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灵:我为布依族代言

2015-11-26 02:32于宽
中华儿女 2015年18期
关键词:少数民族太阳作家

于宽

在人才济济的少数民族文学队伍里,有位云南布依族作家成绩不俗,他就是担任《边疆文学》杂志社总编辑、编审的潘灵。多年来,他在小说的园地上执著耕耘,写出了《血恋》《翡暖翠寒》《一个人的村庄》《泥太阳》等多部小说。从一名编辑到一名作家,从写市场化小说到写严肃文学作品,潘灵不断地进行着各种尝试、转变,但有一个信念在他心中始终不变:通过不断书写,成为一名优秀的小说家。

“每个少数民族作家都应该成为本民族文化的书写者和代言人,都有把自己的文学作品和本民族的文化推向世界,来获取世界的了解和认识的责任。”问及少数民族作家需要具备的责任,潘灵动情地说,“这就要求,我们优秀的少数民族作家要更具有担当精神,更具有民族、历史责任。”

《泥太阳》斩获“骏马奖”

“获奖真是一个好消息,就像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正午,有人带来了鲜花和好茶。日子的突然增色与生动,不真实得恍若梦境。”当得知自己的作品荣获“骏马奖”时,潘灵难掩心中的喜悦,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2012年9月19日,由中国作家协会、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联合主办的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颁奖典礼在北京国家大剧院隆重举行。本届“骏马奖”共有235部作品参评,最终25部作品(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和报告文学获奖作品各5部)和4位翻译家获奖。云南省有4位少数民族作家榜上有名,其中就包括布依族作家潘灵的长篇小说《泥太阳》。

辛勤耕耘终于有所回报。“这是一部‘走出来的作品,跟时代、土地都贴得很紧。应该说,这部小说获得‘骏马奖,对我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它确实是我的创作生涯中重要的一部作品。”潘灵说。

作为一部传奇而又精彩的乡土小说,《泥太阳》描写了我国西南边陲落后山村发生的种种奇事怪状,展现了近年来农村社会变化引起的人世变迁和山乡发展。书中以主人公、党员干部路江民下农村担任指导员为主线,讲述了他带领农民生产致富、为农民排忧解难的一系列极富戏剧性和乡土气息的“乡村大戏”。小说着力描述农民的内心世界,由农民物质的贫困进而挖掘他们的精神世界,从中体现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取得的丰硕成果,对当下中国农村、农民所面临的诸多问题有深刻思索。

《泥太阳》中的主要人物基本都是有原型的,包括新农村指导员、老村长、秋叶、春芳、马昊天。这真正是一部来源于生活的作品。“之所以将他们写入书中,是因为我认为他们具有代表性,有些人物是一群人的缩影。”潘灵向记者道出了其中缘由。

小说塑造了秋叶、春芳等极具代表性的现代农村女性,反映了她们热爱农村、扎根农村、服务农村的人生信念。她们通过学习农业科学技术、推行村民民主自治、宣传医疗卫生条例等措施,帮助广大农民提高思想觉悟、改变落后观念、调整人生坐标,促进了农村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同步发展。

长期以来,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以后的中国乡土叙事存在一个模式,就是“苦难叙事”,即一个乡村都是苦痛的。小说《泥太阳》却用轻喜剧的方式来描绘当下农村状态与农民的精神状态。对于这一点,潘灵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那是因为,我想跳出‘苦难叙事的圈套。因为我身处的滇西地区比我成长的滇东北地区要富裕得多,我认为他们在物质上是相对殷实的,用‘苦难叙事的方法是歪曲了现实本身的,所以我选择用轻喜剧的方式来写农民和农村的怪状,就是要在精神的根源上找问题。”

中国作家协会的作家和评论家对《泥太阳》给予高度评价,认为这是近年来中国乡土文学创作的新亮点。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认为,《泥太阳》是一部可贵的“三贴近”作品,潘灵将其对新农村的思索与忧虑活灵活现地呈现到读者面前,尤其在叙事手法上加入了悬疑的元素,读来畅快淋漓。

在创作中寻找方向

1966年7月,潘灵出生在云南省昭通市巧家县的一个布依族农家。很多作家的文学创作之路都是从进大学后开始的,他自然也不例外。那是上世纪80年代,是新时期文学的“黄金时代”,他在那个时代以诗歌的方式接受了文学的启蒙。青春的冲动和文学的激情使他成为了1980年代校园诗人。他的整个大学时代基本都沉浸在诗歌的海洋里,走上工作岗位后转而开始写小说。

初入职场时,由于生活压力所迫,潘灵在写小说时大多是瞄准市场。身为一名编辑,他经常来往于各地的书市、书店,自然也清楚地知道读者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作品。《血恋》和《红风筝》这两部小说就诞生在这段时期,并且收获了很好的市场反响。《血恋》当时卖了12万册,《红风筝》也卖了好几万册。但是,连续出版了四五部这样的作品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作家,越来越背离“纯文学圈”。

1997年后,潘灵开始转向写严肃文学作品,要创作出那些被圈内专业人士认可的作品。转年,他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1999年,《十月》杂志推出了“小说新干线”栏目,第4期刊登了他的中篇小说《天麻》。这部作品在当时引起了读者的广泛共鸣,深受读者的喜爱。深受鼓励的他又陆续创作了四五部中短篇小说,并因此成为云南省第一批签约作家。2002年,他进入鲁迅文学院参加首届高研班学习,同班同学大多都是知名作家,来讲课的老师也都是知名专家学者,使他在视野上有了很大提升。

2006年,潘灵被派往云南保山挂任保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开始了长达两年的挂职生涯。“那片土地上的历史传奇和普通百姓给了我写作的灵感和冲动。我出生在滇东北部,保山属于滇西,文化上有很大的差异。正是这种文化上的陌生感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在这两年里,他走访了保山市5个县区的50多个乡村,采访了百余名农民、基层干部和新农村指导员,切身体会群众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准确把握当代农民的所思所想。

在潘灵看来,要走进一个地方有多种方式,一种是身体力行,另一种是借助典籍,也就是从地方志和地方典籍入手。“应该说,这两种方式对我后来的创作都产生了影响,那就是我从不轻描淡写地去写一个地方。因为我知道,任何一个地方都藏在历史的迷雾里,单从现实去认识一个地方是很不全面的。”所以潘灵一方面很注重“走”,也就是身体力行地深入,同时也很注重“读”,喜欢进入典籍的故纸堆,到历史中去寻找故事和真相。

在调研中,当地的翡翠文化引起了潘灵的关注,长篇小说《翡暖翠寒》就这样诞生了,后来被改编为电视剧《翡翠凤凰》。而后适逢各地都在搞新农村建设,他又从现实中汲取素材,从而创作出极富特色的反映新农村建设的《泥太阳》。

为了写《泥太阳》,潘灵与当地农民同吃同住,跟他们谈心,深入村庄数十个,谈话对象达百余人。在这个过程中,他找到了真正需要的素材,同时也更深切地了解了中国农村,特别是西部农村。

《泥太阳》里几乎没有坏人,或者坏人最后都从善了。这样的情节设计源于潘灵对农村与生俱来的好感。“农村对我而言是被理想化了,所有的农村人物都被我当成了父老乡亲。”

在创作长篇小说《泥太阳》的过程中,最让潘灵印象深刻的就是农村和农民精神上的贫乏与缺失的问题。前几年,有新农村的提法,农村面貌的改变最重要的是精神改变,对于乡土的启蒙,还有漫漫长路要走。“《泥太阳》是我在创作道路上的一个收获,同时也是一个起点,它让我明白了,也让我自信了,让自己的写作回归泥土、大地和山川。”

2013年,潘灵又写了中篇小说《一个人和村庄》,反映的是农村空心化的问题,反响不错。

《泥太阳》和《一个人和村庄》同为两部农村题材小说,但在写作手法和表现风格上却截然不同。《泥太阳》采取了白描的手法,写作上采用的是轻喜剧的风格,有评论家说是受到赵树理的影响,这点潘灵也表示认同的。而《一个人和村庄》采取的是更为复杂的手法,里面有批判现实主义的东西,同样也有黑色幽默,但更多的还是写实的。

坚守民族文化

潘灵是农民的儿子,同土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身居闹市,心却在深山,这种分裂感让他选择回归乡土。回到那份朴素中去,回到那份单纯中去,不仅是他在文学中的愿望,也是人生的愿望。农村、农业、农民问题是他在写作中最关心的问题,对乡土的关注,对乡愁的迷恋,使他的创作得以更上一层楼。

因为文学,潘灵从少数民族之子,变成了少数民族作家。文学是他人生最初的出路,阅读、写作,用汉字让汉族和其他兄弟民族知道布依族。“对于我来说,这种为“走出去”而进行的写作,是如此处心积虑、野心勃勃。”他说道。但一旦真的拥有了“少数民族作家”的头衔后,写作的方向就会逆转,回到自己民族的生活和文化里去,并以此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但真正能够回去的少数民族作家寥若晨星,这说明回去的路比出来的路艰难百倍。

“我是那个意识到要回去的作家,但归途已无路径,谁能给我一对还乡的翅膀?我们穿上了西装,说着英语和普通话,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安逸自在,就是丢失了自己的根!当我意识到我是那个回不到自己民族根上去的作家,我沮丧过、遗憾过,但无法弥补的遗憾最终还是遗憾。”潘灵在“骏马奖”的获奖感言中说道。无数的冥思苦想之后,在文学的旷野,他终于发现作家还有另外一条归路,那就是生活之路。回到生活里去,直面当下,这恐怕就是评委让《泥太阳》获奖的重要理由,也是在创作中为他指引方向的一盏明灯。

适逢中国作协少数民族作家委员会成立30周年,潘灵对我国民族文学创作的现状和存在的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现状总体上是好的,特别是在有见地、有高度的少数民族作家委员会的领导们的倾力打造下,民族文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民族文学精品不断涌现,新人辈出,新作频出。这些都是令人兴奋和可喜的现状。当然,佳作太少、经典太少,少数民族作家中大家太少,有潜力、有实力的作家相对较少,这些都是目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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