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
杰森曾经做过数年旅行摄影师,他跑遍整个拉丁美洲,却发现自己与很多摄影师一样,拍摄着相似的画面,这对他的打击不小。他想寻求一些不一样的挑战,想要见证历史,成为世界大事的亲历者,挑战自己的极限,看看自己在疯狂的世界里会如何生存下去。去战地,他并没想靠几张图片改变世界,只是希望自己的照片能让更多人了解他们可能一生都不会经历的事件,带给他们更多思考。
Jason P. Howe,摄影师,1971年出生于英格兰伊普斯维奇,在学校开始学习摄影,先后在南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 18个国家工作、生活过。2001年底开始战地拍摄。2002年底成为世界图片新闻组织的签约摄影师。2003至2005年,他在伊拉克待了13个月,拍摄的新闻图片发表在世界各地的媒体上。2006年,奔赴黎巴嫩拍摄当地战乱。2007年初至2011年底在阿富汗进行战地拍摄。他的作品在欧美国家几乎所有主流报纸以及数十家耳熟能详的期刊发表过,曾参加过美国纽约、华盛顿特区、洛杉矶、泰国曼谷、中国香港等多地的摄影展和博物馆展览。
首先,战地摄影不是一场游戏。如果真的决定奔赴战场,必须明白,这会对你还有你的家庭造成深远和长期的影响,也会对你所拍摄的对象造成影响。去之前,请三思。
其次,设备少即是多。尽量精简装备,简化身外之物,可以让你更专注于保持安全,拍摄的同时不用担心更换镜头之类的琐事。少买设备,省下来的钱为自己买份保险。
第三,你永远不可能完全准备好。在战地拍摄,那些突发事件将非常迅速地损耗你的体力和注意力,装备在有些情况下就是会卡壳,你要随时应变,以保障更高的生存概率,同时尽量拍摄到满意的作品。
最后,遇到两军交火,永远不要站在枪支的正前方。
深入战地,最出乎意料的事是什么?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战争亲历者,面对了那么多的暴力和生死存亡,会在心理上留下这么沉重和深远的影响。之前漠视和质疑那些警告是错误的。如今我更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对后辈产生更多好的影响。
多年的战地拍摄,是否有遗憾?
在大多数情况下,战地摄影师即使竭尽全力,也只能给世界看到故事的一面。由于受到各种各样条件的制约,我们无法做到全面和均衡。但就我个人而言,有总比没有好,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想实现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如果你想告诉人们,你给他们的是整个故事,那会造成一种误导;如果你告诉他们,你所做的只是记录了一个大故事中的一个元素、整个事件拼图的一部分,那么就不会有太多遗憾。
“这是我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种职业。”杰森说这话时语气多少有点悲壮。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地意识到,这种生活方式很可能会夺去他的生命,或者使他发疯——那些一直激励着他的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地摄影师,最终不是死于战场就是发了疯,几乎没有一个是被快乐和健康包围着并最终告老还乡的。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2001年底,杰森开始拍摄自己的第一个战地项目——南美洲哥伦比亚武装冲突。最初去战地,他的想法很纯粹:去看,去体验,去学习,然后多分享一些大事件中的小细节。那时,通过战地摄影来维持生活还是一个幻想,他的资金都是靠做各种临时工赚来的。直到2003年去伊拉克拍摄他的第一个重大国际专题,并开始和许多世界领先媒体合作,定期出版自己的照片,他才意识到,自己可以靠这个活下去了。在伊拉克,他带了一台数码相机,鞋子里藏着500美元,带着侥幸心理,进行着一场场赌博般的生命挑战。凭借着不畏危险、奋勇向前的劲头,他得到来自世界各地媒体的209个约稿任务。
这个“拼命三郎”有时也会郁闷,感觉自己在战地的拍摄更多只是“工作”。“我会被几十个摄影师和数以百计的媒体包围,有时候环顾四周,会问自己:我为这个世界增加了什么价值?这里的摄影师都在报道同一件事,明天全世界将能看到几百张照片,那么为什么我需要在这里?难道只是作为见证者之一?仅仅比其他摄影师多一点竞争力是不够的。”杰森拍摄过一张英国士兵受伤后依旧躲在掩体后开炮的照片,历经5个多月的不懈努力,以及和国防部的多次交涉,这张照片才得以展示在世人面前。“虽然很多时候拍摄战争题材的影像不得不‘戴着脚铐跳舞’,但当那些真正具有价值的、鲜为人知的真相得以展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终于像是一个梦想中的战地摄影师了。”
2011年,杰森随英军进驻阿富汗的赫尔曼德省,跟着6个士兵通过一扇门进入敌占区。打头的士兵用地雷探测器勘探出道路,每个人都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小心翼翼地前进。走在杰森身后的士兵踩到他刚刚离开的地面,不知怎的触发了一个简易爆炸装置,随着一声巨响,士兵的双腿瞬间被夺去。杰森双耳轰鸣,被震蒙了,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拍摄医生救助士兵的画面,然后又和其他士兵一起用担架抬起伤员,直奔医疗直升机。
在阿富汗的日子,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可能隐藏着地雷,即便以最小心的方式前行,依旧会面临大规模伤亡的可能,而且可能连敌军的面都见不到。更糟糕的是,抬着担架跑向直升机的途中,还会遭遇塔利班狙击手的袭击。在紧要关头,需要做出一系列的抉择:从哪条路走可以尽量少触发地雷,怎么处理好那些看到战友伤亡的士兵震惊与愤怒的情绪,什么时候该停止奔跑停下来观察情势,同时做点什么挽救伤员的生命……每一秒钟都是千钧一发,任何一个错误都可能导致更多人受伤或者死亡。
行走战地的十年里,杰森越来越认识到一个突出的问题:在战场上,士兵被派上前线之前往往要进行大量的专业训练,而很多去往战地的摄影师,在完全相同的作战空间内穿梭,却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相关培训,可以让自己远离危险,或者至少不要拖累其他人。在不可预知的危险状态下,战地摄影师往往只有几秒钟时间去发觉自己身处险境并尝试脱困。陷入困境时,士兵们配备有枪支弹药,而摄影师胸前只挂着两台沉甸甸的相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反应能力,是不是很绝望?
如今,很多新闻媒体持续减少财政投入,不少年轻的战地摄影师无法依靠正当渠道进入战地,他们抱着侥幸心理自己制造机会前往,所面临的危险更多。杰森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年轻摄影师的邮件,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战地如何做报道?携带什么器材最好?如何在战地保持安全?一开始,杰森做了很多战地摄影前辈做过的事,他把自己的防弹衣借给即将奔赴前线的年轻人,给那些自由摄影师提供餐饮,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各种经验。但后来他发现,那远远不够——依旧有数量惊人的摄影记者在战地报道中丧生,仅美联社就在一年中失去了四个摄影师。于是,杰森联合了另外三位资深的战地摄影师——都曾拿过普利策奖或者世界新闻摄影奖(WPP)——在西班牙开办了一个战地摄影师训练营,专门招收那些一心要走入战地的热血青年。
摄影师卢卡在这个训练营待了7天,拍摄了一组专题,记录下在此遭受的魔鬼训练:每天都要穿着全套防弹衣,戴着头盔,还要带足各种工作和生活装备,辎重几乎是体重的1/2,而且随时会扎进深山,一待就是好几天。
这个训练营坐落在安达卢西亚的高山上,除了体能训练,前辈们还精心打造了一处逼真的实战场地——由许多废弃房屋构成,“战争”中,“士兵”们使用的是空气气枪,摄影师们则要学习如何在火力区中寻找安全掩体,如何利用同盟士兵掩护自己,如何止血、排雷,以及如何与救援的直升机取得联络。“随时都要绷紧了神经!受伤的同伴还在休克状态,狙击手在夜间也会放上两声冷枪,教员甚至会模拟从空中方向攻击村庄。”
在战场上,士兵被派上前线之前往往要进行大量的专业训练,而很多去往战地的摄影师,在完全相同的作战空间内穿梭,却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相关培训,可以让自己远离危险,或者至少不要拖累其他人。
摄影师卢卡在这个训练营待了7天,拍摄了一组专题,记录下在此遭受的魔鬼训练:每天都要穿着全套防弹衣,戴着头盔,还要带足各种工作和生活装备,辎重几乎是体重的1/2,而且随时会扎进深山,一待就是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