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伟
一束阳光,照耀了早晨的格拉丹东。
温暖的季风吹过姜根迪如冰川,冰雪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睁着毛茸茸、亮晶晶的眼睛,藏羚羊湿润的眼角,唐古拉终于有了一滴泪水要跌落。
那些千年冰川、冰斗,被阳光的小手抚摸,内心有了温情。
野驴打个滚,春天说来就来了。
冰川表面开始有水爬行,一滴水滴下,就会有一串串水流下,叮咚的溪流,涓涓的溪流开始汇集。
雪山有了水的生命流淌,纵横交错的小溪,时而聚合时而分离,分分合合的路途中,有了沱沱河的生命迹象。
一条生命交织的河,长江的源头,呈现最初水的形态,恣意横流,无拘无束,散散漫漫。水边汲水的女子,在唐古拉山的身后,张开喘息的嘴巴,四肢无力地瘫坐在青藏高原的黄昏。她开始受孕,一滴滴的水,从脚趾边流过,向远方,流成一条河,一条窄窄细细的沱沱河。
高原啊,被涓涓溪流切割和霸占,她们滋养着高原和高原的日日夜夜,漂洗纯净和圣洁,宛若唐古拉,宛若格拉丹东,每个早晨和黄昏,都有古老情歌传来,烙在心底,不能忘记,这就是我的沱沱河,还有河边受孕的野牦牛和等待产羔的藏羚羊。
日夜流淌的沱沱河,带来雪山的圣洁,蓝天下飘浮的白云,倒映在你纯洁的眸子里。沱沱河,我多想是你怀抱中的一滴,随你一路走过青藏高原,走过群山峡谷,走过辽阔平原,流进大海的怀抱。
唐古拉,日日夜夜在梦中遇见你。
如人生,初见不如怀念。
真的啊!凌晨两点的时候下雪了,我的眼里再也没有了泪水,只有雪花飘啊飘。
青藏高原的风,总是那样执着,锋利地割疼一个又一个日子。
我捂着耳朵,坐在风中,却只为再看一眼你的背影,唐古拉。连绵的唐古拉,挺拔的唐古拉,雄伟的唐古拉,神秘的唐古拉,你一个人站在高原的风中,你冷吗?你渴吗?
美丽的唐古拉!圣洁的唐古拉,我多想是你的爱人哪!
匍匐在青青的草原,跪拜你的脚下,我是个经常犯错的孩子,孤独的灵魂,总是让我在深夜里感到寒冷。
唐古拉,我看见白云缠绕在你的身边,白雪层层地包裹着你,你满眼慈祥地俯视着你的高原儿女。唐古拉,我看见了我小小的卓玛,她是一棵美丽妩媚的高原红,她在风中奔跑,她在溪边欢笑,她痴痴地望着雄鹰飞过的蓝天,她坐在草地上发呆……
唐古拉,你可知道,是卓玛身上的藏刀,剜走了我的心。
唐古拉,你用你的柔情,融化了千年冰雪,你用母亲的乳汁,喂养了长江、澜沧江和怒江,你博大的胸怀是民族的精神,你巍峨的耸立是民族的脊梁。
一滴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眼里含着的两颗泪水,落下来。我呜咽着,再也喊不出你的名字。格拉丹东,那么爱你!爱的无声,爱的无言。风送来,所有你的故事,在红烛下翻阅你的前生今世,多好啊!我们相遇了。
这世间,流淌的水,多么渴望凝结成晶莹的冰啊!那些坚硬的冰块,多么渴望快意地炸裂和融化。我是风中的冰块,在唐古拉山,在格拉丹东的身边,我就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舔舔那些被高原的风割裂的伤口,有盐一样咸咸的味道浮现舌尖。
从此,只相望,不相亲。
在青藏高原,我是一只迷途的小羊,被风掀倒,又风中站立。
我看见黄昏里的格拉丹东,睁着千万年都未睡醒的眼睛,突然流下了一滴泪,这冰冷的泪,这暖暖的泪,一滴滴汇聚成了泪河,挂在唐古拉的腰际。
格拉丹东有了生命的迹象,有了水流动的原始的生命形态。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羊群,我的家。
长江开始有了一丝胎动,在格拉丹东的怀里。
这时,一阵风吹过青藏高原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