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文
着实地说,现在的山海关戏楼不是古戏楼,而是山海关古城保护开发复建的。
据《山海关志》记载,山海关曾有老爷庙戏楼和城隍庙戏楼,均为清光绪年间所建,其戏楼规模不大,但建筑考究,为砖木结构,飞檐起脊屋顶,檐下有画窗装点,戏台高出地面两米,“出将”“入相”齐备。这些戏楼多为年节或庙会演戏之用。也有过一座戏院,在民国时期,有一刘姓先生在南门厚正胡同建了一座二层楼的戏院,名曰“厚正戏院”,内设包厢、散座,很是讲究。可这些戏楼、戏院在大跃进时期都被拆除了。
遥想那些戏楼繁华正茂时,鼓鼓锣锣铙铙的敲打声吸引着关城的高官达人或平民百姓。尤其每年农历二月初二,是老爷庙、城隍庙最热闹的庙会,庙会唱戏是必不可少。这期间,地未解冻,农活稍闲,加之人们经过一冬的绻缩,需出来活动活动,接受春光的洗礼。更重要的是听老人说,二月二这一天,龙王爷抬头,一定要唱大戏,敬神祈祷,保佑当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庙会是人们物资交流,走亲访友的大好时机。有人说“庄稼人要热闹,城里人唱戏要快乐”,每逢年节庙会,城里城外及南北二村、上五里下八里的人们便蜂拥而至,有手艺的耍手艺,如卖煎焖子、炸麻花、锔锅锔碗、掌鞋的;有物资、家畜的进行交换。而更多的是来庙会听戏的,戏台上一般唱的都是小戏,即传统的剧目,如《小上坟》、《红逼宫》、《斩黄袍》等。关城人看戏很认真,仿佛给自己或他人上一堂活生生的人生大课。特别是关城的女人很有教育招数,到了演《铡美案》的时候,便温声柔气地拉着自己的男人看戏,当演到包文正秉公执法率王朝、马汉举铡陈世美之际,那女人心想“看你敢喜新厌旧忘恩负义不,不然执法如山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于是佯装不懂,用胳膊肘子捅捅丈夫:“驸马咋被丞相铡了呢?”男人转身把女人冷冷地盯了一眼,心里嘀咕,你还给我来这一套,我懂,“噗哧”一笑,把两个人之间的隐情烟消雾散了。
最有趣是老头儿们看戏,坐不住蹲不下,一般站在戏台下,嘴不吃东西,半张着嘴,脖子伸得老高,头不住地左右晃动着,懂行的,手随着台上的鼓弦起停,不由自主地晃动着手指或胳膊,或打戏的节拍,或做敲鼓打板状,看到称心处,脸上漾出会心的笑意,再高兴时,手一扬哈哈大笑:“好!好!”若演员唱错了台词或道白有误,像当今小青年们一样不服气地“喔——喔——”喊几声,台下一阵噪动,慢慢平静了,戏照样唱,人们照样伸长脖子望着。
关城人懂戏,对国粹京剧更是喜爱有加,要说关城人喜欢京剧是有缘故的。山海关地处京城门户,又是山青水秀的好地方,京城的一些高官士绅、迁客骚人多来雅聚云游。这里更是大商贩走关里关外的必经之路,京津卫的商人们在关外做得了好生意,在要到家时,都在山海关落个脚,在这吃点儿、喝点儿、快乐点儿,以解商途奔走之惫。尤其是京城的贝勒爷、阿哥、格格们,更愿意到这里游玩。他们的出行可不比他人,所求得的快乐也是与众不同。既然是游玩,就要玩好、吃好、享受好,可出来时间长了,便琢磨他们的喜爱嗜好,于是就将京城的厨子、戏班子等带到关城。这样一来关城深受京爷们的影响,致使与东西地区的人们不论是说话口音,还是风俗习性及人文理念都不同,由此关城人嗜好京剧这一口儿也就不奇怪了。
关城地域不大,人口也不多,可京剧票友却不少。早在一九一八年山海关爱好京剧的铁路员工成立“公余俱乐部”,票友的演出深受群众的欢迎,演出的剧目有《坐宫》《甘露寺》《八大锤》等。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关城的京剧票友越来越多,影响也越来越大,就连全国著名武生邢玉昆也带领京剧戏班慕名而来,坐堂在“厚正戏院”。不仅演出,还与票友们进行艺术交流。 一九五三年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赴朝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回国途中,还专程到厚正戏院演出了《失空斩》、《四郎探母》、《借东风》等经典剧目,马先生那自然流畅、细腻婉转的唱腔,铿锵有力,节奏鲜明的话白及飘逸潇洒的做功,至今仍让上了年纪的关城人记忆犹新。
而时至文化大革命时期,无产阶级文艺革命路线占领了历史舞台,那些被批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传统戏不能演了,全国上下却大唱起了革命京剧样板戏,原本就喜欢京剧的关城人,自然要大显身手了。在南门外用城墙砖修建了一座两米多高的大戏台,称为“革命大戏台”。于是各单位、学校及驻关部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经常在大戏台演出,并且都有自己的叫场剧目。如山海关桥梁厂的《沙家浜》、区直企业的《红灯记》、食品厂的革命现代舞剧《红色娘子军》,五里台生产大队及第二中学的单场《智斗》和《深山问苦》,都深受人们的称道。现在看来那时一个企业单位能够演出整场的大戏和舞剧,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座大戏台应用的时间不长,就被102国道的修建占地拆除了。
关城戏楼虽说是复建的,但它仍可向人们展示着关城深处珍藏了六七个世纪的温婉风情,典雅风光。如同古戏楼上往日的场景,令人陶醉。戏楼上,美丽的女子步履轻盈,舞姿柔美,歌声曼妙;戏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心潮澎湃。
我痴痴倚坐在戏楼旁,静听隐约戏文。整个世界,融化在悠然自得、养心安神的静谧里。戏楼边几棵古槐老柳,在轻风中飘拂,似乎在抚摸逝去的时光,抚弄出戏楼生命的韵律。
〔责任编辑 李羡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