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 侠 贵州省骨科医院
医学和文学:生命救赎的两极
文/陈 侠 贵州省骨科医院
医学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高度综合,担负着防治疾病和卫生保健的任务,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而文学作为反映生活的一种艺术,势必会和医学产生相互交叉、错综复杂的关系。此二者,一为救治世间人士的身体发肤和生命,一为救赎天下苍生的灵魂。二者交相错杂,共同构成了一个救赎生命的和谐整体。本文试图借助一些历史事实和文籍来探讨医学和文学的关系,希冀对医学的人文发展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文学 医学 生命 救赎
文学关注人类情感,医学治疗人类身体,二者鲜有交集,这几乎成了世人的共识。文学主观、模糊、感性,充满隐喻和象征;医学客观、冷静、准确。文学代表的人文和医学代表的科学似乎是两个不同的独立王国,而事实则是,“医学治病救人,文学陶冶人的灵魂,灵与肉统一于人”1。二者自古就有紧密的联系,完全无法独立存在。
在文学、医学的发展史上,许多作家又同时都兼具文学家、史学家、医学家等身份。如皇甫谧,博学多才,在经史各家及文字史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他中年刻苦钻研医学,编著的《针灸甲乙经》总结了晋以前的针灸学成就,是针灸学的经典著作。还有许多作家都有学医或从医的经历,亦或是具备良好的医学知识,这对他们的创作也有很好的储备,鲁迅、余华、池莉、契诃夫、左拉、柯南道尔、济慈、渡边淳一等等无一不是弃医从文。20世纪初,在中国被称为“东亚病夫”的黑暗年代,鲁迅抱着医学救国的志向东渡日本留学。当他从电影中看到中国人被日寇砍头示众、周围却挤满了麻木不仁的同胞看客后,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他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也不必以为不幸的”2。于是,1906年3月,他毅然从仙台医专退学,赴东京从事文艺运动,立志用手中的笔来唤醒沉睡的中国民众的灵魂。
长长的文学家队伍中潜藏着为数不少的医家圣手,而在医学家的队伍中,也不乏文学大家。因为要成为一代名医,必须有广博的知识,通晓文学、历史、植物、地理等学科,还要不断地查阅各类典籍,这就对医家的文学素养提出了较高的要求。此外还要有良好的文字功底,否则他的医学知识将随棺入土,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我们现在从散文的角度看黄帝内经,字字珠玑,别有韵味,而且便于记忆。再如上面所列举的一些医学家,他们首先是一名医学家,其次才是作家,皇甫谧写有《针灸甲乙经》,文学作品方面则著有《列女传》;葛洪是个医学家,同时写有《西京杂记》及大量的神话著作;清代傅青主精通经史诸学且工于诗文、书画、金石,提倡“经子不分”,开清代子学研究的风气。清末民初名医恽铁樵从事内、儿科,对儿科尤为擅长,他还创办“铁樵中医函授学校”,致力于理论、临床研究和人才培养。但同时他又主编《小说月报》、翻译了很多的西洋小说,对当时国人的思想启蒙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集明以前医学之大成的李时珍年少时本打算按照身为名医的父亲的安排,读书举仕,以实现“兼济天下”的宏愿,但是3次参加科举乡试都失败,再加上他20岁时又染上了一种极为难治的肺病,经历过几次的生死折磨,最终保住了命,转而决心学医—无法救世,那便救人。虽然在我们看来,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文学家,但是他有极高的文学素养,在他完成众多的医学著作的过程中,实际上身兼医学家、植物学家、文学家、画家等职。在他的医学著作中,很多叙述增一字则累赘,减一字则词不达意。
此外,古代许多著名文人作品中还涉及到本草和养生等内容,如张衡就专门论述过《生物本草与心理别志》。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对医学也有很深的研究,其所著《养生论》一文,至今还是我国各大中医院校的必学课程。也有一些入朝为官的文人研究医学,如中书令王氓著有《伤寒身验方》一卷、《本草经》三卷、《药方》一卷3。许多中药命名中也融入了文学色彩,如“王不留行、五味子、玄明粉、刘寄奴”等。
在文学与医学碰撞的过程中,有一群作家,他们亲身经历过病痛,有的甚至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过,对死亡、对人生的感受比别的作家更加深刻,因此,他们从事文学创作时,加入他们对病魔的抗争过程中对生命的感悟和思考,不断讨论疾病、生存、挣扎、幻灭等命题,用医学、疾病赋予他们的“救死扶伤的人道精神和对人的生存名誉的终极关怀”4跳转于文学和医学之间,反复在追问和探讨中找寻生命的意义,找寻救赎生命的途径。因此,他们笔下的作品不仅有极高的说服力,常常还能震撼人心,成为撼动灵魂的作品。如史铁生的《病隙碎笔》、契诃夫的《第六病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索尔仁尼琴的《癌病房》、肯·凯西的《飞跃疯人院》等。
史铁生自21岁起,他的双腿就被迫离开了大地,1998年起,几乎失去了肾脏的他一周就要做3次透析,而其它所有时间,他都用来写作。数十年与疾病顽强抗争,促使他在病榻上创作出了大量优秀的、广为人知的文学作品。中短篇小说集《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礼拜日》《舞台效果》《命若琴弦》,散文集《病隙碎笔》《我与地坛》,长篇小说《务虚笔记》等作品在探讨生命意义的同时,激励了几代人,并将继续下去。
贵州省骨科医院富有文化气息的门诊大厅
1945年,索尔仁尼琴因私人信函被截获,其信中戏称斯大林为“大胡子”,从而触怒当局,遭当权者以“反苏宣传和阴谋建立反苏组织”为罪名判刑8年,8年的劳改及流放生涯令他健康状况恶化,1953年索尔仁尼琴被诊断罹患胃癌,医生预言他只能活3个星期,妻子迫于压力,一度跟他分道扬镳,但是索尔仁尼琴经过艰苦的斗争,最终完全康复。这段经历写成了著名的小说《癌病房》。作者写出了主人公科斯托格洛托夫及其同病房里的各个病人的不同命运和经历,他们性格的形成和人性的扭曲。表面上看,作者写的不过是人生的坎坷、疾病的折磨,但实际上作者真正要表达的是社会的悲剧,一个个知识分子和忠心耿耿的干部被捕、流放、劳改的事实,使作者陷入痛楚的沉思,思考产生这些悲剧的缘由,思考该怎样从根本上来救赎这些被社会流放的灵魂。
还有一部分作家,他们虽然并未亲身经历过所书写的疾病,但是以社会现实为蓝本,提炼出了同样伟大的作品,如托尔斯泰的《伊万里奇之死》、卡夫卡的《变形记》、加缪的《鼠疫》以及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等等。这类小说主要体现疾病、疼痛、衰老、精神健康、死亡和等待死亡的主题,让读者感悟苦难和死亡的真谛。
还有一部分文学作品,在萌芽之初,就已经与医学有了不可分割的联系。起初,作家只在创作这类作品时,不自觉地将医学的素材融入了其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后来的作者便将这种无意识变成了文学自觉,再到后来当这类作品形成一种风格、一种流派时,医学的内容则成了一种必然。武侠小说、侦探小说等与医学产生密不可分的联系,正是如此。
三江源 摄影/王运杰 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在侦探小说中,许多案件侦破,都用到了医学知识,如死亡时间的推定,被害手法的判别,受害现场的猜测等等。甚至在许多作品中,有一部分名探就是医生或者有很高的医学造诣,柯南道尔在《血字的研究》里就系统地概括了福尔摩斯的知识结构:“文学、哲学、政治皆为无,植物、毒剂学基本了解,地质学偏于实用,化学、医学精深,解剖学准确,惊险文学广博”5。 其助手华生更是一名有名的医生;亦或者作者本人就是医生,如柯南道尔,推理大神阿加莎·克里斯蒂也曾做过护士,日本作家海堂尊的代表作《巴提斯塔的荣光》描写了一起看似医疗事故的连续谋杀事件,而他本人就是一位医生。在侦探小说中,许多医学研究成果被小说家借用,比如精神病学中的人格分裂——在某人身上存在一正一邪两种人格,推理小说常用此桥段。近年来日本兴起的“新本格”,在谜题上常玩医学认知障碍的把戏。而美剧《CSI》则将法医的种种现代化灭罪手段演绎到极致。另外,作为全方位反映社会真实的百科式的社会小说也涉及到大量的医学内容。《红楼梦》《源氏物语》《人间喜剧》无不是如此。就拿《红楼梦》来说,《红楼梦》中涉及疾病和医药学的描述,多达291处,5万多字6,涉及医药及衣、食、住、行等方面的卫生保健知识。全书使用各种医学术语161条;描述内、外、妇、儿、五官、皮肤、推拿、针灸、精神、祝由及杵作(法医)等各科病症114种;应用药物达127种,所用汤剂及丸散膏丹方剂不下百余种;因人因病治宜的法则65条;描述完整和较完整的中医病案13个;参与医疗活动的太医、御医、游医、巫医、法医等14人。通过对人物及故事情节的描写,对阴阳五行、五运六气、子午流注、藏象经络、辨证论治、养生保健、疾病预防等深奥复杂的中医药理论知识作了通俗易懂的阐述, 而且其中记载的许多方子、疗法,至今仍在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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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侠,毕业于陕西中医学院,曾发表过小说《太阳花》(合著),现于贵州省骨科医院从事党务、医院文化建设等相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