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日旁观亚投行折射其对世界陈腐的认知

2015-11-28 12:17刘军红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
现代国际关系 2015年5期
关键词:布雷顿亚投行体制

刘军红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

2015年4月15日,亚投行意向创始成员57国全部确定,但美日作为世界最大的两个发达国家却游离其外,仍保持“旁观”席位,根本原因在于其对世界的认知过于陈旧,难免做出战略误判。

首先,美日将亚投行与亚行对立起来,认为中国主导亚投行意在挑战“日美共治”的地区金融体制,折射出其对亚洲发展的历史和现实缺乏正确的认识。

世界金融危机后,西方七国集团(G7)难以应对世界经济和金融问题,包括新兴国家在内的二十国集团(G20)已经成为国际政策协调的主要平台,发挥着积极的主导作用。国际金融体系也从以美国和G7为中心的体制转向新兴国家扮演重要一极的多极化方向。亚投行的设立堪称这种变化的历史性象征。

在此背景下,中国首倡亚投行,意在引领地区互联互通,共同完善发展环境,这是世界经济中心东移的自然反映,也是对世界经济发展潮流的顺应。从发展经济学角度看,基础设施的建设与完善是形成地区相互联系,构建人财物及信息交互流通、支持地区经济共同发展的基础条件。冷战结束后,随着亚洲各经济体相继走向市场经济道路,地区产业、贸易和投资得到大发展,推动亚洲成为世界性的生产基地和贸易集散中心。

而另一方面,地区道路、电力、电信等基础设施相对滞后,未能与经济发展同步成长,致使地区基础设施远未实现体系化、数字化和环保化,成为阻碍地区经济升级、走向发达阶段的瓶颈。例如,东盟地区由于港口扩浚未能赶上地区贸易发展的速度,互联互通不畅,吞吐能力受限,港口货物积压“常态化”,制约着地区贸易的进一步发展。同时,由于亚洲的地理、地貌环境特殊,如海上东盟国家多呈岛屿散布、陆海相间特点,电力、电信和交通体系未能完善;而内陆地区,如巴基斯坦、阿富汗及中亚各国山脉纵横、沟壑林立,地势险要,更制约了现代基础设施的建设。特别是,亚洲地区多为发展中国家,资金不足、融资不畅,成为制约地区互联互通的主要原因。

据亚洲开发银行估计,在2010年~2020年的10年里,亚洲地区要完善基础设施建设,就需要8万亿美元的资金,平均每年8000亿美元。如此巨额的资金,仅靠各国自身努力是非常困难的,客观需要地区各国相互融通、互助合作,共同突破发展瓶颈。问题是,作为地区唯一的开发金融公共机构,亚洲开发银行目前年度确认投融资额度仅为131亿美元,投融资余额累计843亿美元,其能力受到体制和历史的局限性制约,能支持的地区项目极为有限,无法满足地区发展的需要。

亚洲国家众多,山水相连,互联互通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边境”或“项目”间的“三不管地段”,如何解决这些“断链”和“脱节”问题,需要一个更具有广泛覆盖性的、专业的公共金融机构,通过专项支持,解决地区“外部经济性问题”。正是基于地区共同发展动机,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印尼参加APEC会议期间倡议设立地区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互助统筹,共同促进地区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事实上,亚投行也是借鉴了美国国家基础设施银行的思路,重点任务设定于解决地区基础设施建设上的“外部经济”课题。由此看,亚投行的设立是对亚行体制的补充,而不是挑战,充其量只是在融资项目运行上会形成竞争机制,在竞争中实现融资效率化。显然,美日将亚投行与亚行对立起来,忽略了两者之间的竞争型互补,既忽视了亚洲发展的历史,也无视亚洲经济升级的现实需求。

其次,美国认为中国主导建设国际金融机构是对美元体制的挑战。其依据是在布雷顿森林体制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乃至亚行等国际金融机构共同构成了国际货币体制的支柱,而其主导权在美国。美国也正是利用对其的控制权,才掌握美元霸权。显然,这种思想反映了当今美国部分人,特别是国会对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制崩溃本质的认识不足,依然沉浸在“黄金美元汇兑制”的认知中,没有看到国际货币体制的发展,其对美元本身也缺乏与时俱进的认识。这也是美国国会将IMF改革案束之高阁,久拖不决的原因所在。

从理论上看,国际货币体制由三个基本制度构成,即汇率的决定机制、国际流动性的供给机制和国际收支失衡的调整机制。在布雷顿森林体制中这三个制度分别有所表现。在汇率机制上,表现为以“黄金美元汇兑本位制”为基准的“固定汇率制”;在国际流动性的供给机制上,主要是靠美国进口商品,对外供给美钞的国际流动性;关于国际收支失衡的调整机制,美国基于战后最大的经常顺差国地位,英国等为赤字方的现实,主张“赤字方责任论”,即通过要求赤字方紧缩财金政策,减少进口,扩大出口,平衡收支。

1971年尼克松总统发表声明宣告黄金与美元脱钩,标志着布雷顿森林体制的黄金美元挂钩型“固定汇率制”这个台柱子倒塌,布雷顿森林体制由此崩溃。依据布雷顿森林协定建立的IMF和世界银行不过是其辅助机构,并不是构成国际货币体制的制度,无法发挥“制度功能”。即便是后来的“特别提款权”(SDR),也因其规模太小,不足以发挥“国际流动性供给”的制度功能,并不具备“机制”属性。事实上,1971年以后,纽约金融市场扮演了“美元国际流动性供给”角色,形成了以市场为依托的“国际流动性供给制度”。由此,国际货币体制从布雷顿森林体制发展为美元体制。其“汇率机制”也因1973年西方国家执行“自由浮动汇率制”发生了根本性改变。而鉴于美国此时已表现了经常收支的赤字化结构,在“国际收支失衡的调整机制”上,美国不再主张“赤字方责任论”,而强调“顺差方责任论”,调整手段转为“汇率波动”,即通过要求顺差方“货币升值”实现失衡的调整。“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制”因没有政府间协定的规定而被称为“无体制的体制”,即“市场化的体制”,其本质是美元体制。显然,无论是IMF还是世界银行都不具备国际货币体制的制度属性。如此,亚投行即便与IMF、世行、亚行发挥同等作用,也并不具备挑战现行国际货币体制的功能。而对于国际货币体制深层结构的历史蜕变,美国国会似乎一无所知,仍固守陈旧的认知。由于认知不足,对于亚投行,美国国内部分人“想多了”。

其三,美日都有人担心,亚投行的设立将促进本地储蓄转化为本地投资,进而对流向美日的资金形成“断流”,威胁其“资金循环体系”。他们认为,鉴于以纽约为中心、以美元为表现的“世界资金循环圈”,是支持美元霸权的资金基础,亚洲则是世界资金源头之一,亚投行主导的“资金断流”或“截流”必将威胁美元、日元地位。尤其是,美国金融危机后,美日都在大搞量宽,央行吃进巨额国债,迟早要吐出,需要亚洲以丰富的资金接盘。亚投行支持亚洲搞基础设施建设,必将促进亚洲储蓄直接用于亚洲基础设施建设,接盘美日国债的资金必然减少,威胁其“退出战略”,也必将侵蚀其“亚洲红利”。

显然,这种认识反映了美日当权者或智囊没有跟上时代的脚步,还在用旧脑筋看新世界。亚洲基础设施建设将开启巨量的潜在需求,对包括美日的世界经济构成支撑。而且,冷战结束后,亚洲经济大发展,亚洲储蓄丰厚,足以支撑世界资金循环。据亚行统计,2014年亚洲(不包括日本)发行的以本地货币计价的债券(包括国债和企业债)已超过8万亿美元。这意味着亚洲地区消化了8万亿美元的储蓄,而现实中这并未引起美日资金短缺,更谈不上“资金断流”或“截流”。相反,亚洲资金依旧大量流入美日股市、债市,支撑其高扬的行情。另一方面,1997年东亚货币危机后,亚洲各国外汇储备增加,本地公共、民间资金充裕,这是冷战后亚洲走入市场经济,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结果。对此,美日保守势力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由此可见,美日在亚投行问题上表现的“旁观”与“例外”,折射出其对世界、亚洲发展的认知不足,是一种战略误判,在此之上形成的战略决策也必将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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