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娟
《谈艺录》是钱锺书前期著作的重要代表,1948年由上海开明书店首次出版。《谈艺录》刚出版时正值战乱,尽管如此,它还是引起了一些学者的重视。1948年《燕京学报》所载的阎简弼的《评钱锺书著〈谈艺录〉》以及夏承焘的《天风阁学词日记》都对《谈艺录》做出评论,[1]阎简弼与夏承焘所言虽简,却称得上是《谈艺录》研究的拓荒之论。此后对《谈艺录》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观念的更新与理论视野的逐渐开阔使得 《谈艺录》的研究取得了较为可观的成果。八十年代到二十世纪末的《谈艺录》研究情况已有学者做出总结[2],这一时期的《谈艺录》研究一般以论文形式出现,主要集中在对《谈艺录》文论思想、结构、治学方法与启示、以及对《谈艺录》的总体评价等方面,三联书店出版的《钱锺书研究集刊》与《钱锺书研究采辑》基本上将相关的论文收录完毕。
新世纪这十几年,中国大陆对《谈艺录》的研究有了新的发展,出现了51篇论文、5本专著,这相对于上世纪末几本钱学研究专辑上收录的《谈艺录》研究文章(宽泛统计也不到20篇),可谓一个不小的增长。与此同时,近十几年的研究在研究范围与深度上的也有所突破,如对《谈艺录》批评话语特征的分析、对其诗学思想的更深入的挖掘、对其部分观点的再探讨等,这些都是对以往《谈艺录》研究的必要补充。与这种欣欣向荣的研究态势相比,学界对这段学术史的总结则较为滞后,到笔者写这篇文章之时,尚未见到有论著对新世纪以来的《谈艺录》研究情况做出相应的梳理与评介,为了推进《谈艺录》以及“钱学”的研究,有必要进行学术史的回顾与反思。本文将从《谈艺录》的批评方法及话语特征、诗学思想、作家作品论、对《谈艺录》的再商榷、《谈艺录》研究的问题与展望几个方面出发,一窥新世纪以来《谈艺录》研究的概貌。
《谈艺录》的批评方法及话语特征,其实也是钱锺书所有批评论著,如《管锥编》《七缀集》《宋诗选注》等的共同特征,理解这一点我们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很少有人仅仅撰文分析《谈艺录》的批评特征,而是在“钱锺书文学批评特征”这一命题之下谈论《谈艺录》批评特征。从搜集到的论著看,大多数研究者在分析钱著批评的方式与话语特征时都以《谈艺录》《管锥编》《宋诗选注》等论著为共同分析对象,难以割裂。因此对这部分的研究虽宽泛,但笔者在阅读分析时选取与《谈艺录》直接相关的部分,以尽量突出《谈艺录》研究的脉络,避免混淆读者视听。
学者焦亚东曾著系列文章对《谈艺录》话语特征做出了一些很有理论意义的探讨,包括作为钱锺书批评文体的特征之一的 “破体”、其批评的意义阐释策略、批评的逻辑起点与基本向度、“互文性”特征、其批评语体特征形成的原因等[3],这些探讨与提炼构成作者的两本钱学专著 《文之门——钱锺书批评的互文性特征》以及 《钱锺书文学批评话语研究》的基本框架。在《文之门》中,焦亚东考察了钱锺书文学批评对“互文”现象的关注以及其产生关注的原因,分析其互文性特征在语言维度、历史维度、比较维度的建构;互文关系的生成与显现,如文学语言中 “孳生”、“暗合”、文本中的“显性图式”与“隐性图式”等。焦亚东还从“转换与手法”、“意义阐释”等方面对互文性特征做出进一步的论述[4]。 在《钱锺书文学批评话语研究》中,焦亚东首先分析了钱锺书文学批评话语的外部表征,即语言风格“通多方而不守一隅”、旁征博引与“化堆垛为云烟”的追求、语体风格上文白相参、在翻译时讲求入“化境”等。这些外部表征都体现了《谈艺录》在批评体例上对传统诗话的继承与发展,同时,它们也体现了作者从事文学批评的一些内在特质,比如批评的逻辑起点即创作与评论的双向互动和诗人的才与识,批评的基本策略即构建隐性语境、文本细读与意义阐释,批评的主要向度包括语言批评、微观研究、形式本体论等。焦亚东认为钱著批评话语特征的生成原因是多方面的,如钱锺书本人的国学根底、西学素养,个性气质等等。批评话语特征的现实意义就在于使文学批评回归文学本身,重构批评的语言维度,为传统的文学批评寻找“有意味的形式”[5]。如果我们对上个世纪的《谈艺录》研究稍作回顾的话,我们就会发现焦亚东所关注的钱锺书批评话语特征并不是一个新的研究点,但是焦亚东这两本研究著作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不仅能言旁人所未能言,以新的视角挖掘其语言中的各种现象、图式,还能推进已有的研究成果“更上一层楼”,不再像前人一样泛泛而谈,而是真正的介入《谈艺录》批评的文本中,借助相关理论层层深入,对《谈艺录》批评外部表征、内在特征、生产原因等等做出完整的观照。
钱钟书
除了焦亚东的综合性解读,也不少研究对《谈艺录》的某一批评特征做出考察,比如《谈艺录》论文论诗时的“打通”之法。钱锺书在《谈艺录》中说,“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 ”[6]这种不以疆土与时间为谈艺界限的做法深受后来学者赞赏。姚洪伟的《论钱锺书的“打通”说》认为钱锺书的“打通”法是一种比较文学的研究方法,钱锺书通过文本细读、个案比较连类引证等方法展开古今中外的双向阐释;然而“打通”又并非比较文学一般意义的比较,“打通”的目的就是学科间、文化间的贯通。而陈子谦在《〈谈艺录·序〉与“打通”说》中则提出针锋相对的看法,“打通”并非比较文学的方法,“打通”也不是抹除各学科的差异,而是为了“方览圆闻”。任子涵的《略论〈谈艺录〉中融会贯通的“打通”说》认为,无论是从其札记体的写作形式来看,还是《谈艺录》中点评式而非理论建构式的批评方法来看,钱锺书之“打通”并不是西式的宏观的、体系性的理论思维,而是立足于民族文化本位基础上来思考的。而杨果则对以上观点提出质疑,他提出一个更加根本的问题,即以“打通”来描述钱锺书的学术研究方法似乎已经“约定俗成”,这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钱锺书“打通”之本义。“打通”实际上是一种学术目的而非学术方法,而且“打通”本身的局限性,如“打通”本身的合法性、语义的复杂性,也决定了它既不能概括钱学方法论,也并不能作为一种学术方法在实践中被委以重任。[7]
《谈艺录》中经常出现的解构式的言说方式也引起研究者注意。刘阳在《以言去言:钱锺书文论形态的范式奥秘》中提出,钱锺书旁征博引的文论形态实质上是根源于神秘主义哲学的“以言去言”主张,“以言去言”的文论形态背后包含着“互见”的联想思维与融通信念以及“断章”的多元论诉求,这是一种非本质主义的、灵活开放的文论形态,它在回应了西方学术文化发展走向的同时也推进着我国当下的文论建设。[8]
《谈艺录》中的诗学思想,如历史——诗学观、诗歌本体论、诗人主体论、诗歌美感、诗歌创作论等,都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故而也是《谈艺录》的研究重点。与《谈艺录》的批评话语特征一样,《谈艺录》诗学思想是钱锺书诗学思想的一部分,因此对《谈艺录》诗学思想的研究也常常是在对钱锺书诗学思想研究的大框架下进行的。在这方面,许龙、孙媛以及季进等学者做出了很有价值的探索。
在《钱锺书诗学思想研究》中,许龙集中考察了《谈艺录》的体系性与其当前的学术价值的问题。许龙认为,尽管《谈艺录》《管锥编》都以札记形式写成,但钱著并不是像有的学者所认为的那样不具备体系性,实际上,无论是《谈艺录》还是《管锥编》,它们在论述对象、论点、研究原则与方法上都有着一以贯之的体系性。《谈艺录》诗学思想在当前学术文化中的价值就在于,其多元化的文论诉求是构建“和而不同”学术文化以及实现中国古代诗学理论的现代转换的重要启示,其跨学科的批评视角为我们打破学科界限寻求综合性的观察视野提供先行之路,同时,钱锺书的人格操守为当下学者保持学术研究的纯粹性等提供了典范。[9]孙媛在《叩问现代性的另一种声音:王国维、吴宓、钱锺书诗学现代性建构理路研究》中提出了近似的看法,她认为《谈艺录》体现出的对文学现代性中“回家”的思考、力求“打通”古今中外诗学以及聚焦于文本的等研究特色,就是钱锺书对中国现代文论发展的突出贡献。文学领域没有所谓“进化论”,其变迁也是新旧文学的杂糅过程,我们应以现代意识和视野融合古典与现代,实现文学上的超越性的回归。[10]同样关注《谈艺录》在文学现代性中的价值问题的还有黄志浩的《钱锺书诗学研究的现代启示》,他认为,钱锺书在诗学研究中将创作与研究相结合,使诗学与其他学科相互融通,并有着轻松幽默、善用比喻和自然联想等特点,这些都对今天的诗学研究有着启迪与影响。
许龙、孙媛、黄志浩的论著其实是对上世纪夏志清观点的一个反驳。夏志清曾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提到,尽管《谈艺录》“眼光正确,范围惊人,旁征博引……,却没有能替中国诗的急需重新估价立下基础”[11]。言外之意,《谈艺录》始终是走的传统诗话的老路子,并未对中国诗在新的理论视野中进行 “重新评估”,遑论对新的诗论、文论产生借鉴意义。夏志清的观点一直为上个世纪的《谈艺录》研究者所默认,而《谈艺录》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只是“中国传统诗话的顶峰”与“集大成者”,除此之外再无意义?在许龙、孙媛之前,并未见太多讨论。近十几年的《谈艺录》研究表明,《谈艺录》并不像夏志清说的那样只走传统老路子,它为中国文论的现代转换提供的借鉴意义是重大而深远的。
除了对《谈艺录》诗学思想在文学现代性中的价值加以分析之外,西方的哲学、宗教、文艺思潮等对《谈艺录》中诗学思想的影响,也是近几年来钱学研究者关心的问题。季进的《钱锺书与现代西学》梳理了钱锺书学术创作历程,将钱著总体特征概括为“现象学式的话语空间”,并以《谈艺录》与《管锥编》为举证对象,系统地阐明了钱锺书文学批评与阐释学、解构主义、文本细读的形式批评、比较文学、心理学、新历史主义等现代西方美学思潮的内在关联。总体而言,季进的分析全面而深入,圆照博观,值得借鉴。[12]此外,唐玲与李晓静的硕士学位论文 《钱锺书与英美新批评》、《钱锺书〈谈艺录〉与佛教》也遵循这一理路,二者重在分析英美新批评和佛教对《谈艺录》产生的影响,以及《谈艺录》诗学思想对它们的超越。这些研究视野宽阔,论证清晰,为读者理解钱锺书诗学思想与《谈艺录》理论背景提供了必要帮助。[13]
《谈艺录》
以上所述,都是近十几年以来《谈艺录》研究在研究范围与理论深度上对上世纪研究的超越,在这些新路径之外,也有一些论著是在原来的批评向度上展开的,如对《谈艺录》的修辞观、历史诗学思想、神韵论、感悟诗学思想等的分析[14]。 如阮堂明的《读〈谈艺录〉、〈管锥编〉札记》认为钱锺书的历史诗学思想是与近现代的学术背景相关的,钱锺书提出的“诗史有别”强调的是“史蕴诗心”,而陈寅恪常常“以诗证史”。二者的学术思想与方法差异至此,原因是钱锺书是以文学家的眼光看待历史,而陈寅恪则以史学家的眼光看待文学,他们所揭示的都是文学之一端,并无识见的高低。宗廷虎曾著文 《钱锺书表达修辞理论》集中分析了《谈艺录》中讲求字句“位置贴适”“迁地为良”体现出的语境论、“蟠蛇章法”等体现的章法句法论、比喻论等修辞手法;高万云的《钱锺书修辞思想之演绎》认为《谈艺录》体现出钱锺书的接受修辞理论的一些新见,如“活参”“死参”、“阐释之循环”等。陈颖的《对话语境中的钱锺书文学本体批评论》通过对《谈艺录》中所表现出的“文学与审美”、“文学与人心”“文学与现实”、“文学与自然”等关系形态的深入探查,认为在这些两极对话的批评语境中,蕴含着着钱锺书以“美”为主导、以“人”为皈依、以“真”为取向、以“自然”为法则的文学本体理论意向。[15]这些文章虽讲的是老问题,却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新见解。
对 《谈艺录》所论的作家的研究论文最多,虽对象繁多,但主要集中在两个人身上,即李贺与陆游。钱锺书本人对这两位作家的阐释着墨甚多,评判的倾向性也较明显,因此共鸣与争议也随之而来。对于李贺论,后来研究者对钱锺书表示赞同的居多,为避免赘叙,笔者将选取几篇较有代表性的论文简单介绍。卓丽芳的《钱锺书论李贺》研究和分析钱锺书对李贺诗歌所作的评论以及评论时所使用的方法,并分别论述了李贺诗歌的主题立意、语言风格、章法结构和意境风格等方面的观点,对《谈艺录》中对李贺诗歌的评论做出了较为完备详细的述评;李俊的《钱锺书〈谈艺录〉李贺论研究》将《谈艺录》李贺论放置于诗歌理论演进与接受的历史进程中,从传统诗学现代转换的角度考察钱锺书的李贺论在诗学研究与李贺研究史上的地位和典范意义;《接着钱锺书说李贺》考察了《谈艺录》提出的关于李贺诗学的一些基本问题,如 “曲喻”、“笔补造化”、“修辞设色”等,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的分析“曲喻”的生成机制与“笔补造化”的意义内涵等。[16]
而对于陆游论,研究者则赞同反对兼而有之。吕肖奂的《钱锺书的陆游研究述略》梳理了《谈艺录》《管锥编》《宋诗选注》对陆游的评价后认为,钱锺书在研究陆游时采用的是实证与比较的方法,这种关注诗人、作品、“文学性”的研究课作为真正的“文学研究”的范例;张毅的《回归历史情境来观察——从陆游接受史的角度理解钱锺书〈谈艺录〉的陆游批评成就》一文从接收学角度出发,提出《谈艺录》“知人论世”的批评方式的优秀之处不但体现在对陆诗的批评上,也体现在对整个陆诗的接受环境的批评上。[17]而与这些观点都不同的是,刘梦芙的《陆游的儒家思想与崇高人格》以及赵明的《陆游是否“违心做高论”——读钱锺书〈谈艺录〉札记一则》对钱锺书对于陆游的评价提出质疑。刘梦芙详细考察了陆游的生平,认为《谈艺录》对陆游的评价说明钱锺书对陆游的才能、生平等了解不全,只以猜想代替事实,并不是真正的 “知人论世”;刘梦芙进而批评钱锺书受“五四”以来西学风气影响不关注儒学义理、割裂诗文与经史的关系。赵明则论证了《谈艺录》中认定陆游 “唯心作高论”是不符合事实的,陆游虽学习过晚唐诗歌,但他所批评的“晚唐”是有特定对象的,钱锺书对其一概而论显得不甚公允。[18]
《谈艺录》对其他作家作品、诗派如韩愈、杨万里、陶渊明、朱熹、李商隐、《沧浪诗话》等的评价也引起部分学者回应。[19]这方面比较有代表性的研究有夏中义的文章《从〈人境庐诗草〉到〈静庵诗稿〉——对钱锺书〈谈艺录〉的“照着说”与“接着说”》,认为钱锺书在《谈艺录》中有一大卓识,即认识到“就清末学界诗坛而言,能真正让西学义谛(而非西洋制度名物之皮毛)水乳交融于旧体诗的代表人物,委实惟有王国维,而不是梁所推崇的黄遵宪”。但是钱锺书并未对“为何王国维高于黄遵宪”这一论断做出更多解释,这也是一大遗憾。张福勋的《〈谈艺录〉论宋诗》为四篇系列文章,以较大的篇幅梳理《谈艺录》对宋诗的研究,涉及到《谈艺录》对“诗分唐宋”的分辨、对宋代诗歌理论论述、对宋代诗人评论等。这四篇系列文章对《谈艺录》论宋诗做出了相当细致完备的考察,值得相关学者参考。[20]
对《谈艺录》部分内容的质疑与勘误也是值得我们注意的一个研究现象。如前文所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研究者对《谈艺录》的所论内容、研究方法以及成就等均持肯定赞赏态度,而未闻质疑之声,在近十几年的《谈艺录》研究中,质疑甚至反对之声慢慢出现。对《谈艺录》的质疑与勘误多见于不认同作家论,如上文所述的一些对《谈艺录》于陆游评价之争议,以及对其引文的勘误、对某一观点的商榷。
刘雄在 《〈谈艺录〉校读献疑三则》检得《谈艺录》三则引文有不正确之处,一是《遗山论江西派》条中,元好问评“苏黄”之“曲学虚荒小说欺,俳谐怒骂岂宜时”中的“宜时”实为“诗宜”,也即“宜诗”,与东坡的“一肚皮不合时宜”并无相干;二是《贺黄公以下论宛陵诗》条中,梅尧臣诗“满腹红膏肥似髓,贮盘青壳大于盆”之“盆”应作“杯”,疑为钱锺书手误将“杯”的异体字“盃”写为“盆”;三是《庾子山诗》条中,引杜甫《咏怀古迹》“庾信哀时更萧瑟,暮年词赋动江关”,“哀时”应为“生平”,“词”应作“诗”,“且此诗第六句作‘词客哀时且未还’,若据钱先生所引,则‘哀时’、‘词’皆与第六句重字,必无此理。可知杜诗云‘诗赋’乃合诗与赋而言,则钱先生所云 ‘明指词赋说’为无根”。陈永正的《〈谈艺录〉辩证一则》一文则提到,钱锺书怀疑王国维诗句“驰怀敷水条山里,托意开元武德间”(《杂感》)中“条山”应该是“华山”,这句诗是对陆游“每因清梦游敷水,自觉前身隐华山”(《东篱》)的模仿,但因平仄故王国维将“华山”改为“条山”。陈永正引相关文献证明“条山”与“华山”古来并称,且王国维这句诗实是对陆游 “颇闻王旅祖征近,敷水条山兴已狂”(《睡起已亭午终日凉甚有赋》)的直接引用而非模仿,因此钱锺书的推论是不恰当的。[21]钱锺书论文喜旁征博引,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引文或推论出现讹误实属正常,有据可凭地去质疑钱锺书,才是研究“钱学”时所必需的一种严谨细致态度。
总体而言,新世纪以来的《谈艺录》研究成果颇丰,这些成果与更多批评理论的介入、研究者的持久关注是密切相关的,也从侧面体现出《谈艺录》的理论生命力。然而,笔者在整理这些研究成果的过程中,想提出一些浅见向学界求教。第一,虽然《谈艺录》的研究范围有所扩大、路径较上世纪有所创新,但是研究者的论点缺少多样化。这一方面表现在大家的关注点比较“扎堆”,概括性地看,仅仅批评特征、诗学思想、作家作品论、勘误这几点就足以覆盖所有研究,即使在这几点之下再细分出的研究对象也屈指可数;另一方面表现在大部分研究者得出的结论比较一致,“争鸣”不足。《谈艺录》所论对象广博多样、取证繁稠,因此这种集中现象对推进《谈艺录》研究恐怕是益处不大。第二,现有的研究成果真正深入文本内部细读,然后将文本与理论对照分析的研究不多 (除了焦亚东做出了可贵的实践以外),一部分论著从某一理论出发泛泛而谈,使理论与文本成为不甚结合的“两张皮”。对于《谈艺录》这样内容丰富、学理深厚的经典著作,学界还有待于师法钱锺书的治学思想与方法,从而将钱学推向更高境界。
注:这个数据是在比较宽松的统计方式下得出来的,也就是说,除了专门研究《谈艺录》的论文、专著意外,一些在“钱学”命题下于《谈艺录》有所涉及的论著也被统计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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