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如何走出当前困局?

2015-12-02 04:41胡晓鹏
社会观察 2015年10期
关键词:实体经济

文/胡晓鹏

尽管我国宏观经济存在诸多问题,实体经济持续不振的信号也逐步被放大,但中国经济不会崩溃。这里有三个因素要重视:一是中国的城市化水平不高,还不到55%,这意味着我国城市化进程中带来的投资与消费等空间还很大,增长的动力依旧存在;二是中国是一个地域空间广阔的大国,东、中、西梯度差异有序,国内各地每一轮消费升级和生产效率改进,都能带来巨大且较为长期的产出增长;三是中国有着巨大的市场消费能力,这是中国开启全球化红利的利器。

近期,关于中国经济崩溃的说法不绝于耳。大致看来,这种观点无非是依据当前经济增长速度下滑、实体经济产能过剩、股市大幅下跌等作出的判断,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认可。不可否认,中国经济的确在近两年出现了增长回落,但依此认定中国经济即将崩溃则过于危言耸听。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探究中国经济当前的发展现状、弄清楚问题所在,以消除各种似是而非的观点。

当前中国经济增长的四重困局

在经历了4万亿投资和十大产业振兴的计划之后,强力刺激之后的中国经济又进入到相对疲软的发展状态。经济增长速度徘徊在中低位的7.5%左右,今年8月份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49.7%,比7月回落0.3个百分点,创下3年新低,PPI接连42个月同比下降且再创新低。更为严峻的是,这种情况并未有根本逆转势头。时至今日,当前中国经济的发展困局有4个显著表现:

第一,经济运行凸显三大结构性转换特征,但对提振实体经济益处不明显。

最近两年来,我国经济运行的主要特征显现为就业结构、居民收入结构和财政收入结构的三大转型。在就业结构方面,主要表现为第三产业增长迅速,三产吸纳就业能力相对增强。2014年,第三产业增加值增长8.1%,高于经济增长速度,第三产业共吸纳新增就业1322万人。在收入结构方面,主要显现为“农”快“城”慢的特征。2014年,我国农民工月均收入2864元,增长9.8%,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增长9.2%,显著高于经济增长速度;而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6.8%。在财政结构方面,主要显现为“央”稳“地”降的特征。2014年中央财政收入同比增速为7.1%,与2013年持平。地方财政收入同比增速明显下滑,由2013年的12.9%滑落至9.9%。

以上三个方面的特征均属于结构变化,虽然有利于保持经济稳定和增加中央政府调控能力,但对激活经济活力尚有不足。比如,第三产业是在工业增速下滑前提下的增长,脱离工业支撑的服务业,无论是投资还是供求关系,都不能持久。又如,农民收入的提高,虽然有利于提高低收入群体的边际消费倾向,从而扩大消费能力;但城市居民仍然是我国内需的主导群体,这种替代式的收入结构变化很难换来内需的有效扩张。再如,地方财政锐减而中央财政稳定时,将加剧地方事权与财权的不匹配程度,中央调控经济的压力增大。

第二,制造业预期利润率低,工业投资显著不足。

近年来,国内实体经济不振,制造企业的投资意愿普遍不强。一个很重要的是诱因是,制造业的预期利润率过低。《2008至2014中国制造业500强研究报告》显示,2014年中国制造业企业500强的利润率仅为2.7%,远低于世界制造业的利润率,这是制造业500强平均利润率连续第三年下滑,并且是2009年以来最低水平。在制造业500强企业中,利润率大于10%的企业仅有23家,利润率低于2%的企业数量达到259家。事实上,导致中国制造企业利润率低下的原因不仅仅是全球经济的不景气,更重要的是我国的制造业基本都附着在产业链的低端环节,属于成本竞争性的领域,即便是在经济繁荣时期,这些制造企业的利润率也无法与高技术制造企业相比。在经济萧条时,许多制造企业又将遭受产能过剩的危机,利润率无法提升,这就造成低利润—低投资的陷阱。

第三,虚实经济错位,资金成本过高。

中国经济的确在近两年出现了增长回落,但依此认定中国经济即将崩溃则过于危言耸听。 图/CFP

如果说实体经济的利润回报率过低导致投资意愿不足,那么,虚拟经济的过度繁荣则对实体经济产生了资金流向的排斥作用。从2012年起,中国政府的货币政策一直保持着相对稳定的基调,全社会的流动性也保持着相对宽松的状态。但在过去的两年间,我们看到的则是,一部分流动性通过地方融资平台进入到政府的公共基础设施项目中,一部分则通过国有经济体系流向了具有政策扶持的产业领域,还有一部分通过银行业的表外业务进入到高利息回报的虚拟经济领域。三种吸纳资金的方式带来了两个后果:一是以所有制为判别标准的资源配置手段,违背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决定性作用”的这个基本前提,低效投资甚至无效投资很多,客观上造成我国经济增长中全要素生产率贡献水平的降低,经济增速下降的同时,增长的质量也在下降;二是在金融监管效率缺乏和银行过度追求体制性高回报的前提下,助推了资金使用成本,最高时可以达到15%以上的利息率。如此高企的资金成本迫使许多实体经济企业知难而退,转而进入“用钱生钱”的虚拟经济领域,一夜之间全国各地大量担保公司应运而生。凡此种种,都实际加速了我国虚实经济的紊乱,实体“冷”与虚拟“热”并存。

第四,债务规模高企加上股市过山车,促使经济政策陷入两难困境。

相对于企业的银行贷款,股市融资的资金成本就低了很多。因此,从2014年以来中国股市的快速上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实体经济资金需求的困难。但要注意的是,在实体经济一蹶不振的前提下,股市暴涨的情形并不多见。这种脱离实体经济实际绩效的股市行情注定难以持久。不管个中原因如何,经历了股市的暴涨暴跌之后,实体经济低成本的资金需求缺口依旧存在。

与此同时,全社会债务规模还在不断攀升。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末社会融资规模存量为122.86万亿元,其中企业债务占到55%左右。根据有关专家的测算,中国目前的债务总量(包括政府、企业、家庭等三部门债务)仅利息就有11万亿人民币,这个利息仍在以每年10%~15%的幅度增长,假设3~4年还完,每年需要还的利息额度接近我们每年GDP的增量。

两种因素叠加起来的后果有两个。一是股市的低成本融资渠道断裂,企业资金需求和有效经营的压力加大,降低了偿付高企债务的能力,并依次影响到居民和政府。例如,2013年以来,企业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大幅升高15个百分点,而企业存款几乎没有变化。这表明企业从银行获得的贷款正用于偿还旧债利息,而不是扩大再生产。二是高企的债务规模加大了银行业的系统性风险,在实体“冷”与虚拟“热”的背景下,放松流动性有可能会产生带来金融风险的倍增效应,经济政策的两难性凸显。

促使中国实体经济发展的几点建议

经济增长与市场信心具有互为联动的因果关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相互放大,这种情况在经济过热和过冷时都特别显著。今年以来,各种因素都在不同程度上放大着市场悲观预期,并促使人们展开了广阔的联想。比如,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低迷与1980年代日本房地产崩盘极其相似;人民币汇率贬值是否会引起大面积的资本外逃;或者说人民币是在央行操控下的贬值,目的是为了规避1984年日本“广场协议”后的困境,这实质暴露了中国经济极其脆弱的一面。还有将经济持续低迷与中央反腐和“八项规定”联系起来,认为地方政府没有积极性,是因为没有正面激励,所以该开工的项目就不开工,能拖延项目的就拖延。实质上,这样的判断虽然都有其看似合理的一面,但都不够全面。这是因为,中国经济首先是一个大国经济,经济发展的自主性是首要前提;其次中国经济在增长乏力时绝不能退回过去的老路上,不能再寄希望于牺牲环境、扭曲的激励方式换回增长的速度,顺应经济转型是基本原则;再次,中国经济还是一个政策敏感型经济,经济发展的好坏与政策导向或者体制机制的关系往往会成为人们猜测或联想的焦点,以至于会出现舆论或者媒体绑架政策方向的现象,这就需要格外注意舆论引导的方式。

尽管我国宏观经济存在诸多问题,实体经济持续不振的信号也逐步被放大,但中国经济不会崩溃。这里有三个因素要重视:一是中国的城市化水平不高,还不到55%,距离75%的高城市化率还有较大距离,这意味着我国城市化进程中带来的投资与消费等空间还不小,增长的动力依旧存在;二是中国是一个地域空间广阔的大国,东、中、西梯度差异有序,国内各地每一轮消费升级和生产效率改进,都能带来巨大且较为长期的产出增长,从而延缓经济下行的速度和期限,带来较长的缓冲期;三是中国有着巨大的市场消费能力,这是中国开启全球化红利的利器,特别是在互联网+的时代,需求能力是稀缺资源,掌控并利用好这种资源,中国经济的起飞只是时间问题。从当前的情况来看,笔者认为,要加大四个方面的政策执行力度:

一是加大改革创新力度,但要有选择、有重点推动。全面深化改革是我国中长期驱动经济转型的基本方略,但在近期不能求全、求大,要集中在关键领域缓解发展中的体制性瓶颈,向全社会释放出积极乐观的信号。如,要尽快细化刺激民营经济和小微企业发展的政策方案,在信贷支持、税收减免等方面给予切实的优惠;要尽快加快房地产市场的去行政化改革,该由市场说话的就由市场来决定,政府只要作好保障房的规划、安置等工作;要加快地方政府考核机制的转型,通过法制化而不是刮旋风的方式将地方政府考核纳入制度化管理范畴,一方面要放权激励地方政府去作为,另一方面要加大对地方政府不作为的惩戒。

二是做好战略性计划的启动工作,但要把控好节奏并确保上令下达。过去几十年里,中国经济发展的成功法则被看成是地方热衷试验及其成功经验的复制与推广。这一法则在今天仍然有效,但要特别注意的是“上令下达”的问题。接下来,我国在“十三五”时期将陆续大规模启动“一带一路”战略、“长江经济带”战略,尽管这些重大战略已经获得共识,但仍须避免一哄而上,防止出现重复建设、同质竞争、浪费资源的现象,严防死控出现新的产能过剩。在这一过程中,上令下达就非常重要,它不仅需要各部门、各地方政府共同推进,还需要有一个统领全局的机构来指导和协调各部门、各行业、各地方的战略推进工作。这恰恰是今后促进实体经济发展要注意的关键问题,不能只想到战略的短期效益而忽视战略的初衷。

三是密切关注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不能为短期增长扭曲经济效率。在各国经济转型过程中,日本的失败案例被人们多次提出。但在根本上讲,日本转型的失败源于国内两个因素:一是政府对国内大量闲置资本的错误引导,政府对低效率企业和衰落的产业大规模补贴,以至于低效甚至是无效投资充斥经济体系,全要素生产率大幅降低,到1990年代甚至达到-15%的增长贡献率;二是日本在1980年代在模拟技术上的绝对领先,形成了规模庞大的模拟技术产业,即使在数字技术革命前夕依旧错误地判断不会动摇自己在模拟技术领域的地位,致使发生模拟产业被数字产业全盘替代的深刻教训。因此,对中国而言,下一步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不能只顾短期投资所带来的增长利益,不能只顾体制内投资的便利性,要留意投资的方式、投资的去向、投资的重点和投资的效果,确保投资不以扭曲资源配置和扭曲增长效率为代价。

四是审慎对待互联网+浪潮,失去实体经济支撑的互联网经济也是泡沫。在当前关于中国经济运行态势的各种判断中,从事实体经济的企业家大多持有悲观预期,而从事互联网+的企业家们则许多持有乐观预期。这种反差似乎将实体经济与“互联网经济”绝对地割裂开来。实际上,各国经济发展的经验表明,实体经济是互联网经济的基础,二者是唇齿相依的关系,离开了实体经济的支撑,互联网也将难以发挥效力。正如马云的观点:“数字经济、虚拟经济,没有实体经济强大的支撑是没法走出来的。所有的数字都是因为有实体,只有实体成长了,数字才会好看,这些数字才是扎实的。”因此,运用互联网+的思维或者推进互联网经济的发展,并不是去实体经济化,也不是花哨的模式创新,更不是置实体经济于不顾,其根本应当放在实体经济核心竞争力的提升方面。为此,要密切关注第三次科技革命和德国工业4.0的发展动向,运用现代科技改造并提升中国制造业的核心能力,真正实现新型工业化的革命。

总的来讲,在当前宏观经济低迷和实体经济不振的情况下,任何经济政策只要短期不见成效都有可能成为批判的重点,其实质是悲观预期的蔓延。为此,要加大舆论的正面引导,为经济发展提供更多的正向预期。

猜你喜欢
实体经济
“林下经济”助农增收
增加就业, 这些“经济”要关注
实体书店步入复兴期?
民营经济大有可为
2017实体经济领军者
分享经济是个啥
电商是实体经济的一场质变
两会进行时:紧扣实体经济“钉钉子”
振兴实体经济地方如何“钉钉子”
拥抱新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