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 翔
因收藏二三十幅书画,友人以为我是书画收藏家,他们猜想我外公钱食芝是国画大师李可染的启蒙老师,李可染十一二岁就跟着外公学画,而舅父钱书樵也是徐州名画家,也许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了书画收藏家了。
其实我不过受了外公的影响,自幼喜爱书画而已。记得舅父所画的一幅山水中堂一直挂在客厅中伴我成长,正当我开始学画时,1937年12月日军攻陷南京城,父亲不但在日军大屠杀中惨遭杀害,家中祖传的古玩书画也被日寇掠夺一空,我学画也成了梦想。
现在的书画藏品都是当代文艺名家所赐。因“文革”开始亲眼目睹红卫兵“扫四旧”,将抄走的红木筷象牙筷当街焚烧,深感痛心。筷箸是我国四大发明外的又一古老发明,当今世界一切以筷进餐国家的习俗皆由我国传入,筷箸乃是世界公认的最文明最简便最灵巧的餐具,更是华夏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为什么要投入火中焚烧?“文革”是疯狂的年代,有理无处诉,于是我在“文革”十年妖风烟消云散后,反其道而行之,进行抢救性收藏古筷而加以研究。
经过10年艰苦奋斗,节衣缩食,我梦想创办的民间藏筷馆终于筹备就绪对外展出。上海电视台闻讯前来采访。摄像机架好,记者抬头张望,他问我,你既然创办了藏筷馆,怎么连个馆匾也没有?经记者提醒,我当晚就苦思冥想,找哪位名家才能求到题字呢?说来也巧,我抬头看见新买来的挂历,那天正好是1988年1月18日,但我没想到当年流行“888”“发发发”黄道吉日,而想到的是那天正好是解放一江山岛33周年纪念日。
早在1955年1月18日,由张爱萍将军任总指挥,向盘踞在浙江一江山岛的残余蒋军发起总攻。这是我军有史以来第一次海陆空三军联合作战。而我是陆军主攻部队的一名文艺战士,在采访编写解放一江山岛英勇战斗事迹中,幸运地与张爱萍将军有过几面之缘。于是我鼓足勇气向老将军老首长求书。
张爱萍是一位文武全才的老将军,他是诗人、摄影家,也是书法家,我对他仰慕已久,这次机会来了,我抱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写了一封信呈送老将军,请求国防部长百忙中赏赐墨宝。万没想到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有人在楼下喊“蓝翔敲图章”,我忙跑下楼,邮递员将一封“中央军事委员会”的挂号信交到我手中。我知道老将军回信了,忙用激动发抖的手拆开信封,只见一张140厘米长、30多厘米宽的宣纸上,横写着“上海民间民俗藏筷馆”九个大字。我手捧着老将军钤印着大红印章的亲笔题书,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一位开国大将军,竟大笔挥挥、龙飞凤舞给一名爱好收藏的复员战士创办的小小藏筷馆题写馆匾,怎不令我激动万分呢?
老将军还让他的秘书电话告知,筷子是我们祖先劳动智慧的结晶,为传承华夏民族宝贵遗产,一定要办好藏筷馆。如今,老将军的题匾在我这小小藏筷馆已挂了26年,虽然敬爱的张爱萍老首长已于2003年7月5日仙逝,但他的题书永远铭刻在我心中。
在此之前,作家叶永烈曾书写“筷乐”二字相赠。这是一幅篆体书。20多年前,他还没有现在那么名扬中外,那时他对民间收藏很感兴趣,正在写《收藏热》一书,得知我是国内唯一的古筷专题收藏者,即大驾光临寒舍采访。
他也是第一位采访我的名作家。他先写了一篇3000多字的专访《筷子迷》发在《青年一代》月刊上,后又以《筷子万岁》发表在台湾《联合报》上,随之美国《华文世界日报》又转载了此文,这样促使一个刚刚起步的收藏新兵,随着华夏民族箸文化发展走向世界。如此一来我受宠若惊,在鼓舞的冲击波推动下,千方百计克服种种困难,在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上海收藏协会及虹口区文化局大力支持下,于1988年创办了“蓝翔十年藏筷展”和上海民间藏筷馆。叶永烈闻讯特以“筷乐”篆书相赠祝贺。“筷乐”二字言简意赅一语双关,情深幽默,我忙配上镜框挂在张爱萍题字的馆匾下面。
由于收藏了这两件墨宝,天天看日日瞧,越看越“筷乐”。看着看着突发灵感,在收藏古筷同时,是否可多请几位名家题书作画宣传箸文化呢?仅仅收藏古筷,体积细小,可视性不强,如果古筷和箸文化书画配套展览,可谓两全其美,相得益彰。
当我想好向名人求书的金点子,却不知该向谁先开口。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位名家应该不是以名利为第一或一字千金的职业书画家,而是以友情为重、又愿意结交支持提携新人的名家,这样也许就不会遭到婉言谢绝。
正在我犹豫不决之际,巧极了,1992年我收到一份请柬,原来天津作家冯骥才举办书画艺术巡回展,巡回到上海时,由上海作家协会主办此展,我作为上海作协会员很幸运收到出席开幕式请柬。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冯骥才书画展在上海美术馆二楼开幕,而我的古筷收藏精品展在三楼已展出多天了。
在二楼参加冯先生书画展后,当王小鹰等众多文友嘉宾渐渐散去,我见机会来了,忙邀请冯骥才登楼参观我的古筷收藏展。我知道他不但是作家、书画家,也是民俗学者,他的《神鞭》《三寸金莲》等小说都是以民俗为主旋律的作品。我非常幸运,没想到这位身高1米80多的早年天津篮球市队的高大前锋,人称大冯的主将竟是我的知音,他对小小筷箸特别感兴趣,左看右看流连忘返。临别时他问我怎么会想起收藏筷子?我说,文革开始看到“扫四旧”,当街焚烧红木筷象牙筷非常痛心,筷箸是我国古老的发明,蔡元培、李政道博士等都撰文赞美筷箸,为什么要焚烧筷子?所以等文革妖风刮过,我反其道而行之,对古筷进行抢救性收藏。冯先生听了接着对我说:“抢救性收藏好,我支持你抢救收藏祖国的箸文化遗产。”闻听此言我知道找到知音,也就不客气地开口请他为藏筷题词,大冯爽快答应连声说好,回天津我就寄给你。
我当时想名家都很忙,能写四个字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谁知大冯真是大手笔,寄来的竟是整张宣纸,出乎意料不是四个大字,而是四行五绝诗:
莫道筷箸小,日日伴君餐;
千年甘苦史,都在双筷间。
大冯真是多才多艺,不但书法优雅雄浑、潇洒虬畅,而且诗意富有哲理,仅20字便概括了小小筷箸文化自古以来承载了华夏民族千百年来酸甜苦辣的历史。
冯骥才先生这幅题诗挂在藏筷馆中被采访记者和参观者千百次地吟咏和传抄,这首赞叹箸文化的诗篇已广泛流传,成了脍炙人口咏箸名作。
冯骥才因在天津等地抢救民间文化遗产有功,后当选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而上海原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姜彬同志,也是倡导民间文学的专家。1958年我从部队复员到上海不久,因毛泽东提倡新民歌运动,上海涌现了一批民歌手,我因不断在报刊发表民歌和诗歌,并连续三年入选上海市委宣传部编选的《上海民歌选》和郭沫若、周扬编选的《红旗歌谣》,受到姜彬的表扬。“文革”后他先任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后又当选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我很荣幸,由姜彬、皮作玖两位介绍入会,先任民歌组组长,后又被选为民俗收藏委员会主任。
《新民晚报》漫画家戴逸如赠“画箸翁执筷餐盘中”
1998年当我举办上海藏筷馆创馆十周年回顾展览时,特向姜彬会长求书。我忘不了他是我踏上民间文学之路的领路人,在他的指引下我从民歌手转为民俗箸文化收藏研究者。姜彬同志很快寄来亲笔题书:“筷文化源远流长”七个大字。没有想到的是民协秘书长陈勤建同志代表民协任嘉禾等领导送来一幅锦旗,当我看到“古箸三千载,藏筷第一人”十个大字时,心情无比激动,我深深感到,我这个“第一人”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会里领导和老专家们不断支持帮助的结果。
我还忘不了著名戏剧家、已故前文联副主席杜宣也赠我条幅。杜宣也是烟斗收藏家,我曾采访过他,写过《收藏烟斗的剧作家》发表于报刊。我在举办藏筷馆十周年回顾展时特别请杜宣赐书留念,很快这位文学界前辈大笔挥挥,寄来“筷子是最先进的用餐工具,是汉文化一大特征”条幅。杜宣同志不但字写得潇洒俊雅,而且对小小的筷子给予很高的国粹赞誉。我多次举办藏筷展都会挂上杜宣题词。
说起来我也是戏迷、影迷,在部队文工团还演过话剧,不但看过杜宣创作的《长虹号起义》等,谢添所演的影片我也全部看过。特别是他应谢晋导演邀请,与斯琴高娃合演最后一部电影《老人与狗》时,年已80高龄,我看了他生平第一次演农民的影片很感动。我也知道他独特的倒笔书法名扬四海,很想求书苦于无门。正巧我应邀赴成都参加国际美食节,举办古筷收藏展。成都著名老诗人流沙河和老报人美食家车辐文友欢迎我到蓉,特请我吃川菜。在举杯畅谈中,知道早在抗战的大后方,车辐和谢添乃是莫逆之交,忙要了通信地址。回到上海即致函谢添求书。谢导很快从北京寄来“筷迷快乐”四个大字。
每当我见着谢添龙飞凤舞幽默题词,总想向这位老艺术家面谢。真是天从人愿,1995年华夏民间艺术收藏展示会在广东惠州举办,真是巧极了,我作为古筷收藏家竟然同特邀嘉宾谢添同住惠州宾馆。我们一见如故,我就把事先准备好的我撰写的我国第一部箸文化专著《筷子古今谈》和我创意设计的银含金唐诗高级礼品盒筷赠送给这位电影艺术大师,以酬谢他书赠墨宝之情。
还有一位不但是《山间铃响马帮来》等电影的剧作家,也是著名诗人,他就是白桦。我们有幸在上海作协组织的去莫干山采访活动中编在一个组,由白桦任领队,我们共同生活了一周。我借机向他求书,没想到这位大作家很快送来别具一格的墨宝。别人的题词多为竖写条幅,而白桦考虑到藏筷馆地方小,所赠的却是横幅,这样便于悬挂。白桦既是大作家也是书法家,他的字不同于大冯雄虬风格,显得清纯俊美,洒脱秀雅。他的题联是——
两根木筷千般技艺,一排皓齿万种风情。
筷子虽小在诗人笔下却显现出神韵,16个字中4个数字巧妙形象地赞美箸文化深厚底蕴和博大气派。一位日本汉学家来藏筷馆参观,见了这幅题联,连说了三声好:先说白桦题对写得好,又说书法写得好,再赞美中华筷箸是世界上最奇妙最美好的餐具。
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书赠
著名电影艺术家谢添题书
上海作协副主席叶辛也以“品位高雅,趣味无穷”书赠。还有文友沈善增,他也是自学成才的书法家,多次光临藏筷馆挥笔题书相赠。更想不到的是已故市委副书记陈沂,“文革”前曾任总政文化部长,抗美援朝时他任慰问团副团长,接见过我们志愿军。我办抗美援朝40周年展览时请老首长题书,他挥笔写下“蓝翔民间民俗藏筷馆”馆匾相赠。
最难忘的是我还向徐州老市长何赋硕求书。早在1930年我出生于徐州,虽说半个世纪生活于上海,为怀念故乡,我千方百计拜托表兄在徐州老家挖出一双铁火筷收藏。何市长超龄退居二线后,成了表兄的邻居,表兄曾多次介绍他是书法家,于是我萌发了向他求书的念头。我忙把发表在《彭城晚报》上的箸文化收藏文章复印汇总,和我撰写的箸文化专著寄给何市长,恳求他题词赐书。很幸运,不久收到何市长寄来的“千筷百笼花甲翁”条幅,以祝贺我60大寿。接着又收到另一位表兄徐州诗词学会会长苏辛洁寄来的“一笼藏日月,双筷起炎黄”对联贺寿。要说明的是贺词中的“笼”乃筷笼也。
凡是欣赏此联者,皆拍手叫绝,仅十个字竟将“日月”“炎黄”上下五千年的箸文化悠久历史进行艺术概括,真可谓妙笔生花也。因字好联妙,我于是特请能工巧匠制成木牌楹联钉在藏筷馆大门上。此联钉好约三四个月,忽听有人敲门,说来好笑,原来是一位香港先生提出以高价请求转让此联。我不客气地婉言谢绝。如果传出蓝翔拆大门卖钱,这不仅有损藏筷馆形象,更会让人笑掉大牙。
著名作家叶永烈题书
2000年8月,我应邀赴台湾参加中华美食展,并举办古筷展览,我很想带一些名人题写赞颂箸文化的书画作品与古筷同时展示。多次获奖的著名画家石银贵闻讯特地送来一幅中堂,忙展开欣赏,眼前为之一亮,没想到石先生在画上一气画了六双古筷,既有红珊瑚筷,又有绿松石箸,还有晶莹玉筷、乳白色象牙筷等,五彩缤纷之筷皆插于一长寿吉祥描金的瓷筷笼中。画家构思精妙,特地在瓷筷笼旁画了一双虬角三镶金箸枕于玉鱼筷架上,金光闪闪,显示出高雅富豪气派。
俗话说,红花虽好还须绿叶相衬,画家不仅画了六六大顺六双古筷,还在画的左上角画了一浓一淡两条大鱼。鱼者,余也,画家赠送此画寓意祝福藏筷馆年年有余哉!
此画在台湾的中华美食展“筷迷快乐”筷子展中和数百双古筷一同展出时,台湾中华茶文化学会理事长范增平特别欣赏此画,左看右看来了灵感,第二天送来亲笔题书的对联:
蓝海为岸茶七碗,
翔泳无涯筷一双。
此联是鹤顶格,将我的姓名“蓝”“翔”嵌于上下联的第一字。而妙的是又把茶文化和箸文化联在一起吟咏,于是在海峡两岸传为文坛佳话。
从台湾回来,六小龄童送来一幅字,堂堂美猴王怎会主动为藏筷馆题书呢?因为六小龄童虽是演员,也爱好收藏,他以收藏与猴有关的藏品为主,银猴、铜猴、玉猴、瓷猴、木雕猴等皆有收藏,家中简直成了花果山。他也爱收藏书画,昆曲大师俞振飞、电影艺术家谢添、佛教会长赵朴初等皆大笔挥挥以墨宝相赠。为此我特请著名女画家滕玉梦画了一幅《顽童戏灵猴》送给美猴王留念。我还多次采访他,著文发在《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赞扬他德艺双馨。
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他亲笔题书藏筷馆,一共四个大字“路在脚下”。他还说我跑得真快,竟跑到台湾去办展。我说电视上看到“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当然没有飞机方便,何况还有妖魔找你们师徒麻烦。六小龄童听了哈哈大笑。我又开玩笑说,我怎么能和你比,我是“路在脚下”,你是路在天上,一个跟斗可翻十万八千里。他说我写“路在脚下”送给你,是赞扬你脚踏实地进行收藏,所以你成为我国藏筷第一人。由于我们多次畅谈而成为挚友。
总之,多年来题书赠画的领导、作家、艺术家和文友藏友较多,篇幅有限无法一一详录,借《上海采风》一角,特表诚挚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