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 阔
数年前听了一则有关九龙湖的故事,被神秘的故事所吸引,被离奇的情节所震撼,很想去九龙湖看一看,看看产生如此传奇故事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并想考证一下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一晃几年过去了,却一直未能成行。今年春天,九龙湖水利风景名胜区的宋家明站长邀我们几个“笔杆子”到库区采风,我终于有机会了却埋藏于心中数年的愿望。
九龙湖在南召县五朵山下,我们一行数人从南召县城出发,向南到南河店镇后,再西行数公里,然后沿五朵山旅游公路北上,20分钟后便到了九龙湖。想象中的九龙湖,应该是水天一色、沙鸥翔集的水乡泽国。但面前的九龙湖,并没有想象中的辽阔与苍茫,她被群山围裹着,略显局促与琐碎。即便这样,她仍显出特有的神奇与曼妙,仿佛置身于神山圣湖间,有种原始、粗犷、神秘的美。更震撼人心的,是九龙湖的水,像湛蓝的绿色宝石,通透凝重,澄碧无暇,只需一眼,便让人心尘不染。当然,还因那则故事,在我心中就更神秘了。
宋站长弄来两条小船,亲自操桨,载我们向湖中悠悠驶去。船儿像两把利剪,把锦缎似的湖面划开长长的两道口子,但片刻功夫,那划破的地方,仿佛被一只神奇的大手悄悄地缝合、抚平,天衣无缝,完好如初。宋站长介绍,九龙湖是一座集防洪、灌溉、发电、养鱼、休闲旅游为一体的中型水库,特别是近年来,和五朵山旅游开发公司联合,走生态开发,以库养库的路子,实现了良性发展格局。说话间,我们来到一个似乌篷船的水上小屋前,屋中摆放着被褥和炊具,仿佛一个漂在湖上的家。这不禁勾起了我心中的那个故事,便问宋站长:这里会有偷鱼的吧?宋站长说:没有。附近的人很规矩,从不偷鱼。这个看鱼小屋,也仅仅是个摆设。我说:10年前,这里发生过一件离奇的偷鱼事件,你听说没有?宋站长想了想说:没有。于是,我给宋站长和同船的文友讲起了那个故事。
10年前,九龙湖周围的某个村庄上,有位捕鱼奇人。此人绰号叫泼皮,吃喝嫖赌啥都干,就是不干活。泼皮水性好,有一套捕鱼绝技。他专门到背静的水库里偷鱼,一次百八十斤够拿即可。他常游走于山间水库间,白天踩点,晚上伺机下手。他的鱼具也极其简单,一把镰刀,一条绳子,和一根系有铃铛的竹竿……
讲到这里,宋站长已把船儿划到对岸,我以为,我们要调头返航了。但鬼使神差一般,前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山峦,一点一点闪开了一道缝儿,且越来越宽,成为一条宽阔的水路,我们的船儿一头扎了进去,这让我们诧异不已,这九龙湖真是曲径通幽,别有洞天。我们沿着这窄窄的水路,像武陵人寻桃花源一样,向更为幽隐奇幻的未知世界缓缓划去。
我在欣赏两岸的风光,宋站长支着耳朵等待我的故事,看宋站长迫切的样子,我只好接着讲下去。捕鱼奇人泼皮常到九龙湖捕鱼。捕鱼之前,他要到附近的田野里割一抱庄稼,当然,即将成熟的小麦或水稻最好。然后把竹竿捆在庄稼中间,下部系一重物,用力抛向深水处,竹竿的梢头刚好露出水面。泼皮在讲捕鱼过程时,总会发出这样的感慨:鱼儿们精得很,不是随便就能捕到的。他描述捕鱼的过程也极为传神:把那捆庄稼抛向水中后,鱼儿们肯定不会马上去吃的,有时一个钟头,他们也不动一口,它们在跟我斗法呢!我在岸上观察它们,它们在水里观察那捆庄稼,看到底是不是陷阱。要是没耐心,抬步走人,那就上它们的当了。它们反复观察后,会派一条鱼头儿游过去,绕着那捆庄稼转几圈,再游回去,引来三两条鱼儿再去打探,光看不下口,然后又引来更多的同伴。它们实在看不出危险后,集体退回去,先有一条鱼儿箭一般窜上来,照准那捆庄稼猛撕一口,转身逃去,那竹竿会稍动一下,可铃铛却不响。一阵子后,一切仍然正常,会有一小群鱼儿快速出击,各自咬上一口赶快离开,水面的铃铛会轻轻地响一下。再一会儿,一切安然,大群的鱼儿早已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一哄而上,肆无忌惮地啄食庄稼上的籽粒,刚开始的时候,那铃铛会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铃声,随着鱼儿越聚越多,争抢越来越激烈,竹竿剧烈地晃动,铃铛响成一片。这时候,就轮到我下手了。泼皮讲到此时,往往一脸得意的坏笑。
泼皮只需轻轻摆弄一下手中的机关,水面上便翻起一股涌泉,涌泉喷出的不是水,是鱼,白花花的涌上来,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只几秒钟,那朵白菊花就迅速地谢了。那根竹竿也瘫倒于水中。泼皮掐灭手中的烟蒂,手提编织袋,一头扎进水里,5分钟、10分钟或者更长时间,才从水中钻出来,吃力地把袋子拖上岸,其中已塞满了鱼儿。泼皮只需再下一次水后,整个捕鱼过程就宣告结束。泼皮把鱼儿担到集市上兑给鱼贩,天也仅蒙蒙亮。待他回到家中,太阳刚刚在村头的树梢上抹上一片胭脂红。
我的故事暂告一段落。这时才发现,我们的小船已经划出了那段“时光隧道”,来到一片开阔的水域,仿佛有恍若隔世之感。宋站长不知几时已停下手中的桨儿,小船在湖中自由的飘荡。宋站长则刚从故事里走出来,发现自己不自觉的举动后,歉意地向我们笑了笑。湖面上微波不兴,连岸边的花树和小鸟,也仿佛在静候着一个故事的完美结束。和我们一起的另一条小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划出很远很远。只听那条船上传来辽远的歌声:“唱山歌来——”这无疑是要和我们互动的,我们不得不接招了,于是有人应道:“那边唱来这边和——”待唱到“山歌好比春江水”时,再也没人愿意接腔了。我心中便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歉意,难得的一次户外活动,竟被我的一则故事搅得一塌糊涂。
宋站长试探着问:“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吧。”
我说:“当然不会。”于是,我把故事的结尾讲给了大家。
泼皮不知在九龙湖捕过多少回鱼,却从没被人发现过。一个明月之夜,泼皮又来到九龙湖,把那捆庄稼投入湖中后,坐等鱼儿上当。这时,仿佛有女人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起初,泼皮也不在意,可那哭声渐渐大起来,真切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泼皮四处巡视,发现不远的山坡上有一个白衣女人在嘤嘤哭泣。当时泼皮也有疑问,半夜三更的,这前不搭村后不搭店的地方,哪来的女人?但泼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毫不在乎就走了过去,问那女人为啥在这里哭泣。女人说,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坏人害死了,她忍不住对丈夫的思念,就来丈夫的坟前哭诉。泼皮一看,她的身后果真有两座新坟,纸幡在风中哗啦啦作响。泼皮被这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感动了,劝她不要啼哭,快些回家,劝了许久,那女人终于同意了,并主动提出让泼皮送一程,泼皮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有意无意攥着那女人的手,感觉冰凉冰凉的,并闻到一股浓浓的鱼腥味,泼皮认为是自己身上的,也没在意。他们刚迈动步子,脚下就出现一条平展展明晃晃的大路,他们沿着那条大路而去。走了一会儿,有水汽和水腥味儿传过来,且越来越浓,还听到湖水拍岸的声音。泼皮猛醒过来,眼前这哪是什么女人?分明是鱼精找我报仇来了。他一把推开那个女人,拔腿就跑,并听见身后那女人落水的声音。泼皮一口气跑到家,才敢停下脚步。回家后,泼皮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丢了性命。从此,泼皮不再做捕鱼的营生,也再没敢去九龙湖。但他总疑惑,那晚的经历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唯一能提供的细节是,那女人哭泣的坟前,有一排泡桐树,当时,曾有一片泡桐叶落在了他的面前。
宋站长说:“大坝东边,确有一排泡桐树,可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我们上岸后,果真看到大坝东面的山坡上,有一排高大的泡桐,紫色的泡桐花开得繁盛极了,壮观极了。可那到底是不是泼皮所说的泡桐树,我不敢肯定。但愿这则故事只是泼皮的一个幻觉,一种妄想,或者是一个窃鱼者的良心发现。
握别宋站长,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九龙湖之行,看似没有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实则一切的答案都已有了。像九龙湖这样充满野性、充满神秘的原生山水,现在实在是太少见、太珍贵了。她那质朴而美丽的容颜能保持到今天,我想,除了有宋站长这样的库区管理人员常年坚守呵护,有国家与社会的支持和关爱外,恐怕还有一个原因:九龙湖是个大美不言的智者,她用一些人们难以解释的神秘现象在保护她自己。我相信,这充满灵性的山水会永远美丽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我们穿过无数繁华的城市和乡村,一路跋涉,奔赴到灵宝市的窄口水库,来践那一诺之约。窄口是个什么地方,值得我们不远千里、与之相会吗?走罢窄口,我是满含热泪,吟诵着徐志摩的诗句离开的:“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我总臆想,窄口水库的堤坝,不是堤坝,是一扇垂帘,只需轻轻放下来,就会让人千百度的揣想:帘内,究竟隐藏些什么呢?于是,我探寻的目光,无数次去那堤坝上,想掀开垂帘窥视,但那垂帘仿佛七彩珠玉连缀而成,沉甸甸的总也掀它不动。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重帘不卷留香久。那帘内,兴许隐藏着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呢!
我们是从另一条山谷进入窄口水库的。这样正好。窄口的景色似一卷画轴,一点一点为我们打开,待我们落脚于一座白楼前,她仍未展开其全部。但这已足够了。望见窄口,我不由得惊叹:这湖好深沉啊!她像一口无比巨大的古井,镶嵌在群山环抱中,蓝盈盈的闪光,耀人眼目。
这“古井”四周,山色奇异而陌生。这里的山,少树,多草,且喜欢裸露。有些山体能够清晰地看出地层结构分布来。而另一部分山,实则就不是山,是堆起的巨型黄土丘,被雨水冲刷后,沟壑纵横,错综复杂,满身褶皱宛如一个个巨型核桃。而更遥远处,是一列高大的山体,像一堵高墙,挡着了视线,让我们真成了“井底之蛙”。更奇特的是,那些黄土丘似的山体,皆平顶,晒场一样,上面都晒些什么,无人知晓。山腰上,总缠着一级一级的梯田,似少女们的摺叠裙。梯田边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洞穴,像幽深的眼睛,不管你走到那里,总目不转睛的窥视你,让你很不舒服。
后来才知道,这是特殊的地理因素造成的自然奇观。东边,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伏牛山山脉,北部,是著名的秦岭山脉,而西部则是黄土高原,三种地质结构在这里交汇、挤压,这里便成了三种力量角力的战场,形成了乱花迷眼的地质奇观。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不小心就跳进了一个地质博物馆里,跳进了一个无声的角斗场中,窄口水库,正好位于这力量的集结点上,就愈加显得神秘莫测了。
一条白色游艇,载着我们向水库深处驶去。这让我们有了近距离品味湖光山色的机会。游艇像一尾鱼,我们站在“鱼背”上,看东、看西、看山、看水,一船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说着笑着,吵着闹着,兴奋而又热烈。而后,三三两两,对着两岸风光,指指点点。而我,则被窄口这一湖碧水牵动了。
窄口的水确实与众不同。今年,我看过很多水库湖泊,可以说,河南最美的水库都看过了,而窄口水库里的水,好像比其它水库里的水沉重、有分量,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游船行走的时候,马力加得很大,若在其它水库,肯定箭一般飞行,而在这里,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仿佛水里有什么东西拽着似的。船尾处,不见飞溅的洁白的浪花,只有水流微微地涌动,游船过后,总要拖条长长的尾巴,而这条船后面,也仅有些微微涟漪。这水,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把疑问说于大家,有人说:时值深秋,湖水当然要深沉得多。也有人说:窄口水库深达60多米,是水深的缘故。好像都有道理,但我并不认可,我想,这水里一定隐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我忽然听说船上有位张大姐,年轻时曾在窄口修过水库,30多年过去了,总也忘不了窄口,趁有生之年,再看一眼魂牵梦绕的窄口。我把疑问说于她听。从她讲述的故事中,我好像找到了这湖水如此沉重的缘由。
我低头看水,仿佛看到这广阔的水域里,浮现出一支排山倒海的队伍,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但浑身迸发出无穷的力量,有的挖土,有的担挑,有的驾辕,有的推车,个个你追我赶、奋勇争先。这幽深的弘农涧河上,红旗招展、歌声嘹亮,一座巨龙慢慢隆起,成为一座蔚为壮观的堤坝。
水中,变幻出一队铁姑娘的镜头。她们担着满满的土筐,健步如飞的向前奔走,那位走在前面、年轻漂亮、满脸是汗的姑娘,不正是年轻的张大姐吗?我疑惑地站起身来,而现实中的张大姐就站在我身旁,完全沉浸在眼前的景物里。她自言自语道:我住的窑洞,已经淹没在水库里了。我终于知道,水库边上那眼睛似的洞穴,竟是当年水库建设者们用来居住的窑洞。
于是,我把目光投射到那一个个黄土塬上。高高矮矮的黄土塬,在太阳的余辉中美丽而宁静,那一道道的梯田,原来并不是种粮食的,而是修水库的民工们的场院和居所,这方圆数平方公里内,每一座黄土塬上,从谷底到山顶,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窑洞,一眼望去,跟马蜂窝似的,真是壮观极了。在水库边上的一个朝阳处,我看到一段短短的墙体,支撑着一个孤零零的门楼,门楼内,是一个不大的场院,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口隐隐约约的窑洞,窑洞三面临水,背靠陡峭的土崖,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原来,这里住着一位独身老人,他从1959年到1975年,一直在窄口水库工地奋战,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窄口,人已老去,无以为家,还往哪里去呢?就以窄口为家,把一生全部献给窄口,献给这黄土塬吧。在我栖身窄口的那个晚上,看见窄口岸边的土窑洞里,闪亮着一些这样孤独的灯盏。
我在夜幕中登上了窄口水库大坝。窄口大坝堪称一项伟大的工程,坝长近270米,坝高77米,是灵宝10万民工花费15年时间才得以建成的。我走上坝顶,看一湖库水,仿佛灵宝人的血汗,汪在心头分外凝重。人们看着这浩大的工程,打内心深处发出由衷的赞叹。有位老人看着坝底灯火通明的电站,想起他长眠于此的挚友,不禁涕泪满面,他站在挚友殉难处回忆:他是位教师,才29岁,发生塌方事故时,为搭救同伴,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但因成份不好,竟连个烈士的名分也没落着。我无语,眼睛长久地湿润着。
晚上,我们住在库边的窑洞里。窑洞虽然简陋,但很宽敞,一人一床,且有一个床头柜,还有洞内卫生间。这比当年民工们住的强多了。这又让我想起张大姐当年的窑洞生活:四个姑娘住一个4平方米的窑洞里,晚上睡觉,难以翻身,但劳作一天,腰酸背痛,不翻身哪行呢?于是,大家想出个办法,喊着口号翻身。“一、二、三!”大家一齐把身子翻过来,每天晚上,口号能喊好几回。我们听了,只有苦涩的笑容。不过,住窑洞确实很好,少干扰、接地气,睡得也安稳。睡下不多时,我已进入梦乡。熟睡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人手端煤油灯,走到我床前,为我掖紧散开的被褥。梦中看见,他正是那位年轻教师。我一下子醒了,看看眼前,什么也没有。想了许久我终于明白了,这位教师的魂魄并没有回家,几十年一直留在窄口,依偎着窄口,守护窄口,成了窄口忠实的保护神。这让我大为感动,再也没睡意,心情如洞外拍岸的库水,起起伏伏,一夜没有平息。
离别窄口,我的眼中含着泪水。窄口这地方,是力量的交汇点、集结点,是力量的角斗场,窄口水库,也是一种力量的展示,是灵宝力量的展示,是人类力量的展示,这里是个博览馆、纪念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不展示着人类与自然抗争的动人的故事,是我们不畏艰险、战胜困难、夺取胜利的精神家园。不信,你可以轻轻走进那道七彩珠玉缀成的垂帘,去读一读那沉甸甸的一湖碧水。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舞钢的石漫滩水库,仿佛是一只忧郁的眸子,一个冷美人。
咋晚,与她匆匆一面,就惊诧于她的美丽。她站在傍晚的烟雨里,风姿约绰,楚楚动人。她的岸上,倩影簇簇,丽影依依,她的裙裾被凉风撩起,玉肌透着轻寒,让人心头不由生出无限的怜惜来。她的身边,有车流、人流经过,仿佛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朦胧而又忧伤的清梦。
一夜雨声。石漫滩上风雨交加。次日晨,朋友们冒雨赏湖。我还像一个怯怯的痴子,迟迟不敢靠近她。待朋友归来,讲起浪漫的经历,我想,该与她亲近了,否则,将留终生遗憾。
朋友们爬山去了,我独自怯怯地走近她,仿佛来赴那个前世之约。没有太多的惊喜,也没有太多的浪漫,好像,我们熟识已久,不用万语千言,只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彼此便心领神会。岸边,一溜长凳,却只我一人。我知道,这长凳是专为我一人而设的,可能,长凳上接纳过很多匆匆过客,但她真正期待的是我,每每,有人落坐长凳上,她都要投他一瞥,又总会发出轻轻地叹息。她想,梦中期待的那个人为何还没来呢?是关山万重?是山高水远?她望眼欲穿时,我背负一身风雨,匆匆地来了。
你的岸真静啊!静得能听到你的呼吸,能感知到你心事。一只橡实落在地上,竟弄出惊心的回响。你的岸曲曲弯弯,一些杨柳、一些栎树、一些叫不上名的植物,在你的额上攀援、生长,你全然不去理会,是因为你的心是水做的吗?是因为你的心境需要它们妆点吗?还是因为你的心事太多,需要它们去隐藏?你的湖水就那么汪洋开去,汪洋成一片海的风景,但咋没有海的波涛呢?哦,你是湖,一个烟波浩渺的湖!湖也不至于安静到如此的微波不兴,汪汪一碧吧。是的,昨夜的风雨交加,昨夜的电闪雷鸣,让你疲惫了,困倦了,风雨过后,有我的悉心守候,你就放心的瞌上双眼,轻轻地荡起甜甜的鼾声,梦呓你那埋藏心底不予示人的心事吧。我看得出,你经历了太多的凄风苦雨,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以至于当我来到你面前,未及和你倾诉,你就酣睡在这和风旭日里,酣睡在我含情脉脉的目光中。
我感觉,你幽深的眸子,是那样的凄清、冷艳,隐藏着太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你的脸庞,是那样的忧伤、哀怨,蕴含了太多的我所不知道的坷坎与磨难。要不,清风徐来,花香徐来,金粉似的阳光落在地上扑扑作响,你为何总是郁郁寡欢,没有绽放过一次浅浅的微笑,听到一次你欢乐的歌声呢?你是天生的冷美人吗?你如此的心情郁结、闷闷不乐,那肯定是场刻骨铭心的伤痛!但到底是什么呢?于是,我沿着你长长的岸,辽阔的湖,宏伟的坝,踽踽独行,去寻找你无法释怀的心结。
你的岸边真是个快乐的天堂啊!银发老人在漫不经心地垂钓,他们大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因为他们意不在鱼,而在于这清新的空气,暖暖的阳光和享受这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还有那些孩子们,水边空地上的儿童乐园里,他们玩滑梯,坐旋转木马,唱欢快的儿歌,真让人羡慕他们那享受不尽的快乐时光啊;而我更羡慕那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们,他们换上雪白的婚纱,身着笔挺簇新的西服,被化妆师任意的摆弄着,浓妆淡抹,精心描画,然后,用一湖海天一色的蔚蓝做背景,亲密地相拥一起,留下青春靓丽幸福甜蜜的倩影,真令人神往啊;走在岸边,有时实则就是走在舞钢街头,这里的人们以水为邻,看盈盈碧水,呼吸湿漉漉的空气,听鸟语,闻花香,住漂亮的海景房,过着舒心快乐的日子,在这不似天堂胜似天堂的地方,真是羡煞人也。这些,恐怕不是你冷美人的心结吧!
乘快艇游于湖上,一湖碧水,似群山间镶嵌的一块巨大宝石,莹光闪闪。舰艇飞驰,我们似玉雕大师刻在这宝石上的人物和风景。爽朗的风迎面扑来,我张大鼻孔,大口大口呼吸你的气息,湿湿的,凉凉的,有青草的气息、树木的气息、野果的气息,还有甜甜的、幽幽的、淡雅的野花的气息,这气息,来自于你冰清玉洁的肌体之上,你是不是通体散发着芳香的奇异女子,让人沉醉,让人痴迷。抚弄湖水,湖水细腻、温润、养手,似一块无骨的玉,从指间、手背上滑过,痒痒的、酥酥的,让我心旌摇荡,陶醉忘情。置身湖中,遥想每年的上元节上,漂流一湖灯火,载着钢城人民的快乐幸福和希冀,在湖中轻轻的荡漾。每到端午,这里龙舟竞渡、人山人海、欢歌笑语,让湖面成了欢乐的海洋,醉人心怀的竞技场。抬眼望去,一边远山含黛,像丹青高手的水墨画,浓淡相宜,意境悠远,亭台楼阁历历在目,意趣盎然。而另一边,则是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美丽倒影投射湖中,湖底仿佛成了现代化的水晶宫。畅游于湖光山色中,忘我,忘情,忘了烦恼、忘了人间烟火、儿女情长。这些,恐怕亦不是冷美人的心结吧。
在库坝旁的一个角落里,终于找到了我要寻求的答案。原来,这一湖碧水,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隐藏着一段让人不堪回首的悲惨的故事。
大坝左侧,有一条长长的深沟大壑,沟壑边,好像被斧凿过,刀削过,伤痕累累,触目惊心。这是湖水的利斧砍砸过的痕迹,这是湖水的利刃刮削过的痕迹。沟壑底部,虽然荒草萋萋、野花乱点,却掩盖不着散乱的巨石,历历的黄沙,一片凄凉萧杀景象。这些,都是湖水肆虐留下的伤疤。1975年8月8日凌晨,五天五夜的暴雨,使石漫滩水库大坝不堪重负,霎那间,汹涌的洪水撕裂了她的躯体,像猛兽一样冲过她的堤坝,像野马一样冲向下游,冲毁了无数的村庄和田野,让2.6万人葬身于水府,1000多万人流离失所!为了不忘历史,不忘伤痛,人们特意留下溃坝遗址一角,建起了警示牌,竖起了警世碑,建起了警示园。那警世碑像一双巨手,伸向空中,托起一个银色小球。这小球,是倾盆大雨中凶恶的一滴雨水?是绝望中的人们痛苦挣扎的一滴清泪?它挂向天空,让一场暴雨一直下了40年!它挂在天空,让人们的泪水一直倾洒了40年!每一位仰视它的人,怎能不泪如雨注!它让每一位仰视它的人,眼前怎能不浮现出那场浩劫的悲惨场景!
刻骨铭心的记忆,石漫滩怎能忘记。虽然1993年一座新的大坝拔地而起,又让她风采再现,成就一方绝佳的风景。但从她的眉宇间,从她的脸颊上,从她的神情里,总之,从那汪汪一碧的湖水里,再也寻不见了妩媚的笑容,再也寻不见她醉人的欢乐,再也寻不见她婉转的歌声,再也寻不见她幸福的漩涡,一场无情的洪水,彻底改变了她的气质和性格!彻底改变了她的一切!现在,即便她光彩照人,美不胜收,她也是冷艳的,忧郁的,她的心中,永远也飞不出欢乐的歌。她打内心里认为,美不是她所追求的,她追求的是人民安居乐业、幸福美满,不再有洪灾之祸。
我踟蹰在她的岸边,终于读懂了她冷美人的含义。我由衷是敬佩她、爱恋她,我是知她懂她的红颜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