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音乐的潜能

2015-12-16 08:14
艺术评论 2015年6期
关键词:乐记广陵散礼乐

肖 艳

论音乐的潜能

肖 艳

一、人类不仅能思考,还能创造音乐艺术

著名哲学家帕斯卡尔曾说:“虽然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一无所知。”[1]由此我们联想:人不仅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还是能创造音乐和艺术的苇草。音乐的巨大力量和能量,不仅让人类能够镇定地面对灾难和死亡,还通过音乐,传达出对人们的终极关怀。音乐的力量和能量,证明人类比来自宇宙的毁灭不仅高贵得多,也优美得多,他们会在美的宇宙获得永恒存在。

西晋著名思想家、文学家、书画家嵇康向来特立独行,面对当时黑暗统治和虚伪的“名教之治”,他针锋相对地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释私论》),坚决反对“立六经以为准”(《难自然好学论》),公开主张“非汤、武而薄周、孔”、“轻贱唐、虞而笑大禹”(《卜疑》)。他成为司马氏集团的眼中钉,统治者借口“不孝”的罪名将吕安和他一道投入牢狱。面对冤狱和虐杀,他临刑却毫不畏惧,从容弹奏他最喜爱和擅长的《广陵散》。曲终曰:“昔袁孝尼曾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

古琴曲《广陵散》,成为嵇康人生之“绝响”。他为什么选择弹琴而不是他同样擅长的文学、哲学以及书画等,来作为自己的“绝响”,作为自己面对生命终结的最后光彩展现呢?

琴史专家许健认为,嵇康喜爱《广陵散》,和他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一样,都是他愤世嫉俗、桀骜不驯的性格的表现。他的《声无哀乐论》,也是针对司马氏政权的。嵇康以《广陵散》为自己绝响,借曲中愤怒之情,发抒自己不平之气。他曲终所言:“《广陵散》于今绝矣!”其实可以理解为他与这一乐曲的道别,表示自己与所爱音乐的生死离别。这是音乐巨大力量和能量的证明。支撑嵇康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力量,使他比来自现实世界黑暗势力的毁灭不仅要高贵得多,也优美得多。嵇康也在《广陵散》曲中得到了光彩照人的永生。

二、中外传统文化对音乐力量和能量的认知

西周时期,乐便成为礼乐制度的基础。所谓“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也”(《左传·庄公二十三年》),而“无礼不乐”(《左传·文公七年》),“乐以安德、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远人,所谓乐也”(《左传·襄公十一年》)。礼与乐,既有性质、分工的不同,又必须紧密结合,也就是“礼乐相须以为用,礼非乐不行,乐非礼不举”(宋郑樵《通志 · 乐略 ·乐府》总序)。礼乐制度成为治国安邦的重要举措,“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礼乐皆得,谓之有德”(《乐记·乐本篇》)。礼乐文化由此成为中华文化的核心。

礼乐思想,渊源于周公,形成于孔子,成熟于荀子,至《乐记》而集大成。[2]身处“礼崩乐坏”时代的孔子,非常重视音乐的教育作用,他自幼习礼,30岁后开创私人讲学,以诗书礼乐为传授的主要内容。他认为“移风易俗,莫善于乐”,自己坚持身体力行,“《三百五篇》,……皆弦歌之,以求合于《韶》《武》雅颂之音”,“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史记·孔子世家》)。他认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当时诗、乐合一,所说诗之功用,也是论乐的功用。孔子还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把音乐视为其教育工作最重要的阶段。

儒家经典《乐记》,高度强调礼乐的作用,认为“礼乐 天地之情,达申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乐记 · 乐情篇》),几乎具有无限功能。《乐记》认为“乐者,天地之和也”,“与天地同和”。音乐依从“天理”,便能“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著万物之理”,由此得出“天人合一”的音乐美学思想。《乐记》夸大“声音之道,与政通矣”的功能,不仅将宫、商、角、、羽五音,与君、臣、民、事、物比附,认为五音状况甚至直接影响社会人事,决定国之兴亡盛衰,还明言“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乐记 · 乐本篇》)。音乐不仅是“圣人所乐也”,还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所以先王非常重视乐教(《乐记 · 乐施篇》)。尽管相传古《乐经》失传,但后世四部、四库的图书分类体系中,在“经部”仍保留着乐经的位置,列入许多研究礼乐的书籍。

由于历代统治者都遵循“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乐记 · 乐礼篇》)的传统,非常重视礼乐的制定,这为中华礼乐文明长期延续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制度性保障。

西方文化也非常强调音乐的作用。认为它是人类精神生活、艺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德国作曲家贝多芬(L.V. Beethoven,1770-2527) 说,“音乐当使人类的精神爆出火花。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谁能渗透我音乐的意义,便能超脱寻常人无以振拔的苦难。”[3]德国哲学家黑格尔(G.W. F. Hegel,1770-1531)论音乐的力量时指出,“音乐所特有的威力是一种天然的基本原素的力量:这就是说,音乐的力量就在于音乐艺术用来进行活动的声音这种基本原素里……但是要使音乐充分发挥它的作用,单凭抽象的声音在时间里的运动还不够,还要加上第二个因素,那就是内容,即诉诸心灵的精神洋溢的情感及以声音所显出的这种内容精华的表现。”[4]

他认为音乐所具有这种力量可以影响、改变人的心境,“这种心情既不凭借理解力的思索,也不把意识分解为一些零散的知觉,而是在情感的未经开放的深处活动的那种心理状态。音乐所掌握的正是这个领域,正是这种内心的敏感,这种抽象的自我认识;由于掌管了这个领域,音乐就促使内心世界变化的发源地,即心情和神智,亦即整个人的单纯的精神凝聚的中心,处于运动状态。”[5]

音乐可以引导我们进入另外一种境界。不同风格的音乐可以让你获得迥异的音乐感受和体验,它不仅能点缀我们的生活,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更能感染我们获得超越生命的力量。这种强大的力量表面是充满魅力的音响,深层的却是音乐所激发的人格魅力!

三、比较研究:音乐具有强大凝聚能量和统率能量

音乐作为时间的艺术,具有集体合作、多度创作等独特创造与表演方式,从而形成强大的凝聚能量和统率能量。泰坦尼克号音乐家们那种绝非寻常的“纪律性”和高度的“组织性”,就是这种凝聚能量和统率能量长期潜移默化所培养造就的。

加上它强大的精神寄托和高度的艺术创造精神,更造就了伟大音乐家极高的职业艺术素质。这种高度的音乐纪律性和自我行为的约束力,不是外在的、强迫的,完全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般发自内心的、长期的,潜移默化的培养所形成。它会透过音乐的滋养在人们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会在人的精神与品格中表达,会在关键的时刻强力展现,集中爆发。

音乐是一种时间艺术,它在时间中展开,在时间中结束,这就需要音乐的演奏、欣赏,必须完整流畅、一气呵成。即便是几个乐章的大型交响乐,也只是在乐章之间有短暂停顿(稍作休息调整,以及调弦校音),有时不同乐章还要接连演奏。为保持乐曲完整和演奏者们的精神集中,还要求观众不要在乐章间歇停顿时鼓掌。因此,凡乐声一响,就如同“救场如救火”的命令。一个几十上百人的乐团,加上合唱团等,自然需要统一的指挥,需要高度的纪律性。就是少数人的表演,如独奏与伴奏,小合奏、重奏等,也需要音准、节奏、节拍方面以及情感情绪方面的高度统一,方能珠联璧合完美创作。

法国著名思想家、作家、音乐评论家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 ,1866-1944)谈到音乐连贯性这一问题时,也说:“当你的学生在琴上指法适当,节拍准确,弹奏音符也相当合拍时,你只须留心风格,勿在小错失上去阻断他,而只等一曲终了时告诉他。这个方法可以养成‘音乐家’,而这是乐音艺术的第一个目的。……至于表现技巧的篇章,可使他轮流运用全部手指……当然,手指用得较少时可以获得人家所谓‘圆转如珠’的效果;但有时我们更爱别的宝物。”[6]

这种强大的力量,表面是音乐的力量,其实是人格力量、精神力量,也是音乐纪律培养的制度性、习惯性力量。这种高度的音乐纪律,不是外在的、强迫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长期培养的,潜移默化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他会在一个合格的音乐家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甚至会在关键的时刻强力展现,集中爆发。

四、关于“音乐潜能”与当前音乐教育的若干思考

“‘潜能’一词为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所撰,由‘enevgeia’意译而来,是一个相对于‘dgnamis(现实’的概念,意即‘可能性的存在’。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一旦在运动中得以实现,便成为现实。”[7]

音乐是人类的第二语言,如何更好的开发音乐无穷的潜能是一个值得我们探讨的问题。如今,音乐的价值越来越受到人们的认可与重视,其外在价值更是得到普遍的推广。近年来,国家行政部门制定了相关的学校音乐教育政策文件,集中体现了国家教育主管部门对学校音乐教育的重视程度,音乐被应用到更广泛的领域,如心理学领域,用来治愈那些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音乐甚至被应用到农业、工业生产之中,提高生产效率,促进生产力的发展。

相比音乐的外在价值,我们应更多的去关注其内在价值,探寻、开发音乐所蕴含的巨大潜力。开发音乐的潜能,才可以让音乐的魅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展。发挥音乐的潜在力量,可以产生我们意想不到的推动力。音乐的无穷潜能是多方面的,我们只有进一步去认识、引导,才可能发展、创造。充分开发音乐所具备的的潜能,我们需要将其外在价值与内在价值紧密联系在一起,运用在我们的教育之中,实现为人服务的最终目的。音乐的潜能开发与教育有着密切的联系,日后如何结合将是一个值得我们去探讨的问题。

注释:

[1] 〔法〕帕斯卡尔. 帕斯卡尔思想录[M]. 何兆武译. 湖北: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106.

[2] 蔡仲德.中国音乐美学史[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5:68.

[3] 罗曼·罗兰.贝多芬传[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78:77.

[4][5] 黑格尔.美学[M].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352;3347—348.

[6] 罗曼·罗兰.贝多芬传[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78:79.

[7] 崔金赋. 再论人的潜能、价值与教育[J].云南师范大学哲学社会科学学报,1992(4).

肖 艳: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师

责任编辑:陈 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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