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马上运动的文化探源∗

2015-12-22 02:16刘晶芝
体育科技 2015年6期
关键词:草原新疆民族

孙 剑 刘晶芝 陈 平 陈 烨

新疆马上运动的文化探源∗

孙 剑1刘晶芝2陈 平3陈 烨1

(1.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新疆体育文化研究中心,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2.新疆工程学院体育部,新疆 乌鲁木齐 830091;3.吕梁学院体育系,山西 吕梁 033000)

马上运动是我国新疆草原民族文化传承的一个重要特征,从宗教哲学观念、社会历史发展等角度,追溯新疆马上运动产生的文化根源。这些马上活动是新疆草原民族特殊社会历史发展轨迹的一个缩影,是新疆特殊社会历史背景下民族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

马上运动;文化;历史;新疆

新疆少数民族的马上运动历史悠久,新疆广大草原上的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蒙古族及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还有新疆半农半牧地区的汉族、维吾尔族、回族,都善于马上运动,这些马上运动的形式多样,内容丰富,表现出高超的骑术和精湛的技艺,为新疆各族人民所喜爱。马上运动并非简单的体育现象,它的形成和发展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它伴随着社会、民族、文明的发展融合逐渐成为一种文化形态,并成为草原文化的显著标志。

1 以马为标志的图腾崇拜

人类自其孩提时代开始就从未停止过对速度的追求,人类由于肢体能力的限制,从未感受过超过自身奔跑的速度感,直到马的出现,给予了人类长远超越自身能力的速度,人类超越了自身,也征服了自然。

当考古学家们在新疆的废墟墓地里辛勤挖掘后,人们把关于马的零星发现集中起来,一种奇异景象出现了——新疆的马,无论是出现在陶器还是丝绸上,它们显得更高大俊逸之外,它们中的很多都是长有翅膀的。如果对长翅膀的马的源流进行追溯,一直可以到达希腊神话中的天马珀伽索斯。珀伽索斯本是雷电之神,当他成为英雄珀修斯的坐骑的时候,他便是一匹长翅膀的天马。新疆库兰萨日克墓出土的早期铁器时代金奔马,以夸张的造型突出马的奔驰状,新疆新和县通古孜巴什古城出土的陶碗,上面的马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在飞翔,这似乎就是人类对于马的神力和速度的想象。尽管汉语言里形容马之迅疾从来不吝惜词汇,也将马之速度与飞奔联系在一起,但似乎从来没有将马身上加上一对翅膀。表现良马之快的代表作品当属甘肃武威县雷台出土的铜奔马,马之疾驰如飞足以踏住飞燕,但这马靠的是本身的力量,而不是生长了翅膀。长了翅膀的马,是新疆草原上的人们对速度更加超乎寻常的想象,是人们幻想速度更强烈的渴望。

中国人崇拜龙,实际上龙的来源很有可能就是马,龙很可能是远古时代的中国人崇拜马留下的痕迹。中国的《周礼》、《说文》等著作,对马的解释是“马七尺为騋,八尺为龙”,所谓八尺据说是身高1.85米以上的马,这种高大的马,也就是汉代人认为的天马。如果将红山玉龙与新疆库兰萨日克墓出土的早期铁器时代金奔马相比,不难看到龙的最初来源就是马。《大戴礼·五帝德》记载“帝喾春夏乘龙,秋冬乘马。执中而获天下。”这段话说明“龙”与“马”同样是上古历史赋予古帝身份的特殊坐骑及其标志。”《后汉书·五行志》对龙的形象描述为:“灵帝光和元年六月丁丑,有黑气堕北宫温明殿东庭中,黑如车盖,起奋迅,身五色,有头,体长十余丈……。可见古人对龙的描述具有活动敏捷、迅速的特点,这也是对马的行动特点的延伸和想象。

图1 库兰萨日克墓金奔马

图2 通古孜巴什古城陶碗

马代表了少数民族对速度的崇拜和追求,新疆的广袤草原上依然活跃着各种各样的赛马活动,游牧民族继承了祖先留下的传统。这些赛马活动表现出激烈的竞争,集中展示马的速度品质。赛马活动不仅仅比拼速度,赛马活动时常设置复杂地形,设置障碍,进行速度障碍赛,以测验马应对环境的能力。这些赛马活动以传统的方式重现了人们对速度的向往和追求,是少数民族淳朴天性的体现,展示出传统游牧文化热烈豪放的特质。

2 以马的使用水平为标志的社会生产力

在欧亚大草原上的民族成为最先跨上马的人类。目前考古发现的最早有马骨的遗址是哈萨克北部的波太遗址和乌克兰的德莱夫卡遗址,年代大约在公元前4000年。但最可靠的人类最早驯化马的证据是乌拉尔山以东的哈萨克草原的辛塔施遗址,年代在公元前2100年到1700年之间,这里出土了双轮马拉战车,这是人类最早的战车遗存,由此可以确认,马已经被驯化,并用作战车的动力[1]。

图3 新疆哈密五堡墓地车轮

图4 新疆苏贝希墓地马鞍

图5 新疆吉林台墓地铜马衔、马镳

中国最早的车轮实物发现于新疆哈密的五堡墓地,早期铁器时代的新疆吉林台墓地的铜马镳,早期铁器时代的新疆鄯善苏贝希墓地出土的马鞍等等都是人类驭马文明的直接证据。从公元前1000年至前2世纪,新疆地区普遍进入了考古学所说的青铜时代和早期铁器时代,哈密的焉不拉克文化,吐鲁番的苏贝希文化,焉耆的察吾乎文化,罗布泊的古墓沟文化,以及帕米尔高原的香宝宝文化五处文化遗址均有铜器和铁器出土,这些铜器和铁器当中有大量驭马的用品。新疆奴拉赛古铜矿遗址中的木炭和铜锭,据碳十四测定年代为战国早期(距今2440±75年),可见新疆早已具备了开掘、冶炼和制造的技术。至于新疆早起铁器时代铁器的来源,因器物形态与中亚早期铁器相似,故有可能由早已使用铁器的中亚传入,但也不排除新疆本地制造的的可能。但无论如何,新疆使用铁器的时间要比内地早三四百年。

青铜和铁器的使用使得驭马技术大大提升,单马的骑乘更加方便,同时也使得驾驭马车的多个马匹成为可能。冶炼技术的发展使得草原民族的驭马技术愈加成熟和老练。新疆草原民族的马上运动就是这些早期驭马技术的“活化石”,新疆草原民族体育游戏“马上拾银”要求骑手在飞奔的马上俯身拾取坑内元宝,考验的就是骑手的驭马技术。马上杂技则更加令人叹服,骑手在马上自由表演各种技巧动作,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骑手们,一会儿直立,双脚站在马背上,一会儿曲肢横卧在马的左右两侧,一会儿离开飞马,任其奔驰一段,再徒步追赶,飞身跃上马背,有时骑手会示意疾驰的奔马突然卧地,人马配合默契,令人感慨万千。假使没有青铜和铁质马具的使用,这种驭马技术的形成很难想象,传承恐怕更是不可能了。现如今新疆草原民族使用的马具其形制已经和古代大不相同,但是仔细对比,仍然有很多相似之处。

3 以马象征的社会生产

对于历史上曾经出现的游牧民族而言,无论是人本身的生产,还是牲畜的生产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人的生产,意味着部族的兴旺强盛,牲畜的生产,意味着生活的繁荣富足。新疆呼图壁岩画中有两组对马,第一组两马的头、前腿和后腿彼此相连,形成一个封闭的几何形图案,马长头长颈,呈弯钩状相对,躯体瘦长,尾短直下垂,通体涂朱;另一组对马,形态特征基本同前,只是突出夸张了雄性的生殖器,生殖器相对。

内蒙古阴山长斯特罗盖的对马神,盖山林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报道[2]。王越结合印度史诗《罗摩衍那》(形成于公元前4世纪前后)中关于乔萨罗国十车王祀马求子的故事和中国文献中关于马的生殖文化寓意,揭示了呼图壁岩画中的对马图所具有的生殖意义[3]。在十车王祀马求子的故事中,关键环节是参加祈子活动的人们要围着马体旋转,并抚摸马体。法国学者伊·巴丹特尔也认为“马是最常见的男性象征物”[4]。赵国华也认为:“中国古代的马祭、祭拜马祖实际是祭拜牡马的马势,以求男性具有牡马一样的生育功能”[5]。

图6 新疆呼图壁岩画中的双马神与人物

新疆少数民族的马上运动中具有相类似的仪式化的活动,新疆草原民族在节日来临之际,通常要选择最为强壮的牡马加以装饰,围绕牡马歌唱祈福,并跳起传统生产生产舞蹈,祈祷每年的牲畜丰产,人丁兴旺。在北方草原民族观念当中,马意味着婚育和人口的繁衍。流行于哈萨克族和柯尔克孜族中的“姑娘追”和“追姑娘”游戏,不但是赛马的游戏,还有为男女青年自由恋爱婚姻创造条件的意味。哈萨克族的“姑娘追”一般在平坦的草原上举行。参加的青年男女各自物色好对象,一般是不同部落的人。他们都骑上最好的马,并向前行200—300m。这期间,小伙子可以向姑娘说俏皮话,甚至可以做出挑逗的举动,按习俗,姑娘不能生气,到达规定的起跑线时,小伙子立即返身先跑,姑娘为了报复小伙子的调笑,马上举鞭回身追赶,如果姑娘追不上,算小伙子获胜。如果姑娘追上了,便用马鞭在小伙子头上频频挥绕,甚至可以抽打,小伙子不得还手。如果姑娘喜欢小伙子,便把马鞭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如果不喜欢,为了报复刚才小伙子的言行,就会狠狠抽打,表示对小伙子的藐视。柯尔克孜族的“追姑娘”大致情节与“姑娘追”类似,不同的是姑娘在前面跑,小伙子在后面追。这个饶有情趣的马上游戏,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引起了英国著名人类学家弗雷泽的关注,他在其名著《金枝》中,称这种游戏为“爱的追逐”。

4 以马为特征的灵魂崇拜

新疆察吾呼沟文化墓葬石围外侧的殉马,是在石围围好后挖坑埋人的。殉马坑位于石围西北端,一般在地表下挖一浅坑,内葬一或数个马头,有的还有蹄骨、尾骨。每一个马头,特别是加上蹄、尾骨,可认为是象征一匹完整马的殉葬。以马殉葬很很可能与当时的一种灵魂是骑着马走向来世的原始信仰有关。

在西部天山、欧洲、印度,古代流行这种原始信仰。在帕米尔古代塞人墓中,其中的石棺墓结构与四号墓地的石围石室墓十分相似。墓的底部和侧面是用石头砌成,当墓穴建好后,用一块、两块或三块,石头从上面盖顶,在末端留一孔,以便将尸体经过孔进入墓穴。在达尔瓦兹竖穴侧壁都是用石头砌成,顶顶盖由一块或几块石板盖住,上面再埋上土,葬式都是屈肢葬。同时发现的一些殉马坑被认为非常有价值。TI马利捷根据希腊、罗马的文献史料和西欧的民族学材料分析了这个问题。按照他的意见,在荷马时代以前就有马是死神伴侣的观念。古希腊人、德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匈牙利人、爱沙尼亚人和瑞士人都有近似的观念,“所有这些观念都认为,人死时是骑着马走巾马走向地狱的”。在印度,布勒族则认为“天堂距离地面并不远,但死者的灵魂魂要达到那里要经过很艰难、很疲劳的旅行。然而丘陵上的这个马像可能送一段路程,使死者的灵魂免除疲劳。灵魂骑着马,随之升向极乐世界”。在奥塞梯人中,有把马贡献给死者的仪式,“其目的是为死尸”准备充足,“让他骑着马去阴问”。从整体上看,四号墓地的墓葬某些方面接近帕米尔塞人的墓葬,比如墓室结构一致、都有殉马习俗等,故殉马所蕴含的宗教意义也可能一样,或者同源,都是送死者灵魂到达彼岸世界的乘载工具。

5 以马的活动地域圈定的体育人文地理

亚洲大地上,除了青藏高原之外,几乎都是被草原地带所覆盖,俄罗斯中部和西伯利亚的北部到蒙古北缘和中国东北部,辽阔无比。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天山和阿尔泰山根本不算什么,它们虽然横亘千里,但却完全不能阻挡——马,这种神奇的动物的游荡和迁徙,更不可能阻挡骑在马上的民族的迁徙——人类文明的大迁徙。

中国人在亚洲大陆上修建长城,就是要阻挡那些野蛮的民族的入侵——马。对付大山的阻碍时并不难,因为有山就有谷,但人工的长城却能绊住良驹的蹄子。“这些民族是游牧民族,生息在欧亚大草原上,在历史上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他们在历史中的重要作用主要不是在于他们所建立的帝国,草原上大量的事实已经证明这些帝国都是昙花一现。他们的历史的重要性在于他们向东向西运动时,对中国、波斯、印度和欧洲所产生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断地影响着这些地区历史的发展。”[6]

马蹄的活动范围,圈定了不同的文化形式。有着水草丰盛的天然牧场的新疆,游牧民族的马蹄恣意驰骋,形成了和中原地区大河流域农耕文化截然不同的文化形式。新疆草原游牧民族的体育形式,与他们游牧生活方式和轻骑兵的战术紧密联系。马匹在游牧民族的日常生活和战争中不可或缺。

体育文化发展中的这种区域文化特色在公元前一千纪时已经十分鲜明。由于古代社会各文明区域间相对隔绝的状态,各种地域体育文化也都基本上循着各自的轨迹相对独立地发展,其间也伴随着偶尔因战争或其他人员交往而发生的体育交流。当然,这种交流主要表现在某些体育活动方式传播方面,建立在各自生产、生活方式和精神生活基础上的体育观念、基本不受影响。直到地理大发现和文艺复兴以后,这种相对独立发展的状况才逐步被打破。

6 结语

马在近百年中退出了历史舞台,工业时代和热兵器彻底改变了人类前进的轨迹。但是人类的文化已经积淀,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少数民族的马上运动,不应简单的被视为新疆草原民族的一种嬉戏娱乐的方式,它体现着传统生产方式的遗存和新疆草原民族对马的深厚情感。这种情感的体验是丰富的,他饱含着草原民族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力量与速度的渴望与崇拜,对灵魂转世的寄托,对建立强大部落甚至帝国的期待。马上运动正是在这种情感体验中传承下去的,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文化在工业时代百年后仍然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1]杨建华.欧亚草原考古新视角——史前时代人类对草原的适应与马[J].新疆文物,2005,35(1):104.

[2]盖山林.阴山岩画[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256-272.

[3]王樾.马祖崇拜与亚洲古代民族文化关系[J].新疆文物,1994,11(2):13.

[4]伊·巴丹特尔.男女论[M].陈伏保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32.

[5]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略论[J].中国社会科学,1988, 62 (1):76.

[6]勒内,格鲁塞.草原帝国[M].蓝琪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8:99.

On the Cultural Origin of Horse Sports in Xinjiang

SUN Jian, etal.

(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Urumqi 830054, Xinjiang, China)

Horse sports is an important characteristic of grasslands national culture in Xinjiang.In view of the philosophy , religion, and the social development of grasslands national, this article tracing back to Xinjiang horse sports culture source.These sportsactivities with diversified type, rich content and profound connotation are a profile on the track of development of the special society and history of Xinjiang, and an important form of expression of the national culture of Xinjiang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its special society and history.

horse sports; culture; history; Xinjiang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新疆体育文化研究中心2012年度招标项目“区域文化与民族传统体育研究”(XJEDU040612C02);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疆区域文化与民族传统体育研究”(12CTY117)。

孙剑(1979-),新疆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体育人文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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