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热爱—专访斯琴格日乐

2015-11-29 01:54马一璇潘玉婷
读者·原创版 2015年7期
关键词:贝斯乐手原创

本刊见习记者_马一璇 潘玉婷

因为热爱—专访斯琴格日乐

专访

本刊见习记者_马一璇 潘玉婷

一个摇滚歌手应该是什么样的?

在固有的印象里,他们是特立独行的—走路就像踩着鼓点,打扮有些与众不同,感觉带着稍许颓废。他们的音乐与他们的气质相互映衬,一样的浓墨重彩,一样的个性十足,充满自由的气息。

当我们在北京三联书店二楼见到斯琴格日勒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却与固有印象多少有些不同。

她穿着黑色的皮衣、紧身长裤和黑色的高跟鞋,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她给我们的感觉更多是温柔,甚至有点儿妩媚。当她坐下,被沙发包裹起来时,我们又觉得她是娇小的,这都和摇滚的躁动感很不合拍。

彼时,她刚刚结束了自己的新书《我的梦离你有多远》的签售活动—这是她的第一本自传,其中的文字多在2005年以前就完成了。她说:“写作是我的习惯,我会记录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我还会每天写一首诗。”在我们有些惊讶的神情中,她笑着说,“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会每天坚持写一首诗了吧?其实不工作的时候,我会盘起头发,戴着眼镜,然后写诗、画画。”一个写诗的女摇滚歌手,这已经颠覆了我们的认知,而她的生活简直就是当下最流行的文艺女青年的“标配”,让人忍不住疑惑—这么文艺的人怎么会选贝斯而不是木吉他,又怎么会走上摇滚这条路的?

她的回答很简单:“因为热爱。”

20世纪90年代,当时还是舞蹈演员的斯琴格日乐谈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而她恋爱的对象正是一位乐队的吉他手,她因此接触到了以前从未听过的摇滚乐。她对摇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在男友的影响下,她选择了贝斯,加入了男友的乐队。“木吉他我也会弹,但我更喜欢贝斯,喜欢那种有力度的感觉。”她的左手微微向身体外侧移动,右手在胸前使劲儿比画了一下—说起生活她是文艺而温和的,但说起贝斯,她的力量一下子就显示出来。即使只是弹了一下空气贝斯,她与摇滚的契合感就已经让人惊讶,摇滚仿佛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只要一个动作就能显示出其精髓。

为了摇滚,斯琴格日乐放弃了歌舞团稳定的工作,藏起大学录取通知书。她之后的选择就算现在看来也有些疯狂—瞒着家里南下深圳在歌舞厅里演出,又搭火车前往北京寻梦。在北京时,她常常没地方住、吃不饱饭,每天练琴三小时,最多时担任六个乐队的贝斯手。长时间枯燥的练习和辛苦的生活会逐渐消磨人的意志,而真正让人感到绝望的,是无人赏识的沮丧。她周围的乐手们逐渐放弃,而她始终坚持—会省下吃晚饭的钱,买一张出色的唱片;也会省下打车的钱,从北城走到东城,去看一支好乐队的现场。“那时我几乎瘦成了皮包骨,但每天都沉浸在喜欢做的事情中,自己是很享受的。”

1999年,她成为臧天朔乐队的贝斯手,一首摇滚版的《山歌好比春江水》让她一炮而红,之后的5年,她发行了三张个人专辑,一时间炙手可热。

此时的她和摇滚结缘已经整整10年。

音乐人的轴劲儿

斯琴格日乐成名的那个年代,恰好是“中国摇滚的黄金年代”。在那些年中,中国人对待摇滚从疯狂到理智,从追捧到平静,也从神化它到最终接受它只是一种普通的音乐形式。对斯琴格日乐来说,那个为摇滚疯狂的年代给了她成名的机会,成就了她,更给了她稳定的生活。

她对摇滚的热爱是有时代印记的。但如今,她却不再唱摇滚了—2012年,沉寂了将近7年之后,她推出了自己的第四张个人专辑《山泉》。其中收录的歌很少使用摇滚元素,而是加入了更多律动感和民族元素,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充满清澈感和灵性。2014年,她创建了世界音乐乐队“仙人掌”,撕掉身上的“摇滚”标签,将“世界音乐”带入大众视野。

既然对摇滚如此热爱,为什么在入行20多年后却选择了其他音乐?

“我觉得现在才是中国摇滚的黄金时代。那时候我们想要学一种乐器,到处找都找不到一本教材,而现在只要上网,就能找到所有想要的。现在的摇滚歌手也比我们那时候拥有更好的条件—每年有那么多的音乐节可以参加,可以唱自己想唱的歌。而我现在不做摇滚,并不是不喜欢它,是因为我有了更加感兴趣和热爱的世界音乐—它有着不同民族的独特感觉和韵律,这是摇滚没有的。我希望现在的自己也可以做出这样迷人的音乐来。”

世界音乐,包含了流行音乐之外的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音乐。它是广博的、包容的,却并不是流行的大众音乐。选择这种小众音乐对一个歌手而言是有很大风险的—因为它不被大众看好,更不被市场看好。

“我知道它不太容易流行,而我用少数民族的语言演唱,听众可能也会有一些障碍。但人都是在不断成长的,就像现在的人们比10年前更加包容,音乐也是如此。我相信我现在的选择慢慢会有人喜欢的,我不着急……像我们这种对音乐很懂行的人,想要写一些流行音乐并不难,但我有音乐人的那种轴劲儿,就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儿骄傲,虽然言语温和,却掩饰不住对自己选择的音乐的信心和热爱。而她的“不着急”也与这个浮躁又爱炒作的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从摇滚到世界音乐,斯琴格日乐说自己是不断成长的。但她作为音乐人的执着,却数十年如一日。

“我的一切—生活和音乐,都有着努力和汗水。但最重要的是做我喜欢的事情,只有持续的、坚定的热爱才是一切成功的源泉。”她坚定无比,一如当初。

最鲁莽的年代

《读者·原创版》:你为了摇滚乐藏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南下深圳,在那里遭遇枪战,被误抓进看守所,身边的乐手吸毒……这听上去简直像电影一般。怎么看待自己当时的选择?

斯琴格日乐:身在其中的时候,并没有非常特别的感受。比如遇上枪战,有一次是在临睡时,突然就听到楼下有啪啪的声音,伸出头一看,有人在楼下跑,有人在放枪……因为当时的深圳处于高速发展期,确实很乱,我们也正好赶上了那个时代。但身边的乱对我们本身没有什么影响,我们的生活很简单,每天两点一线,从宿舍到歌舞厅。最苦的时候,有时没饭吃,看别人吃饭都馋……但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过上好日子才会觉得:“那时候的我怎么那么惨啊!”

《读者·原创版》:学舞蹈时每天比别人早起半小时跑步,做音乐时每天坚持练琴三小时……对你热爱的事情,你付出了100%的努力。

斯琴格日乐:我曾经为了一本好的贝斯教材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练好几天,饿了吃方便面,渴了喝白开水。北漂时,我最多担任过六支乐队的贝斯手,这意味着,除了每天必须练三小时琴,其他的时间,我都是在排练演出或者在去排练演出的路上。我觉得除了永不放弃梦想和努力勤奋,实现梦想真没有其他捷径。机会永远眷顾那些已经做好准备的人。

《读者·原创版》:1994年,你与杨坤坐同一趟火车来到北京。你在书中写道:“谁会忘记那个青春如火、揣着梦想就可以朝气蓬勃地面对未来的美好年代呢?”那是你最美好的年代吗?

斯琴格日乐:应该是“最鲁莽的年代”,鲁莽但是很美好。因为那时候想做什么,才不管会有什么结果呢,扛着行李就去了。到了北京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没地方住,没地方吃饭。现在我要去一个地方就会考虑要住哪儿,要预订什么。但那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就去了,现在觉得还挺美好的。

做最好的音乐

《读者·原创版》:你曾说“我发现臧天朔的歌远不止《朋友》一首,从专业的角度讲,他的很多歌在编曲配器和旋律歌词上都比《朋友》更出色,只可惜媒体从来都是只播那一首歌”—面对你的成名曲《山歌好比春江水》,是否也有这种无奈?有没有尝试过改变?

斯琴格日乐:确实有这种感觉。我一直在做音乐,只是有时候会为了一个节目或者一台晚会去做音乐,这样的音乐没有生命力,也没有艺术价值。有些人会妥协,但我不会。所以我选择自己喜欢的音乐,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读者·原创版》:有很多歌手都会一直唱自己的成名曲,而你现在很少唱《山歌好比春江水》了,这是一种抗拒吗?

斯琴格日乐:并不是。我在每一个阶段对音乐的理解都有不同,一步一步更深刻,我选择的音乐种类也会不一样。我的很多歌不流行,可能是因为它们不是流行歌,也确实没法流行,但是我(唱的时候)觉得很过瘾。可能大家知道的我的歌都还是《山歌好比春江水》,我也很喜欢这首歌,所以我想了很多办法,想怎么才能把它演绎得更好。你们可能会在我即将发行的专辑里,听到我用世界音乐的编曲方式去重新改编它,改变了它之前全部的感觉。所以,我又觉得它新鲜了,可以唱了。(笑)

《读者·原创版》:你有很多蒙古语演唱的歌曲,对你来说这和演唱、创作汉语歌曲有什么不一样?

斯琴格日乐:我唱的蒙古语歌曲中只有《山泉》这首歌是我自己作词的,在录音的时候除了主旋律部分,其他部分都是即兴发挥。有人觉得流行歌用汉语唱可能要轻松一些,但当我用汉语唱旋律的时候,却觉得是最难的。因为汉语不是用喉咙发音,声音是从口腔里出来,但是我说蒙古语的时候是用喉咙发音的。

《读者·原创版》:2014年,你创建了仙人掌乐队。为什么会组建这样一支民族融合的乐队?你是怎么定位这个乐队的?

斯琴格日乐:两三年前,我听到了一个60多岁的蒙古女歌手的音乐,就被她深深吸引了,而她的音乐风格就是世界音乐。然后,我就开始搜集所有的世界音乐来听,发现了很多做世界音乐超级棒的乐队。这时候我突然想到,我的乐手都来自不同的民族,我们干吗不做一支最牛的世界音乐的乐队呢?(笑)然后就有了仙人掌乐队。我们的乐手有维吾尔族、藏族、哈萨克族、蒙古族,当然还有汉族。如果我把多民族的音乐元素都放到一首歌里面会怎么样呢?就有了一些全新编曲的乐曲。我的乐手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儿,为什么要叫“仙人掌”呢?就是指仙人的手掌。比如我们的吉他手、贝斯手,音乐感觉之好、手指速度之快是国内罕有的,我们藏族的乐手会唱藏族的长调。

《读者·原创版》:你说过“要将各民族经典民歌重新编曲,用本民族语言演唱,然后做成专辑。如果可能,要把56个民族的歌曲全部收录进去”。改编传统的经典民歌会不会有压力?

斯琴格日乐:没有什么压力,因为我做的是一件喜欢的事。压力从何而来呢?如果我做的事情是为了得到名气,要去获奖,就会有很大的压力,但我的理想只限于做最好的音乐,我的音乐只要做出来有地方唱,我能有地方演出就够了。

我的梦离你有多远

《读者·原创版》:音乐人包胡尔查说你是“女汉子”,李杰说你是女战士,谢天笑说你是妩媚动人的女摇滚贝斯手……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斯琴格日乐:他们看到的都是我的其中一面,我的豪爽,还有一些特色……大部分时候我是谢天笑说的女摇滚贝斯手,但我在家会特别安静,社交比较少。你们觉得我像“女汉子”吗?(笑)其实是跟朋友在一起时,他们会觉得我是“女汉子”。

《读者·原创版》:无论是初恋的吉他手男友,还是后来在一起的臧天朔,你都能最终和他们和解,成为朋友。你对待自己感情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斯琴格日乐:我觉得就是顺其自然。我会把记忆里那些美好的东西留下。如果一件事已经过去非常久了,还会生气、憎恨,这样的心态就太不好了。人就是要用最好的心态去过自己最美的生活。尤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也越来越宽了。当你有一天发现自己很重要的时候,很多其他事情就不重要了。

《读者·原创版》:你在新书里,提到一个用苦瓜汁和芹菜汁减肥的办法,看到还真有点儿惊讶。除了音乐,你还有什么其他的爱好?

斯琴格日乐: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放弃(这个方法)了。你们要是试试的话,可能也会放弃。因为芹菜汁还好,但是苦瓜汁真的是……实在坚持不了。虽然确实对身体有点儿好处,但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笑)

除了音乐,我的爱好太多了。我是个工作狂,我在家时有时会比工作中还忙。我会把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整理得很清楚,我会每天写诗,不过写得还不太好,我慢慢来。我还画画,不过画得也不太好。(笑)我还会养一些多肉植物……这些事情都会让我很专注,有很美好的心境。如果没有这种心态,我也做不了这么多事情,所以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习惯—把自己的时间都分成一个一个美好的心境,那生活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读者·原创版》:你新书的名字是“我的梦离你有多远”,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斯琴格日乐:突然之间我就发现每个人都有梦想,但好多人的梦想定得太高了。我的下一个梦想是做一个小小的世界音乐演出,让真正喜欢这种音乐的人来现场听,这个对我来说不遥远。你可以随便定自己的梦想,但你一定要把第一个想实现的梦想定得离自己近一点儿。

《读者·原创版》:你曾说想写一本“音乐人的励志书”给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你最想告诉他们的是什么?

斯琴格日乐:这个时代比我们那时候要好得多,网络发达,资源丰富,想学习什么都很方便。但最重要的是你要找到一件热爱的事,而且确保自己能将它坚持下去。如果这件事情成了你的累赘,你是没法坚持下去的。所以,不能盲目坚持。你喜欢,同时做这件事还特别有乐趣,那我鼓励你坚持。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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