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一生,贪恋痴嗔
——我的婚姻与家庭生活

2015-11-23 20:31叶浅予
中外文摘 2015年7期
关键词:叶浅予爱莲北影

□ 叶浅予

情爱一生,贪恋痴嗔
——我的婚姻与家庭生活

□ 叶浅予

罗彩云,父母之命的婚姻

因为父亲的生意亏本,被迫关店,家里生计窘迫,我不得不离开家乡桐庐到上海谋生。天赐良机,我在上海南京路三友实业社门市部谋到一个站柜台的职业,卖布之外兼画广告。一年之后“跳槽”,我到一家书店画教科书插图。再一年,混进画报出版界画起了漫画。此时我已23岁,父母不经我同意,便在桐庐老家给我订了一门亲,来信逼我回去成亲。

1930年冬季,我在上海一家绸缎庄置备了一身新郎穿的长袍马褂,又为父亲筹措了一笔给我办喜事的费用,便回乡完婚。婚后,我原准备把新娘罗彩云留在家里侍奉公婆,而她非跟我去上海不可。后来我母亲命我带着她去上海生活,我便遵命照办。

我当时以画“王先生”为起点,漫画创作正在旺盛时期。我深知自己年少时没有好好读书,要想在漫画出版界混出点名堂来,非狠下苦功夫不可。因此我任劳任怨,全力以赴。我白天办《上海漫画》周刊;晚上拼命读书,全部心思都用在事业上。

这样,我和罗彩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对我经常说的一句话是:“钱用完了,拿钱来!”我的回答则是:“辛苦钱来得不容易,省着点吧!”

抗日战争爆发,我把罗彩云和儿女送回老家,同我父母一起生活。1945年抗战胜利后我曾回老家探望过他们。1946年我和戴爱莲去美国访问前,我把女儿明明接出来寄养在张乐平家,次年我们从美国回来,明明就一直在戴爱莲的照顾下生活,后来进了舞蹈学校。儿子1953年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分配到江苏艺术学院任教。他结婚成家后便把母亲接来同住。在这以前,经儿子劝导,罗彩云和我办了离婚手续。

梁白波,一见钟情的艺术伴侣

女画家梁白波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家女子公寓中。她以前在新华艺专和西湖艺专学过油画,1935年刚回国的她还没有找到工作,朋友介绍白波来我工作的画报社投稿。她主动约我陪她一起去吃晚饭,我们谈话很投机,我和白波在心灵上紧紧地贴在一起了。这年春天,我和白波应津浦铁路局邀请,参加了卫生宣传列车活动。这真是一段我终生难忘的最幸福的日子。北平之游,使我和白波之间增进了思想交流,密切了艺术上的切磋,情感发展到难舍难分的程度。

我向罗彩云提出离婚,她坚决不同意。离婚不成,后来我请律师朋友出面,同罗彩云达成了分居协议。

我和白波一起生活的几年,她对我艺术上帮助很大。白波是个很有才能的画家,她曾画过一套《蜜蜂小姐》连环画,其中她所塑造的艺术形象,和她对生活的追求,对理想的追求是一致的。

卢沟桥事变爆发,我和白波奔忙于抗日宣传战线。白波是这条战线上一员勇敢的女将,她除了画大幅宣传画外,在武汉时还定期为《抗战漫画》供稿,构思与造型都独具风格。我原以为我们的共同生活会过得更有生气和活力,哪知道情况发生了变化。

1938年的武汉,是抗战神经中枢。各色各样的人集中在这里,白波就在这时,与一位受人崇拜的空军英雄有了交往。武汉话别后不久,梁白波就脱离漫画群体,去追求世俗的家庭生活。

戴爱莲,妇唱夫随的和谐生活

1940年春,宋庆龄派秘书廖梦醒大姐来找我,说孙夫人要为延安医院筹措购置医疗器材的基金,特邀一位从英国来港的华侨舞蹈家戴爱莲举办表演会,希望我在宣传方面给以支持。廖大姐告诉我,她很熟悉的一家跳舞厅,晚上营业,白天闲着,戴氏就每天上午到舞厅去编舞练舞。廖大姐希望我和戴氏见见面,画点速写,为她的舞蹈晚会设计一张海报。

戴爱莲身材矮小,却舞技娴熟。她操一口英语。我的英语水平有限,只好通过打手势、画图画来交流思想。一个星期以后,我和戴爱莲成了熟朋友。我们之间感情发展很迅速,一个重要契机是在九龙半岛酒家举行的戴爱莲舞蹈表演会。我为表演会尽了最大努力,帮助戴爱莲为祖国抗日的神圣事业献了艺,筹了款;也为保卫中国同盟完成了一大政治任务。

表演会之后,戴爱莲告诉我,她想去延安,为中国的革命事业献身。我也正有事要去重庆向政府请示,我俩决定结伴同行,我对她说:“我们结婚吧!”爱莲高兴得像孩子似地把我抱住,我当然也欣喜若狂。

宋庆龄当我们的主婚人,在她自己住处举行了一个宴会。这一年,我33岁,爱莲24岁。一周后,我们返回了祖国大陆,在桂林受到欧阳予倩的热情接待,三天后我们离开桂林赴重庆。

到了重庆,周恩来在路军办事处接见了我们。他非常诚恳地告诉我们,大后方更需要我们,希望我们留在重庆工作。我便说服爱莲暂时不去延安。

1946年我受美国国务院之邀,赴美访问。我们到美国时,她31岁,她离家已经16年,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她决定回特立尼达老家去探望父亲和二姐,也让家人见见她从祖国带回来的这个老大不小的女婿。

1949年北京解放,同年7月举行了全国首届文代会,解放区和国统区的两支文化队伍胜利会师。我和爱莲此时已回到北京,爱莲参加华北大学文工团,当了舞蹈组的领导;我当了美协副主席。1950年文化部又聘请爱莲当了北京舞蹈学校校长。

这一年秋末,我受命参加民族访问团去新疆。我冬天回到北京时,戴爱莲忽然向我提出离婚。这真是晴天霹雳,我大吃一惊,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已经爱上别人了。我问那人是谁,她说是来我们家住过的一位青年舞蹈家。1951年,我含着眼泪,与她办了离婚手续。从1940到1950,我和爱莲在一起生活了整整十年。我一直倾心于她对艺术执著的奋斗和追求。

王人美,磕磕碰碰的婚后生活

在我一生的四次婚姻中,王人美是和我共同生活时间最长的,但是由于我们在世界观、人生观和生活习惯等方面差异很大,三十多年来的生活始终磕磕碰碰,貌合神离,两人都不幸福。

我和王人美的婚事,是朋友们有意促成的。在这以前,30年代王人美在上海当歌舞演员时,我曾在朋友家里和她见过一面。1955年又经朋友介绍,我们见了面,目的很明确,希望我们组成家庭。

婚后,人美从北影宿舍搬到大佛寺西街47号叶宅来住。我发现她个性争强好胜,总怕别人小看她,处处摆出女主人的身份,动不动就发脾气。

那以后,我逐渐摸到了人美的脾性。凡属于内掌柜职权范围内的事,外掌柜不得插手。对我来说,这本来是丈夫的幸福,但内外的界限很难划分。例如,她对我们的住房不满意,老要找房管所修这修那,房管所就给她“拖”。拖得她不耐烦了,便要外掌柜出面打交道。我懒得管,她就火了,闹着要搬到北影去住。北影认为叶浅予家已经住了7间房,不能再给她分房。为此人美屡次和我闹别扭,说不该和我结婚,使她丧失了她应得的权利。

类似这样的磕磕碰碰,长年不断,我和人美之间,越来越感到缺少共同语言。我只得一心向事业上去寄托感情。人美也很苦恼。在人美的回忆录里写道:叶浅予是个好画家,却不是个好丈夫。他除了懂画,别的什么都不懂……有好多让我恼火的事……叶浅予是个过于沉浸在事业里的人,当这种人的妻子,真不容易!

1980年,为了换房的事,人美多次骑车去房管所。5月12日她在下车时突然跌倒,当即说不出话来。急送协和医院,确诊为脑血栓。治疗了4个月,她始能下床扶拐杖行动,出院回家。

1986年春,甘雨胡同南段拆迁。按协议规定,我搬至中国画研究院画室内暂住,人美则暂迁至北影厂招待所内。分居两处,我每周去北影探望,人美也到画院来看我,两人像走亲戚似地来往,倒也别有情趣,减少了许多矛盾。

(摘自《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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