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亮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毕淑敏的小说若从时间上划分,大体可分为两类:一是前期高原题材作品,侧重对严酷自然与生存抗争的壮烈描写;二是后期对现代人精神困境及其价值选择进行深度剖析的小说,后一类作品对人性与尊严的探讨逐渐构成了毕淑敏文学创作的重要主题。展现雪山高原上生活之壮阔与苍凉、描写医疗环境下生命之更迭与流逝,探究现代都市中人性之复杂与矛盾,是毕淑敏小说的重要内容。
近年来文学批评界对于毕淑敏及其作品的阅读与研究日益增多,但是对毕淑敏小说生命意义的构建与表现方式,及其作品时代内涵的美学关照,却往往缺乏系统而深入的解读与阐释。本文着眼于毕淑敏小说的生命美学及其构建形式,关注她的作品对于生命问题的探讨,及其立足于现实关怀之上的审美观照。此外,探究毕淑敏小说美学构建的呈现形式,通过对其存在场域、创作视角、终极目标的分析,最终挖掘毕淑敏小说生命美学的意义内涵,并进行价值阐释。
潘知常先生是“生命美学”学说的创始人,他曾说,“美学即生命的最高阐释,即关于人类生命的存在及其超越如何可能的冥思”[1]6。毕淑敏根据自身的特殊经历,一直对现代人生存本相进行深刻反思。“向上是生,向下是死;头上是生,脚下是死。每一下举手投足,每一次吞吐呼吸,无不经历生死循环。”[2]无论是早期的“昆仑系列”,还是新时期的《红处方》 《预约死亡》,她的作品均表现出对生存体验和生命价值思考的浓厚兴趣。简单来说,“人性”“尊严”与“死亡”构成了毕淑敏小说创作中的“沉重主题”——生命主题。
毕淑敏早期作品注重书写高原的生存感受,以《昆仑殇》 《阿里》 《补天石》为代表,记录了边疆战士的朝气与热血,并以长眠于此的年轻生命,给予读者以心灵的震撼。《昆仑殇》记述了一场昆仑之巅的长途拉练,高原战士搏风雪、饮马血、勇闯深渊的豪情展现了军人在生死之际所迸发出的人性光芒。《阿里》讲述了游星追求爱情与生命的悲剧故事,饱含着对于高原女性坚强个性与悲凉生命的思考。《补天石》是关于十五名女兵在昆仑山骑兵队所遭遇的军旅生活,展现了戍边将士神圣的痛苦与尊严。
毕淑敏的后期创作则不仅仅局限于军旅体验,更加立足现实,从对现代人心理危机和精神困境的反思中进一步阐释她的生命主题。例如,《拯救乳房》 《预约死亡》中对于癌症患者、临终病人生命尊严的探讨,《红处方》 《血玲珑》中关于人性善恶、美丑的深入剖析。
总之,不同于当下某些作品的媚俗品格,毕淑敏的作品是严肃而厚重的。其作品对死亡的叩问和生命价值的求索传达着一种对于生命本体的敬畏。
生命美学“作为人类最高生命存在方式的审美活动如何可能”的追问与冥思,得“时时顾念着人的现实历史遭遇、顾念着人的生存意义、顾念着有限生命的超越,顾念着生命中无比神圣的东西,必须小心恭护的东西,充满爱意、虔诚的东西”[1]6。这些“东西”不仅指生、老、病、死,而是拓展为生存价值不同维度的阐释。具体如下:
首先,将寻找生存意义作为阐释的起点。《红处方》开篇刻画出了戒毒所的与世隔绝,“走过茂密的树丛,面前是一座灰色的小楼,周围被铁篱笆包围”[3]19。“病区并不安静,不时从病室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音调似野兽逃窜时的狞厉,但又分明是人的声音,包含着焦躁、痛苦、迷乱和绝望”[3]94。这些人曾因为情感背叛、商场失意、性取向压抑而误入迷途,陷入精神的困境。在这里,病态与挣扎使得吸毒者在虚幻与现实间摇摆,为逃离煎熬进行自我麻醉,最后沉沦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难以名状的躁动。吸毒者失去的不仅仅是生之为人的痛觉与快感,更是丧失了对于生存意义的拥有与体认。从这一层面上来看,简方宁、景天星教授等人一生所致力的研究,便不再是单纯意义上对于生理和行为上的疗救,而更多的成为了一种对于生存意义的“招魂”。
其次,注重个体生命的社会性。“人的生命变化多端,跟踪这种变化,冷静地观察一个生命的诞生与毁灭,详细地记录这一过程,你会在其中感到莫大的兴趣。你将透彻地洞察自身,推而广之,理解整个社会”[3]290。毕淑敏在小说《红处方》中借蔡冠雄医生之口,表达了对于个体生命之社会性的深切体悟。《拯救乳房》对个体生命社会性的表现则更直接。小说通过“小组会谈”关怀乳癌病人,建构出一个微观社会,一个面向所有人开放的温暖环境。肢体的缺失和内心的沉重使她们走到一起。毕淑敏以“小组”为隐喻,建构起了一种坚韧而强大的群体性支撑,以脆弱个体的相互扶持实现了对于病痛与恐惧的战胜与超越。
“她们生命的一部分交融在一起,互相支援和补充。人们无法拒绝一个生命对于另一个生命的浸润,当这种浸润柔细无声长久浸淫的时候,奇迹就要渐渐出现”[4]123。各色人物构成了一种群体性支撑,个体的解脱与超越成为生命之必然,显示了生存命题的普适性与永恒性,这让毕淑敏的小说具有了一种悲悯与普世的情怀,而其立足于群体之上对生存意义、生命价值的思考也就更加具有着力点。
毕淑敏的小说具有厚重的现实感。例如《阿里》中对高原女兵叛逆的勾勒、《红处方》中对吸毒者精神沉沦、病态依赖的真实叙写,《拯救乳房》中对癌症病人残缺生命、自卑心理的内向发掘,《女心理师》中对现代人空虚心理与迷失灵魂的深入剖析。毕淑敏的作品始终关注着层层困境中的脆弱生命及其价值依托。
其间,毕淑敏对生存阴暗面从不刻意地规避,从未褫夺阴暗面“发声”的权力。于是,叙写苦难成为毕淑敏创作中的重要内容。伤痛的困扰、疾病的肆虐、贫穷的侵袭、死亡的威胁在她笔下都留下过真实而深刻的具体轨迹。毕淑敏正是通过对生命困厄的利笔直书,赋予人们正视苦难、寻求超越的精神力量,促使实践主体以新的存在方式置身现实而反观生命,从而化解现代社会人们所普遍面临的精神困境和心理危机。
具体地说,这种超越的精神力量归结于人自身所应具有的一种能够把握命运的定力。“坎坷和顺利,似乎是反义词,其实都是生命的相对状态。至于顺利是否就是和快乐相连,坎坷是否就一定指向沉重?我以为并非必然。我们可以在顺利的时候愁容惨淡,也可以在苦难的时候欢颜一笑,关键在于我们把握命运的定力”[5]。正是源于这份定力或定见,《昆仑殇》中的战士在临终之际依然斗志昂扬。
王蒙评价毕淑敏:“也许她缺少了应有的批评与憎恨,但至少无愧于、其实是远远优于那些缺少应有的耐心与好意的志士。她正视死亡与血污,下笔常常令人战栗……但主旨仍然平实和悦,她是要她的读者更好地活下去、爱下去、工作下去”[6]。确实如此,毕淑敏的一系列小说为人们提供了敢于正视困境的勇气与方式。这种勇气唤起人们作为生命主体对自身存在状态与意义的反思,并进而寻求一种超越现状的主体性自觉。这种方式也再“不是对于生命世界的逃避而是在更高意义上对生命世界的参与”[7]7。
“自我的诞生”能够带给个体生命以存在的欢悦,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高高在上的‘做人’的自信被与生俱来的痛苦、绝望、孤独、罪孽撕扯得支离破碎”[7]7。生存和心理上的多重困境正是毕淑敏构建生命美学的特殊场域,通过剖析现代人的情感态度与价值取向,引领人们实现对坚强生命的重塑。
从早期高原题材作品中自然、历史对于生命的桎梏,到后期创作中社会转型期普通人的精神压力和心理危机,可以看出一点:在矛盾斗争中凸显人物性格,对小说人物身心、道德、情感的多方面透视是毕淑敏一贯秉承的创作手法。而对“自我”的追寻和对人生意义的确立则是毕淑敏小说中人物所共有的典型特征。例如:《拯救乳房》中的成慕海集中体现了对于“自我”真实性的寻觅。作为医学上少有的男性乳腺癌患者,他所承受的不仅是病痛折磨,而且还有心理上的自卑与无助。巨大的精神压力使他分裂成互相对立而又不可分离的两个人:“当我是成慕梅的时候,我阴郁孤僻逃避落落寡合。当我是成慕海的时候,我开朗健谈风趣善解人意。没有成慕梅,我无法安置自己惨淡的人生。没有成慕海,人生对我了无意义。我穿插在成慕海和成慕梅之间,凭着这个古怪的分裂的创造,我才得以在那些极端孤独的日子里,自己和自己对话,自己给自己排解,才有了活下来的勇气。”[4]308对真实性别的隐瞒给成本人带来了难以逆转的人格分裂。所幸,在癌症小组的帮助下,成慕海撕掉了女性伪装,最终完成了对真实自我的重塑。
正如毕淑敏所言,“我常常将我的主人公置于急遽的矛盾变幻之中。换一句话说,就是把人物逼近某种绝境,使他面临选择的两难困惑之间”。毕淑敏关注这种“选择”带给人们的犹疑,因为“在这种犹疑彷徨中,时代的风貌与人的性格就凸现出来。人们迟疑的最大顾虑是害怕选择错了的后果,所以说到底,还是内在的恐惧最使人悲哀”。因此,毕淑敏往往从情感危机、物欲诱惑、疾病困厄、死亡威胁等现代人所面临的多重困境入手,唤起人们对于生命的敬畏,激发出一种敢于正视和选择的决心,“假如人能战胜自身的恐惧,做出合乎历史顺乎人性的选择,我以为他就达到了崇高”[8]17。
由此可见,“绝境→选择→重生”是毕淑敏铺设的情节线索,在绝境中选择战胜恐惧和追求自我也是生命主体超越现状和实现重生的必经之路。
出生和死亡是生命的两端,求生的渴望和必死的威胁注定人类本身成为一种焦虑的存在。通过对死亡的规避以求更为安心地享受现世之乐,乐生惧死便成为人们一种普遍的情结。然而在死亡面前,事实上是任何人都难以全身而退。一味躲避只会加剧临终之际的恐惧,自我安慰则成为短暂人世的莫大悲哀。毕淑敏曾说,“生存就是向着死亡的进发。只要生命还存在,对死亡的关注就不会停歇。生命和死亡,是我们人生的两个翅膀,你只有都思索了,才能飞翔”[9]。毕淑敏对“向死而生”有着清醒认识,并自带一种坦荡而坚强的生命态度,其作品中亦常常充满着对于死亡过程客观而严谨的“零度”叙写。
对垂死之境的“零度”描写成为毕淑敏小说的一大特征。无论是《预约死亡》中对垂死病人扑动的白发、散开的瞳孔、沉重的喘息、窘急的抽噎的细节描写,还是在《拯救乳房》中为老人安疆所营造的“死亡庆典”,皆还死亡以真实面目。毕淑敏希望以此唤起人们敢于正视死亡的决心。不同于余华对死亡的冷眼旁观和荒诞而血腥的病态书写,毕淑敏描写临终之态的笔触虽惊心动魄,却更多倾注着一种悲悯而又坚强的冷静。因此《拯救乳房》中的死亡是作为一种仪式性的告别,表现出了富有哲学意味的肃穆与庄严——“死神如同一只抽吸酸奶的透明吸管,插入了安疆的身体。他把她的精神带走了,剩下了她的躯壳。”[4]335
此外,毕淑敏作品对生死对立的探讨始终包含着一种群体性参与,即所有人都处于生死对立的复杂处境中。《昆仑殇》中在残酷拉练中牺牲的李铁、金喜蹦,《生生不息》中难产死去的平凡母亲乔先竹,《女人之约》中饮酒过度而死的卑微女工郁容秋等,他们所演绎出的实质上是平凡人最为真实的生命和死亡常态,这恰恰是毕淑敏关注的核心和主线。对平凡生命的关注,在此基础上构建生命美学也就更具现实意义,它赋予小说一种广泛深入的群体之思。
生与死的极端对立,构成了生命话题本身的复杂和耐人寻味,毕淑敏以此还原了最为真实而具体的生存本相。在小说中,死亡并不单纯意味着黑暗、丑陋、冰冷与绝望,相反地,作为生命成长的最后阶段,它成为一种值得被尊重和筹划的仪式。死的紧迫性使得生成为了一种更有意义的担当,这是毕淑敏独特的创作视角与态度:“死亡不是不可思议的,而是很正常的生命现象。对于死亡,人们应该有一种冷静、镇静的态度,从而尊严地度过一生,尊严地走过人生的最后阶段。这是我的见解,这是我作为作家要用笔传达的对死亡的关怀,对人健康心理的关注”[10]。
毕淑敏构建生命美学的终极目标不仅在于实现对人之必死的正视与超越,更是一种对于生命价值、生命尊严的探讨。那么,如何实现生命的价值呢?为世界创造价值是人性与尊严得以生成与确立的根本,而人作为生命主体的意识与行动则是战胜自我并得以超越的先决条件。海德格尔将这种主体的意识与行动看作是一种“先行的决心”,他说“先行的决心并非一条逃路,发明出来以便克服‘死’:它是追随着良知呼声的领会,这一领会向死开放出将去掌握生存的可能性和把一切逃遁式的自身遮蔽彻底摧毁的可能性。被规定为向死存在的原有良知也不意味着遁世的决绝,相反却毋宁意味着无所期幻地投入‘行动’的决心。先行的决心也不是来自某种高飞在生存及其可能性之上的‘理想主义期求’,而是源自对此在诸实际的基本可能性的清醒领会……坦荡之乐与清醒的畏并行不悖”[11]。从这一意义而言,“先行的决心”是人掌握生存和摧毁一切自身遮蔽的根本途径,只有在对客观现实无比清醒的认识和把握之上,才能够真正实现生命的价值。在毕淑敏的小说中,人们战胜苦难困厄的根本往往在于“不回避”,这符合“先行的决心”“把一切逃遁式的自身遮蔽彻底摧毁”以及“清醒领会”的显著特征,它帮助人们驱赶遮蔽自我认识的乌云,实现自我价值。
例如《昆仑殇》《补天石》中的将士,他们敢于直面雪山高原的考验,将死亡看作是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的进军路上的“必然”。这种“先行的决心”成为一种宝贵的精神力量,使得他们在掩埋战友的躯体后挥洒热泪,继而更加奋勇前行。再如《拯救乳房》中的癌症患者敢于正视自己残缺的身体,在失去女性引以为傲的第二性征之后,虽苦痛异常,但仍挣扎着重拾生活的信心与勇气。对于普通人而言,生命的价值和崇高尽在于此:“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崇高。它其实是一种发源于恐惧的感情,是一种战胜了恐惧之后的豪迈。”[8]16在毕淑敏笔下,人们这种“不回避”的选择态度并不代表着单纯意义上的认可与接纳,更不是所谓被动而无奈的默默承受,而是意味着一种能够以理性平静克服焦虑、以强大内心战胜苦难的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量。
不仅如此,毕淑敏的创作还实现了对于普通人生存尊严、生存价值的探讨,再现了形形色色的生命状态。无论是《红处方》中对于吸毒者堕落灵魂、扭曲人性的真实展示,还是《拯救乳房》中对于癌症患者病态内心的深刻剖析,其中都包含着对于弱势群体脆弱生命的深切关注。正因如此,毕淑敏的小说始终传达着一种理性而平等的生命观:“不要以为普通的小人物就没有尊严。不要以为女人的尊严感天生就薄弱于男人或人类的平均值。不要以为曾经失去过尊严的人就一定不再珍惜尊严。崇高的侧面可以是平凡,但绝不是卑微。”[12]生命本身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真正能够决定其价值与意义的,是人们对待生命的态度及其存在的方式。
对于伤痛、疾病、毒品、死亡的探讨,使得毕淑敏的小说不同于一般女性文学的细腻与温厚,其对隐蔽性话题的真实书写,触碰的往往是人们心灵深处最为幽暗的所在。毕淑敏的小说创作具有对现代人精神困境、情感态度、心理危机的深切关注,她所构建的生命美学实质正在于以一种强烈而深刻的使命感,唤起人本性之正善,实现对于困厄生命的精神救赎。
早期“昆仑系列”集中叙写高原苦寒对戍边战士的严酷摧残,以沉重的手笔记录着藏北雪山上青春与生命的流逝;《红处方》直面毒品主题,以对吸毒之人沉沦经历和自我折磨的真实描写,层层剥离着毒瘾世界中人性的软弱与无助;《拯救乳房》通过对乳腺癌这一足以成为女性杀手的灾难性疾病的正面展现,深刻剖析了癌症患者在残缺身体与病态灵魂间的痛苦挣扎;而《预约死亡》更是直接将国人之生死观作为了探讨的核心,并由此实现了对于“安乐死”、自我终结等一系列隐晦话题的重申与关注。
在谈到其创作初衷时,毕淑敏曾坦言:“有人曾问过我,为什么会热衷于写关于死亡的作品,会不会害怕?我说,其实,我不断地书写关于死亡的故事,是因为我本人也十分惧怕死亡,这类小说是一般人不愿意触碰的,它抵达人类心灵中的幽暗之处,但它也是人间的一部分,任何人都无可逃避。如果我们总是躲着它,那么一旦来临,我们就会一筹莫展,孤苦无助。因为害怕,所以要直面。”[13]身为作家与医生的双重身份,使得毕淑敏将自身最为真实的情感体验化为了对于生命本身的一种群体性关照。“对于人的关怀”和“热情悲悯”亦成为了她“集道德、文学、科学于一体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5]。
毕淑敏的小说往往浸透着一股真实深切的使命感,以对现实生存方式的强烈观照,传递着作者对于生命本身的清醒认识,并进而构筑起对于现代人之生命理想的憧憬与期愿。例如《红处方》中美丽正直、以年轻的生命奉献于戒毒研究的院长简方宁,坚强直率、敢于踏上好友未尽之路的作家沈若鱼;《拯救乳房》中心怀博爱、以谆谆引导感化乳癌病人的心理医生程远青;《预约死亡》中以悲悯之心、理性之笔记录“临终关怀”的“我”;《女心理师》中执着于探索人们内心世界的女心理师贺顿,都在一定意义上背负着拯救生命、呼唤人性的使命,成为作者的化身。总之,对于生命的珍视与思索成为了毕淑敏创作的源泉,医生与作家的理性之思赐予她一种客观而严谨的态度,使她在作品中得以完成对于生命本体的内在剖析。
对生命主题的探讨是毕淑敏小说的主体与核心,而以此为基础所延伸出的现实性生存体验以及对于生命本身的敬畏构成其文学创作的重要内容。其小说的美学意义在于唤起人们对个体生命存在方式、存在价值的叩问与反思,通过对现代人精神主体及其理想存在方式的确立,实现对美好生命的重塑。毕淑敏着眼于现实生活本相,剖析平凡个体真实的生存状态与心理状态,旨在发掘出得以超越自我、战胜苦难的精神力量。总之,立足于对生命本身的清醒认识,继而进行对现代人理想生存方式的探讨与确立,正是毕淑敏文学创作的现实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