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烽火中的青春赞歌

2015-12-03 16:25吴宝璋
云南教育·视界(综合) 2015年8期
关键词:远征军西南联大

吴宝璋

抗战胜利,西南联大完成了战时使命。在一次会上,联大常委、清华校长梅贻琦说,我们在昆明待了七八年,临走的时候总要留下一个纪念品吧。联大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提议“留下一个有古典形态的纪念品”,大家推荐冯友兰筹备这件事。会后,冯友兰即着手筹备。他本人撰写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纪念碑由中国文学系教授闻一多篆额,中国文学系主任罗庸书丹。

纪念碑坐落在联大新校舍(今云南师大一二一校区)东北部后面的小山上。纪念碑高3.5米,宽1.23米。纪念碑的背面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战以来从军学生题名”碑(以下简称“题名”碑)。西南联大于1946年“五四”纪念日举行结束典礼。接着,大家来到纪念碑前,为纪念碑揭幕。至此,历经抗战八年的西南联大正式结束。

西南联大已成为历史,而西南联大纪念碑则成为历史的见证。特别是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后,遍布海内外的联大校友经常回到母校故地看望,一个必看之处就是西南联大纪念碑。1986年9月,联大校友、美国芝加哥大学历史系教授何炳棣来昆讲学,18日参观联大纪念碑。在碑前,何炳棣朗读碑文,盛赞冯友兰撰文、闻一多篆额、罗庸书丹为“三绝”。此后,联大纪念碑即被称为“三绝碑”。

1989年和2007年,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分别复制西南联大纪念碑立于各自校园中,使纪念碑内容在三校师生中及更广的范围传播,产生了更大的影响,引起了更大关注。

“题名”碑上镌刻着联大从军学生姓名834人,所以人们以抗战初期淞沪会战中守卫上海四行仓库的谢晋元部队的光荣称号——“八百壮士”来称呼。

本文主要是对联大从军学生及“题名”碑进行阐述解读。

一、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后的从军活动(1941年8月~1942年7月)

1.中缅风云急

1938年9月28日,日本飞机开始对昆明进行狂轰滥炸。就在这第一次空袭中,西南联大教授闻一多头部负伤,军事教官及其幼子罹难。

由于云南的防空力量很差,日机轰炸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包括联大师生在内的昆明人民苦不堪言,跑警报成了昆明市民的家常便饭。

1940年,受聘担任中国航空委员会顾问的美国空军退役上尉陈纳德受中国政府的委派,赴美洽购飞机,招募飞行员。经过辛苦奔波,购买到100架P-40战斗机,招募到110名飞行员。1941年8月1日,陈纳德正式组建了“中国空军美国志愿队”,俗称“飞虎队”。下辖3个中队:一、二中队驻昆明,三中队驻仰光。4个月后的12月20日,志愿队在昆明上空迎战前来空袭的10架日本飞机,以9:0的辉煌战绩轰动了国内外。从此,“飞虎队”的名字也名扬世界。

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发生。次日,美英等国对日宣战,中国与美英结为同盟国家。1942年1月2日,中国战区设立,蒋介石担任最高统帅,史迪威任战区参谋长兼美军驻华总司令。1942年7月,“飞虎队”改编为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第23大队(亦称美驻华空军特遣队)。也就是说,此后“飞虎队”回归美军建制。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实行南进,进攻东南亚,缅甸危急。英国请求中国派兵援缅,中国同时为了保卫抗日运输生命线——滇缅公路,遂组成10万人的远征军入缅作战。

2.首开译训班

在上述形势下,“飞虎队”需要翻译,中国远征军也需要翻译。于是,教育部号召全国大学外文系三、四年级男生参军一年。军委会开始创办战地服务团干部训练班,培训翻译人员。

译训班第一期于1941年8月4日开始,有来自重庆、成都、昆明的34人参训。其中有西南联大的巫宁坤、杜运燮等人。10月17日第二期开班,联大外文系的许渊冲、罗宗明等二三十名同学参加。

译训班由西南联大吴泽霖教授负责,兼任副班主任;联大外文系主任陈福田教授负责教务,联大教授赵九章、张德昌、袁家骅、莫泮芹、温德、皮名举、王忠信、王赣愚、崔书琴等讲授相关课程。

译训班设在美军第一招待所,即昆明西站昆华农校内。译训班每期2~3个月。后来,因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军来华,需译员甚急,第二期提前结业。

战地服务团译训班办了两期,共培训译员70多人,大半为西南联大学生。其他的还有中央大学,以及武汉、复旦、中山等大学的学生。分到“飞虎队”的有30多个同学。其中,联大同学大多分到“飞虎队”第一中队(驻巫家坝),级别分别同空军上尉、中尉、少尉,因此被称为翻译官。

3.服务“飞虎队”

联大外文系三年级学生许渊冲在译训班中成绩突出,被分到“飞虎队”大队部机要秘书室。工作内容是每天将昆明行营的军事情报译成英文,送给陈纳德大队长。陈纳德根据这些情报,加上美军自己的情报,来安排“飞虎队”三个中队的战斗任务。

许渊冲回忆说:有一次情报说,日本一艘军舰到达海防,一批士兵登陆;还有一批日机进驻河内机场。据此,秘书室研究认为日机很可能要对昆明进行空袭。秘书室负责人要我把情报火速译成英文,并派专车送我到陈纳德指挥室。陈纳德准将看了我面呈的情报后,和中国空军总指挥毛邦初少将研究,对军队和战机部署做了调整。“第二天日本飞机果然袭击昆明,但“飞虎队”早有准备,不等敌机飞入市区上空投弹,就在滇池上空进行截击。我目睹了这场空战,看到一架架日机被击落。”毫无疑问,许渊冲也看到了自己译员工作的重要价值。

许渊冲由于工作认真负责,陈纳德给他颁发了一枚镀金的“飞虎章”。

4.罹难在怒江

联大外文系四年级学生黄维,天津人,译训班结业时,成绩优秀,授同空军上尉,正准备到机场报到。这时,译训班负责人陈福田教授说,远征军即将赴缅,也急需翻译,向译训班要人。于是,黄维主动应征赴缅。

由于英国从殖民主义立场出发,开始迟迟不让远征军入缅,致使战机坐失;远征军入缅后,英缅军又望风溃逃,使远征军孤军奋战,最终兵败缅甸。1942年5月,日军攻陷缅甸。黄维所在的部队后撤回国。在抢渡怒江时,人多拥挤,江水湍急;船到中流,黄维失足落水,抢救不及,不幸殉职。

5.殒命野人山

朱湛原在北平艺文中学读书,这个中学的校长是查良钊。毕业后,1938年入杜聿明第5军机械化部队通讯营,1940年参加过昆仑关战役,由少尉升为中尉。同年部队到昆明,他请假考取西南联大物理系,大一到叙永分校就读,1941年回到昆明。同年底,他随中国远征军入缅。

1942年秋冬,朱湛所在的通讯营的营长来昆明文林街文林堂为朱湛举行了一个追悼会,联大一些同学参加了。营长说:由于英军不通知我们就先撤,致使我军的归路被日军截断,只得向北穿越野人山,原始森林中,人烟绝迹,雨季终日大雨,粮药均绝。朱湛带的粮药都是和同伴们共享用光,又累又饿,背靠一棵大树坐下去,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研究表明,中国远征军10万人入缅,最后生还的仅有4万余人。实际上,在缅甸的战斗中牺牲的只有1万多人。换言之,在撤退中非战斗死亡的近4万人。当然,这是杜聿明按照蒋介石的命令,错误指挥造成的。

6.走出野人山

当然,也有幸运的,走出了野人山。其中一位著名的人物是西南联大外文系教师穆旦。他是一位诗人,他把野人山和远征军的白骨写入诗篇,给人以极大的震撼。

穆旦,原名查良铮,生于天津,祖籍浙江海宁,与联大训导长查良钊、香港著名武侠小说家金庸(查良镛)是同宗同辈的。1935年入清华大学外文系读书。抗战爆发后,随校南迁长沙,后又参加“湘黔滇旅行团”,步行到云南,进入西南联大,1940年毕业。留任助教,到叙永分校教大一英文。在联大,他是蒙自“南湖诗社”发起人之一,也是“文聚社”的骨干成员。他的诗歌创作颇丰,受到闻一多的赞赏,是联大学生最仰慕的校园诗人之一。

1942年2月,中国远征军入缅,急需翻译。穆旦投笔从戎,参加中国远征军入缅,做一名中校翻译官。远征军撤退中,他跟随部队进入了野人山,他的传令兵死了,战马倒毙。在胡康河谷,他跨过前面已腐烂的尸骨,目睹了战友们的非战斗死亡,九死一生。

穆旦遇见了孙立人的部队,转道印度,成为九死一生的幸存者。他正是根据亲身的体验,写出了著名的诗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胡康河谷”,缅语意为“魔鬼居住的地方”。人们把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地带称为“野人山”。诗中有森林和人的对话,而最摄人心魄的是“葬歌”:

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你的身体还挣扎着想要回返,

而无名的野花已在头上开满。

……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7.战斗在蓝天和飞越驼峰

1941年,国民政府开始在全国各大学招收空军飞行员,此前是从陆军中选拔。至1942年,西南联大有一批学生报考并被录取。他们分配在空军各个飞行大队,包括轰炸机和战斗机大队,与美国空军盟友并肩作战,给日寇以沉重打击,有的还英勇献身。

1942年5月,远征军兵败缅甸。之后,日寇截断了中国抗日运输生命线——滇缅公路。为了保证抗战生命线的继续,中美立即开辟了中印(驼峰)航线。航线从昆明等机场到印度阿萨姆邦汀江等机场。这条航线,是当时世界上最艰险的航线,也被称为死亡航线。从它开通到抗战胜利的3年多时间里,中美共动用了1 000多架飞机,其中损失飞机达609架,1 500多名中美飞行员血洒长空。西南联大学生中有一批人参加了驼峰飞行,并有人献出了生命。据统计,参加空军和飞越驼峰航线的共21人,其中有7人牺牲。

二、战略大反攻:战斗在中缅印战场(1943年11月~1945年1月)

(一)大批美军来到中缅印战场

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发生了重大转折,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反攻。首先是1月下旬,苏德战场开始转折:历时半年的斯大林格勒大会战取得胜利,歼灭德军150万人。接着,美英联军在北非战场先歼灭德意联军25万多人,9月初又登陆意大利本土,迫使意大利政府投降。亚太战场上,美军在1942年6月中途岛之役击沉日本4艘航空母舰,8月在瓜达尔卡纳尔岛登陆,至1943年取得瓜岛战役的胜利,开始了太平洋战区的战略反攻。中缅印战场也转入战略反攻:首先是1943年10月,中美英联合进行缅北反攻;1944年5月,中美进行滇西反攻。

在上述形势下,大批美军来到中国,来到中缅印战场。

(二)军委会外事局举办译训班

大批美军到来后,要开展工作,需要大批的翻译。为此,军委会外事局举办译员训练班,计划培训3 000名译员。教育部向西南联大、中央大学、交通大学、武汉大学、重庆大学等学校分派了译员征调名额。因为需要甚急,后来教育部要求上述大学的1944级(届)全体男生,只要体验合格,全部征调。从第三期开始,不限年级,但实行招考;高校扩大到云南大学、贵州大学、大夏大学等。译训班在昆明、重庆两地举办。

昆明译训班,地点仍在昆华农校,增建了新的校舍。从1943年11月1日开始至1945年7月8日,共办了8期;第9期上课不久,因抗战胜利而中辍。培训时间原定每期3个月,后改为8周,大大缩短。

培训工作由西南联大负责,吴泽霖任班主任,樊际昌、戴世光分别任教务长和训导长。授课多由联大教授兼任。因此有人说:“译员训练班工作全班人马,都由联大包下来了。”每期招生时,为打消一些同学的顾虑,学校要求教授们找学生谈话,做工作;同时联大负责人的子弟积极报名参加,比如蒋梦麟之子蒋仁渊,训导长查良钊之子查瑞传。梅贻琦之子梅祖彦刚升大二,不在征调范围,也报名应征。

据联大档案记载,联大学生入外事局译训班9期共437人。结业后,分派到航委会、外事局、美军指挥机关以及各个战斗单位、后勤部门(医院、招待所等),主要担当盟军的翻译官。

(三)战斗在缅北反攻战场

外事局译训班结业后,许多联大学生被分派到缅北反攻战场。当时缅北战场还有不少联大学生未进译训班而直接应聘前往。总之,缅北战场从指挥机关到后勤医院等各个单位,都有联大学生战斗和工作的身影。

1.孙立人向联大要译员

孙立人,安徽舒城人。1915年入清华学堂,1923年留美,先在普渡大学学土木工程,后又入有“南方西点”之称的弗吉尼亚军校。回国后,1932年受时任财政部长的宋子文之邀,任财政部税务警察团长。1937年“八一三”淞沪之战,孙立人任税警第2支队少将司令,在苏州河7次打退日军进攻,身中弹片13处。1942年初,远征军入缅,税警总团编为新编第38师,孙任师长。入缅后,指挥仁安羌大捷,率1 000多人,迎战10倍于己的敌人,解救出7 000多英军及500多名传教士和记者,声名大震。远征军兵败缅甸后,又率部成建制撤退到印度。

1943年底征调翻译时,孙立人闻讯写信给西南联大工学院(工学院院长施嘉炀和他是清华的同学),征求应届毕业生到其军中做翻译和技术工作。院里公布了他的信,15名同学相约报名前往。1944年2月,15人在巫家坝乘C-47运输机到达印度阿萨姆汀江机场,车接到雷多新38师留守处。因为没经过译训班的培训,新38师翻译室为他们安排了10天的训练。翻译室主任衣复德,美国康乃尔大学博士,西南联大土木工程系教授,蓝姆伽训练期间应邀到军中,担任孙立人的上校秘书,兼任翻译室主任。翻译室副主任是联大外文系的潘申庆。翻译室的联大学生还有梁树权等人。据统计,当年联大校友在新38师(后为新1军)中任技术教官和翻译官的共29人。

2.缴获日军第18师团的关防

王伯惠是土木系的,被分到工兵营。他到达前线时,正值部队向胡康河谷的重滇孟关进军。当时驻守缅北的日军主力是“王牌部队”第18师团。该师团曾参与发动卢沟桥事变,后又参加攻占上海、南京大屠杀、攻占广州、进攻广西、占领南宁等一系列罪恶行动,对中国人民欠下累累血债;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又参加进攻马来西亚、荷属东印度和缅甸战役;占领缅甸后进犯滇西,一直打到惠通桥。面对这支罪恶累累的部队,中国驻印军发誓一定要讨债雪耻。

在进攻孟关战役中,新38师和新22师奇兵迂回突袭瓦鲁班。面对战斗力已完全不同过去的中国军队,日军惊慌逃窜,师团关防被我坦克营缴获。

3.在密支那前线

联大历史系大四学生卢少忱,译训班结业后分到印度雷多第48医院当译员。在那里工作了3个月,他想到前线部队。于是他和地质系的同学王忠诗、陈鑫一起向上级申请。恰逢要派大批部队增援密支那,所以3人的申请被批准。他们乘飞机从雷多到密支那,王、陈二人到新30师88团,卢到90团工兵营。攻占密支那战役持续80个日日夜夜,战火硝烟中的经历给卢少忱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时值雨季,淫雨绵绵。虽穿着雨衣,但内衣也是透湿。因为双方炮火猛烈而密集,我们营部的几个人不得不经常躲在略有遮盖的掩蔽部里:坑约1.5米见方,半身多高,地面雨水流入坑中,积水过膝。两腿泡在水中,时间长了,皮肤发白,夜不能眠。当地疟疾流行,有一种毒蚊叮咬后24小时内发烧可丧命。因此每天要服两次阿的平黄色药片,时间一长皮肤呈土黄色。最令人讨厌的是遍地的蚂蟥,长达几寸,满腔人血,即使揪断,也不撒咀……

7月中旬以后,我军日益接近密支那市区中心。日寇拼死顽抗,积尸遍地,有的腐烂了爬满白蛆,漂浮在河沟上,散发着臭味。当行军蹚过半身河水时,浑身沾染上死尸的臭味……

密支那之役共歼灭日军2 000多人,我军也伤亡6 600多人(其中阵亡2 400余人)。密支那战役的胜利表明我军斗志旺盛,英勇善战。

(四)战斗在滇西反攻战场

1.在美军昆明总部和滇西前线指挥部

梅祖彦在译训班结业后,和50多人一起由外事局分派到昆明美军总部译员室工作。昆明美军总部是美国陆军在云南的指挥机构,办公机构设在昆华农校大院内新建的一片平房中,大院中的教学大楼为美军第1招待所。总部人员约100人。

1944年5月,远征军调集16万大军,全部美械装备,向盘踞滇西的2万多日军发起总攻。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将司令部由楚雄前移到保山马王屯,昆明的美军总部也派出一个前线指挥部到马王屯。梅祖彦和钟安民、凌瑞麟、卫世忠等一行译员也到了马王屯。后来还调来孙原(会日文)和井绍文、蔡国模等,还有很多过路的译员,也多是联大同学。

战事紧张时,每天晚上中美双方举行高层碰头会,一般由远征军参谋长萧毅肃和美军窦恩准将交换情报,研究作战方案。翻译任务主要由钟安民担任。其他人轮流值班,或随美军出差。

2.在炮兵训练中心和云南驿兵站

张之良在译训班结业后,被分配到昆明干海子炮兵训练中心。先后在炮兵学校射击教练组、通讯组、驮运组、野战炮兵营、医务室当翻译官,工作了7个月。

1944年夏末,远征军进攻龙陵很不顺利。增调10个炮兵营支援,因而急需翻译官跟随,调张之良前往。张误了飞机,改搭美军的吉普车到怒江前线。车过云南驿美军兵站时,那里的队长说:“你不用去龙陵了,就留在这里工作。他们已就近调了一位译员去了。”

当年冬,衡桂柳相继失守。日军打到贵州独山,昆明、重庆也岌岌可危。军政部着了慌,向四面八方调兵到贵州救急。张之良回忆说:“那时,我不分昼夜地与一位美军少校天天跑机场,接送军兵。见到穿灰军服的,知是包围陕北的胡宗南部;穿黄色美式军装的,知是由印缅调回来的新6军。”后来,贵州总算保住了。

滇西战事结束,张之良与美军工兵们爬山越岭,修建中印输油管。美军在缅甸的5千多匹大骡子交给中国,还有缴获的一头大象。张之良又和一美军中尉,装了几麻袋钞票,放在粮车上沿途购买粮草,押送这些食量巨大的牲畜。

3.参加攻打松山和龙陵的战斗

第71军渡过怒江后,首先攻打松山。张咸恭所在的炮兵营,阵地设在怒江东岸山腰上,与松山山头相望,直线不过4公里。反攻开始,美军教官变成联络官。第一次攻击,先炮轰了半小时,效果不大。我炮阵地暴露反遭日军炮击,一个连附受了轻伤,还损失了一些器材。

几天后,再次反攻。先是10余架美机轰炸半小时,接着炮轰半小时,随后步兵进攻。谁知敌人还击的炮火还是相当猛烈的,我军伤亡很大。这样的反攻又进行了几次。步兵白天上去,占了一些敌人工事,晚上又被敌人夺回去。到7月下旬,又连续攻击了5次,攻占了日军全部外围据点,但核心据点仍屡攻不下。最后采用挖地道通向敌堡下面,装炸药爆破。同时,使用了新发明的火焰喷射器,向敌堡洞口喷射,对攻坚起了重要作用。终于在9月初占领了松山。

之后,炮兵营又增援攻击龙陵。此前,我军已两次攻进龙陵,这次我炮兵营在龙陵东南山林地带布置阵地,与其他炮兵团队,组成强大火力。10月25日我军向龙陵发动总攻,炮兵营发射了大量的炮弹。11月6日拿下龙陵。

4.高黎贡山大塘子:美军少校阵亡

姚元从译训班结业后,被分配到远征军第53军116师348团的美军联络组,担任组长梅姆瑞少校的翻译(同少校衔)。

1944年5月,第53军渡过怒江向高黎贡山东坡南线的日军反攻。5月19日,在进攻敌主阵地大塘子战斗中,姚元跟随梅姆瑞、营长王福林,还有一个美空军通信兵一起,携带电台指挥美机对敌扫射。突然,敌人迫击炮打来,梅姆瑞当即牺牲,王福林重伤送医途中死亡,姚元背部被弹片击中受伤。

梅姆瑞是腾冲战役中牺牲的美国军人中军衔最高的军官。腾冲光复后,中美两军为梅姆瑞举行了葬礼,他的遗体安葬在一个台地的大榕树下。60年后,腾冲国殇墓园重新为19名盟军阵亡将士建墓立碑时,梅姆瑞的英名醒目地镌刻在墓碑上。

5.姚元获美国总统颁发的“自由勋章”

1944年8月末,姚元调116师任美军联络组组长林格中校的译员。

在围攻腾冲城时,从一个俘虏的供称中,知道第二天上午日机将从曼德勒来轰炸攻城部队。为此,师长要求美机来制空保护。但这要保山美军总部联络美空军才行,而当时联络的时间已过。林格要姚元无论如何必须联络上。姚元经过极大努力,通过师部、军部、集团军总部及远征军司令部等一系列电话总机,终于接到美军总部。接通后,美军司令窦恩又在外看电影。直到半夜,窦恩方得知,并允许派空军保护。第二天,敌机果然前来,被我击落轰炸机、战斗机各二架。

10月,师联络组得总部讯,有一架运输机失事,3名机组人员跳伞后下落不明,其大概方位在我驻地附近。经一再探询,失事地点在腾冲西北,不属敌、我防区。第二天,姚元和美军医乘一辆吉普前往搜寻。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3名机组人员。他们已被当地乡政府收容,经军医体检无恙,送回总部。

林格因工作出色,晋升上校,调任军联络组组长。姚元亦随他调往。此后随第53军进攻芒市、遮放、畹町,直至与驻印军会师芒友,滇西反攻战胜利。

姚元因为工作出色,1946年5月获美国总统颁发的“自由勋章”。此勋章专门颁发给二战配合美国作战有功的盟军将领及97名外事局翻译官。据有关资料,西南联大学生担任翻译官获得“自由勋章”的一共有16人。

(五)战斗在鄂豫湘桂黔前线

1.为第14航空队提供情报

1943年冬外事局首批译训班结业后,王式中被分派到航委会英文翻译室。1944年初,美军第14航空队深感陆军的情报不及时、不准确,以致空勤经常扑空;决定组织6个陆空联络组,到各战区迅速获取准确的第一手情报。每个联络组由美军情报官兼组长,还有报务员2人和译员1人,共4人组成。

当时,往河南第一战区派了两个组。王式中到其中一组任译员。他们先到洛阳,适逢日寇发动豫湘桂战役。他们为第14航空队提供了一些情报。然而,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为了保存实力,不进行抵抗,仅1个月就丢失40多座城池。陆空联络组只好随长官部撤退。之后经西安,到湖南芷江,又到衡阳、桂林,最后回到昆明。王式中亲见国民党军队的腐败和溃败,沿途逃难的人群混乱惊恐之状,深深地印在他记忆中。

1945年春,王式中调昆明空军第5路司令部编译室,翻译司令部所获情报,送交美军第14航空队,以安排空勤任务。一次,第14航空队根据王式中他们的情报派出飞机炸沉停泊在武汉江面的日寇兵舰和商船。王式中感到,翻译官同样参加了战斗,和飞行员共同取得了胜利的成果。

2.与新四军合作的美军陆空联络组

阎秉渊1944年4月从译训班结业,被派到航委会编译室,后又被选参加美军陆空联络组,担任翻译。联络组由美军盖尔少校率领,到湖北前线。通过当地中国军队搜集日军情报,以便美军第14航空队配合地面部队,粉碎日寇打通平汉线的阴谋。联络组的中心电台设在老河口(武汉西北),第五战区司令部所在地,下设南阳和樊城两分台。但是,联络组到这几个地方后,半年多竟没有获得一件有价值的情报。于是,联络组在取得新四军同意后,阎秉渊樊城分台于当年冬进入新四军第5师(师长是李先念)师部所在地工作。联络组认为,中国八路军和新四军是真正的抗日力量,中共对敌情报了解最多,情报及时,准确可靠。

8月,阎秉渊随欧高士等两名美军带着收发报机进入解放区。30多名新四军通讯战士,背着小型收发报机深入敌占区架起电台,不断向第5师师部中心电台发送有价值的日军情报,再转给联络组转发后方。其间,联络组和新四军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1945年3月,欧高士等美军人员撤离解放区,临行前还向李先念辞行。阎秉渊由于在联大受到进步同学陈柏松等人的影响,留在新四军,走上了革命道路。

3.牺牲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缪弘,联大外文系大二学生。1945年报考外事局译训班第7期,经6周训练,与联大20多个同学分派到一个对外不公开的部队:鸿翔部队。该部队1943年创建,地点在昆明岗头村。因此说岗头村是中国伞兵的发祥地。

缪弘参加的是伞兵突击队。这是以鸿翔部队为基础的中美混合组织。共有10个队,每队有二三十名美军官兵和8名译员,全部美式装备。

6月,伞兵1队秘密出发空降广东新会的敌后方。因为军情紧急,新建的8、9、10三个队还未来得及训练跳伞也要出发。这三个队共有24名译员,其中有联大同学五六人。

当时中国军队反攻桂林,出动伞兵突击队三个队。他们从呈贡机场出发,降落在柳州。7月31日凌晨,突击队进攻丹竹机场,任务是攻击机场旁的山顶,上面有控制机场的日军。攻击中,和缪弘同一组的美国兵不敢前进,退到山下。作为翻译官,他不但没有跟着后退,而且勇敢地冲向山顶。黑暗中,他被日军狙击手击中,在黎明前倒下。半个月后,日寇投降。

三、抗战后期:参加中国青年远征军(1945年1月~1945年8月)

1944年4月,日寇发动打通由东北至西南大陆交通线的“一号作战”,即豫湘桂战役。8个月中,中国正面战场丧师失地,一溃千里。日军一直打到贵州独山,地处大后方的川滇岌岌可危。

8月27日,蒋介石发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10月24日,又发表《告知识青年从军书》,号召青年入伍。政府还对从军青年规定了许多优惠政策。11月11日,云南省组成“从军征集委员会”。4天后,西南联大成立“知识青年志愿从军委员会。”

1.联大学生踊跃从军

此次联大学生从军,与前两次相比,师生意见分歧很大。不少人认为,蒋介石消极抗日,积极反共,把胡宗南几十万大军留驻关中监视八路军而不去打日本;为此史迪威曾多次和蒋介石发生争论,现在鼓动学生参军只是打着抗日旗号。中共联大地下组织与进步同学分头串联,揭露蒋介石的骗局。联大教授张奚若发表谈话,劝同学们“不要盲从”。因此,有一些学生不愿应征,有的甚至把辣椒面抹在肛门上,引起痔疮复发,以逃过体检。后来,有人因为没有应征而没有拿到联大的毕业证书,如汪曾祺。

更多的教授,钱端升、冯友兰、周炳琳、燕树棠等都动员学生从军。闻一多发言最突出,角度不同,最具鼓动性:青年从军既是抗日需要,又可以改造国民党军队。不少学生就是听了他的讲话报名从军的。联大校方则一再动员,校领导再次带头,梅贻琦的二女儿梅祖彤报名从军,参加救护队。

在上述情况下,联大学生报名从军从一开始不太积极,到后来比较踊跃。全校报名的有300多人(其中教师5人),经体检合格者200多人。这个数字是联大以前所没有的。

2.热烈欢送,奔赴印度

1945年1月28日,是淞沪抗战纪念日,联大在图书馆前面为从军学生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

入营的200多名联大学生,全部编入中国青年远征军。这是抗战后期政府动员青年学生入伍组成的一支特殊队伍。联大学生被编在第207师。2月4日,从巫家坝乘飞机,经驼峰航线到印度阿萨姆汀江机场。在这里,大部分同学编入服务营补给连,为二等兵。后来又乘火车到达集训地蓝姆伽。蓝姆伽,印地语“神住的地方”。这个地方已有很高的知名度了,原先是一战时期英国关押德、意俘虏的战俘营,前两年成为史迪威训练中国驻印军的基地。

3.学汽车驾驶,成绩创纪录

蓝姆伽训练基地过去开设步兵学校和炮兵学校,现在大批美国援华的汽车即将到来,因此设立汽车学校。联大学生来这里就是接受汽车驾驶训练,以便把美国援华汽车驾驶回中国。

在汽车学校,联大同学学习和训练都很刻苦,因此成绩令人赞叹。不少同学受训8天就可以独立驾驶,这在汽车学校是没有过的。3月26日,毕业考试,无一人不合格,破了汽车学校的纪录。

毕业后一段时间,联大学生参加运输军用物资的行动。两人一辆10轮大卡,还带拖车,往返于蓝姆伽和加尔各答之间。天亮上路,日落宿营,十分辛苦。

4.驾车回国,凭吊战场

青年远征军第207师为运输美国援华物资,专门组建两个汽车团:汽车暂编第一团和第二团。联大学生被编入第一团。团长为简立,少将,出身黄埔六期和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曾任中国第一支空降部队“鸿翔部队”伞兵团上校副团长,他和联大同学关系比较融洽。

7月,炎热多雨。汽一团联大同学开始了返国的征途。先经加尔各答到雷多,雷多是中印(史迪威)公路的起点。面对着崇山峻岭和野人山的莾莾原始森林,同学们想到了过去远征军的巨大牺牲。汽一团分四批回国,第一批有团部、第四营、第一营一连之一部,共240人;驾驶着70多辆吉普车和10多辆卡车,由简立少将和美军第47运输营营长克拉克中校率领,美军菲特上尉任队长。

7月6日,车队出发,沿着史迪威公路行驶。一路上,同学们看到许多战争的遗迹:缅北重镇密支那郊外,脱轨的列车歪斜着,弹痕累累;敌人的地堡,被炸药和火焰喷射器击毁,烧成黑乎乎的洞口……在中缅边境小镇芒友,他们凭吊了新1军38师芒友战役阵亡将士的墓地。

7月18日下午,车队到达昆明西郊车家壁,受到联大训导长查良钊的迎接慰问。整个行程历时13天,1 059英里(1 705公里)。之后,汽一团其他三批车队和汽车二团也陆续抵昆。

在这次从军热潮中,除了参加青年远征军之外,还有40名联大同学报考了空军及译训班(如方复、何焕生等),其中有一部分被派往美国受训,学习大型轰炸机领航。

结语

联大从军“八百壮士”的史事,还有三个问题需要指出。

1.“八百壮士”应“庶垂令闻,及于久远”

在伟大的抗日战争中,联大从军的“八百壮士”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有的还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这是他们的光荣和西南联大的骄傲。他们的名字应彪炳史册,正如“题名”碑所云:“庶垂令闻,及于久远”。“八百壮士”中许多人后来参加了革命,成为党和国家的各级领导干部和业务技术骨干。改革开放30多年来,“八百壮士”中的许多人来“题名”碑寻找自己的名字,缅怀逝去的青春岁月和战友。

2.“题名”碑的遗漏

“题名”碑云:“其有遗阙,补于校志。”改革开放以来,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在编纂联大校史时,对“题名”碑上的名字进行了认真核对查证,首先发现有两人名字重复镌刻。继而又根据新的信息,确认了许多从军同学名字刻漏了。对此,校史上已作补述。据笔者不完全统计,“题名”碑的遗漏至少有40余人。这样,“题名”碑上834人,减去重复的2人,尚有832人。而加上遗漏的40多人,就有870多人,用“八百壮士”的称呼仍然是恰当的。其中,联大从军学生中殉职者共有16人。

3.不应遗忘的“三百英豪”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战以来从军学生题名”,没有包括国立长沙临时大学时期的从军学生。而这是不能漏掉的,也是不能遗忘的。

长沙临大时期,学生中掀起过一次从军运动。为此,临大常委会决定:“凡服务与国防有关机关者,得请求保留学籍。”当时,由于时局的召唤、校方的支持,同学们一批又一批走上抗日前线。他们有的参加八路军、新四军,有的奔赴延安,有的参加湖南青年战地服务团,有的投入保卫武汉的战斗中,也有一批共产党员被党组织派到国民党军队中。

其中,熊向晖在周恩来的亲自布置下,打入胡宗南身边任机要秘书;宋平等共产党员,根据组织安排前往延安;马继孔等人到山东,参加八路军;章文晋等30人报考陆军交通辎重学校,后服务于机械化部队;于立群到重庆航空委员会无线电通讯员训练班学习,从事地下工作……

根据长沙临时大学校方记录,当时参加抗战工作的有295人。据此,我们可以用“三百英豪”来称呼他们。

综上所述,“八百壮士”(870多人),加上“三百英豪“(295人),西南联大在伟大的抗日战争中,共有1 160多人奔赴抗日疆场。

(作者系云南师范大学教授、云南省中国近代史研究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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