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迎旭
由于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及不断变化的世界经济形势,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在规模、流向、地区格局、产业结构上呈现新的发展态势。近年来,日本在中国的投资战略也出现了新的动向,对我国产业发展产生了一定影响,中国应如何协同调整和优化产业引资结构,鼓励日资进入内地以改善投资区域结构,提升日资对我国经济的拉动作用,是亟需思考的问题。
一、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战略新动向
(一)日本对外投资规模持续恢复和扩张
近年来,日本海外生产从单纯设立生产基地,向海外全链条、一体化发展,并已形成趋势。2008年日本对外投资达到新世纪以来的高峰,达1308.1亿美元。危机爆发后,全球经济震荡下行,日本海外投资大幅下滑,至2010年跌入谷底,当年投资额仅572.2亿美元。2013年再创新高达到1350.5亿美元后,尽管2014年受日元贬值等因素影响降至1181.8亿美元,但总体上成扩张态势。原因在于:一是危机后日本经济深陷,就业状况和收入状况恶化,内需不足,生产指数下降,通缩致使企业利润下滑,国内企业生存压力骤增。二是大地震后,日本汽车、电子、电气、钢铁和工矿在内的主要核心制造业产业均出现了短期性停产或减产,整个产业体系受到冲击。在电力紧张、国内生产成本居高不下的背景下,对原有零库存经营模式的反思进一步催化了日本将产业转移他国以分散风险的行动。三是在日本奋力保持制造业产业链高端地位但国际竞争力却有所下降的同时,新兴国家产业的崛起和其他国家产业转移步伐的加快也给其产业的未来构成威胁,从而也迫使日本加大了产业输出的规模和速度。笔者认为,尽管日本央行实施超宽松货币政策导致日元贬值幅度较大,但随着美国经济稳健景气、日本对外投资收益不断增长及日本JBIC为日企收购对象提供LBO贷款等融资业务支持海外投资的动作,其海外投资还将进一步扩张。
(二)日本对外投资流向和地区格局转型再塑
危机后,日本对海外投资和生产转移的地区流向及格局进行了新的调整和布局。首先,日本加快恢复对发达国家的投资。2014年,日本有35.2%的投资流向美国,美国仍是日本投资最多的国家;对欧洲的投资在2010年触底之后,2014年以21.0%的比重成为日本第三大投资地。目前,美国经济强劲发展带动了需求上升,日企正是基于此而加快了在欧美的投资,软银、丸红、电通等企业大举在美国进行并购,并购美企成为重要投资方式。其次,资本稀缺但收益率较高的亚洲仍是日本产业外移的重点区域,不同于对欧美以非制造业投资为主的投资结构,亚洲是日本重要的制造业生产基地;与危机时北美76.4%和欧洲22.7%的投资降幅相比,对亚洲仅下降11.6%,所受影响最小,至2014年,亚洲连续三年超越欧洲为日本第二大投资区。
但从亚洲区域内部看,投资的重心从中国转向了东南亚和南亚。2013年对中国投资三年来首次下降,降幅达32.5%,91.04亿美元的投资额也是十年来首次跌至100亿美元以下。2014年为97.1亿美元,同比下滑26.3%。与此相反,对东盟投资在2013年增加了一倍多,2014年以203.5亿美元占对亚洲投资的57.8%,远超过中国(19.0%)。笔者认为,尽管中日紧张关系有所好转,但短期内尚不会得到完全恢复,加上中国生产成本优势削弱,还将进一步挤压日本成本敏感型产业(如电子、化工)在华投资,并更多投向成本低廉、产业结构基础较好的东盟和印度。但食品等消费品行业及汽车等内销型产业由于中国的庞大市场及日企2013年60%左右的盈利比率,将使得此类产业对华投资继续保持或扩张。
(三)日本对外投资领域及产业结构深度调整
一是,非制造业成为日本对外投资的重要领域。2014年非制造业投资额62854亿日元,超过制造业5360亿日元。一方面,日本进行了第三次产业结构调整和大规模进行海外制造业生产和销售后,与制造业密切相关的生产性服务业成为投资热点,涵盖了现代物流、交通运输、金融保险、信息服务诸多领域。另一方面,欧美发达国家聚焦新一轮高技术产业发展条件下,日本不得不开展服务业与高端制造业深入融合的策略,以获得竞争优势、抢占新的市场。从地区格局看,其非制造业全球形成“三角布局”,且亚洲地位日渐重要。2014年日本对亚洲金融保险业投资达8,943亿日元,远高于美国5136亿日元;通讯业2110亿日元,低于美国但高于欧洲,位列第二;其他服务业投资也紧随欧美,非制造业已经成为亚洲引入日资的新焦点和新重点。
二是,制造业投资产业领域扩展升级。表现在制造业投资结构继续从劳动密集型加工产业向机械设备制造等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变,目前,形成了交通设备、化学工业、电气机械、普通机械和钢铁金属业五大主要投资行业。截至2013年,这五大产业对外直接投资累计分别为11.8万亿日元、10.5万亿日元、9.96万亿日元、4.5万亿日元和3.9万亿日元,合计占对外投资累计额的比重达73.9%。同时,日本制造业投资从单纯设立生产基地,向“生产-销售”乃至“生产-销售-研发”海外全链条、一体化发展,并已形成趋势。数据显示,日本制造业海外研发力度加强,到2014年研发费用连续5年增长。另外,日本制造业加快了从传统产业投资向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工程等新领域升级,如日本住友集团、日本帝人集团、JWL株式会社、欧力士集团等均在中国展开了节能减排、可再生能源、电动汽车及新材料等项目的合作。
二、日本对外投资战略新动向对中国产业发展的影响
(一)日本对华投资战略转变,倒逼中国产业结构升级
当前,日本对华投资呈现出以投资制造业为主,非制造业投资稳步上升的态势。数据显示,制造业对华投资2014年为3890亿日元,非制造业投资则从危机后2009年的1877亿日元上升至2014年的3037亿日元;比例从2009年2.5:1下降至2014年1.3:1,非制造业地位明显上升。其中,金融保险业以1313亿日元在所有产业中位列第一,由于金融保险业是日本优势产业,其多家银行跻身世界前十大银行,对中国金融保险业的投资业也是出于战略高度的考虑;而贸易零售业既能作为日本产品和服务在华销售的流通渠道,也是其产品扩大影响力的有力平台。日本强化非制造业对华投资,一定程度上倒逼中国从以制造业为主发展经济向制造业和非制造业均衡发展、甚至向偏重非制造业的产业走向。仅就制造业而言,JETRO调查报告显示,2014年受调查的450家日企中,有14.6%有意在未来1至2年内扩大在中国的研发业务,日本电产、丰田等均在中国设有研发基地。日本对华投资从制造业为主向制造业和非制造业均衡发展转变,或者向高附加值环节延伸,都将会这一定程度上有力推动中国产业升级转换。
(二)日本对华投资新增长点,带动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
2012年,我国通过了《国务院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节能环保、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和新能源汽车等7个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快了发展步伐,也是外资在华投资新的增长点。日本在上述产业均处于世界领先行列,与中国在核电站、高铁、新能源汽车、平板显示、太阳能电池、化学制药等领域的投资合作已经开展且前景广阔。以汽车产业为例,日本汽车的生产加工环节已经完成了在华布局,处于饱和。而我国新能源汽车技术开发起步虽早,但研发实力和水平与国际差距明显,新能源汽车作为高效节能和重大环保技术领域的一个重要产业,将会为日本该产业进驻中国市场提供了契机。如本田汽车已经向中国转让了其处于全球领先的HV技术来抢占中国这个世界上最大、最有潜力的环保车市场。笔者认为,随着全球关注减排和环保,日本作为循环经济和环保技术先进国家,中日两国在该领域展开长期合作是必然的,这将有力带动中国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速度和技术水平。
(三)日本对华投资区位选择策略转型,推动中国区域均衡发展
环渤海经济圈和东南沿海是日本企业较早进入中国的区域。近年来,中国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迅速,具备地域广阔、劳动力资源充足和土地等成本低廉等优势;而沿海地区劳动力成本和地价持续上升,重视成本的日本开始将企业迁向内陆地区,对中国的区域投资结构从“一边倒”向全面扩散发展。例如,目前在四川省、安徽省和湖北省均有超过40家日本企业,且增加投资的意愿强烈。日本对中国投资的区位选择已开始从东部向内陆特别是具有资源优势、科技优势和人力资源优势的经济大省扩展,区位布局呈现以东部为主,向内陆分散的特征。日本对华投资区位选择策略的转型,有利于我国提高资源优化配置效率,加快区域协调均衡的发展。
(四)日本投资经营模式改变,将加速中国产业集群化进程
中国成本比较优势的弱化和市场虽大但竞争激烈的现状,使得日本不得不的改变投资经营模式,以取得发展优势。总体看,日本对华投资在新项目上十分谨慎,但在现有业务上却在继续进行完善和扩充。日本跨国企业越来越注重与中国企业强强联合,加强中国资源整合,看重规模效应与集约生产并重,将研发、供应链各环节向中国转移。同时,日本跨国公司先行、中小企业跟进的产业链整体转移,也使得日企充分利用产业集群优势,扩大了集群化发展效应。因集群产生的商品或技术的配套服务、技术转让的需求增加,将带动中国该产业技术、供应链和研发的发展速度,促进中国该产业的集群化发展。
三、中国如何应对日本对外投资新动向
(一)适度调整引资产业导向,加强非制造业引进与建设
日本第三产业发达,占比达70%以上,特别是高附加值的金融业、保险业、房地产和零售业现在也加强了向中国市场的发展规模和力度。近年数据也表明,日本在制造业资金、技术、人员及企业实体本身不断向中国转移的同时,与之相关的生产性服务也随之而来,交通运输、物流、金融、信息、高技术服务业和商务服务业已经成为日本投资的新增长点。这意味着中日间更深层次的合作已经从意向走入现实。当全球非制造业成为转移重点,中国迎来了借力新一轮产业转移,调整自身结构优化升级的机遇。因此,在积极培养本土非制造业基础上,可适度引入日本的非制造业,学习其技术和管理手段以完善自身,并在该领域与包括日资在内的外资企业既竞争又合作,共同促进本国非制造产业的持续发展。
(二)优化在华日资产业结构,积极寻求中日合作新领域
特别是近年我国鼓励新兴产业发展,节能环保、生物制药等产业各省引资均在开展,但也存在重复建设、规划过剩、扎堆发展的情况。因此,一方面应避免该类已过剩的产业进行低水平重复引资和建设,另一方面应更加注重技术和研发环节的培育和发展,以是否能改变核心技术对外高依存度和提升核心技术国产化、自主化为目标,适度引入优质日资。要根据我国产业结构的特点,积极加强与日企在相应产业链高端环节、高新技术制造业领域的合作,鼓励资本进入高技术产业。在亟需的污染治理、环保和其它新能源领域,更要扩大与日本企业的合作范围和深度,以学促建,强化示范效应,推动本国新兴产业自主发展。
(三)改善投资区域结构失衡,重视内陆地区日资引入
当前,我国人口红利消失导致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人力资源不足及对外资优惠政策的取消,使得沿海与内陆的投资条件差距缩小。金融危机后,扩大内需是我国调整经济发展方式的重要政策和手段,也是拉动内陆地区经济发展的有力引擎,而成本上升引发的投资格局结构发生根本性改变,使得外资被迫寻求新区域的投资机会。目前,除西藏和青海省之外,日资在其他内陆省份均有投资,集中在机械制造、汽车、机电及金属加工业等制造业生产领域。因此,应积极通过政府财政补贴、公共采购等方式培育市场,规范市场秩序,吸引日资将沿海模式延伸至内陆,以内陆省会或重点城市为依托,积极吸引产业链长、产业关联度大的高技术日企进驻,发挥其辐射效应和技术外溢效应,带动整个内陆地区产业升级和发展。
(四)全产业链引资,促进产业集群化发展
以大型企业和龙头企业为核心、以周边企业或配套企业为外围,在全球进行要素协调配置,是当前国际生产网络和产业体系的主要形式和特征。日本近20年来在中国投资已经有了一定基础,特别是日本的交通运输设备、电器设备、钢铁、机械等日本主要投资产业,技术密集较高且产业链较长,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较多依赖上下游企业的合作和协同发展。因此,我国可适当引入辐射力度大、产业链关联度紧密的日资企业,并为其提供科技产业园区促进其产业群发展。同时,还要提供资金、人力资源和系统配套产业引资政策等软环境,逐步形成不同产业的集聚城市甚至集聚区域,加强这类产业在华集群化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