’吧，我们要等‘120’。”王俊岗一听急了，说：“你在这打‘120’，接的是沧州市，沧州的大医院都在市中心，救护车来这儿一个往返，顺利40多分钟，慢了一个多小时。你知道这一个多小时对你伤员意味着什么？那女的在那流血，这孩子不哭不闹的多半脑子有伤，时间长了肯定悬。这儿离青县近，坐我车送你青县医院，一会儿就到。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救过不少人，我真不管你要钱……”不等他说完，那男伤员说：“我真不信。你说你多少钱吧？”随后又说，“俺还打‘120’吧。”

王俊岗明白，如今人们被骗子骗怕了，都认为大街上出事素不相识的人谁会帮你？帮你的多半不怀好意，趁机讹人钱财的事情有的是。但他觉得实在是不能再等了，尤其那孩子，连哭都不会了，特别反常。于是他说：“你爱信不信，咱到醫院里看，钱在你身上装着，我不可能抢，你也可以不给，咱让大伙作证。”然后，对看热闹的人们说：“来，帮我把人给弄走。”

五六个汉子在王俊岗指挥下，把女伤员小心翼翼地平抬到“担架”（甩落的面包车后座）上，再越过隔离栏，跨过隔离带。女伤员死沉，王俊岗喊“担架”抬稳，小心二次伤害，竟有一点专业的模样。

所有伤员上车后，王俊岗打“双闪”，飞快地驶往医院。接着又给县医院打电话，让医院备好抢救工作，特别要备好儿科大夫。

车到医院时，抢救人员早已候在院内。忙乱中，那个“鼻梁女”一声不吭地溜了，一个谢字也没有。

痛恨人们的麻木不仁

至今，王俊岗的身份依然是农民。他热衷抢救车祸伤员的起因，源自27年前他所遇到的一起车祸。

那是1988年5月，王俊岗刚从乡下搬进城后不久的一天中午。他乘长途汽车去沧州办事，在104国道一座大桥上遇到一起车祸——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仰面朝天躺倒在地，眼肿得老高，口、鼻处往外流血，地上淤血厚厚一层，说明他已躺了不少时间。一米开外，黑压压四五十人，拥来挤去地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但却没有一人管他。

交通堵了，一声“前面汽车撞死了人”，乘客们都去下车看热闹，其中就有王俊岗。王俊岗从未遇见过车祸，新鲜，就想去看上一眼就得。不想挤进人群一看，他大吃一惊：那个人还活着，嘴里不时地冒着血沫子，说明他还有呼吸。他当即就说：“哎呀这人没死，看他还在喘气呢！”

周围没人理他。“人们全都怎么了？咋都见死不救呢？若在村里，遇这个情况绝对不会没人管。”王俊岗边想边用眼睛巡视，一眼瞅见人群中有个熟人，便对他说：“来，帮我去截辆车，送他去医院。”

一辆，两辆，一连20辆全都拦不住，终于山东的一辆货车被他们拦住了。王俊岗恳求司机说：“您行行好行不？这人眼看就不行了，肇事车辆早跑了，求您拉他去医院，要多少钱，我给。”

“你们认得？”司机问。“不认得。我就是看他可怜，因为他还活着。”王俊岗答。

“行，架到车上去。”司机说。货车开到青县人民医院，王俊岗把伤员送进急诊室。

医生问：“认得不？”王俊岗说：“不认得。但您放心，钱我付。”

跟进去的司机，听这话扭头就走。王俊岗替伤员交完了费用，他跟大夫打声招呼就走了。第一次救人，新奇感很强，第二天王俊岗总想那人咋样了？便去医院里打听。

大夫告诉王俊岗说：“死了。车祸这种剧烈的创伤，对生命的威胁是以分秒计算的。你们那么晚才把他送来，早就耽误了。”

王俊岗一听心情特别沉重。打那起，王俊岗下定一个决心：往后再遇这种事，他王俊岗一定要全力以赴，分秒必争，千万别做那种没良心、麻木不仁的人。

行侠仗义招惹是非

世事也怪，这救人的事情居然也能上瘾。后来，王俊岗陆续救过好多车祸伤员。每救一人，他会独自一人偷偷地乐上好几天。但是，行侠仗义有时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王俊岗就曾碰到过一次。

2002年11月下旬一个夜晚，王俊岗骑摩托车回家吃饭，在青县新华路上看到一起车祸现场。他调转车头，开过去，靠边，锁车，查看伤员。

一位三四十岁的男子，穿着棉大衣，仰面朝天、不知生死地躺在地上，满脸是血，面目皆非。起初谁都以为地上的人死了。不想他抽搐了几下，动作很小，却让王俊岗给看见了。王俊岗本来挺失望的，一看伤员还有一点生理反应，顿时兴奋起来，他说：“呀，这人还动呢，快送医院！”偏巧县人民医院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这时候，青县人民医院急诊室的大夫们已经全都认得王俊岗了，因为他总往那儿运送车祸伤员。他赶紧去缴费，挂号、买药、照CT，一系列的费用全得王俊岗掏。

缴完费用，王俊岗一走了之。他垫付的钱，事后他从未找人家要过。不想一周后，一个女人突然把电话打到他家里。王俊岗一听甭提多高兴，那是一位多年不见的女同学，不想救的竟是她丈夫？他以为对方马上就要说出一堆感谢的话，不想对方泼头一盆冷水。

原来，这女同学被大夫叫到医院后，发现丈夫身上的钱没了，当即气得不行，痛骂这社会太黑，尽是一些趁火打劫的坏人。王俊岗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他想坏事了，说不清楚了。有口难辩啊。

从头至尾，老同学一个“谢”字也没有，更别提还什么垫付的费用，而且态度也不好，弄得王俊岗憋屈得要死。

这回可是瞒不住了，王俊岗的媳妇儿事先已接过那女同学的电话。媳妇儿雷霆大怒，指着王俊岗的鼻子大吵一架，骂他“吃饱撑的”、“沒病找病的傻种”，事后好长时间不理他。

“中国好人”

故事重说2014年3月6日那场车祸。转天，王俊岗放心不下那孩子，去医院探望。

还好，孩子只是脑震荡。孩子的母亲、那位女伤员也缓过来了，浑身多处骨折。见到王俊岗，她一句“昨个儿是你拉我们来的”？之后就再也无话，而且用着一种怪异的眼神儿看着王俊岗。

这眼神儿王俊岗一看就明白，又是猜他是来讨要什么“服务费”的。于是他说：“碰上我，你算是遇着了。你别害怕，我不会找你要钱，我来是为看孩子，顺便看看你，我马上就走。”说完他真地就那么走了。

王俊岗数十年如一日地抢救车祸伤员，人们都说世上难找王俊岗这样的好人。后来，全国各地的文明办评选“中国好人”时，王俊岗就成了青县的“中国好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原先他救人，只是出自其本能，现在不同了，救人是必须的，同时还有一个重大的意义就是传播正能量，让那些不相信社会还有好人的人们，看到好人还是大有人在。从那起，凡遇车祸现场，他救人的劲头更足。平时无人可救时，他竟搞起了慈善事业，比如去当义工、去资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等，尽管他自己还是一个靠做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的“农民”。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