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军
摘要:《山杠爷》和《木铎》不仅竖起了李一清前后20年的创作标杆,也凸现了他对于传统宗族文化一以贯之的诗性观照。前者是作家立足现代乡土世界对宗族文化二重性独特的审美体认;后者则以更为宏阔的历史视野、更富诗意的笔墨延续了前者的文化追寻,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主要缘于笼罩全篇的文化乡愁与挽歌情调。相较而言,《木铎》在处理历史现实与小说世界的关系上更加游刃有余,但其中“魔幻”手法的运用也难逃中国当代作家共同的魔咒。
关键词:《山杠爷》《木铎》;宗族文化;未知结构;挽歌情调;魔幻笔法
自1991年在《红岩》杂志发表成名作《山杠爷》以来,李一清创作了一系列乡土题材的小说,给读者带来了惊喜。其中尤以关注乡土生存现实的长篇小说《父老乡亲》、《农民》受到文坛和学界的赞誉。但相较于《山杠爷》的思想和艺术,直到《木铎》才让我们看到了他对自己早期成就的真正超越。撇开篇幅长短之别而论,《木铎》既有对《山杠爷》主旨内涵“草蛇灰线”般的承继,也有更为成熟深刻的反思与叩问。而在艺术笔力上,《木铎》也堪称炉火纯青之作。20年前的成名与20年后的超越,两部代表作成功的谜底值得研究。倘能就其作一番学术探察,或许可以在作家乡土书写的得失之间获得某些启示。
一“祠堂”的威严与温情:传统宗族文化的二重性
虽然小说《山杠爷》也曾给作家本人带来巨大声誉,但长期以来,人们对其衍生产品(电影《被告山杠爷》、现代川剧《山杠爷》)的讨论和关注要远远多于原作本身。个中原委颇为复杂:电影作为新兴媒介对纸质文学的挤压,短篇小说在当代文坛地位的滑落,作家本人远离文化中心的边缘化存在,诸如此类的原因不胜枚举。但无论如何,《山杠爷》的文学史地位应当由小说本身来确定,它的“经典化”也不应以短时期的轰动或冷落为依据。2012年,《山杠爷》入选著名评论家白烨主编的《中国当代乡土小说大系(1979—2009)》(农村读物出版社),和它并列其中的还有《陈奂生上城》等足以代表近30年乡土小说最高水准的经典作品。这进一步验证了我重读《山杠爷》的感受:它不仅是作家早期最重要的作品,而且完全有资格步入当代乡土文学的经典之列。
《山杠爷》的成功首先在于李一清敏锐地用文学形象触及了“人治”与“法治”问题对此话题的关注在当下中国政治文化语境中,更显得热烈而迫切。尤其在它“触电”之后,凭借电影这一现代传媒的强大传播能力,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法律界、社会学界对这一问题的热烈讨论。因此,小说的选题为其成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作此判断丝毫没有贬低作者艺术水准之意,事实上脱离内容的艺术形式也无从谈起。须要特别指出的是,成功的艺术形象一般都不可能是作者刻意为表现某一思想主题而向壁虚构。“山杠爷”这一形象也应该是融合了作家多年的农村生活经验,是长期观察、思索的艺术结晶。诚如“山杠爷”的扮演者所说:“李一清在创作该中篇小说时,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山杠爷这个人物形象便是他由几十年实际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原汁人物,因此‘山杠爷比其他由作家带点子、有主题地去刻意创作出来的人物更具生活气息,更具感染力。”①
“山杠爷”形象的持久魅力并非止步于由题材的现实冲击力与文化探寻的历史纵深感所构成的审美合力,更在于作家对乡村文化传统二重性的叩问追寻中凸现了人物形象的复杂性:在山杠爷身上充分体现了传统宗族文化的仁爱与专制、温情与乖戾的双重特质。“一个村跟一个国家,说到底,是一码事儿。国有国法,村有村规;如果把一个国家看做一个村,那国法就是村规;把一个村看做一个国家,那村规就是国法了。”“家法跟村规又是一回事儿!”②山杠爷以其老农的智慧领会了传统宗法社会家国同构的文化内涵,并按他自己的逻辑推导出“国法=村规=家法”的简化公式,这同时也是他治理全村的施政纲领。一方面,山杠爷对村民充满了真诚的严父般的爱,即使是打骂、游村、禁闭等责罚手段,其主观愿望是为了村民好;另一方面,他对待违规村民的方式也确实伤害了他们基本的人格尊严,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他们的奴性人格。在其威权之下换来了堆堆坪的圆满秩序,在某种意义上也未尝不是满足了山杠爷潜在的控制欲、权势欲。李一清没有把山杠爷美化成无私的道德完美主义者,也没有将他完全等同于冷酷无情的旧式封建家长。在作品中,山杠爷对党和国家的忠诚、对村民的爱是真实而感人的,他也赢得了绝大多数村民由衷的爱戴。当他被警方带走时,村民自发地在他面前跪下了一大片,使警察都为之动容。作家对他笔下的人物付出了满腔真情,但清醒的现实主义精神让作家始终对宗法文化影响下的“人治”模式保持着警惕:人们下跪阻挠执法的方式本身就与现代国民精神相悖;山杠爷临走之前把村支书以“禅让”的方式传给腊正,并在腊正保证山杠爷的“基本政策”不会改变的情况下对村民说:“以后腊正就是我。你们都要听腊正的!”居然还得到了村民的齐声响应这不能不说是沉痛而深刻的一笔,民众已经习惯了山杠爷的“体制”而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新的山杠爷“腊正爷”的统领。
面对山杠爷身上所体现的传统宗法文化的二重性,作家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生活中不能没有山杠爷,抑或本来应该没有山杠爷”,“山杠爷注定这辈子要困惑我了”③。其实,小说《山杠爷》在艺术上成功的奥秘之一也正在于作家将自己的困惑真诚地交付给读者,从而使作品内蕴着足以调动读者进入深层审美机制的“未知结构”或曰“两难结构”(即将人物置于一种显性或潜在的两难情境中,这样的两难选择作者没有给出答案而且可能永远都难以得出确切的结论),使作品内涵和人物形象具有了“多元性”、“思考性”和“永恒性”④。而这种融入了深刻文化困惑的未知结构在李一清新作《木铎》中得到了更具历史深广度的展示和更富诗意魅力的表达。
二“木铎”的灵性与魅惑:挽歌情调与文化反思
正是在“艺术地表现传统宗法文化的双重性”以及由此产生的作品未知结构层面,让我们看到了李一清《山杠爷》与《木铎》的前后相继之处。如果说传统宗族文化在《山杠爷》中是潜藏在小说人物的言语和行为之中,作者对其态度也暧昧难辨;那么,我们从《木铎》中则能明显感受到作者对传统宗族文化自觉而富有激情的诗意畅想,对渐行渐远的传统宗族文化的些许留恋和叹息,并在作品中寄予了对其进行现代性改造的文化理想。虽然小说文本也有对传统宗族文化的现代性批判,但总体而言,《木铎》独特的艺术魅力并不主要体现为以现代眼光对传统文化弊端的批判,而是来自于笼罩全篇的文化乡愁和挽歌情调,这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得到印证:
其一,与以往的同类作品更多地揭露、控诉传统家族文化的“腐朽”与“罪恶”不同,《木铎》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家族远祖的无限崇敬和对家族文化中具有“历史正能量”因素的无比珍爱。这既是文学创作求新求变的本能反应,也与当下理性反思传统文化的时代精神相契合,体现了中国家族文化所经历的“正反合”的精神涅槃之旅,同时也是作家慎终追远的生命体验在艺术世界的真实表达。小说第一章写入川一世祖“奉旨填川”,其笔墨如同创世神话般神圣庄严:离开祖籍地时“太阳圣洁得像刚出生的婴孩”,来到嘉陵江边新的居住地之后,一世祖夫妇完成了“插茅圈地”,此时夕阳西下的壮观景象也让叙述者无比动情:“无限斜晖涂抹到他刚刚圈占的土地,被阳光涌卷着的漫漫苍黄,即将是金色的麦峰稻浪,如云翻滚,高接天齐……有一瞬,他看了看后来才知道的嘉陵江,壮丽得分明就是一条用金子和翡翠铺垫的大道,这样的大道只配出现在天堂。他真想马上呼喊着奔跑过去,也在上面插占,那样,他和他的子孙们拥有的就不只是土地、山林,还有江河。”⑤在第一章定下了全书的叙述调子之后,但凡写到家族兴衰的关键时刻,叙述者和隐含作者都静水流深一般地真情饱满,这也使得全书汁浓墨重、激情暗涌。但同时我们要看到,作家并不是无原则地对传统宗族文化进行深情缅怀,而是凭借现代理性精神对其具有历史合理性的部分进行了肯定乃至礼赞,比如宗族内部的互助精神、合理的族规在惩恶扬善方面的积极作用等都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它们也是当下乡村社会比较匮乏而又亟待修复的文化精髓。
其二,诗化叙述和极富浪漫色彩的“魔幻”笔法为整部作品增添了灵动摇曳之美。 “木铎”作为承载了丰富文化信息的器物被作者赋予了神性和灵性,似乎它每次登场亮相都会激发起作者浓浓的诗情,其笔端自然流淌出动人的韵律与节奏。比如,全书开篇文字的诗性节奏就十分鲜明:“在里村,除了祖母、七公和宽叔几位当年的见证者,没有谁还会知道木铎它的功能,它所使用的年代,它所选用的材质,它所发出的声音和声音弥漫在村庄上空的色彩。”若分行排列,这段话是完全可以当作诗歌来朗诵的;我们可以猜想,作家为这全书的第一句话一定思量许久,颇费周章。这倒不是说他在写这段话时一定要考虑其诗性的音韵节奏,但他一定在思考:怎样才能把它写得朗朗上口而又情韵生动、富有表现力,怎样表达才能恰当地给全书定好叙事的情调。我们在后文随便摘选一段与木铎有关的文字都会得到类似的审美体验:“铎人脚步悠闲,铎声悠远绵厚,如古乐天籁,江边清气,天地湛然。一时,铎声浸漫的这爿江村,守望着村前江心过往不尽的桡帆,愈显出它旷世的祥和与安宁。”(《第三章》)如是动人的诗化叙述在整部书中比比皆是,从而使得全书的挽歌情调愈加显明。另外,全书的“魔幻”笔法虽不仅仅关涉木铎,但几处表现木铎“灵性”的文字却也让人印象深刻,其中最神奇的是祖父在战场上和敌人拼刺刀的危急时刻居然嘴里会发出木铎的敲击声,让对方在倒地身亡时“呈现出十分满足的神情”(《第十一章》)。“木铎”既可杀敌还能安魂,它显然成为家族文化精神的诗性象征物(自然,木铎同样具有双重性,小说第八章即对其负面进行了深刻剖析);这里先不论其“魔幻”之笔是否都与全篇的历史叙事相协调,但不可否认的是,与之相类的文字蕴含着作者对传统家族文化独特的诗意想象,在相当程度上丰富了小说的思想内涵。
其三,对重要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较好地契合了作家对传统宗族文化进行现代性改造的文化理想,两者相互为用,相得益彰。《木铎》塑造了家族史上很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但笔者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祖母和二先生。两人最大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给李氏家族日渐孱弱的文化注入了活力,使之具有了涅槃新生的可能性。祖母作为外姓人氏,是封闭的家族文化的闯入者。传统宗族文化以父系为血脉传承的核心,女性往往是被父系文化遮蔽的存在。但小说中的祖母显然是个例外,她直接参与了李氏家族文化性格重塑这样重大的“人文工程”。她违反祖训成为家族史上第一个敲响木铎的女人,而且召集众族人的目的竟然是为了争取一般女性难于启齿的“性权利”,一时将作为族长的芝长公弄得无所适从,由此拉开了她潜移默化地改造李氏家族文化的大幕;当她逼迫祖父向对她非礼的兵痞开枪之时,我们看到她改造祖父懦弱性格之急切,以至于有点饮鸩止渴的味道。最终祖父从懦弱隐忍走向残忍冷酷,祖母在失望之余又把父亲送上战场,希望能炼成好钢。在这一过程中,我们看到祖母就像一个敬业的实验师,只不过被她用来做实验的是精神和人性虽然祖母对此缺乏自觉,但她却在无师自通地展开改造人性、改良文化的实践。而喝过洋墨水的二先生则更多是借助外来文化西方的民主科学等现代思想,并且融合了传统文化的积极因素,通过献身爱国救亡事业来身体力行地对传统家族文化进行改造。二先生一生努力的思想结晶就是《里村李氏祖训·新条》。在小说结尾,父亲自杀前最后一次敲起木铎,嘴里喊出的即是已经作古的二先生留下的《祖训·新条》,作者动情地写道:“族人们跟着唱诵,像在唱一首行将衰绝的挽歌,感动得每个人都想放声哭号。在满载着如此悲壮压抑的铎声中,里村的田园、村舍和溪流,再不会像从前每当铎声响起,便如亘古的经典一页页打开,而是像在拼命地挤压收缩,看上去迷惘而又惶惶不安。惟有那条长远的、宽阔的、著名的大河,静水深下,犹自稳重。”自此,为传统宗族文化唱一曲挽歌的创作意图也尘埃落定,而作者的文化理想也在对家族史的回叙过程中得到了诗化的显现。
虽然《木铎》独特的艺术魅力并不主要体现为以现代眼光批判传统文化弊端,但这并非说我们就可以不重视小说通过“木铎”的描写及家族历史变迁所传达出的文化反思。作者对“木铎”凝聚的文化内涵并非单向的膜拜,近现代历史的悲剧演绎也一再对曾经神圣的“木铎文化”构成反讽,因此“木铎”的灵性与魅惑构成了它复杂的双重文化蕴涵。换言之,挽歌之所以动人乃因其哀挽的是已逝去的历史,文化理想之所以是“理想”就因为在不断加速的现代化进程中人们感到了困惑和迷惘。小说中作家文化理想的化身二先生的凄凉结局无疑具有浓重的象征意味,我们再次感受到了在强大的历史逻辑面前作者的无助和惶惑20年前《山杠爷》的“未知结构”再次横亘在作家和读者面前,这是作家的真诚和良知在文本中的悄然流露,也是他在几十年创作生涯中不断砥砺又有所坚守的生动写照。
三“现实”的纠缠与“魔幻”的诱惑
《山杠爷》成功的因素之一即是李一清敏锐地用文学形象触及了“人治”与“法治”问题;但是,作为作家的李一清和社会学、法学学者的不同在于:他不可能过多地在小说中展开是非曲直的理性探讨,更不可能为中国的乡村治理提供可资借鉴的解决方案;而是超越于现实世界之上,营造了属于他自己的“堆堆坪”世界。小说的世界不必完全对应于现实生活的人和事,更不宜把现实社会的政令法度直接“嵌进”小说文本而影响小说世界的自足和统一。我以为,这也是《山杠爷》的瑕疵所在:过于拘泥于现实社会问题,难免有为政府的政策法令作诠释之嫌,某些与时政相关的语段在小说中其实并非完全必要政治话语不是不能写进小说文本,但必须经过充分的艺术转化。
如何处理好现实和艺术世界既相间又相容的关系,也许一直是20世纪中国作家(尤其是当代作家)的共同难题,所以我们不必一味苛责《山杠爷》以及与之类似的其他当代小说。令我们倍感欣喜的是,在《木铎》里,我们看到了真实历史事件进入小说世界的方式变得更自然圆融,不但避免了画蛇添足之弊,而且使小说增添了历史的深广度和厚重感,使之达成了家族叙事和历史叙事的相融无间。从《山杠爷》到《木铎》的这种变化,正是李一清在艺术上不断超越、日臻佳境的最好证明。
与早期的《山杠爷》等纯写实的作品相比,《木铎》还有一个变化就是在其中添加了一些颇具神秘色彩的魔幻笔法,强化了作品的写意象征色彩。若以更挑剔的眼光来看,虽然此类笔墨在多数情况下起到了锦上添花之效,但也有一些魔幻荒诞之笔并没有水乳交融地编织进小说的叙事之网,难免有炫技之嫌,有时还会露出破绽。例如,小说第四章交代了水鬼老大身体有带电起火的特异功能,叙述者对此并无任何怀疑之辞,但在第二十章叙述水鬼老大在日本军舰上引火烧敌、壮烈牺牲之后,小说中的“他”却认为其特异功能是“天方夜谭”而引出一段猜想、解释的文字之所以如此前后抵牾,可能是作者在潜意识里对此类笔墨尚有些许的不自信吧。
类似问题在当代作家莫言、贾平凹、陈忠实等人那里同样存在,其小说往往都有意揉进了一些鬼神魔道的因素。他们未必都是在学马尔克斯,我国古代文学中并不缺乏此种传统,既秉承中国传统文化的天人感应理念也与民间的巫术文化暗合。但我们在读到这些段落时,常常会习惯性地产生一种疑问:作家构置这一情节是为了表现什么、意图何在?或者会心一笑地暗示自己:这是作家的一种手法而已,当不得真。当我们发问或微笑之时,也无疑宣告了作家苦心经营的魔幻笔法的失败因为这些文字不但没有深深地感染读者,反而让我们的思绪从其小说世界中跳将出来。与之相反的是另外一种情形:当阅读《红楼梦》时,我们深深地相信林黛玉就是要来还泪的绛珠仙草,而贾宝玉就是前世的神瑛侍者,并为他们在人间的情爱感动得一塌糊涂;读《百年孤独》时,我们会被布恩迪亚家族令人窒息的孤独紧紧攫住,而忘记了去追问美人蕾梅黛丝乘床单飞升之类的细节是否真实;读鲁迅《铸剑》时,我们会为三颗头颅在沸腾的油锅中混战而感到心惊肉跳,而不会去追问这是作者用了什么手法。之所以会有如此的不同,我想最重要的原因即在于:上述经典作品中的神性世界在全篇中具有整体性和统一性,是自足完满的诗性空间,而当代一些长篇小说中的鬼神魔道情节更多的是一种碎片化的存在和点缀,是在小说构造的世俗世界中“嵌入”了某些魔幻因素。
结语
纵观李一清40年的创作生涯,他的艺术触角几乎没有离开过乡土,虽然也难免有紧跟现实的应景之作,但其孜孜以求的脚步始终未曾停止。《山杠爷》和《木铎》可以视为他在当代中国文坛留下的最坚实有力的足迹,而它们成功的共同奥秘在于:作家既立足于乡土中国的现实问题和自己真切的生命体验,又用诗性之笔描摹着乡土文化传统的余脉遗韵;忠实地表现自己在其光辉笼罩之下感受到的暖意和温情,同时也不掩饰自己在其阴风冷雨肆虐之下的颤栗与心寒;既没有简单地复写现实,也没有故作高明地充当解决社会问题的“导师”,而是真诚地交付自己的困惑,自然而然地用小说的“未知结构”完成了足以产生持久魅力的艺术佳构。尽管这两部代表作也各有其瑕疵,但瑕不掩瑜。总体而言,《木铎》在主题意蕴的繁复丰沛、艺术境界的阔大深宏、人性世界的复杂多元、小说语言的纯熟老辣、小说笔法的摇曳多姿等诸多层面都实现了对《山杠爷》的超越,堪称目前为止最能代表李一清文学成就的巅峰之作。
注释:
①陈雪枫:《“山杠爷”为原作者鸣不平》,《生活时报》1998年3月19日,转引自《大众电影》1998年第6期。
②李一清《山杠爷》小说原文。本文所引该小说原文均依据《红岩》1991年第3期,下文若有同类引文不再单独注释。
③李一清:《山杠爷的困惑》,《山杠爷》,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65-66页。
④余秋雨:《文学创作中的未知结构》,舒乙、傅光明主编:《在文学馆听讲座·精华本》,华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200-201页。
⑤本文所引李一清《木铎》原文均依据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下文的同类引文不再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