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莲
摘要: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以冷峻的画面、沉郁的手法和简洁有力的语言,向观众展现了一个没有真相的东方社会。《罗生门》以风雨不透的布局将人推向生死抉择的极限,用一场没有真相、闻所未闻却又似曾相见的事实之争,阐释了人性的复杂和矛盾的无可回避。在一个没有真相的社会里,人人都扮演着别人眼中完美的角色,虚饰地生活在令人无奈和绝望的环境中。
关键词:黑泽明;《罗生门》;人性;角色扮演
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1950年拍摄了根据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罗生门》和《竹林中》改编的电影《罗生门》。影片获得的巨大成功,使黑泽明以电影人的身份,一步步走向世界的大门。黑泽明充分地扮演好自己导演的身份,以强硬、明快和直接的风格执导了《七武士》、《乱》等诸多优秀作品,获得了世界的认可。1990年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黑泽明在电影界的完美演绎,对日本电影登上世界影坛起到了开路先锋的作用。在他之前,西方世界想到日本时,是富士山、艺妓和樱花。从他开始,西方世界想到日本时,是索尼、本田和黑泽明。
电影《罗生门》是以芥川的《竹林中》的景色作为象征背景,描写了人心的奇怪曲折和复杂阴影,并以锋利的解剖刀剖开人性最深奥最隐秘的部分,并把它公之于众,向人们展现了一个真实的现实社会。芥川曾说:“我即使把历史的事写成小说,我对历史的事也没有多大的憧憬。我觉得比起发生在平安朝或发生在江户时代的事来,更值得重视今天日本发生的事。”[1]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都是为了引发现实社会的人关注人性,关注恶的同时也关注善的一面。正如鲁迅在《罗生门》译者附记中所指出的,“取古代的事实,注进新的生命,便与现代人生出干系来”。[2]
《罗生门》中出场人物只有八个,但故事内容复杂而又深奥。故事从一场大雨、一座残破的京城门开始。电影的开头,“罗生门”巨大的匾额下,持续密集的雨点落在破败的断壁残垣上。滂沱大雨中,一座满目苍凉、破败、萧条的城门在风雨中飘摇,这就是京都城区和郊区之间的城门——罗生门。罗生门即罗城门,是通往京都外城的城门。曾经热闹而繁华的京都,如今却因为连连遭灾而衰败不堪。导演黑泽明用雨水来暗示复杂的人性。水往下流,人性就像水一样,少数人升华向上,多数人甘于随波逐流,趋向于堕落。黑泽明用平淡的画面,表现出的是不平淡的寓意。《罗生门》描写的就是不加虚饰就活不下去的人的本性。甚至可以这样说: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放弃虚饰,可见人的罪孽如何之深。”[3]
故事中的樵夫是事件的目击者,是他第一个向官府报告的。他在罗生门下和在纠察使署处汇报过程时的样子和汇报的内容,都向观众展现的是一个规矩老实、胆小怕事的下层人民形象,他竭力变现得守规矩而富有同情心。可是在故事的结尾处,乞丐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这是个人人自私自利、人不如狗的社会。强盗从婴孩身上抢下包裹的衣物扬长而去,深感惭愧的樵夫,则从和尚手中接住了啼哭的婴孩。此刻的罗生门外,雨过天晴。这是一场人性的反省和复苏。樵夫毅然脱掉了虚伪的外衣,人性得到了救赎。他抱着孩子走下罗生门的台阶,似乎是怀抱着人性美好的希望,走向光明。
事件的起因是源于武士被杀。武士在日本社会是非常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有着很严格的训练,最崇尚武士的荣誉和尊严。影片中武士的证言,是通过女巫的招魂术诉说出来的。武士的灵魂诉说,强盗侮辱了女人后,又说好话引诱女子随他而去。女子很愿意跟随强盗而走,却又恶狠狠地要求强盗杀掉自己的丈夫。此时的强盗也看到这个女子的丑陋和恶毒,改变了要带走她的意图。强盗一把把女子掀倒在地,反问武士如何处置这个恶毒的女人。武士因为强盗很讲义气,从心底里宽恕了强盗。在女巫师伏地暗语,气氛诡异而低沉的声音中,武士把自己的妻子说成是最恶毒最绝情的女人。最后,因为妻子的背叛和狠毒,武士痛不欲生。他伤痛欲绝地拾起匕首,万年俱灭地自杀,为了保住自己作为武士的荣誉和尊严。而事实上,从樵夫的述说中看得出来,武士死的很没有尊严,他刻意掩盖了事实。因为作为一个武士,在荒郊野外被强盗抓住后杀死在密林中,这是很丢脸的事情。他没有捍卫作为武士的荣誉,也没有拿宝贵的生命做有价值的事情。人生用这种方式来完成是没有价值的,这种死在武士看来很可耻。
强盗作恶对端,承认了武士是被自己杀死的。强盗这样讲述自己。强盗被女子的美貌所吸引,利用武士的贪婪抓住了他并将他捆绑在树上,当着武士的面侮辱了女子。起初女子顽强地反抗,拿出护身的短刀来拼命攻击强盗。但她抵不过强盗的攻击,被强盗乘机抱住。接着女子很突然地改变了敌意的态度,居然主动迎合他,顺从了他。而后女子要求自己和武士决斗,勇敢的自己接受了挑战,武士也很勇敢地应战。经过二十多个回合的精彩打斗后,自己抓住了机会杀死了武士。而女子因为他们打斗的太激烈,吓得逃跑了。强盗竭力把自己扮成一个很讲义气勇猛的角色。他不贪生怕死,愿意接受勇猛的武士的挑战。他对武士欣赏有加,认为他和自己一样有血性。他对女子很有情,最后女子被他吸引。可惜强盗所有的英勇奋战、多情多义,都是好面子编造出来的,他用谎言编造一个人们眼中英勇善战的强盗形象。试想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女子钟情于他,为何还要他和自己的丈夫决斗,为什么最后又不知所踪。强盗的供词不攻自破。
女子作为当事人也被带到了纠察使署。女子一出现,就在悲惨的痛哭,一副楚楚可怜、无助的弱女子形象,一点都不像强盗所描述的那样刚毅。她向官府泣诉,强盗凌辱了她之后,就哈哈大笑溜之大吉。她很委屈地跪在丈夫面前哭诉,丈夫却一直用鄙视的冷光看着她。女子万念俱灰,绝望之下昏了过去,醒来后却发现丈夫已经死去。女子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了树林,等清醒的过来,发现自己站在山脚下的一个池塘边。女子一直用可怜的、柔弱的大哭,用眼泪或在重要情节处突然的昏倒,或为保持贞洁却又自杀未遂,扮演着一个柔弱无助的角色,迎合了男权社会中,女性应有的柔弱和可怜的身份。聪明如乞丐所说的,“不过女人这东西,是什么事儿都来用眼泪糊弄过去的,甚至连自己也会欺骗。所以女人家的话要很小心的去听,要不然,你就会上她的当。”事实上,女子并不是如她在众人面前所表演的那样脆弱,相反却是异常的坚毅和智慧。
影片中,活着的人,要死了的人和死人,都坚持说谎到底。芥川在《山药粥》中写道,“万千世界的事物,都是我们自己的投射。我们惯于把内心的虚伪、恐惧、不安、愤怒,折射到比自己更糟糕的人身上,这就是人性的贪婪、可鄙、丑陋、可悲之处。”[4]强盗的故事符合强盗世界的角色认定,女人、死人的故事也很符合自己身份的认定。男人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掩饰真相,女人为了符合社会的角色游戏规则而掩饰真相。所以涉及事件的当事人,都因为角色扮演,而不肯承认事实。唯一知情的樵夫,又因为个人利益,而选择了保持沉默。在一个没有真相的社会里,每个人都一定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只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真相,说自己想说的话。很多人以为语言表达出来的就是真的,《与神对话》中说,话语是最不真实、效率最低的交流仪。在一个没有真相的社会中,我们不能简单地评判人性是善是恶,要学会从多角度分析和思考问题,还原社会一个真实的空间。
[参考文献]
[1] 李晓霞.电影《罗生门》对人性的深刻剖析[J].电影文学,2014(1).
[2] 芥川龙之介,著.罗生门[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8.
[3] 黑泽明,著.蛤蟆的油[M].李正伦,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6.11.
[4] 芥川龙之介,著.罗生门[M].王轶超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