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独行

（美）托妮?莫里森

故事发生在1953年，那时候我还是个大学生，在学校外面租了一间房。一天夜里，我外出回家，天已经很黑了。我的住处离学校有两个街区，按理说不是很远，我走过很多次，可是这段路没有路灯，晚上独自行走时，就成了一段漫长的路程。那天晚上10点，我从图书馆坐公交车回来，下车后往住处走，胳膊上夹了几本书，肩上挎着个系带钱包。

我的女房东那几天在一家医院里值夜班，所以在这个时间点，那所房子和街上的其他房子一样，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房子四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大门关着，在很远的地方才能隐约看到一盏街灯。那些天，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在琢磨着写论文的事，我应该选什么课题？教授是欣赏它，还是扔了它？

忽然，我看到一盏汽车的车灯朝我移了过来，一辆小汽车正在街道的另一侧缓缓行驶着。汽车和我并行时，我看到了司机，是一个男人，黄头发。我继续往前走，那辆车减了速，然后停了下来，我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几秒钟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没停住脚步，也没敢加快步伐，因为我不想引起陌生人的注意。身后的人也许是去附近的哪所房子，拜访朋友的。再说，现在我急又有什么用。逃跑？我一个弱女子，肯定跑不过一个男人。

我伸手去钱包里拿房门钥匙，我心里胡思乱想着：我走到房子跟前，上了楼，来到走廊，摸黑找出了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钥匙孔。这时身后的男人也跟着上了楼，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把我按倒在地，扔了我的书，把我钱包里的东西抖落在地上。他嘴里嚼着口香糖，可出气时嘴里还是冒着臭气。四周没有人看到我们，他一边按着我，一边还对我动手动脚，威胁着说：“老实点儿，老实点儿。”

我六神无主了，我想象出的情景逼真、可怕，让我无法忍受，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停下了脚步，我不愿让想象的可怕情景成为事实。

我转过身，等着他。我等待着、等待着，直到他走到我站着的地方，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让我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只有脑子里想着怎样摆脱危险。

他离我近了、更近了。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了（或者说，我感觉自己是能看到了）。

“希望你放过我。”我对他说，这不是一句任由他来回答的问题，也不是一声大喊大叫。我的声音不高，像平时说话一样。情况再可怕，也不会比我想象得更可怕。

他停下来，犹豫了一会儿。

“我不想找你麻烦。”他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过身，朝他的汽车走了回去。

虽然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让我增长了经验，但是不一定适用于遇到类似险情的人。面对歹徒是一件危险的事，可能意味着流血，甚至是付出生命。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应对方式，但是对于我，一个年轻的学生来说，我当时一方面想象到了危险，另一方面又运用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是这两点让我摆脱了危险。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面对危险，我没有选择逃跑。

（作者托妮·莫里森为美国作家，199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王传生选自《知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