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学考察,绅士成长系统

2015-12-10 22:58贾冬婷龚融
三联生活周刊 2015年50期
关键词:公学伊顿学校

贾冬婷+龚融

伊顿公学的传统延续至今,学生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燕尾服上课

为什么读公学?

2003年SARS期间,刚刚拿到大学毕业证的威廉(William Vanbergen)买了一张便宜机票从伦敦飞往上海。SARS肆虐的大街上空空荡荡的,经济低迷不振,他却决定趁机继续他之前一笔2000英镑的生意。他告诉我:“一个偶然的机会,有朋友问我能不能帮一个中国孩子申请白金汉郡的斯托公学,我就花了一天和那个孩子谈,告诉他怎么应对面试的一系列典型问题,如何在全程保持脊背笔直,并且表现出对橄榄球的浓厚兴趣。后来这孩子如愿进入了那所学校,他妈妈坚持要给我2000英镑作为酬谢。”威廉意识到,中国富裕起来的人群迫切想要给孩子提供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教育,这恐怕是深深根植在儒家文化土壤中的。这个伊顿毕业生借助强大的校友网络,更重要的是信心和冒险精神,先人一步开始了“将中国孩子送到英国读中学”的生意。如今,他的“必益教育”在中国各大城市开设了七间办公室,创建了两所国际学校,越来越多的中国家庭通过他们送孩子去英国读中学,而且瞄准的都是一些顶尖公学。

伊顿公学庭院仍保留着亨利六世建校时的样子

伊顿公学礼拜堂

服务于中国学生的“必益教育”总裁威廉也是伊顿公学毕业生

为什么富裕的中国父母要把孩子送到半个地球之外的英国公学接受教育?中英教育的差异体现在哪里?威廉认为,就像BBC纪录片中展现的,中国的公立教育并不比英国的公立教育差。英国的公立教育体系和中国一样,是为了考试成绩,升入好的大学,而中国有最好的应试教育。“如果把一个北京四中拔尖的孩子送到伊顿,他很可能会在数学上拿第一;但是把一个在伊顿成绩比较差的孩子送到北京四中,那他很可能会垫底。”威廉形容,中国的好学生大多数像是“竖直带状图形”,成绩突出,但其他活动基本不参与;而伊顿的学生大部分是“正态分布曲线”,成绩不错,其他方面也多有收获。因为英国公学没有单一的成绩压力,学生有很多时间用在体育、艺术、音乐、戏剧等活动上,而这些活动关系到独立性、耐力、团队意识、领导力和创造力的培养,这些都关系到一个人的未来成就。而且,相比公立学校的自由,英国公学的纪律性其实更像中国的学校,学生管理有严格的时间表。所以威廉认为,如果想要拿高分上好大学,那么应该留在中国;如果目标是长远的发展,那就应该来英国。

公学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教育?威廉形容,每个孩子都是一座金矿,最好的教育就是去找到金子,不断挖掘。私立学校的理念就是,每个孩子的优势和不足都不一样,不能像传统教育那样,以单一标准来要求,所以关键是“挖金子”,发现闪光点。私立学校会提供50种不同的活动,每一种都可以尝试一遍,从中找到自己最适合的,建立自信,再努力去提升。“第一年是所有课都上的,从中选出自己感兴趣的和擅长的,第二年会做一些取舍,两年之后继续筛选,逐渐明确目标。”

威廉说,在一种“全人教育”的理念下,公学学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课堂上,而是更多用在运动、音乐、艺术和戏剧方面。比如,艺术和音乐课程可以培养创造力。“从一张草图开始创造,这些技能都能够转换成今后的新创意和新理论,无论是在商业、政府还是科研领域。而戏剧帮助建立自信,想想你一个人站在500人面前的舞台上吧!太可怕了。我还记得在伊顿公学的第一次演戏,浑身都在发抖,‘天哪!台下这么多人都是谁呀?但是你可以在这里一遍遍得到锻炼。威廉王子当时和我同级,他如今经常要在1万人面前发表讲话。”

体育可以培养一个人的耐力、团队意识和领导力。在伊顿读书时,威廉每天下午都会运动5个小时,“3小时划船训练,1小时空手道或柔道,1小时举重或越野跑”。他至今难忘当时的伊顿校长艾瑞克·安德森(Eric Anderson)的一次讲话:“伊顿的教育发生在冬天。橄榄球场上寒冷、湿滑,但这里才是教育场所。想象你正在比赛,有一半的时间,你都被对手撞倒在地上,全身都快被撞碎了。另一支队比你们高大、强壮得多,你们队要输了。你要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想着怎么去赢回来。是坚忍不拔和责任感让你去鼓励队友,也鼓励自己。”“滑铁卢战役是在伊顿公学的操场上打赢的。”——威廉又提起这句英国人人挂在嘴边上的名言,“拿破仑当时几乎征服了整个欧洲,直到在滑铁卢战役败给了惠灵顿。惠灵顿凭借卓绝的领导力战胜了拿破仑,这种领导力训练就开始于他的伊顿公学时期。”

威廉在伊顿最重要的一课就是从运动场上学到的。他的学习成绩并不突出,“理科很好,但文科一般,写作很糟糕,拼写非常差”,但是运动方面非常活跃:国际象棋校队队长,和队友们一起赢得过三次划船赛全国冠军,擅长柔道和空手道,射击也拿过奖牌。他最难忘的一次比赛是16岁时全英校际划船赛的决赛:“我们赢得了所有的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最后一场和拉德利中学相遇了。但是让人失望的是,我们输了,而且只有0.02秒之差。”威廉说,划船比赛很消耗体力,身体好像都放在火上烤一样,刚比赛完血液不能马上回流到胃里,整个人像是生了一场病。从船里爬出来,看着胸前的银牌,觉得越来越沮丧。“我们想,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有一桨划得更卖力些,或者有一个人平时训练更刻苦些,我们这次就赢了。这就是教训。你必须每时每刻都尽自己最大努力。所以我们回去后训练更刻苦了。一个月后,我们遇到了同一个队,这次我们赢了,而且远远超过了他们。”威廉说,他从这次运动场上的失败中获得的,比从任何一个课堂上所学的都重要。他出身于富豪家庭,父亲开创了供应连锁超市的食品品牌,其销售网络遍布全英。但父亲只给他提供最好的教育,并不给他钱,他小时候的空闲时间都是在超市货架前度过的,大学时更要打工赚学费。这次赛场失败也给他一次教训,任何财富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如果不尽力就会失去。

以基督教精神为本源的公学教育还伴随着奉献社会的使命感。我们11月初到英国,发现人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朵小小的罂粟花,在阴冷多雨的冬天像是一簇跳跃的火焰。据说火红的罂粟花是最早在战场废墟上开出的花,人们会从月初戴到“一战”胜利日的11月11日,以纪念战争中牺牲的人们。8日是离胜利日最近的周日,沿途都变成了红色海洋,各地的纪念活动达到高潮。各大公学也是标志性的纪念地,曾任墨尔文公学(Marvern College)中文老师的庞辛参加了学校的活动:“教堂礼拜之后,大家聚集到教堂外有圣乔治高大威严塑像的台阶周围,全校老师身披自己毕业的大学学院院袍,列为两队,站在学生对面。校长的演说令人动容:‘他们永远不会老朽,不像我们留下来的日渐衰老:他们永远不为耄耋所难,永远不为残年所累。每当太阳落下,每当清晨来临,我们就会想起他们……”庞辛说,“他们”是在战争中为国捐躯的校友。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公学生是参战比例最高的群体,据统计,“一战”时有5619位伊顿人参战,其中1157人牺牲。“你看到这个场景,就会明白公学生的优越感从何而来了。”

择校:一个英国家庭样本

要考察公学体系,我首先面对的问题是,选择哪些学校?以什么样的标准选择学校?——是像伊顿这样的卓尔不群者,或者最早确立声名的“九大公学”?是否要加入一些有新锐和开放意识的代表?如何平衡男校、女校和混合校?我意识到,这需要权衡方方面面的因素,某种程度上就像家长为子女择校一样。我决定先去拜访一个面临择校问题的家庭,他们家就在我们要去的伊斯堡公学(Eastbourne College)附近。

伊斯堡已经到了英格兰最南端,从伦敦市中心的维多利亚火车站出发,需要坐一个半小时火车。从小城中心步行十几分钟,眼前就是壮阔的英吉利海峡。这里是著名的度假地,也是一个典型的“退休城市”。荷兰人凯斯(Keith)在这里做眼科医生,妻子王元是中国人,他们有两个女儿——11岁的大女儿朱丽叶(Juliette)和6岁的小女儿麦乐迪(Melody)。朱丽叶现在是6年级,明年1月就要参加中学预考了,现在正在犹豫选哪所学校。

王元给我扫盲,英国的私立学校自成一体,一般来说,从一入校到2年级(4~7岁)是幼儿园阶段,3年级到8年级(7~13岁)是小学阶段,9年级到13年级(13~18岁)是中学阶段。女生可以在完成6年级课程后直升中学。私立学校在英国是一个自上而下的独立系统,每一个阶段都是下一个阶段的预备阶段:小学是中学的预校——“Preparatory School”,幼儿园则是小学的预校——“Pre-Preparatory School”,环环相扣。从幼儿园开始,王元的两个女儿就在严格遵循这套体系。“读私立的父母们都要从一开始就考虑,哪个幼儿园可以让你的孩子上好的小学,哪个小学可以上好的中学,哪个中学可以上好的大学。这就是私立的游戏规则。”

他们完全不考虑公立学校,尽管读私立意味着每年3万多英镑的学费。因为王元的先生是荷兰人,麦乐迪小的时候全家曾经在荷兰生活过一年,荷兰全部是公立学校,皇室子女也都和百姓一起读公立,朱丽叶当时就和荷兰小公主在一起打曲棍球。但是王元发现,公立学校的一大问题是下午3点半就放学了,下午的时间基本就得照顾家庭,很不灵活。英国读公立的问题更多,比如过一阵两个女儿要办生日会,她们的同学朋友是什么样的孩子、出身什么家庭,公立和私立完全不同。公立学校的欺凌(Bullying)现象更多,像他们家所在的英格兰南部太“白”,朱丽叶又有一个中国妈妈,在公立学校很容易被欺负。英国的阶级差异在中学阶段就开始显现出来,王元调侃,一个人是否公学出身,一望便知:“小Blazer(便西装)一打开,手插口袋里,说话拿腔拿调。”但阶层问题也很现实,“朱丽叶班上同学的叔叔就是刚当选的伦敦保守党候选人,他当年曾因嗑药被伊顿公学开除,不还是一样没有影响前程?所以她那个有点自闭的同学如果长大后当上议员,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唐屋女中的一场长曲棍球比赛在雨中进行

下午4点,王元带我们去附近喝下午茶。这是伊斯堡中心的一座大饭店,殖民时代的遗产,枝形水晶灯垂吊着的大堂中,围合的沙发座里几乎坐满,老年人居多。全套茶端上来,还有多层架子上的丝康饼、三明治、甜点、果酱、奶油,可以坐着消磨一个下午。王元说,伊斯堡是“老年人的城市”,冬天天黑得又早,商店4点钟就已经全关门了,没地方可去,就来这儿喝下午茶。朱丽叶和爸爸以前也常在放学后,来这儿喝杯热巧克力,再慢慢走回家,这是他们的“父女时间”。在英国,像凯斯这样有经验的专科医生年收入能达到10万英镑左右,是普通人的三四倍,王元在政府部门也有一份收入不高的清闲工作,所以他们才能让两个孩子上私立学校。“税前要有12万英镑的年收入,才能供得起两个孩子上私立。”王元算了一笔账,“私立学校小学阶段每年学费是1.5万到2万,中学阶段2.2万起,住校的话更高。那么,两个孩子从5岁读到18岁,总共需要花60万左右,这还只是学费。如果算上其他杂费则更多,比如校服费,一套制服,冬夏两季的运动服,一周每天更换的衬衫、帽子、袜子,又得1500英镑。如果有12万英镑的税前年收入,税后也就9万左右。分摊到每个月,可支配收入是8000英镑。扣除两个孩子学费3500英镑,日常开支2500英镑,房屋贷款1000英镑,也就不剩多少了。每年还得带家人度个假啊。”王元做过统计,大女儿同一年级43个人,绝大多数家庭都是两个孩子,三个孩子的只有14人——“‘三个孩子,一条狗,一辆路虎,就是有钱人的标配了。”对他们这样的中产阶级家庭来说,两个孩子读私立也是和体制斗争,所以她牺牲了去乡下买100万英镑大房子的机会,而做了更加稳妥的选择,在离女儿学校10分钟距离内买下两幢叠拼公寓,一套自住,一套出租,以备不时之需。选择目前这份相对清闲稳定的政府工作,也是从家庭角度考虑的。

科特迪斯莫尔预备学校

王元和即将升入伊斯堡公学的大女儿朱丽叶

好在朱丽叶在私立学校适应得很好。王元说起大女儿很骄傲,她是圣安德鲁预备学校(St Andrew's Prep School)自1877年建校以来唯一一个四项奖学金得主——学习、音乐、体育、艺术。不过因为时间实在排不开,放弃了艺术奖学金。获得奖学金也为家庭省了一笔钱,学习奖学金就带来学费20%的减免,一年省下4000英镑,音乐奖学金也把小提琴的学费免了。朱丽叶主动过来要我问她几个问题。“你想去哪所学校呢?”“Eastbourne College!别的学校可能排名更好,但是离家远,又是纯女校,那多没意思啊。”

王元给女儿选中学有几个原则。一、混校。女校固然会更针对女生性格特征来培养,但是先生坚决反对,认为单一性别不够健康,“15岁到16岁应该和男生约会,犯错误也要早犯”。二、离家近,可以走读。如果姐姐住校,妹妹只能一周才见一次姐姐,有的学期甚至一学期才允许回家一次,对她们姐妹影响太大了。所以,尽管最好的学校也能进去,比如私立女校公认排名第一的博耐顿女校(Benenden School),但是它是纯女校,又有阶级差异,也就不考虑了。“尽管相当于一步步入名媛社会,但那里面的家庭都是豪富阶层,这种差异也很痛苦。”他们目前权衡的主要是两所学校,一所是目前的混校第一名,布莱顿公学(Brighten College),离家半小时车程,朱丽叶努努力也能进去。另一所就是家门口的伊斯堡公学(Eastbourne College),也是她目前小学的中学部,进入更加顺理成章。

在安静的小城伊斯堡中心转,很容易找到这座与城市同名的公学。围墙外几栋两三层的红砖小楼,是独立的学生宿舍,围墙内则是典型的公学校园景致:辽阔的大草坪,中央一组壮观的维多利亚时期楼群。伊斯堡公学最值得骄傲的一点,就是距离壮阔的海边景致仅一步之遥。学校600多名学生,来自中国的学生并不多,只有7个。相比其他一些略显矜持的学校,伊斯堡公学的校长西蒙·戴维斯(Simon Davies)明确表达了希望吸引中国学生的热切愿望。他列举了学校的几大特色,比如突出的考试成绩、丰富多彩的活动,还有环境。王元一家也对周边环境很满意:“典型的城镇学校。没有大城市学校周边的嘈杂,也不是偏僻的乡村学校,还有一点人气,有一点生活。”所以朱丽叶现在小学的校长奉劝她留在伊斯堡,他说,朱丽叶选布莱顿公学是“小鱼进大塘”,而选伊斯堡公学,则是“大鱼进小塘”,会游得更畅快。

与一般对英国学校自由散漫的印象不同,即使还在公学的预备小学阶段,朱丽叶的日程表也排得十分紧密:“从周一早晨8点半一进校,就像个陀螺一样。且不说每天上午的学术课程,每周有排名,每两周有考试,就看她其他活动的时间表:周一有学校的合唱团和戏剧排练,晚上还要再赶到郡乐团排练,晚上8点半才回到家,晚饭都是在车上草草解决的;周二有小提琴课、乐团排练,晚上是曲棍球加训;周三是‘比赛日,陪她去各个学校打曲棍球赛;周四一大早就有声乐课、小提琴课、烹饪课;周五有钢琴课和游泳训练;周六跳芭蕾;周日还有曲棍球训练。”王元说,朱丽叶刚刚过了两门乐器双五级,这个圣诞节一家人还要坐下来讨论要不要让她明年考音乐学院附中,考上的话每周六还要去上一天课,最大的问题是没时间训练。可是朱丽叶又特别有主见,本来想让她停掉芭蕾,可是她坚持要跳:“每周做饭和芭蕾,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不需要练习,可以完全放松。”

朱丽叶从6岁开始进曲棍球队,是中场,应该一直会打到16岁。加入校队的好处很多。“如果只是学习好、体育不好,一定会被欺负,打球可以自我保护,更重要的是融入团队,球队队友关系比班级同学关系好得多,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有人出来保护。”事实上,王元说,女生打曲棍球,男生打橄榄球或板球,再加上每人两门乐器,是公学的必备技能。因为每周三带女儿去不同学校打校际比赛,王元几乎去过英国东南所有的私校。“不是开放日参观,那只能看个表面,摸不到真实情况。比赛日看到的都是学校的日常,比如和孩子一起去学校食堂喝个茶、和其他家长边吃边聊,就什么情况都清楚了。”

王元告诉我,不要去看排行榜选学校,公学的精髓在于“软实力”,体育、音乐、艺术、戏剧。因为他们认为,要给孩子全方位的尝试,让每个人都有发现和发展的机会。而私立相对公立的优势也体现在这些方面,比如公立学校的体育受场地和设施所限,一般就是足球、游泳,私立学校则是橄榄球、板球、曲棍球,再好的还有马术、帆船。根据对英国历届奥林匹克冠军的统计也发现,47%的都来自私立学校。而很多私立学校的体育老师,也曾经是奥运选手。再加上在音乐、艺术、戏剧上的投入,等于把各种专业培训机构都集中到一所学校里。这些也是公学系统测评真正在乎的,每个队打了多少场比赛、取得了什么名次、排了几部戏剧、音乐有多少考级,这些都是考试成绩排行体现不出来的。

摊开英国地图明显可见,公学在以伦敦为中心的英格兰南部分布最为密集。这是因为英格兰南部人口稠密,加上18、19世纪英国向海外扩张,将大量行政和军事人员派往国外,在伦敦周边成立了大量的寄宿学校满足其子女的教育需要。因为时间所限,再加上各方面因素权衡,我们最终选择考察的10所学校也集中在这一带,从伦敦坐火车一两个小时可达的地方。其中包括地位卓然的伊顿公学(Eton College),历史悠久的坎特伯雷国王学校(King's School,Canterbury)、温切斯特公学(Winchester College),环境幽雅的斯托公学(Stowe School)、伊斯堡公学(Eastbourne College),锐意改革的惠灵顿公学(Wellington College),注重海外扩张的墨尔文公学(Malvern College)、德威公学(Dulwich College),女校唐屋中学(Downe House),还有预备学校科特迪斯莫尔(Cottesmore School)。

公学基因

坎特伯雷国王学校是英国最古老的学校

为了寻找公学的精神源头,我们决定去看看全英最古老的学校,位于坎特伯雷的国王学校。据说它是598年由圣古奥斯丁传播天主教时创办的,但严格说来,这所学校在初建的时候不是公学,而是一所教会学校,它与英国圣公会首席主教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主座教堂——坎特伯雷大教堂至今仍密不可分,它的变迁也折射出学校和宗教关系的变化。

在这座典型的中世纪小城里任何一处,都能远远看见坎特伯雷大教堂哥特风格的高耸尖顶,只要一直朝着它走就对了。国王学校紧挨着教堂,事实上,很多教学楼还建在教堂的土地上。学校的建筑很古老,没有主楼和走廊,螺旋式楼梯看上去有点哈利·波特霍格沃茨学院的味道。“亨利八世的时候因为要改革天主教,教堂把土地卖给国王建学校,所以我们才有了‘国王学校的名字。从此学校脱离了对教堂的附属而独立,但教堂只是给了一个500年的契约,土地一直还属于它们。”刚刚开始读第六学级的女孩莱斯利告诉我。她带我去参观大教堂,这座世界文化遗产因为年代久远面临毁灭,正在启动大规模的维修。教堂大厅的中央圆顶是由米开朗琪罗设计的,学生们每周日会来这里做弥撒。莱斯利说,脱胎于教堂学校的国王学院的唱诗班一直很有名,被选进去是莫大的荣誉,会在外套外面加一件蓝袍。她告诉我,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不像前几任那么喜欢她们学校,也不怎么来,因为他要表现得更亲民,不怎么愿意来私立学校。事实上,虽然大多数学校自宗教改革以来就脱离了教会,但学校在早期仍起着为教会培养教士的功能。另外作为一种慈善行为,教会一直是“贫穷儿童应该接受免费教育”的支持者,他们对于有关教育公平的声音持续至今。

1382年创立的温切斯特公学(Winchester College)被认为是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公学。当时由于黑死病肆虐,牧师严重不足,拥有巨额财富的温切斯特大主教威廉·威克姆(William Wykeham)创建了这所学校,旨在供70名贫困学生学习神学、教法和民法,也是第一所独立于宗教机构的学校。“公学”之名,意味着它的招生对象没有空间上的限制,也没有性质上的限制,同时也与当时很多贵族家庭的家庭教育形成对照。

温切斯特公学校长拉尔夫·汤森德

这所著名学校没有想象中那么宏伟,正门就在温切斯特的一条小街上,门廊也十分低矮。门内是环绕中庭的哥特式的麦片色砖石建筑群,据说是由同时兼任建筑师的威廉·威克姆本人设计,营造出肃穆清冷的学术氛围。偶尔走过几个穿着中世纪灯笼袖黑袍的男孩,那是奖学金获得者的独特标志。校园中央的礼拜堂是学校的骄傲,白色背景衬得尽端一整面花窗耀眼夺目,带我参观的校长秘书告诉我,这些花窗是13世纪的,后来分散到各地,前几年维修时才陆续找回来一些。她提醒我抬头看天花板上漂亮的红色装饰纹样,也是最初修建教堂时上色的,被称作“温切斯特红”。因为建校时的宗教背景,宗教仪式是温切斯特自建校以来的传统,男孩们每周来这里做四次礼拜,威廉·威克姆最初设定的招收16名唱诗团男孩的传统也一直保留至今。事实上基督教和基督教道德一直是公学生活的一种强大凝聚力。毕业于马尔伯勒公学的尼斯比特(U.Nisbet)曾回忆1914年的母校情境:“我尤其喜欢晚祷仪式,堂内那种宁静的美和男孩们的面孔,与悠扬的‘希米恩之颂吟唱声和圣诗的怀古召唤融为一体。我虽然已经远离了正教,却发现那种正统气氛中一些完好而永恒的东西。我很需要把它们带在身边去闯荡乱世。”

虽然被公认为第一所公学,温切斯特校长拉尔夫·汤森德(Ralph Townsend)却决心抛弃“公学”这个名字。他很坚决地打断了我:“‘公学的说法过时了,‘独立学校更准确。”他的说法代表了一类学校的选择,因为公学这一名称所带来的过于“势力”和“排外”的联想,公学开始将自身和其他私立学校一并称为“独立学校”,因为“独立”暗示着活力和创新。

温切斯特想要去寻找由它开启的“公学”本源。拉尔夫·汤森德告诉我:“温切斯特和其他私立学校不太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仍是一所‘文法学校,智力资源是我们最重要的精神特质。”他是指温切斯特一直以来在A-Level排行榜上让人无法忽视的数一数二的位置,这让这所学校有了“注重成绩”的名声,还有与之相伴的高智商、重分析、擅辩论、偏于理性和冷漠的印象。这位不苟言笑的校长说,温切斯特从未有意培养那种传统意义上保守的社会精英,而是一个知识分子精英群体。“几百年来,这里都在生产牧师、法官和大学教授,而不是富商。但是现在,这类从事公共服务的专业人士,这些医生、律师、大学教授也都支付不起越来越高昂的私立学校学费了,这是违背‘公学建立时的初衷的。”

超越传统:伊顿和伊顿人

强大的优越感和自信心是伊顿教育希望学生拥有的个性特征

戏剧是伊顿公学“全人教育”的一部分

最近,著名的伊顿公学迎来了他的新校长西蒙·亨德森(Simon Henderson),仅仅39岁,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校长,显示了董事会要注入新思路的决心。这让人颇感好奇:这位年轻校长是如何撼动伊顿公学延续了600多年的诸多传统的呢?

如果说英国有一所公学是地位超然的,那毫无争议是伊顿。这所由国王一手创建的学校,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人们对出身于这里的人(Old Etoniar)也有种复杂情绪:这是一个由一连串闪闪发光的伟大人物——包括19位首相——编织而成的网络,连同他们的家族、权势、财富,“伊顿”是这个秘密社团唯一的通行证。我们对伊顿的采访申请最早发出,但迟迟没有消息,直到人到了伦敦才收到校方回复:新校长没有时间接受采访,只能进入参观一下校园——这已经是破例了,一般只有假期的特定开放日才可以,而且绝对不能拍摄任何照片。

伊顿公学就坐落在与温莎城堡隔河相对的位置。1440年,国王亨利六世创办了伊顿公学,以温切斯特公学的章程为蓝本,但在规模上比温切斯特公学大得多。据说他的一大乐事,就是从温莎城堡的窗口,俯瞰伊顿公学所在的圣玛丽教堂的尖塔。伊顿公学也是亨利六世黑暗政治生涯的一抹亮色,他曾经写信建议:“随着伊顿公学在其财富和创办的优越性上超越王国中所有其他同类文法学校,其名称之特权也应超出所有别的文法学校,因而应被命名为‘国王大学校,号称所有其他文法学校的‘贵妇、‘母亲、‘女主人。”

宽阔的泰晤士河流到这一带,变成了温柔和缓的涓涓细流,营造出宁静闲适的乡间氛围。难怪如今的温莎城堡仍是女王最爱的住所,据说当英国国旗在城堡上飘扬时,就意味着女王在家。跨过河上的温莎桥,就是伊顿公学的地盘了,沿途的小店都在提醒着这一点:有给学生拍合影的照相馆,橱窗里是公学标准照——学生们排一排坐在高高的围墙上;还有校服店,挂出剪裁精良的西装和衬衫。当然什么也没有街角闪过的伊顿学生的身影更有广告效应:白衬衫、白领结、黑色马甲、黑色燕尾服,仿佛穿越了时空。

远远看见一组白色大理石装饰的红砖建筑群,15世纪的风格,这就是亨利六世初建的校园。向导詹姆士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在伊顿已有12年的他已经对参观者的好奇司空见惯了,对拍照也不加限制,告诉我们:“只要我没说‘不的地方,都随便拍。”一切都是历史,比如主校门对面不起眼的铁灯,灯向上照射,形似“燃烧的灌木”,灯四周有百合花造型装饰,因为亨利六世要把这座学校献给圣玛丽,白百合是她的象征物。穿过白色方石框大门,就是长方形的公学庭院,手持权杖的亨利六世雕像矗立在正中央,俯瞰着环绕四周的礼拜堂、塔楼、校舍,象征着他的建校理想:让伊顿成为一个朝圣教堂、救济院,以及为70名贫穷学生提供免费教育。詹姆士说,学生们至今仍保留着从雕像右侧经过的习俗,以示尊重。

礼拜堂是精神中心,每天仍举行弥撒,不过中间通道十分窄小,几乎都被两侧唱诗班座位占满了。詹姆士说,这是由于亨利六世原来预想的礼拜堂比这大得多,但礼拜堂还没完工,他就被悲惨地处决了,后来这里被大大压缩,只好勉强把预先造好的唱诗班座位塞进来。礼拜堂后面有一道小门,通向校长专用的讲堂——小小的屋子里,一张古朴的大木桌椅,只能由校长端坐讲课。不过随着公学的改革,那些传统的“校长课程”——拉丁文、古希腊文、古典英文文学,也被渐渐挤出了日程。这间小屋的护墙板上,密密麻麻刻着历年重要奖学金获得者的名字。虽然已经不怎么使用,但这间讲堂的存在,也是一种提醒——无论何时,教和学才是学校的本质。最早使用的校舍只有两间:低年级的“低校舍”(Low School)和高年级的“高校舍”(High School)。詹姆士带我们走进两层的低校舍,至今二层还是70名国王奖学金获得者的宿舍。一层的教室低矮昏暗,不大的空间最早供三个班同时上课。木梁、长桌、条凳色泽乌黑,课桌上纵横交错地刻满了名字,有的已经刻出了深深的沟壑,据说是学生们发明的一种游戏,让墨汁流过凹槽,看谁的比较远。相比低校舍,高校舍条件好多了,内部有一长串圆形拱门,曾被分成五间教室上课。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最早的校舍仍在使用,并没有被当成古董供奉起来。

詹姆士告诉我们,这个最早的校园是整个伊顿公学的基础,所以这里一直被称为“学院”(College),后来新建的教学楼和宿舍都围绕在它周围。“学院”宿舍也专供70名“学生”(Collegers)——如今的国王奖学金获得者使用,与其他24个宿舍的自费生分隔开。他们连吃饭也在专用餐厅,据说,连菜肴的烹饪方法都是沿用自16世纪的。在校园里很容易注意到他们,因为他们在其他学生的燕尾服之外,还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在亨利六世最初的计划中,伊顿只面向贫困家庭招收70名学生,学费全免,毕业后直升剑桥大学国王学院,为他们铺好了成为未来栋梁的路。后来伊顿公学名气越来越大,来自贵族家庭的自费生成了主流,但是70名奖学金获得者和“学院”制度仍延续至今,也是向历史的致敬吧。

伊顿的传统无处不在。比如那堵100米长的蜿蜒围墙,詹姆士告诉我,那就是著名的“墙赛”比赛地,已经延续250年了。这或许是伊顿独创的最怪诞的比赛:首先挑出一个最为弱小的同学持球,并且命令他抱球紧贴在墙壁,然后,两组各由11人组成的“球队”,开始推、挤、争、抢,尽力把持球人推向一个方向,寻找一切机会要把球从那个最小的小男孩手中夺走,踢向一棵白旗后面的小树,踢到时就得一分。比赛的难度,在于“球员”们的身体不得离开那堵墙,于是22人紧贴在墙上争夺推搡,厮打成一片,根本看不见球在什么地方。据说已经90年没有进球了,不知道为什么伊顿学生们还对这一野蛮的传统乐此不疲。

公学改革之前,伊顿一度成了贵族专属。1994年入学的伊顿生威廉(William Vanbergen)告诉我,他爷爷和父亲也都是伊顿毕业生。一检查出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是个男孩,他父亲就去伊顿排队登记了。入学竞争的关键是选宿舍。威廉记得,他六七岁时就被带去见父亲原来宿舍的舍监,能不能进去也取决于舍监。因为他国际象棋下得很好,他被招收进去了,后来确实为宿舍赢得了几次冠军。现在的招生要公平多了。“候选人首先要在11岁被预备学校推荐,然后先通过一个智商测试,达到一定水平之后再进入面试,面试合格才能入选。”

刚上任的年轻校长西蒙·亨德森要为伊顿公学注入新思路

威廉王子和哈里王子曾在伊顿公学就读(摄于1995年)

这所著名公学面向教育公平的改革一直是备受瞩目的。新校长西蒙·亨德森一到任就表示,要继续扩大助学金的力度。“目前,学校每年会拿出650万英镑来发放奖学金和助学金,免除全部学费的‘Collegers增加到73名,还会发放助学金给另外270名学生会,用于支付他们的部分学费。”

西蒙·亨德森并不打算颠覆传统,“但是,伊顿能够延续600年辉煌,并不是依靠因循守旧的”。他甚至会考虑换掉那身维多利亚时代的燕尾服——往往被认为是与传统的物理联系——即使在公学体系里也显得不合时宜。他称之为“将伊顿带入‘真实世界”。

无论是否脱掉燕尾服,强大的优越感和自信心仍然是伊顿人的典型标志。威廉认为,优越感也意味着责任感,就连王子也一样。他曾经和威廉王子是伊顿的同学,一起上拉丁文课。“我们俩的拉丁文都很糟糕,属于班里垫底那种。有一次考试我们抄了答案,那很愚蠢,而且被老师抓到了,因为我们俩的卷子一模一样。不过他历史很好,英国历史就像是他的家族史。他人很聪明,也很可靠,将来会成为好国王。”他为威廉王子感到遗憾,“因为别人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可以,他必须去做国王。这是命中注定的责任。”

宿舍生活:集体与等级

进入陌生的公学世界,被弗莱希曼欺负,崇拜老布鲁克,照顾敏感的乔治·亚瑟,为自己的宿舍赢得板球比赛,有拳击、鞭刑、欺凌弱小,而英雄般的男孩汤姆总能取胜——托马斯·休斯关于1830年拉格比公学寄宿生活的《汤姆·布朗的学校生活》,描绘了一个被封闭起来的少年乌托邦,一个有完美秩序的世界,有特定的语言、习俗、等级划分和道德规范。“如果你读过这本书,你会知道以前的宿舍生活多么可怕。我就是在这种体制即将消亡的时候身在其中的。那时我8岁,被送进一所私立预科学校,感觉每天都是煎熬。最可怕的是其中的年级分层制度,高年级的学生享有特权,低年级必须给他们洗盘子、擦鞋子,还必须给他们敬酒。当时我们一间宿舍有40张床,只要有一个男生打喷嚏或咳嗽,其他所有人就都醒了。”斯托公学校长安东尼·瓦勒史坦纳(Anthony Wallersteiner)告诉我,他后来选择当老师,也是想改变这个系统。“从汤姆·布朗的时代到现在已经100多年过去了,公学的寄宿制改革走过了很长的路。现在我们的孩子每次结束假期要回学校时,都会跟父母说,‘我要回家了。他们已经把学校和宿舍当成家了。”

寄宿制是公学的一大标志。最初的公学开启了招收外地学生的先例,寄宿制免除了路途遥远的不便,也为学生的身心产生难以估量的教育价值,逐渐成为惯例。这种特色如此重要,以至于最早的“九大公学”中的两所走读学校一度被排除在公学之外。在我们考察中发现,因为不同学生选课不同,公学中没有固定班级,宿舍就成了各自独立的基本单位。一般每个宿舍都由各自舍监管理,有自己的专用餐厅,与其他宿舍开展各种比赛。可以说,一所宿舍既是一座实在的楼房,又指一个特定的群体和一种意识。

在坎特伯雷国王学院,莱斯利带我们参观了她的宿舍“Bailey”,建于维多利亚时期。因为年代久远,楼梯和走廊都十分窄小,厨房、卫生间和浴室都是公共的。每个房间大小不同,都以一个杰出女性的名字命名,莱斯利的房间是“奥黛丽·赫本”。莱斯利告诉我,低年级只能六个人住一间,也是强制适应集体生活的一种方式。到了高年级,比如她在第六学级的第一年,就可以两个人一间,最后一年可以分到单间。走廊墙上贴着一些留言条,她说,这都是正面的评价,谁对你好就写一下。还有的学校有一种封闭的箱子,“问题箱”(Worry Box),可以匿名投诉一些欺凌事件。

寄宿生活有严格的时间表。莱斯利说,一天的开始以7点的起床铃响为标志。必须准时起床、盥洗,半小时早祷时间,8点半正式上课。前3节课结束后有20分钟茶点时间,可以回到宿舍吃点东西,之后再上两节课。12点半到下午1点半去宿舍食堂吃午餐。下午的时间安排不一:一般为课外活动或体育活动。晚6点到6点半吃茶点,之后开始晚自习,低年级要上3节。低年级晚上10点熄灯,像莱斯利这样的高年级宿舍晚11点熄灯,紧张的一天才结束。不同的宿舍有不同的规章,有些涉及在公共区域看电视的时间和次数,还涉及每个年级、每个人在宿舍里的义务。比如低年级学生要负责打扫宿舍卫生,在餐厅里摆放餐具、上菜、收拾盘子和餐具等,类似的等级制度延续至今,也是最初的服务和服从意识的养成。

课间匆忙换课的人流中,我们遇到一个穿紫袍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过大草坪。莱斯利说,这是紫袍们的特权,每个宿舍只有一个人,相当于舍长,通常是最高年级的学生,由学生和老师投票推选出来的。她带我去找了她们的舍长艾琳,据说她也是奖学金获得者,人也特别有责任心。艾琳说,被选为舍长是一种荣誉,也是责任,比如每周要和校长开一次会,协助管理宿舍,也有权行使惩罚(Gate)权力。莱斯利也被她惩罚过一次。“有各种花样的惩罚。比如早餐惩罚,要在7点半去餐厅报道,还要在胸口贴个条;校服惩罚,每天都要穿着整套校服,包括睡觉的时候,而且早晨7点要找人签字。最好玩的如果你是女生,你要去找高年级最帅的男生签字。”

“我们的确有反欺凌服务,每两年还有一次不记名调查。不过更重要的是一种前期干预,比如品德教育。”在惠灵顿公学(Wellington College)采访中,负责教牧关怀(Pastoral)的Delyth老师告诉我们,品德教育在寄宿制学校更容易推行,白天学生享受课堂知识,晚上又都集中在同一个环境里,这是一个全天候的教育模式,贯穿整个中学阶段。“从低年级开始,先教他们如何在一起生活,如何尊重和包容别人,而且强调集体运动和体育的重要性。到了高年级会有更高等级的学习,比如如何控制欲望和诱惑。我们的方法是,在课程开始前,在每个人桌上放一个棉花糖,你可以选择现在吃它,但如果选择在这节课结束后再吃的话,我会再多奖励一个。这是‘棉花糖实验。现在最令他们分心的是手机,我们会让他们学习时将手机收起来,或者当成棉花糖来看待,这个过程也很有意思。”

“让孩子们有家的感觉很重要。”科特迪斯莫尔预备学校(Cottesmore Prep School)的年轻校长汤姆·罗杰森(Tom Rogerson)带我走到学校主楼的大堂,那里原本是一座维多利亚时期乡间大宅的起居室,如今是150名7岁到18岁孩子课间穿梭、游戏的地方,他们正陆续经过这里去餐厅吃午饭。“让我们做一个测试。”汤姆·罗杰森拦住一个路过的孩子,“罗杰先生!来打个招呼。”“马特先生!上午上了什么课?”“朱莉娅小姐!来问好。最近在练什么曲子?……”汤姆告诉我,他的祖父、父亲都曾是这儿的校长,现在是他。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学生,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他们父母、兄弟姐妹的名字,甚至狗的名字。对这些小学阶段住宿的孩子们来说,这种家的感觉尤其重要。他指着一个在窗下打电话的孩子,说:“他刚刚被选进足球队,很兴奋,正跟父母说呢。”这个画面很美,逆光下一个孩子的背影,摄影师询问是否可以拍摄。汤姆犹豫了一下,轻轻关上了走廊的灯,以防镜头把孩子拍得太清晰,即便是背影。

幸福课

去惠灵顿公学之前看到一张照片:707名在校生紧挨着躺在学校庭院中,每一个血肉之躯代表一位在“一战”中阵亡的前惠灵顿公学学生。这是惠灵顿公学去年11月初阵亡将士纪念日时的一幕,这种独创的戏剧化方式令人震撼。

“惠灵顿公学是一所富有创新力、想象力的学校,一直走在先锋状态。”今年刚刚离任的前校长安东尼·塞尔顿(Anthony Seldon)告诉我们。他2005年接手惠灵顿时学校还在内外交困的泥沼中挣扎,而2014年已经被《Talter》杂志评选为年度“英国最好的公学之一”以及“英国最具前瞻性的学校”。关键的转折点,是安东尼·塞尔顿来到惠灵顿公学后推广的“幸福”(Well-being)课。

“在我长期从事私立教育的职业生涯中,我发现大多数学校并没有注意学生心理和精神健康问题,而这是一个必须要被更严肃对待的问题。”塞尔顿校长说,“工厂流水线式的学校教育方式已经将学生和社会分离开来,我们更多的是帮助塑造学生的精神个性。”上世纪90年代开始,英国开始实施国家课程和标准评估测试系统。塞尔顿一直在批评英国政府成绩至上的倾向。他认为,这种做法使民众对学校、教师和校长的信任度降低。学习成绩具备一定的重要性,但需要在成绩与学生发展之间找到平衡。“目前英国考试评比系统并没有改善英国的教育系统,反而令现在的老师们注重教学大纲以及教学生如何考试,教学中的创造性和自发性都消失了。最失败的是,课程的设置并没有探索如何让学生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塞尔顿告诉我们,他在20岁出头就开始思考“幸福”的含义了。他出生在伦敦东南部一个优越的中产阶级家庭,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教育。“我以前都非常高兴,直到14岁这种状态突然变了,抑郁的情绪时常困扰我,我找不到解决办法,试图用享乐主义来掌控我和他人的生活。但25岁时又遇到第二个危机阶段,我正在为我的第一本书写结尾时,那种可怕的恐慌又发生了,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我才明白,幸福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快感的一种体验。这种体验持续时间更长,来源于与其他人有意义的联系,来源于和谐的本质,以及我的内心深处。” 他说。

幸福课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1999年开始,哈佛大学率先在全球范围内开设与幸福相关的课程,将束之高阁的心理学科学与普罗大众连接得更紧密。惠灵顿公学推行的幸福课,则是试图从学校的小范围解决“幸福感”这个问题。在越来越注重成绩的社会氛围中,塞尔顿仍力排众议在惠灵顿公学内推行了这项课程,虽然他也意识到了风险,那就是幸福感无法像成绩那样有快速、直观的衡量效果,而培养一个人的幸福感也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塞尔顿告诉我们,当时惠灵顿公学内已经有了英国教育部门推行的PSHE课程(Personal,Social,Health and Economics),这门课程被定义为“帮助儿童和年轻的个人得到充分发展,并能很好地和家庭、社会融合”。但是因为不是必修课,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2006年就任校长后,将之改革为“幸福课”,将原来的灾难应对变为一种更为积极的事前干预方法,希望学生知道如何健康地生活,如何在学术道路上做出选择,以及如何能更好地应对他们有可能面临的挑战和危机。

“反思是幸福课的重要环节。”副校长罗宾(Robin)介绍,每天学校里都有两分钟的冥想时间,学生和教职工们利用这个时间进行自我反思。低年级学生在每周参与“幸福课”时,会在教课老师带领下进行15分钟的冥想。除此之外,每周的教堂集会也有反思训练的环节,通常为一小时。

罗宾向我们介绍了一堂典型“幸福课”是什么样子。他强调,就是老师与学生之间交心式的讨论过程。罗宾有4个辅导学生,他一般的方法是,问问他们最近的生活,鼓励学生们分享他们的想法,他再给予反馈,也会举出一些其他人的案例,讲述故事里的人是如何处理压力的。“这其中的重点是,我不会告诉学生们‘必须要怎么做,而是用一种更微妙的方式,展开讨论,让他们独立做决定。回到最开始的话题,我们的哲学是让学生对今后的生活有充足的准备。”

“我们不会说:‘这个孩子真是聪明!而是问:‘这个孩子哪些方面比较聪明?因为每个孩子都是聪明的,只是展现的方式不同。我们相信,每个人的智力都可以划分为八个向度:道德、精神、逻辑、语言、体育、文化、社会和个人。”罗宾告诉我们,在面向长久幸福的人本教育理念下,惠灵顿公学将“全人教育”的课程目标也分散到八个向度中,每一门课都不会只对应单一的方向。“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时刻。比如当学生在橄榄球场上培养了品德,或者在数学课上意识到美的时候。”

学生们在惠灵顿公学餐厅就餐的情形

比如惠灵顿公学引以为傲的体育,也并不仅仅是关于体能和竞赛的。体育老师史蒂夫(Steve)向我们解释,学校有28项不同的体育项目,他希望每个人都能从中学习、享受、展示——这三个词代表了惠灵顿体育的目标。他说,每个孩子都存在一个挑战极限,会根据他们的不同情况设置不同的难度,有国际比赛、校际比赛、宿舍间比赛,让所有孩子都有很高的参与度,以此让学生在体育中学到的组织能力、创造力、决策力等,都能转换到课堂中甚至生活中去。史蒂夫告诉我们,每个级别的体育活动都包括指导环节和训练环节,他们采用的是80:20指导方法,也就是80%的时间是学生参与,20%时间是老师指导。例如上周六有一场橄榄球比赛,从周二开始,教练就不再干涉,由学生自己主导,从中锻炼独立思考能力,这是训练的指导思想。“我指导时不谈论输赢,输赢是关于结果的,我不在乎结果。因为这也不是最终结果,这只是人生中的一小部分。比赛总有失败的时候,失败后分析为什么会这样,分析后,再重来一次。”

性别之争:男女分校还是混校?

斯托公学举办的一场激烈的校际橄榄球赛

坐落于一座全英最高级别的公爵府邸内,四周被750英亩的公园绿地环绕,斯托公学看上去是那种墨守成规的贵族学校。“我们只有92年历史。”校长安东尼·瓦勒史坦纳更愿意强调它的年轻和开放精神。2003年,瓦勒史坦纳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开启了混校改革,他开始在斯托公学的第六学级招收女生,2007年时又扩大到全校范围。“有些人的思维已成定式,他们更相信现在是好的,而不会听取有的人提出的可能是更好的选项。在英国更是这样,很多人坚守传统,认为男校或女校是更有历史的,所以不愿意改变。一开始确实会面临许多阻碍。”

最早的一批公学都是纯男校,直到17世纪初,英国才开始有一些女生寄宿学校开办。19世纪30年代,一些以学术为目的的女校开始出现,并在1850至1910年迅速增加。上世纪60年代公学改革期间,男女混校的建议开始逐步提出。直至本世纪初,英国一些公学开始了由单一性别学校向男女混校的实质性转变。赞成男女混校制度的观点认为,男女混校能为孩子们将来融入这个社会更好地做准备。

斯托公学赢得校际橄榄球赛胜利的学生们在庆祝

校长安东尼·瓦勒史坦纳强调斯托公学的开拓精神

惠灵顿公学前校长安东尼·塞尔顿也是男女混校的力推者。在他2006年上任之后,惠灵顿也全面推行了混校制。他认为:“教育的目的是引导孩子‘出众,如何‘出众?是挖掘孩子不同的智力和天资来成就每一个孩子。创造性智力的发展同时需要来自男性和女性的观点,个人、社会、精神和道德的发展也同样需要。”

男女混校的趋势,给了人们更多的选择权。但是,在英国一些传统公学里,仍然坚持男校制度,比如我们这次考察中的伊顿、温切斯特和德威。温切斯特公学校长拉尔夫·汤森德认为,保持一个单纯的环境,可以让男孩子最大限度地保持纯真,学校也会获得更好的学术成绩和社会发展。

相比男校,女生接受分开教学能获得更好的学术成绩,也成为一种流行观点。女校在全英私校排行榜上的傲人成绩似乎也很有说服力。比如2014年A-level排名全英第三的威克姆阿贝学校(Wycombe Abbey),达到A+和A的分数的比例为90.88%。其校长威尔金森(Wilkinson)认为,许多心理研究证明男孩和女孩的发育时期不同,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更早,所以对女孩子来说,先接受分开教育,直到男孩和女孩差不多成熟时是最好的。

位于伦敦西南肯特郡的唐屋中学(Downe House),就是一所有100多年历史的代表性女中。据说学校所在地曾是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的家,而著名的《唐顿庄园》拍摄地也在附近。这座乡村学校仍坐落在它最初白色连廊围绕的方形庭院中,有特别的宁静氛围。校园里的女生们在这样的素淡的背景中显得十分突出:深绿和白色细条的衬衫、深绿毛衣、深绿的“短裙”从腰到膝盖,再加大红或深绿的长筒袜。从北京来的妮可(Nicole)调侃,红绿的搭配像棵圣诞树。她说,女校的“好处”就是不允许和不用化妆,可以不梳头、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去上课。“同学们经常顶着油腻腻的头发去上课,脸上长了痘痘会先说:‘哎哟好烦,长痘痘了,但也没事反正没男生。说到男生,哎,有时候,一个多月都见不到同龄的男生。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健康的成长环境。”

“女中有培养淑女的课程吗?”我问另一个北京女孩王优。“我可以反驳这种观点吗?”她反问,“有些观点会认为,女校里只有女生在一起学习,因此课堂内容会比较女性化,思路也相对来说更单一。但其实并不准确。我们学校提供舞蹈、烹饪、时装、平面设计这类课程,还开设了很多其他课程,比如DT(设计与科技)、电脑技术管理等,让我们可以充分开发自己在不同领域的兴趣。恰恰因为在女校,某些课程才不会打上刻板的性别标签,我们才会选择任何想要选择的科目,不会因为‘这是男生的科目而却步。”

“探险者”

德威公学是一所有进取精神的“城市学校”

德威公学的一堂辩论课

德威公学校长斯宾塞博士

参观者很难不被德威公学新建科学实验楼里那艘白色木船吸引——船体表面有些剥落,船帆也破旧泛黄了,但它就停放在这栋刚刚启用的簇新教学楼正中央,长长的桅杆一直伸到二层的玻璃天窗,被阳光照射得如有神性。看上去,不是这艘船作为科学楼的装饰品,而是新楼成为展示船只的博物馆。我之前隐约听过一个德威校友和他的南极探险船的故事,心想这种方式还真是巧妙啊。复原故事里的船,将精神图腾带入面向未来的新建筑。“这不是复制品,这就是1916年那艘传奇的‘James Caird!”带我参观的凯蒂(Katy Cottage)纠正我,“你该听听这个故事。”她告诉我,这艘船属于探险家欧内斯特·沙克尔顿(Ernest Shackleton),他也是“德威人”(Old Alleynian)中最有名的一位。1915年,他率领27名船员第三次远征南极,试图成为徒步横穿南极大陆第一人。他们的船在南极威德尔海面被冰块困住,28人在浮冰上漂流了18个月。为了求生,欧内斯特和5名船员搭着由救生艇改造的James Caird,冒险到1300公里外的南佐治亚补鲸站求援。16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岛上,但补鲸站却在另一侧。James Caird已无法航行,欧内斯特和两名同伴决定翻过冰天雪地的高山,不眠不休地走了36个小时,终于见到人类同胞,28人全部获救。尽管欧内斯特多次尝试都没能成功完成抵达南极点的目标,他这次失败的远征却给人留下更重要的遗产——率领27名队员在极地700多天的求生经历,创造了20世纪最激动人心的生还奇迹。欧内斯特和他的James Caird将“冒险”和“诚信”展现得淋漓尽致。凯蒂说,这艘船的永久展示就是为了铭记这种精神,“冒险”和“诚信”已成为德威的精神内核。

与大部分公学不同,德威公学位于伦敦南郊,属于一座“城市学校”。我们在来德威的火车上,就遇到不少穿着德威校服的走读生,一大早要赶到学校。这座绿色山谷中的庄园,是著名的莎士比亚悲剧演员和剧院经理爱德华·艾雷恩(Edward Alleyn)在1619年买下的,由一所医院改建为学校。就任德威校长6年的斯宾塞博士有种轻快随意的风格,他说,德威接近城市,也不是历史最古老的公学,反而让它没太多传统包袱。斯宾塞校长并不是典型的公学出身,事实上,他中学就读于一所公立文法学校,之后曾任伊顿公学College学院的舍监——那里一直是70名国王奖学金学生的住所,也就任过乡村公学的校长,现在则在一所城市公学。不同类型学校的经历也让他在德威倡导一种更加开放、更加多元化的风格。他告诉我:“将近400年来,德威一直为不同背景的孩子提供教育。我们喜欢不同肤色、种族和阶层的混合,目前大约有30%的学生有国际背景——某种意义上可以叫作‘彩虹学校。因为在未来不能只向内看,而要向外看。我们不关心你从哪里来,我们关心能从你那里学到什么。”

承袭了欧内斯特南极探险的冒险精神,德威公学很注重海外扩张。特别是在亚洲,首尔和新加坡各有一所国际学校,中国则更多,北京、上海和苏州都有国际学校,还在苏州和珠海开设了面向中国学生的学校,教授与英国对接的A-level课程。德威和中国的关联显而易见,就在斯宾塞博士的校长办公室正中,就挂着“领导”和“师长”两幅牌匾,据说是几年前在北京工作的儿子送的。斯宾塞校长认为,中国的力量正在崛起,这种和亚洲特别是中国的关联也是培养学生国际化视角的一部分,正好当天早晨一位负责美国大学招生的顾问还说起这种国际化经历对于申请的优势。“我们在不同国家的学校联盟内部有个奥林匹克运动会,联盟校的很多运动队和乐队都要互相交流比赛。”

斯宾塞校长认为,中式教育和英式教育其实可以彼此借鉴。他觉得BBC的纪录片“糟透了”,一味对立不利于中英教育的交流。他下周要带德威英国学校的数学老师们去上海的数学培训项目,因为觉得中式的数学教育更有效,比如更加严格的教学和考试。反过来,中国孩子可以从英式教育中得到什么呢?他认为,是学习的广度、灵活性以及思辨能力。斯宾塞校长形容,就像中国的孔子和西方的苏格拉底。“孔子的方式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学习、测试,循序渐进。而苏格拉底呢?是辩论。我有一个想法,我和你分享。可能我的想法是不成熟的,但是你给我一个反馈,我从反馈中学到东西,再反馈给你,辩论便如此继续下去。”

德威公学的生物课上,学生们用软糖制作DNA模型

“中国教育中的好学生,往往是某一方面特别拔尖,西方人则推崇那种什么都会一些的人,典型代表就是莱昂纳多·达·芬奇,他是科学家,也是艺术家、作家,还对运动感兴趣。”斯宾塞校长也以德威的“全人教育”(Holistic Education)为傲:“德威的课程也是‘联合课程。音乐、运动、戏剧、探险、慈善,共同组成了这一联合体系。只是有的考试,有的不考试罢了,但是孩子们从这两类课程里都能学到东西。课程表之内的课程和之外的课程同样重要,所以,我们不叫‘额外课程,我们叫作‘联合课程。”为了更好地解释这种课程设置,他为我提供了旁听学生上课的机会。

11点10分,我跟一个11年级的中国学生迈克尔(Michael Yu)见面,我将和他一起上两堂课,生物和英语。第一节课生物课就是在刚刚启用的新科学楼里进行。这是一间容纳十几个学生的教师,课桌和实验台连成一体,便于学生们分组实验。这节课是关于DNA和基因的第一节课,主要是一些入门知识。路易莎老师先抛出一些有趣的互动话题,比如:“蠕虫基因组中有多少基因?果蝇呢?人类呢?”这激起了男孩子们的兴趣,答案五花八门,而最后公布的数字比他们想象得多多了。之后大致介绍了DNA的结构,老师要求大家分组完成一个DNA模型。迈克尔和其他三个男孩一组,他们拿到几袋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糖:黏性的小熊糖、扁形的草莓棒,还有棉花糖和牙签。他们商量了一下,两条草莓棒显然是DNA双螺旋结构的外壁,中间粘上小熊糖和棉花糖,代表基因的不同结构。再旋转一下,双螺旋造型就呈现了。先完成的组开始在教室里互相炫耀,兴奋不已。迈克尔告诉我,这节课告诉了他基因的结构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些无法在日常生活中见到、只有通过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东西。自己动手做DNA模型加深了印象,而且这个模型之后还可以吃,这也让它变得更有趣。第二节课是英语文学课,我跟着迈克尔换到另一栋教学楼,中间只有5分钟时间。这种情况非常普遍,所以一到课间,校园里都是夹着课本匆忙换教室的学生。这节课是有关《杀死一只知更鸟》的讨论课,这本写于20世纪50年代的著名美国小说将贯穿一学期的课程内容。娜塔莉老师让大家找出这本小说中有关恐惧和勇气的场景。男孩子们发言和讨论很激烈,但是课堂秩序井然。围绕一些主题词找出书中的场景,是这门课的一种典型方式,目的是为了体会作者如何表达自己关于理想社会的观念的。迈克尔告诉我,他个人很喜欢主角阿提卡斯试图捍卫黑人这段。其他所有的陪审团成员都是白人,只有他一个黑人,通常人们都会放弃了,因为他们知道会输掉官司。但阿提卡斯尽全力试图捍卫这个人,他做那些他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即使它与多数人的意见对立,并有可能导致自己受到迫害。迈克尔说,如果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希望自己也能这么做。

迈克尔今年16岁,两年半前从北京过来。像很多为子女选择国际教育的中国家庭一样,迈克尔初中开始被送到一所招收中国学生的国际学校。他家离德威北京学校很近,这为他最终决定申请德威英国学校起了不小的推动作用。他目前的选课非常宽泛,数学、化学、生物、物理、英语语言和英语文学是六门必修课,而选修课需要选一门第二外语,还要在艺术和人文类课程中做出选择。他选了西班牙语,因为自觉不擅长艺术,所以他选修了历史和地理。明年他就要升入准备升学考试的第六学级,选课范围将削减到三到四门。迈克尔说,他可能会选双数学、经济和历史。虽然没有英国公学传统的橄榄球或板球基础,迈克尔将他之前的篮球优势带了过来。最令他骄傲的一场比赛是在北京主办的德威奥林匹克篮球赛上,有来自德威不同地区学校的八支队伍,他们拿了第二名,尽管队里只有三名主力队员。最终他们输了五分,因为他作为主力,在最后时刻扭伤了脚踝。迈克尔告诉我,2019年德威英国学校将会主办第二届德威奥林匹克,届时他已经毕业了,但希望还能回来。

〔感谢赵潇(Rebecca Zhao)女士对采访的大力支持。感谢实习记者唐瑶的资料整理。部分资料参考自《英才教育的秘诀——英国公学研究》,原青林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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