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丽英
晚霞
这个忽寒忽暖的冬天很难取悦:
天空与河水冻成了一片,看不出意图。
而碎波微涨,水草傍斜,灌木
若无其事地扬一扬黄发,算是打招呼。
我推车上桥才注意这疲弱的晚霞——
一层绯红一层白,之间夹着旧伤
似由青转黄,内有紫罗兰色的花团
簇拥着深深的忧虑。
真是忧虑呵!
而浓云没有飞驰,霞光也不刺目,
闹忙的交通恰似红娘
将现实与虚空一起扯进庸俗。
大段时光已被割掉新世纪的头十年,
碎屑也掉进这静止的流动,无法掌控。
鸟雀打着冷颤发表历史学的见解,
此起彼落,无意义划分了时空。
暮色骤然降低至桥洞
他已习惯每年回国相亲,温习见光死,
来个道德和常识的十全大补。
终于练就一身草上飞,不粘地,
对于围城,能够既不进也不出。
而我就要自桥顶一踩而下,
什么都会发生,得注意力集中——
哪管冷风叠起的腹语,一句句吞下独白,
晚霞不停地朝流水暗送秋波。
海鸥
只一夜,你就咳出这群尖嚣的鸟,
起伏的小胸脯将海水一浪浪推高。
快接近忍耐的警戒线,
乌云吐出几朵成长的烦恼。
气管里涛声紧急,使去年同一季节过敏。
你押着韵给我挂盐水电话:妈妈,快快回家!
你已聪明得不用哭也能敲诈感情——
迷恋医院的法器,戴上喷雾罩去坐航天飞机。
这群海鸥也是你的玩具,往阴霾上涂鸦倒人形。
它们的白肚皮无耻地一鼓一鼓,渐露恶意。
网络转发的病因以滑翔之势操练空袭。
从此不敢离开半步,随身携带零星报应。也不敢
高调拍照。禁足于海鸥牌老相机的取景框,
滤掉大片美景,倒立着傻笑。
秋季的倒黄梅
你见过秋雨也能下出几场闷热?
反常意味着奇迹,期待吧,谁都没有活够。
前半夜持续做梦,冲突现场静了音。
草绿得很有层次,宽幅扫描花坛的梯度。
堕落已成定局,疯跑的小孩点缀插花艺术。
后半夜大都失眠,或已睡足?
充老年人的电量,省着点用。
循环中,很难分辨上升还是下降——
身如空心被,疲软,悬疑。
记忆中春夜的浓云,快快滴下!
阴雨
朝霞卷起她的玫瑰、
绯闻和流言。
深蓝吐出他的有害。
一大筒夜打滚,翻云覆雨,
辩解,不抗压地自恋。
谁也看不见。
从久视的小嫩脸移开,
每人都长一坨大脑袋,
一头雾。
灰白撑破委曲的天空。
灰白往下落,
细琐地打折扣。
我淋到一身便宜的生活。
精品女友却爬到楼顶,
纵身扑向她的骇人听闻。
悲痛货真价实。大血拼。
我淋到它的黑,
它的阴谋。
暴雨
半夜突降暴雨,立体的惊心。
大手笔刷出巨幅广告“免费冲洗!”
洗债台高筑的房子;
洗危险的汽车;
洗凝结的焦虑、污玻璃和鼠迹;
洗漏水的隐患;
洗命运之牌。
渐渐地,雨声渗透辗转的梦。
你袖手侧立,烟视于我,
潮湿的惶恐如言语之惑来袭。
此时,惊惧也在洗耳朵。
老女友岁末盘点友谊,
开情感补习班。
搛受挫的恋爱简史给我们下饭,
吃出几个祥林嫂,几堆白骨精。
叹苦经,较甜汁,不认命。
四散之后,却很快被黑暗一口吞没。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开始下寂静。下冷。
下盲棋。下黑暗的结论。
下决心。
下大片的无奈。
过年
过年就是过几个困难,几个惊心。
铲雪,爆旧闻,炒习俗。
洋葱一触即发为水仙,跳佛手舞。
杯具中含羞草开出自闭症。
日历上的老虎吞吃它的斑纹,倒捋它的阴冷。
我钻进了小白兔。
与闺蜜翻脸,吐出青涩的笔友。
反侮。失眠。通宵排队领施粥。
人生无非苦度,大部分独处无聊中。
每隔十至十二年,文曲星才有一次光顾。
侥幸剪破大胆,一样的结果。
还不如文火蒸从容。
你仍旧咿咿呀呀地指点,识别着鸟脸。
无辜地跑来,亲我聚过焦的伤心之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