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申明鑫
是谁救了“草原英雄小姐妹”
——龙梅、玉荣被救经过再探访
文/本刊记者 申明鑫
20世纪60年代,《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和玉荣抢救集体财产的故事传遍全国。50年来,主流媒体对于此事的宣传中,前后有着两个明显的变化:一开始以扳道工人作为小姐妹的主要救命恩人来歌颂,到了90年代开始翻转为歌颂当年事件中的第一救助人——“右派”哈斯朝鲁为主要救命恩人,此说法一直延用至今。位于白云鄂博的草原英雄小姐妹展览馆也延续了这种说法。但在本刊记者的现场采访中,却发现了另一个长期被忽视的、在抢救小姐妹过程中最为完全彻底的救助实施者——当地的党组织。
在看龙梅前,我和部队的同志买了一大束鲜花,双手捧着等在马路边。龙梅的丈夫很警惕,对我们盘问良久,出于对军队的信任,他最终同意我们见了龙梅。
作为当地的“名人”,他们的家常年屡遭各种“记者”的骚扰,有些明显不怀好意,更多的是要求龙梅参与商业活动。“凤凰网的陈鲁豫也来过……”龙梅告诉我说:“她的节目很客观。”
网上有传言说小姐妹俩放牧的羊群是自己家的,不存在保护集体财产一说。关于此事,龙梅明确表示,她们家1960年从辽宁阜新迁到白云鄂博新宝力格日光大队后,第二年由集体统一调配羊只,由他们家负责放牧。羊只属于公社所有,这一点毫无疑问。
在某些关于“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文艺作品中,哈斯朝鲁被描绘成“偷羊贼”。对此,龙梅也深感遗憾:“那是哈斯朝鲁自己说的……”她说,在遇见龙梅前,哈斯朝鲁首先遇到羊群。他说“我看到三只羊冻死掉了,就顺手卖给了当地的牧民……”
当时,公社的羊只是有数的,死羊的肉没人吃,嫌它不够新鲜,但羊皮一定要交回公社。哈斯朝鲁把羊卖掉了,龙梅得不到羊皮,她不知怎样给父母亲交代,就如实告诉了父母,父母亲为了洗清嫌疑,又如实转告了邻居。当地牧区民风朴实,这种事情是很“丑”的,很见不得人。风声就这么传了出去,逐渐演变成了哈斯朝鲁“偷羊”。
这事谁也说不清楚,他自己说是卖给了牧民,也没有人去证实。现在年代久远,就更说不清楚了……”
英模小传
对于这件事情,哈斯朝鲁的儿子那仁满都拉
草原英雄小姐妹,蒙古族少女龙梅和玉荣,为生产队放羊时遭遇暴风雪,为不使生产队遭受损失,两人始终追赶羊群,直至晕倒在雪地里。因为严重冻伤,二人都做了不同程度的截肢。由于她们的英勇事迹,被誉为“草原英雄小姐妹”。
撰写的、或根据他的诉说由媒体记者记录的所有报道中,都有意忽略了这一细节。
龙梅和玉荣与少先队员在一起
事件发生后,牧民们出于好心,有人指责龙梅的父亲吴添喜嗜酒误事,害得两个女儿残疾截肢。龙梅谈起此事很是气愤,他说父亲是去帮助别人踩羊砖(起羊圈),并非是去喝酒。在去牧区采访的路上,我问了几个当地的牧民,他们解释说,白云鄂博矿区近几年才通上电,数千年牧民唯一的娱乐生活就是喝酒,用于度过闲暇时光和御寒,不仅男人喝,女人喝上两三斤也是常事。没有人会为这件事情想得太多,只有外地的媒体才会出于某种目的关注并曲解它。
被媒体利用最多的是哈斯朝鲁的儿子那仁满都拉写的一篇文章《谎言与真相—草原英雄小姐妹》。文章中他谈到,“在文革期间批斗父亲的时候,虽然知道真相,但龙梅玉荣的父亲吴添喜竟然还上台动手打了这个‘破坏分子’。”
对于这个指责,记者采访了一些暂时还留在当地的牧民,一些年长者中没有人听说过此事,并且很不相信这种说法:“他们(造谣者)不了解吴添喜的性格,说他打人鬼都不信!”。
记者随后又问了1964年时任白云矿区区长的伍龙老先生,他说文革中自己也受到冲击,并不清楚文革中发生的事情,但他听说此事还是很惊讶:“50多年来我从未听有人说过还有这件事。我文革期间受到冲击,被关在监狱里,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到这件事。那仁满都拉和龙梅、玉荣三个人还照过合影相,刊登在内蒙古出的《北方日报》上,那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个文革的事情,现在说就是搅混水。我没听说过。”
记者就此事专访了玉荣,她说:“文革期间我们都在学校住宿,家里的事情也不很了解。听母亲说,哈斯朝鲁有喝过酒后到家里来找父亲闹事,母亲没有说过其中的细节,但我想也不排除动粗的事情发生……”
但是,这和文革期间的“批斗会”的性质有着完全的不同。混为一谈,应该是一些标榜“负责任”的媒体,故意有违于职业道德,有目的的进行杜撰、歪曲和曲解吧?
至于那仁满都拉为什么在书中这么写,牧民们有着不同的见解:“应该是收了人家的钱,人家叫怎么说,不得不怎么说吧?”
“草原上为护羊群冻死的人多了,龙梅玉荣的事情发生以后也有过很多,可是别人没有出名,她姐妹俩凭什么名利双收?那仁满都拉嫉妒,很正常。”
关于那仁满都拉“嫉妒”一说,伍龙也有着同样的看法:“他的父亲为人很不错,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伍龙是事件发生时时任白云鄂博矿区区长,今年已87岁。记者在包头市青山区老干部局的会议室见到了他。
伍龙参加革命70年,党龄68年。他告诉记者:“我是参与事件整个过程的领导层唯一活着的见证人。我掌握了事件最全面的整个过程。我想趁着还能讲诉,脑子还没有糊涂,把我知道的
全部说出来,也免得把事实真相带进坟墓。”
“但是没有一个寻求真相的记者找过我。我以一个老党员、老干部的身份,负责任地说,他们在网上所说的所谓的’真相’,基本上都是杜撰出来的。”
据伍区长介绍,哈斯朝鲁发现龙梅后,把她领进扳道房,就去邮电局打电话报警。当时,邮电局的营业员叫包晓(音),她对哈斯朝鲁说,这个电话你不能打,打了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去找区政府办这个事吧。找到他们,你就算完成任务了。
当时,邮电局还是手摇电话,打电话会绕很大一圈:先要包头,再转呼和浩特,再转集宁,再转达茂旗,最后才能要回到新宝日格公社。加上当时7、8级大风造成的线路损耗,通话声音根本听不清楚,于是哈斯朝鲁就按照包晓的指点,急忙去白云矿区政府报告。
哈斯朝鲁前脚走,包晓就赶紧给她时任矿区党委书记的丈夫打电话,报告了这件事。当时,铁矿和区委同在一个楼办公,区委书记认为这是地方上的事情,就赶紧电话通知伍龙区长去解决这个问题。
伍区长回忆说:“我一出去,就见到了哈斯朝鲁,当时是中午,他说,我背着自己6岁的孩子路过那儿,遇见了一个冻孩子,是吴添喜的两个姑娘,我们大队的,我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你,我就不打电话了。我昨天出来的时候,我的羊群也是交给我老伴的,昨天下午就刮风,一宿刮风,又刮一上午,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我得赶快回家……我说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赶快回家照顾你那个家去,这些事情我们来办吧。”
“他走后,我立即部署设备和技术条件较好的白云医院进行抢救,我找到正在值班的张蓉芳(音)院长商议和布置抢救的过程,包括冻孩子应该怎么抢救,医学上应该怎么办,要做一个特殊病房,配备的人员一定要东北籍的蒙古族人……我把这一切布置完了,又交代给了医院卫生所所长张配千(音),就赶到扳道房查看情况。”
“我赶到扳道房的时候,玉荣已经被铁路工人在一公里外的雪堆里扒出来背回来了,正在给她两个冻脚上搓雪。龙梅站在一边。当时,哈斯朝鲁已经背上儿子那仁满都拉看自己的羊群去了,我根本没有见到那仁满都拉这个人。”
“那仁满都拉后来著文章说他当时是9岁,但当时他爸爸亲口告诉我说他只有6岁。无论那仁满都拉当时是9岁还是6岁,他当时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在现场却无能为力,在他爸背上趴着的孩子,他当时能做些什么?他现在想当一个主要抢救人,把党的努力,全党所做的工作,以及所有参与救助人员的功劳一笔抹杀。他在网上发表一些很不正确的东西,想独吞这份荣誉,这种做法,不是维护他的爸爸。”
“龙梅和玉荣当时也很小,她们根本不知道事件背后发生的一切,整个医疗过程,恢复、手术过程,她们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所以和哈斯朝鲁父子合影的时候,姐妹俩也不知道话的份量往哪儿放,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称他们为‘救命恩人’,并且把照片给了博物馆。博物馆就这么把照片挂了上去,讲解员把那仁满都拉称作龙梅玉荣的‘救命恩人’,有很多不符合事实。我到博物馆去,建议哪个地方改,一个一个指点过,但还是那么摆放了。”
“维护那仁满都拉他爸爸的荣誉,材料就是我给写的。我1972年平反,被分配到青山区当书记。1973年夏天,什么日子忘记了,内蒙古党委来了两个同志,就在党内访问这个事,问当时谁抢救的。实事求是说,事件第一发现人不是扳道房工人,确实是哈斯朝鲁。”
“哈斯朝鲁活着的时候,就有这个反映的愿望,说报道的不是事实。所以我们当时就说,哈斯朝鲁做的是好事,应该减轻他的罪行,如果是错打成右派,应该摘帽子。后来时间不长就平反了。”
“我当时写了整整两天半的材料,这同样也是党组织努力的结果。这些材料现在我还都放着,包括手术过程,转到内蒙古过程,守护、看护等等,都是内蒙古医院党委、内蒙古党委决定的。龙梅玉荣的救命恩人,不是别人,正是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