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叙事

2015-11-23 07:50伍水清
文艺论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管理员食堂厕所

○ 伍水清

医院叙事

○ 伍水清

缘分与应验

我这辈子注定与医院有缘,从当兵被分配到部队医院一直到后来离开,我在医院呆了整整22年。22年作为一名非医务工作者,应该算得上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

或许这是缘分,缘分如同中彩,我比较相信缘分。当时我们在新兵团集训的400多名新兵,只有2人被分去医院,我竟然成了其中一员,你说这中彩的概率大不大?算不算是缘分?是不是中彩?

缘分甚至对我还有应验。那是一个隆冬的深夜,教导员一道命令,把我们新兵训练团二营15名新兵从熟睡中提溜起来。教导员告诉我们说,团首长刚才接到上级急电,省军区运输连一个汽车兵在执行任务中出了事,将一名行人撞成重伤,伤者目前生命垂危,正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抢救,急需补充大量AB型血液,指示新兵团迅速安排一支输血队赶赴医院。我们15人都是AB型的血型,与伤者的血型匹配。我们便成了当之无愧的义务献血者,成了伤者血源的供体。

汽车把我们拉到医院已经是凌晨4点,此时的广袤大地薄雾笼罩,夜阑人静,万物沉浸在酣睡之中。但医院却是另一番景象:病区里灯光明亮,当班的医务人员正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忙碌。

目睹当时医院的情景,我不由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个闪念,让我思索了半天,这里也是军队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会不会被分配来这高深莫测的部队医院?想不到我的这个随意间的闪念,真还成了后来的事实。

我们走进医院便是验血。其实就在一个多月以前,我们这些被征集来新兵团训练的新兵,已经全部做过血型检测,而且作为体检的一个项目,都是千真万确的结果。略懂点医学常识的人知道,一个人的血型是从娘肚子里孕育时就已经明确了的,而且从出生以至到生命终结,只要不是因为血液性疾病用药而人为改变,一辈子都是不会改变的,而且也不可能改变。但医

院却不认这个结果,必须重新检验,这是他们的规定。

说起来真的惭愧,我当时已经18岁了,却还是个医盲。我不但没有进过医院,甚至连最普通最基本的医学常识都不懂。我们那时候读书,学校从来没有开设卫生常识课,只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主要靠心脏的跳动来促进血液循环形成新陈代谢。而现在,医院却要从我身上抽出一些血液去接济别人,我体内的血液减少后,我的健康受到影响怎么办?我可是才18岁,是个花季的年龄,是个太阳才刚刚出山的年龄啊。我坐在那里,被吓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乌天黑地,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尽管思虑重重,但我还得要强迫自己振作起精神,只能把这个焦虑秘密地藏在心底,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了,我已经是一名英勇无畏的革命军人了。军人的血性就是勇敢,就是奉献,就是随时要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牺牲一切,甚至包括生命。而现在,部队只需要我献出一些血液,我就这样地顾虑重重,这样地诚惶诚恐贪生怕死,岂不是有违当兵的初衷,玷污了军人的职业?但当兵愿意为奉献生命者毕竟只是少数,不是因为战争,又有多少军人愿意奉献生命?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谁个又愿意将生命去无惧无畏,去大义凛然?正是因为战争的可能性小,牺牲的可能性小,许多人才选择以当兵来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我不知道那么多的军人是不是真的为了去奉献生命而立志从戎的,至少我的思想觉悟没有那么先进,没有那么崇高和伟大。当然,我这样说我并非是贪生怕死,我既然选择了军人这个职业,一旦祖国和人民需要,我绝对不会贪生求存,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奉献出我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我的生命。

正是因为具有这种恐惧的心理,我在抽血时表现得极为紧张。负责抽血的一位40多岁的女军医对着我说:“亏你还是个军人,抽点血都吓成这个样子,打起仗来岂不是早早当了逃兵?你放心好了,只需抽出400毫升的血液,十天半月就补回来了,对身体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听了女军医的解释,我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踏实稳定。我表情平淡,但心里不服,默默地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谁都会说教,抽你的血试试,看你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只可惜医学仍无回天之力,我们的血献了,那个伤者还是没有抢救得过来,最终死在了手术台上。从医院回来的35天,新兵团集训结束,我被正式分去了医院。

男兵女兵

因为第一次来医院是个深夜,又是坐着“解放牌”大卡车来的,途中七拐八弯,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献完血又是直接上车,离开时仍然没有天亮,因此只感觉医院里灯影朦胧,房子一幢连着一幢,影影绰绰的,特别的大。白天一见,才知道完全不是记忆中的印象。医院坐落在偏远的城郊一个青山环绕的山坳里,如同起伏连绵的山峦中镶嵌着一颗闪着红的绿的墨的颜色的大宝石,又如山凹里卧身躺着一个装满宝石锁着袋口的大布袋。跨进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波荡漾绿水湛蓝的大湖面,如同一面闪着幽深光亮的大墨镜。湖岸四周,一条黑色的沥青公路环绕,如同在镜边缠绕着一条黑色的绸带。道路两旁的绿色树木,像是织在绸带上的花边。院内房舍连连,红墙红瓦,层层叠叠,庄重、宏伟、高大,系一派欧式风格建筑。房前屋后,大树棵棵,绿叶掩映。徒步湖岸,遮蔽着的阳光不时从树枝中穿透下来,斑驳点点,形成稀疏的绿影与柔和的光晕。湖岸约两公里,千朵万朵芙蓉花摇动着殷红素白,柳丝飞扬耀眼的新绿,千顷粼粼湖水波光。望着这山,这水,这景色,这层层叠叠的房舍,这稠稠密密的大树,便知医院的气势和建设年代的久远。后来我才知道,医院迁址于五十年代初期,全部由原苏联专家设计援建,是两个国家精英们智慧的结晶,难怪有如此的风姿卓然,如此别具一格。所谓三分治疗,七分休养,我无不感叹当年设计者们的高瞻远瞩和独具匠心。

我到医院报到的当天,就被直接分配到干部食堂。食堂编有3名干部、8名职工、13名战士。在13名男女战士中,我属新兵,若说年龄,7个女兵有2个和我同龄,5个比我还小,而且她们都是服役两年以上的老兵了,因而大家都叫我“新兵弹子”。“新兵弹子”是部队对刚入伍新兵的普遍称谓,有褒贬合一的双重含义。所谓“褒”,说明年轻,有活力,像“弹子”一样灵活,富有激情;所谓“贬”,是指太年轻,没有见识,做事不牢靠,把握不好自己。“喂,新兵弹子,麻烦你帮我将水杯端过来!”“喂,新兵小伍,请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听到老兵们的使唤,我按照新兵训练时班长教导的要求,像接到首长命令似的,一路小跑地帮助他们把东西递了过去,他们的脸上即刻荡漾起了可掬的笑容。

因为3名干部和8名职工都有各自的家,晚上下班后他们都回了家。我们13名战士一般每周要组织3次集中学习,其余都是自由活动时间。到了夏天的夜晚,天气闷热,要是没有学习,我躺在食堂左侧路边的草地上仰望星空,星星在瓦蓝瓦蓝的天幕上闪着耀着,望着深邃的夜空和一眨一眨的星星,我总是会想家。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又这么久,对我来说,的确是一种挑战。我不由想起家乡的夜晚,我躺在禾场坪的草堆上看景,也是这样平躺着的。躺在用竹子编制的那种磨得光亮的竹床上纳凉,也是这样仰望星空的。在空旷的禾场坪,除了山村夜晚的水月间明明晃晃地流淌着,除了四周一片漆黑,那些都是山水和田地,经常是望着夜空出神,想起嫦娥奔月、天狗吃月的民间故事。而躺在这里的草地上,就没有这些想法了,四周都是红红绿绿暗淡昏黄的路灯,还有高楼大厦里明亮的灯光。虽然畅亮无比,但对于我来说显得冰冷异常,远没有草堆和竹床所带来的温情。

也有的时候,和一同坐在草坪上的老兵讲着话。老兵让我看星空,他们说,你看,那颗星星走得多么快。一会儿又说,你看,那片浮云像匹奔腾的马,像只大翔鸟……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我看到的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浮云。我曾不止一次地看过流星,关于流星流传着很多的说法。有的说,流星划落时就要带走人间的一条生命;也有的说,流星划落时许个愿就一定会实现,能梦想成真;还有的说,看到过流星的人会一生幸福,无灾无难。我曾经在流星划过时默默许过很多的愿,但最后并没有梦想成真,所以我什么也不再相信,尤其是命运。在草地上,我也曾沉沉地睡去,等到老兵叫醒我,我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我们13名男女战士生活在一起,如同胞兄弟姐妹生活在一个家庭里,总是嘘寒问暖,心心相印,即使靠得再近,但在我们每个人的眼里,仍旧像是一个穿了衣服的影子,有些动静的木偶,完全是处在性别之外的工作搭档。

战友情深

我们13名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最难舍的是战友分离。我到食堂的第二年,女兵李慧云和黄莉莉,已经正式被选送到医院的护训队去学习深造。虽说护训队也是在院内,相互见面的机会还经常会有,但毕竟是要离开食堂离开这个家庭了,大家的心情十分沉重,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愁绪在心里缭绕着。临走的前一天,食堂丁管理员组织全班为她俩开个欢送会。丁管理员说:“李惠云和黄莉莉同志,都是出生于军队高级干部家庭,但她俩从来就没有以高干子女来自傲自居,而是谦虚好学,勤奋工作,从严要求。李惠云13岁入伍来到部队,在食堂一干三年,由一个娃娃兵变成一个青年,政治上还入了党。黄莉莉和李惠云一同来到食堂,时刻以党员标准来要求自己,还是班里的党小组长。医院决定选送她们到院护训队学习深造,这是组织对她们工作的肯定,也是她们个人积极工作的结果。她们俩人的离开,如同我们这个家庭要走出两个姐妹。”丁管理员的讲话,始终牵动着我们每个人的情感思绪,大家感到既高兴又难舍,人人的眼眶里都蓄着泪。轮到李慧云和黄莉莉发言,她

们的情感更是难以控制,眼泪不时地滚落下来。李慧云说:“四年部队生活的锻炼和摔打,使我从幼稚走向成熟,从少年步入青年,政治上还入了党,我要感谢战友,感谢领导,感谢组织感谢党。我最难舍的是战友深情。”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哭泣。黄莉莉说:“食堂的工作、生活和学习,是我人生的起步,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时光的记忆。我离开爸妈来到这个家,这个家教会了我怎样的做人做事,怎样地学习和工作,现在我和李慧云同志即将要离开这个家,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我感到很难舍。”语音未了,又是一阵哭泣。

我们最痛苦的是战友离别。副班长陈代清在我们班要属他当兵的时间最长,资历最老。他当兵已有六年,但我一直不知道他已经结婚成家,直到当年底嫂子带着两个孩子来部队探亲,我才知道他已经做了父亲。陈代清家住湖南常德,因父亲常年有病,家里十分清苦。他父亲担心这唯一的儿子因为家贫将来娶不上媳妇而断了陈家香火,便在陈代清年幼时与其表妹的女儿定下娃娃亲,陈代清当兵那年又正式将她娶进家来。

嫂子看上去还算年轻,脸庞清秀,修长的眉毛,古铜色的皮肤,要不是看到她领着两个孩子,谁都想不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上身穿一件白的确良短袖衬衫,下身穿青色条纹布裤,脚下穿一双自己纳的宽口青布鞋,显得十分朴素庄重。见到我们每一个人,她总是嫣然地笑着和我们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但她那丝笑意就像在暴雨中绽放的鲜花,显得十分负重和饱经风霜。嫂子自从进到陈家,便主动承担起持家的义务,家里家外一手操劳。她脾气性格好,待公婆胜过父母。陈代清的父亲常年生病,她四面八方为他寻方取药。就是在她怀孕期间,她都要拖着负重的身子忙里忙外。陈代清的母亲实在过意不去,几次跟她说要动员陈代清复员回家,以减轻她生活上的压力。可她总是对婆婆说,代清在部队超期服役既是部队工作的需要,也是部队首长对他的器重,再说对代清也是一个锻炼,部队上的事是大事,有国才会有家,作为家庭,我们只能鼎力支持。因而每当代清回来探亲,母亲却从未向儿子提及困难的家事。

要说陈代清也一直是食堂的业务骨干,并且被医院列为干部预提对象。与他一道入伍的战友,或许早已退伍返乡,留下来的都已经是四个口袋的军官了,唯独他还是个兵。据说,医院领导曾经几次研究过他的问题,只是每次研究又阴差阳错地给搁置了下来。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工作即将开始,那天下午,丁管理员找陈代清谈话,而且谈得很长。我发现丁管理员经常要找陈代清谈话,因为他是班副,食堂许多工作要靠他去抓具体落实,因此丁管理员要经常找他谈话,而且每次都是三五分钟,最长也不过十来分钟。但这次谈话却很特别,谈完话也没见陈代清回到厨房操作间来。我当时便警觉起来,心想,是不是陈代清要复员返乡?我走到陈代清面前问:“班副,你莫非今年退伍?”

陈代清点着头回答,然后放下正在清理的物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没几天了,真快,一晃就是整整7年。”陈代清和我交谈了很久,他给我讲述了他的家事,他说他20岁当兵,当时因为家里贫穷,父母从小给他订了娃娃亲。嫂子确实是个天底下不多的好媳妇,她过门到陈家来,里里外外一手操持,大事小事亲自过问,连身好点的衣服都没有穿过,却从来没有拖过他的后腿,家里至今还欠了不少债。他一想到这些就感到负疚,有好几次,他曾想向领导提出来,要是自己提不了干,就让他复员回去算了,回家以后还可以为父母妻儿分点忧。但一想到自己在部队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现在组织上决定他退伍了,他就可以回去帮助他们打理了。

陈代清走的那天,他先是在食堂的房前屋后转了一圈,然后换上一套崭新的军装走出食堂。我们全体员工列队站在食堂门口欢送。告别时,他转过身来,强装笑意地向我们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过身去,庄重的步伐一直朝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就在他行礼的那一刻,我们当中的许多人都低垂着头,漱漱地落下热泪。我知道他要是回过头

来,目视双方这痛哭的场景,这悲伤就会震撼着前方清波荡漾的湖水和食堂两侧的群山。目送陈代清远去的身影,我饱含热泪痛苦万分,一直在心里祈祷:“亲爱的班副,请你一路走好!”

厕所所长勒令

刚踏入社会时,我很单纯,甚至有些傻。我到食堂的第一天,丁管理员找我谈话分工,给我介绍食堂的基本情况。丁管理员说:“你先跟陈副班长学习煮饭和做白案,让他好好带带你。”我听了丁管理员的介绍,知道他要把我当作食堂骨干来培养,心里发急,就一撇嘴不耐烦地说:“我可从来没有做过饭。”我们南方兵就是这个性格,历来喜欢直来直去,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何况我对被分配到食堂做饭本来就十二分地反感,担心当三年后勤兵做三年食堂饭,一点军事知识都学不到,枉费了这当兵的历史,而丁管理员却要把我作为食堂骨干来培养,因此也想趁刚到食堂的时候,向丁管理员表明自己的想法,好让他将来有机会对我的工作做适当调整和推荐。

我后悔我言行不慎,但又弄不清如何说才好。丁管理员发现我不愿意做食堂工作,立刻拉下脸说:“想不到你这个新兵小子,资产阶级思想还蛮严重!”他说话的声音不重,但话的份量很重。他说,“要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当医生护士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当炊事员同样也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作为革命战士,只能由革命工作来挑选你,没有你来挑选革命工作的。”丁管理员的目光直截了当地盯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我从来不习惯别人这样有意识地看我。我像被灼烧了一样点点头,表示愿意接受丁管理员的批评。丁管理员这才收回目光,继续介绍食堂情况。

那时医院对干部战士进餐有严格的区分,凡属战士都必须要到士兵食堂就餐。也就是说,我们每天在干部食堂做事,必须要到战士食堂进餐。因为我们食堂兵承担着给干部卖饭的职责,我们每次进餐都得要提早或者推迟,来避开就餐的高峰期。每次进餐,老兵们都是一溜烟似地跑去战士食堂,腰间系着的白色围兜像兜满了江风的帆篷凹下去,我却碍于面子,总是要脱下围兜才迈出干部食堂的门坎。丁管理员发现我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没有改造好,决定要安排我去做最脏的工作——冲洗3个月厕所,通过冲洗厕所来洗涮和改造我的思想灵魂。

厕所是食堂工作人员使用的男女厕所。因为靠近马路,过往的闲杂人员多,加上住在食堂周边的临时工也在这里方便,一些人卫生观念差,十分肮脏。我走进男女厕所一看,厕所的墙上写有造反派的标语,涂鸦得花里胡哨。厕所地面上到处都是撕扯下来的报纸、口痰、垃圾。女厕所还满地扔着带血的手纸。墙角堆放着食堂职工平时种菜使用过的竹条树枝,上面的蜘蛛网纵横密布。满地尿水横流,只有踏着砖块才能走得进去。厕所抽水马桶的水箱早已被拉坏,拉屎拉尿都无水冲洗,便坑里的粪便堆得老高,几乎无法再蹲得下去。于是有人便自寻方便,哪儿能立脚就在哪里大小便,不但整个厕所臭气熏天,靠近厕所的走道上也是臭不可闻,以致有人埋怨说:“还不如大街上的那个公共厕所干净。”

我费了好大的劲来打扫厕所,用胶管接上自来水龙头冲洗,用刷子沾上洗衣粉擦洗,用棍子去捅便池,用了大半天时间,总算把厕所弄得比较干净了。我从而成了大家公认职称的厕所所长。为能保持厕所清洁,我在厕所入口处的墙壁上张贴一张告示,勒令大家守规矩、讲卫生,告示下面署上“本厕所所长启”。

我和学医擦肩而过

那时候医院招收医生护士不像现在这样规范严格,必须参加全国高考或者军队院校统一招考,录取后经过医学院校几年时间的学习和见习,才能分配到医院从事医疗护理工作。那时医院的护士都是自己培养,医院设有护训班,配备有专门的人员和设备,每年都要从在院服役的士兵中选拔一批优秀男女士兵,通过为期4个月的护理知识学习,结业后轮流安排到各临

床科室实习2个月,再正式分配到科室工作。医师、药剂师、技师人员的技术要求高,则是从在岗的护士中选拔,被送到军医大学去脱产学习两年,毕业后再由军队统一分配到部队各医院。

传接球失误是中国男篮失误率最高的技术环节。一方面,当对手突然采用全场紧逼,包夹、围剿控球后卫时,控球队员未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手的包夹,做出正确的处理决断;另一方面,与运球推进过程中,场上队员前后脱节,接应不及时,接应位置选择欠佳,快速移动中传接球能力较差有关。运球失误则主要是个人技术粗糙,心理压力增加造成的。

对参加医院护训班学习的人员,选拔的程序也很简单,先是由医院每年研究确定一个总的名额,再将名额进行分配,各下属单位部门依据所分名额确定具体的参训人员。

依据医院规定,现役士兵凡具有初中以上文化、服役满一年以上的,符合推荐条件,都在推荐的范围之列。在我当兵的第二年,医院就分配给我们干部食堂3个名额。要说我是完全符合推荐条件的,而且在当时的13名男女战士中,我还具有高中毕业文化。我尽管工作干得不错(自我感觉认为),但因为我每次迈出食堂门口时,我因害羞都要脱掉套在身上的白围兜,还有平时不主动去干扫厕所、喂猪之类的脏活,我爱面子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没有改造好,仍然需要继续留在食堂锻炼改造,我被排斥在推荐范围之外。我知道我自当兵被分配到食堂,就一直被丁管理员视作小资产阶级思想十分严重的士兵。正是因为我不安心做食堂炊事员工作,丁管理员那次谈话才狠狠地瞪着我;正是因为我不愿意主动做扫厕所、喂猪之类的脏活,丁管理员才发配我去打扫3个月的男女厕所。由于我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没有改造好,我必须要继续留在食堂当炊事员,做扫厕所、喂猪之类的脏活,直到完全改造好,真正成为一名不图虚名不怕脏的革命战士。

或许因为机遇,当年,医院高干病室食堂需要选调一名工作勤奋扎实、乐于吃苦且文化程度较高的战士做给养工作,或许我确实因为符合被选拔的条件,或许是因为丁管理员认为我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难以改造好而不愿意继续留着我的缘故,我很快被调到了高干病室食堂做给养工作。当年,我就入了党,第二年被提升为干部。

那时每个科室都举办有黑板报,黑板报是科室单位对外宣传的一个重要窗口和阵地。医院政治处每年至少要组织两次黑板报评比竞赛,排出名次后,在全院放电影前用幻灯片公示。我到高干病室食堂工作后,科室负责出黑板报的护士向我约稿,我不经意地写了两篇,刊登后都说我文章写得好,不但语句通畅,而且很有文采。我激情高涨,又写了一篇反映本科室一名护理员全心全意为老干部服务的通讯稿,邮寄给了《长沙晚报》,想不到《长沙晚报》一周内几乎原文不动地给刊登出来,而且还在稿件的四周框上花边,登在报纸二版的中间位置,十分地显眼。

我写稿见报的消息立即在全院传开,大家纷纷议论说,想不到一个小食堂里还藏着个小才子,真是浅水湾里养着大鱼,不可小觑。科室干部就像自己中了大彩越级提拔了一样,兴奋得把我夸得花一样红。政治处主任特重视,指派宣传办张干事对我考察谈话,让我在两周内写一篇不少于3000字的食堂年终工作总结。其实我三个晚上就“齐活”了,剩下的时间便是修改,一周内便交了稿。不是做梦要媳妇,两个月后,我被正式调到医院政治处当干事。去政治处报到的那天,走出科室,清风徐来,树上的喜鹊鸣叫,你不兴奋不高兴都不由你。

初生的情愫

要说在医院400多名医务人员中,女性几乎占据三分之二,因此很多人说医院是个美人窝。正因为是个美人窝,惹得军区机关一些年轻参谋干事助理员,寻着由头,每天直往医院跑。

别看女医务人员的职业地位低,但她们个人的身价却特别高。一、她们是军人,军人是受人尊崇的可敬可爱的人,身份崇高。二、她们是女军人,是军中之花,没有特别过硬的关系,当不了女军人,因此女军人的地位更高。三、她们都是干部子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是军队高级干部的子女。正是因为这些自身的优越条件和家庭背景,她们如同一只只高傲的天鹅,择偶的眼光特别高。而作为我们这些从穷山村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能够生活在美人窝里,每天见到这些美女,不能不说是

种艳福,也就难免会生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企盼来。

我曾经也遇有两个心仪的女孩。一个是她为我动心我却不动心的女孩,另一个是我为她动心她却不动心的女孩。正因为都只是一头热,一头热不会变得她情我愿,只能把一方的那个心子把把热得痒酥酥,当然就不会产生出结果来。

要说那个看上我而我却不动心的女孩,并非是她长得多一般,也并非我对她有多挑剔。要说对方的条件,无论长相、气质、家庭,哪一条都比我强,比我要优秀,我没有丝毫的理由去怀疑,更没有丝毫的理由去挑剔。看着她那样一心一意地追着我,多少次,我曾下着决心和她好,但我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她,我总是拿着她与她来做比较,每一次见面,我的心平静得像一泓湖水,荡不起一丝的激情与波澜。那个女孩后来去了湛江,嫁给了南海舰队一个营职军官。为了弥补我对她感情上的亏欠,她每次回医院我都要去看她。有一次我到湛江出差还专程去了她家,看望了她和她的爱人。看到他们夫妻恩恩爱爱的样子,我和她都默默地将我们彼此的情缘深深地藏在心底,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另一个我为之动心她却不动心的那个女孩,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她的。那时候我们一起在食堂上班,一起卖饭,一起开会,一起选菜。尤其是切菜,我就坐在那个女孩子的对面,她的眼睛大大的,皮肤嫩嫩的,长得特别的漂亮,我从心底里喜欢她,甚至是常常偷偷地看着她,看得忘记了手上的工作。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整个世界在我眼里都是美丽的,我们彼此还常常说话。

要说我那时对她的爱,纯属是一种兄弟姐妹之间单纯的爱,我只是觉得她长得漂亮,我很喜欢她,喜欢漂亮而已。再则,我们彼此都是战士,都很年轻,都不具备谈婚论嫁的条件,因此我对她的喜欢,从来就没有往爱情方面去想。后来,那个女孩进了院护训班学习,做了护士当了干部,被分配在高干病室工作,我也因工作需要被调到高干病室的食堂工作。我们尽管都是在一个科室工作,甚至有时还在一起开会学习,但由于我们从事不同职业,彼此接触少了。由于彼此职业地位的差异,平时我不敢去找她,也找不到借口。因为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做着救死扶伤的崇高职业,我只是做着后勤保障服务的小小一员,做着最底层的工作,我不敢有什么奢望。我知道我和她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是那样的美丽,甚至有些招摇,注定了跟我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我们彼此只能是战友,连朋友都不算。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我和她的关系甚至连关系这个词都无法触及。在我从高干病室调去机关以后,我们的联系便彻底地结束了。在她的眼里,她可能只把我当作我们彼此在一起共事的战友,当作在一条道上行走的路人。即便如此,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迷恋着她,我时常想起我们在食堂一起工作的情景。后来,那个女孩和一个地方大学生结了婚,那个大学生出国了,并办了移民手续。这个女孩也转业到地方工作。由于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好,又不能在一起生活,最终离了婚。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也没有再婚。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能回想起那个女孩子的脸庞,美丽依然,也能忆起我们在食堂一起切菜卖饭的情景。时过境迁,有的战友的名字早已忘记,有的战友的名字还能记起。而如今,他们都去了哪里?食堂,病房,盛容了我与他们幸福的欢乐,在那段不经意的时光里。

伍水清,供职于长沙市某机关,长沙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6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在《芙蓉》《湘江文艺》《新创作》《创作与评论》等文学刊物发表散文和中短篇小说60余万字。

责任编辑 曹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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