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合一

肖遥

昨天去一个机构办证件，我去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脑补了种种情况：有可能遇到像我们单位前台的老Q那样擅长刁难揩油的，就不好好给你解释，让你把腿跑细，跑到心灰意冷，要么放弃办理，要么给他送礼;或者遇到像小咪一样的“机器人”，外形甜美，伶牙俐齿，态度冰冷，不说人话，用一大坨程序化语言把你绕进去，用语言碾压你的智商，用表情刺激你的神经，最后让你自己都鄙视自己的理解力，灰溜溜地退下;又或遇到小F样的前台奇葩，把惜墨如金发展到极致，多一个字都懒得再说，你去办事前最好先在网上弄清相关手续，自食其力做足功课，别指望从小F嘴里抠出一个有用的字。

也许还有第四种情况，也就是，天下最极品的前台办事人员都已经被我们单位网罗殆尽了，所以，遇到任何一个人都比老Q正派、比小咪热情、比小F殷勤，最好是即便劈头问候其母亲，也不生气不回嘴更不哭，最好像家里哄孩子用的iPad，你问它：“你是人吗？”它说：“蛮接近了。”你说：“你不乖。”它说：“你说酱就酱。”谴责它“服务很差”，它还会卖萌：“你真的那么想吗？”即便听到再难听的话，它也会心态极好：“见仁见智吧。”呵呵，那不是办理证件的前台，那是售楼部前台，售楼部前台还承诺送你汽车呢！可是他们绝对不会告诉你，你买的楼盘200米内有一家化工厂。

话说回来，我踏进和我们单位类似的那种前台服务大厅，人不多，办事群众就我一个，前台受理人员有三个，三个人的态度没什么可挑剔的，如果非要找问题，就是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我一眼，他们都在紧张地盯着电脑，好像电脑里有什么让他们牵肠挂肚的事物。我把资料递给其中一个，她摆了一下头，意思是找旁边那位，旁边那位接过资料，瞄了一眼递给第三位，第三个人不很熟练，但他并不排斥这项任务，或说是不敢排斥。他笨拙地录入资料，输出证件，整个过程颇为享受的样子，但是很明显，即便是享受，他也享受的是和电脑的合作，不是和左右同事，更不是我。

在卡尔维诺小说《车间里的母鸡》里有个皮埃德罗，患哮喘的他一个人操纵4台机器，每绕着4台机器转一圈都要反复做相同的动作，他已经非常熟悉这项工作，以至于能准确地把自己气喘的拍子调节到工作的节奏中去，就连他的瞳孔也能顺着一条准确的线路移动，就像行星的轨迹。作家卡尔维诺是在谴责万恶的现代技术吗？就像卓别林用《摩登时代》来控诉机械对人的异化吗？可是，卡作家有没有考虑过工人皮埃德罗的感受，作为一个熟练的技术工人，与其说他在享受操纵、控制机器的快感，不如说，与人类相比，他也许更愿意和机器打交道，因为，反正人类也未必会把彼此当作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