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虎，从互联网先驱到迷途者

环球时报/2015-12-09/ 第07版面/深度报道 /作者：本报驻美国特约记者　陈星星　本报特约记者　王会聪　本报记者　白云怡

“正在沉没的大船。”上周，就是否出售核心业务等议题，知名互联网公司雅虎的董事会进行了讨论。尽管结果迟迟未对外公布，已有人在议论“雅虎编年史的终结”。在互联网的历史上，雅虎曾经起的作用是独一无二的，它是互联网的标杆——也是中国互联网浪潮崛起的第一榜样。但过去10年来，雅虎一直在竭力寻找其存在的理由（《纽约时报》语）。如今，雅虎渐行渐远，远到很多人不记得它一度是互联网统治者这个事实。雅虎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众说纷纭，但它的溃败是多层面的。有人说，科技公司一旦没落，鲜少能起死回生，这是规则。互联网时代，变化太快，而雅虎是颠覆旧模式的代表之一，也是被颠覆的典型。“互联网革命仍未完成”，中国互联网实验室创始人方兴东对《环球时报》说，“互联网的本质精神及商业精髓依然是创新。”

雅虎要被“画上句号”？

早在2012年，《纽约时报》网站曾刊登一篇文章《致一位CEO的疑问：雅虎是什么》。文章作者毫不客气地说，2010年和雅虎时任女CEO卡罗尔·巴茨聊了半天，也没弄明白雅虎到底是干嘛的，已有17年历史的“Yahoo!”是不是应该改名“Yahoo？”。2012年正是雅虎现任女CEO玛丽莎·梅耶尔走马上任的日子。于是作者接着写道：“现在轮到梅耶尔来回答这个问题了。”

3年后，梅耶尔同样没能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卷，状况反而更糟糕：人才流失、业绩下滑、股价大跌……以至于曾站在浪潮之巅的互联网巨子，居然爆出考虑出售其核心互联网业务的消息。

上周，雅虎董事会举行会议，讨论是否出售包括邮箱、体育网站以及广告技术在内的核心业务，决定是否分拆其持有的阿里巴巴的股份。美国《财富》杂志称，如果雅虎出售核心业务，那么雅虎股份就失去了经营性公司的支撑。“在人们心目中，雅虎已是一位步履蹒跚、步入暮年的互联网巨人，一旦上述交易发生，它将为雅虎画上句号。”

今日的雅虎不是步履蹒跚这么简单。看看它今年三个季度的财报：一季度，净利润2100万美元，同比下滑93%；二季度，净亏损2200万美元，同比转亏；三季度，净利润7600万美元，同比下滑99%。难怪美国媒体称雅虎“半死不活”。据了解，雅虎310亿美元市值主要来自该公司的两大块亚洲资产——在阿里巴巴和雅虎日本的持股，价值分别约320亿美元和85亿美元。

“如今雅虎手中所持有的几乎唯一有价值的资产，就是阿里巴巴的股份，除此以外的其他各项业务无不呈现出颓势。”《互联网周刊》主编姜奇平在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对于雅虎的困境毫不感到意外。“雅虎一直都处在‘吃老本’的阶段”，他说。

当年是什么江湖地位？

如同所有其他伟大的互联网公司一样，雅虎成就过无数的传奇。1994年，杨致远和大卫·费罗创立雅虎，成为全球第一家提供因特网导航服务的网站。这个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互联网门户网站，更开创了这一模式，让普通人可以从免费、开放的互联网上得到信息。1996年，正式成立才1年的雅虎在美国上市，当天股价就从13美元飙升到33美元。其后10年，雅虎营业额从2000多万美元增长到60多亿美元，增长了260倍。

“过去20年，雅虎一度是全球第一网络媒体。”中国互联网实验室创始人方兴东对《环球时报》说，雅虎也是中国互联网浪潮崛起的第一榜样，也是最早进入中国、并且开始大笔投入的美国互联网企业。而杨致远迄今都是华人在互联网界最成功的创业典范。

“当年，雅虎在网站导航、搜索、网络新闻和电子邮箱等方面，都是业界的引领者。甚至中国第一波互联网浪潮中最成功的企业——新浪、搜狐和网易这三大门户都曾是雅虎的追随者和模仿者”，方兴东说，“当时，三大门户的梦想之一就是能被雅虎收购。雅虎当年的江湖地位可想而知。”

“从先驱到迷失”，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如此总结雅虎的发展轨迹。CNN称，1995年3月正式成立后，雅虎经过了几个关键阶段：dot.com破灭前/谷歌之前（1995-2000）——在上世纪90年代，作为搜索引擎和门户网站的巨头，雅虎在许多方面都酷似当今的谷歌；泡沫破灭后（2001-2008）——雅虎存活下来，但股价从2001年1月3日的118.75美元狂跌至2001年9月26日的4.06美元；“正在沉没的大船”（2009至今）——随着雅虎难以实现增长，开始经历频繁更换CEO的“旋转门”模式。

《财富》称，为挽回颓势，雅虎尝试了各种办法：先后启用了媒体行业的首席执行官（特瑞·瑟莫尔），回归的创始人（杨致远），成本削减者（卡罗尔·巴茨），首席技术官（斯科特·汤普森）以及产品梦想家（玛丽莎·梅耶尔）。

雅虎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2008年，因拒绝微软的巨额收购，错过了黄金卖点，“回归的CEO”杨致远最终辞职。接棒的卡罗尔·巴茨虽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但依旧难以挽回雅虎在搜索业绩上的颓败，她对美国销售团队的重组又导致广告营收下滑。2011年，董事会在电话里解雇了她。随后上任的斯科特·汤普森只干了4个月，就因履历造假辞了职。然后雅虎迎来明星一般的硅谷女高管玛丽莎·梅耶尔。梅耶尔一度为雅虎吸引了足够多的镁光灯，主导收购多家移动互联网公司，希望推动雅虎转型，但收效甚微。舆论认为，梅耶尔是在进行无意义的创新。

这些CEO们走马灯般登场，留给外界一个印象：雅虎最头痛的难题，似乎是永远在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掌门人。其实，这个过程呈现的也是雅虎溃败的轨迹。掌门人更迭反映出用人逻辑的简单粗暴：盈利不好看，就走人。正是出于对漂亮财报的追求，对华尔街的迎合，雅虎陷入哪个赚钱做哪个，永无止境追求重振收入的恶性循环。

“雅虎正陷入永不停歇的戏剧性漩涡。”美国商业内幕网6日写道，雅虎向来是引人注目的滋生阴谋、紊乱和魅惑的温床，这或许与雅虎是仍在运营的最老牌互联网公司有关。但它被视为创新者或领军者早已是陈年往事。相反，为恢复增长并在变化无常的网络冲浪中重获炫酷形象，雅虎长期陷入骚动不安且似乎永不停歇的探寻之中。在这一过程中，雅虎已令一连串首席执行官们名声受损，并吸引气势汹汹的激进对冲基金纷至沓来，与此同时也将更多的市场份额拱手让给脸谱和谷歌等对手。

雅虎是什么？雅虎是技术公司吗？对此，我们无法说出雅虎到底留下了哪一项改变人类历史的技术或产品。是商业公司吗？可是除了门户广告，如何把庞大的用户群和流量“变现”，一直困扰着雅虎。一面是缺乏技术产品，一面是无法创新商业模式，雅虎在搜索和门户广告两个领域中反复摇摆，走得艰难又迷茫。

姜奇平把雅虎和MySpace做了比较。“MySpace失败是因为大方向搞反了，所以很快被脸谱等超越，而雅虎几乎在每一个关键节点上都没有跟上时代的潮流，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机会，最终自身定位模糊不清，形成恶性循环”，姜奇平说，在搜索兴起的时代，雅虎没有及时跟上，败给了谷歌。随后在社交和移动三波大潮中，雅虎也纷纷被其他巨头超越，最终导致被彻底边缘化。

是否还能起死回生？

最新消息称，已有包括媒体和电信巨头、私募公司等多个潜在的买家，对雅虎这匹“瘦死的骆驼”表现出兴趣，认为雅虎的互联网业务依然具有无限的潜力。

“作为互联网的先驱之一，仍有数亿人继续使用雅虎。因此，其核心业务对某些潜在收购者或许仍有价值。”《纽约时报》援引分析师布莱恩·维瑟尔的话说，“雅虎的长处在于它仍有相对较大的用户基础，只要继续保留（雅虎）电子邮箱，他们就仍然依赖这个平台。”

根据互联网流量监测机构comScore10月公布的数据，雅虎在美国拥有2.1亿独立访问用户，在美国网站中排名第三，仅次于谷歌和脸谱，且差距不大。排名第一的谷歌在美国有2.45亿独立访问用户。此外，雅虎仍是仅次于谷歌Gmail和微软outlook的第三大电邮服务商。标准普尔的一名分析师还表示：“雅虎仍然是一家盈利的公司。”

但是，美国舆论整体对雅虎不乐观。要知道，如何从庞大的用户群体身上赚钱，一直是这家公司最大的难题。《华尔街日报》网站称，对于买家来说，需要认真想想，雅虎的流量到底值多少钱。此外，现在早已不是20年前。雅虎面临着一个最强大的竞争对手：过去10年，脸谱已在广告的范围、定位和频率等方面开始超越雅虎。今年第三季度脸谱的总营收是雅虎的4.5倍。

还有分析称，私募股权可能是雅虎最后可行的手段，只是私募股权公司并不擅长让消费互联网公司起死回生，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如何构思人们喜闻乐见的新型创新产品。姜奇平似乎也不看好雅虎未来的出路。“雅虎是一个曾经在业内领先的巨头，它所在的地位注定了别人不愿意轻易介入。即使找到买家收购雅虎，也难以获得超额利润。”

在方兴东看来，雅虎走向衰落固然是因为在创新方面没有与时俱进，但究其根本，则是由于在资本意志面前，雅虎选择让职业经理人而不是创始人来主导公司的发展。“迄今为止，互联网领域最成功的公司基本都是创始人主导，这使公司创新的价值观能够一以贯之，在快速变化的创新浪潮中能够不断自我革命。”方兴东认为，互联网革命远未完成，依然处于快速变化和演进的过程中，“新的公司在创新中崛起，老的公司在创新中与时俱进。”

不过，对于老公司重新焕发生机，《华盛顿邮报》7日的一篇文章写道：“历史表明，那些挣扎中的科技公司极少能重获契机。”文章援引美国纽约大学一名金融学教授的话说，类似苹果公司重获新生的罕见先例不具效仿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