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叙事与现实关怀
——谭仲池长篇小说综论

2015-11-22 22:10田文兵
文艺论坛 2015年12期
关键词:作家创作小说

○ 田文兵

诗性叙事与现实关怀
——谭仲池长篇小说综论

○ 田文兵

谭仲池的文学生涯从诗歌和散文创作开始,十多部声名显扬的诗文集早已奠定了他在当代文坛的地位。但正因为他在诗歌和散文创作方面所取得的突出成就,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其小说创作的影响,从而造成评论界对其小说创作的忽略。尽管小说创作是谭仲池近些年来的新尝试,但为了更宏观地评价谭仲池文学创作的整体面貌,有必要对其小说创作进行研究。在小说创作这个崭新的领域里,谭仲池同样发挥出自己运用语言的天赋,挥洒着诗意化浪漫情感,真切地抒写了自己诚挚而深沉的人生感悟,体现出一个至始至终关注着时代和社会并时时刻刻关怀着民生的“市长作家”的普世情怀。

一、文学的现实担当与思考

相对叙事文体来说,诗歌和散文虽同样能反映社会现实、抒发作家的人生感悟,但往往会因为文体特征和文章篇幅的限制,不够全面深刻。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恰好能弥补诗歌和散文存在的不足之处。从文体特征的角度来说,长篇小说应该是反映复杂的社会生活的最佳选择,是作家们在当下纷繁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表达观点和态度的最佳文体。毋庸置疑,谭仲池在诗歌和散文创作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但可以这样认为,谭仲池选择小说进行创作,既是作家生活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必然,也是作家的思考臻于成熟的体现。

谭仲池从2001年出版《打捞光明》至今,已出版了《都市情缘》《曾经沧海》《凤凰之恋》《此情如水》《土地》《古商城梦影》等7部长篇小说。作为一名从新世纪之初开始进入小说创作的作家,谭仲池的创作表现出与同时代其他作家迥异的风格。他的小说不似那些对“现实”漠不关心的“先锋”做派,也不像一味追求纯粹审美情趣的“纯文学”风气;既不沉溺于个人情感的

宣泄,也不把创作目的停留在文学的消遣娱乐层面,而是与现实世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我们从谭仲池的小说中处处可见时代潮流的起伏变迁以及作家对社会、人生主动思考的积极态度。

当然,作为一个深受中国文化浸润的知识分子,谭仲池有着传统文人“经世致用”“文以载道”的创作使命,以及湖湘文化“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情怀,在加上他长期从政的人生经历,他的小说取材往往关注的是民族、国家和人生等和社会时代相关的宏大叙事。在谭仲池创作了第一部长篇小说《打捞光明》的时候,他就坦言了自己的文学观:“对重大社会问题的关心,并用文学艺术去表现重大社会问题的真实,通过典型环境去塑造典型人物,在向人们提供艺术享受的同时,引发对某些重大社会问题的思考,从而使人们看到光明和希望,这就是我的文学观。”①书店里有些书尽管很畅销,却与社会生活和百姓命运毫不相干,对于这种远离时代和社会、对重大社会问题漠不关心的创作倾向,谭仲池难以苟同。《打捞光明》《曾经沧海》这两部具有“史诗”性的小说中就可以明显体会到作家一贯坚持的创作理念。这两部小说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以“文革”时期到改革开放以来30年来的社会历史变迁为背景,小说中涉及到中国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有粉碎“四人帮”、恢复高考、“联产承包”“十一届三中全会”、邓小平南巡讲话等。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发生的变化,作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但也毫不掩饰地直面了当下社会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如腐败现象、党内矛盾、“三农”问题等。在《都市情缘》中,作家的当下意识更为明显,主要揭示了在现代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中社会发展与个人利益的矛盾,政治法律与伦理道德的冲突。这些正是谭仲池作为一位作家,一位政务工作者必须面临并思考的因时代变革所引发的社会阵痛。从国有企业改制、旧城改造以及安置拆迁户等社会实践中,作家看到了欲望膨胀、司法不公、为政不廉等问题,但作家不是像其他作家那样仅仅对这些问题进行揭露,而是通过小说试图探讨如何解决使有产者的欲望膨胀、有权者的权力腐败,以及人际关系的冷漠紧张的状况得以转变的社会问题,从而实现整个社会高速、健康、协调发展。谭仲池的另一部现代城市题材小说《此情如水》,以创建第三代城市建设为中心,推行文化生态园林城市建设模式,为如何建设一座新型城市描绘了一片美好的前景。作家所关注的问题不仅是一座城市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政治生态,而是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问题,这也是老百姓最为关心的话题。我们知道,宏大叙事的政治视角尽管曾被文学批评界所诟病,文学史上也确实出现过文学沦为政治工具的沉重教训,但“回到文学本身”并不意味着文学应彻底脱离政治和时代、社会绝缘,因为文学家的政治视角不仅有利于发挥文学参与社会的功能,更有利于展示文学的社会历史价值。

难能可贵的是,谭仲池没有忽视对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状态的关注,不少作品是对乡村和农民的书写,对当今社会普遍关注的“三农”问题的反映。这不仅因为作家所生活的湖南是一个农业大省,更因为作家知道城市的生存和发展建立在乡村发展的基础之上:一是因为城市的建设者大部分来自农村,再则土地是人们生息和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家园。因此,关注农民以及进城之后农民工的生存境遇就是把握了社会发展的根本性问题。作家在《曾经沧海》等小说中就把如何切实减轻农村负担、解决农村发展问题等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会

政治问题加以思考。《土地》是谭仲池专门探讨农民的出路问题,尤其是离开土地的青年农民工的发展和成长。以田韧、田强两兄弟为代表的青年农民,从花炮之乡来到南方特区城市打工。他们有着传统农民的善良品质,凭借自己的诚实劳动,最终成就了一番事业。田韧留在了城市,成为新科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而田强则回到了熟悉的土地上,在家乡创造出了一番事业。谭仲池将目光投向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民众,关注他们的生活和成长,维护他们的切身利益,始终存在对土地、对农村的深厚情感,源于他虽然离开农村来到城市工作,但却一直维系着这片生养他的土地的情怀。这种情怀,既是一个从政者“公仆意识”的体现,更是一个知识分子良知的体现。

谭仲池非常重视文化建设对社会进步和发展的重要性。在市场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商业文化和消费文化成为社会的热点。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一些与社会发展不协调的一切以经济利益为中心的重利轻义的价值观和弄虚作假、坑蒙拐骗等不良商业行为。如何建设适应市场经济发展规律的商业文化,是谭仲池着力思考的重要问题之一。2010年出版的《古商城梦影》正是他对当下时代商业弊端做出的思考。该小说并没有指责和暴露负面的商业行为,而是对商人抱有充分的理解,认为经商需要有利可图,但是在面临民族大义的时候商人也会断然舍利取义,甚至舍生取义。正面的商业精神的引导,有利于发挥了建设现代商业文化的导向作用。于是他在小说中展示了洪江商人“义字当先,以义取利”的经商方略,揭示了洪商“对天勿欺,待人以恕,居仁尚义,以义取利,利以义制”的经商信念和团帮精神,就是希望深入发掘湘商文化的精神内涵,为湖南商人正名,为湖南商业文化的建设提供可资借鉴的榜样。

可以说,谭仲池的小说体现出善于构建故事、精于叙述、重视画面和突出对话的特征,而且在取材方面力求变化。谭仲池的小说可谓题材广泛:有城市题材,也不乏乡土题材;有官场现状,也涉猎商场史实;有个人情感写真,更有社会文化层面思考;但一个共同的现象是,这些小说都承载着作者对社会、对人生以及文化的关注与思考。谭仲池涉及到当代政治、经济与社会问题的小说,呈现出与众不同的创作指向。他的政治文化书写没有采取远距离的观望态度,也不是将写作趣味停留在描写官场上的争权夺利、腐化堕落的过程,或者着力刻画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而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伎俩,更不是一味描写庸俗情爱故事来追求感官刺激,而是以近距离的打量和观照为叙述视角,以人物的生活境遇和人生道路来触摸和展示大的时代和社会环境,以人情冷暖来折射社会生活,着重于人性的刻画,尤其是物质欲望与人性温情的斗争,以人本主义和世道人心为价值标准,展示了社会生活中各式身份的人物的种种生活状态与心理状态。

谭仲池在小说创作中,总是把自己的创作与国计民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或许谭仲池的这段话可以作为他小说创作如此贴近现实的注解:“首先我把当作家和做官都看成是一种责任。既然是一种责任,那么它们内在的有机结合就非常自然了。其次,我看成是一种互补。我以为当作家需要全面、深刻地审视生活,关注社会和人民的命运,这样可以为做好官创造良好的思想基础,懂得怎样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和知道人民的渴望。而做官,又可以把从作家眼中和心灵感受的东西转化为在‘官’位上为人民多办事。再次,当作家需要多读书、多思考、多观察、多感悟

人生的真谛和洞察社会利弊,这些对于做官会起到很好的警醒自律作用。在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一边在审视自己怎样做官,也一边在用作家的眼光看别人怎样做官。”②正是因为作家对社会公平与正义的坚持和执着思考,必然有着一种强烈的介入和担当意识。在这种文学创作观和使命感的支配下,谭仲池的长篇小说自觉于对人世间的正义与公平的书写,维护人的尊严与荣耀,赞扬人性善的本质和一切美的事物,而对充斥着各种欲望的现代都市社会生活进行了毫不留情地揭露和批判。

二、真诚体验与乐观书写

我们在强调作家的社会责任的担当意识时,也不能忽视文学作品的审美功能。文学要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但并不意味着去枯燥地说教或者图解政策。谭仲池秉持一贯的现实主义文学价值观,同样也重视作品的艺术熏陶和感染力。谭仲池的写作从没有抱太大的功利目的,因此他能将文学的社会功用与审美功能两者很好地结合,在书写当下、思考现实的同时,以其人道之情与他所关心的社会生活和民众融为一体,真切地抒写自己诚挚而深沉的情感体验和人生感悟,作为净化心灵、理想情感的寄托。从谭仲池的小说文本中,我们可以清楚触摸到他文学创作的心路历程,那就是他始终坚信有责任感的文学以其高尚的审美情操净化人类的灵魂,引领者人们超越物质的诱惑走上对精神世界的追求。

谭仲池是一位有着诗人气质小说家,一个知识分子对光明未来的不懈追求伴随着诗人的豪情成为其小说创作中特有的精神面貌;作为一个政务工作者,谭仲池对自己所从事的社会主义事业无比忠诚,因此他的小说中总是洋溢着一个理想追求者的坚定信念,一个崇高精神捍卫者的博大情怀。谭仲池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思考着历史和当下,以饱满的激情参与到社会生活之中,把他自己始终坚持着的理想和信念转化成一个充满光明的美好世界。或者说,谭仲池的小说世界正寄托了他自己对当下政治文化和社会制度的某种理想和期待。谭仲池小说中的人物大多具有正义的感召力和正直无私的品质,尽管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带有理想化的成分,但读者并不感到虚幻。一是因为小说取材大多是作家亲身经历或者长期的从政生涯中颇有感触的人和事;再就是谭仲池本着以净化灵魂和教育自我的目的进行创作,写作意图真诚且单纯。正如谭仲池自己所说的:“每一次写作过程,是一次心灵的净化过程,一次自我感悟生活和人生的过程,更是一次自我教育过程。没有好的人品,没有‘高度的道德理性水平,纯洁的道德动机’是不可能写出好作品的。”③所以谭仲池在小说中对那些献身伟大事业以及在平凡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的人们致以热诚的礼赞:以毕生的信念“打捞光明”,实现进步的人生理想和科学的人生价值的夏朝华;入仕则兼济天下、为民请命,退隐则回归百姓,独善其身的凌鹏;“为民所思,为民所虑,为民所忧,为民所图”的县委书记孙华;疗养重病期间还忘我工作,心挂群众疾苦的任重;当然还有具有传统农民善良品质,又勇于开创新事业的田韧和田强两兄弟;当然还有众多洋溢着柔美情意,富有知性美和诗性美的女性,与男主人公们一起构成谭仲池小说中的理想人物画廊。当然,谭仲池毫不避讳当今社会中某些人性被扭曲、人的尊严被践踏的丑陋现象,也不回避少数官员的贪污受贿等不光彩行为,但是他不忍心看到

淳朴人性毁灭的惨烈恶果,也不愿人民公仆们玷污百姓给予的信任,于是作家在小说中塑造大量正直务实,关心群众的党员干部形象和勤劳质朴、人性纯美的普通民众形象,其目的是激励自己,并试图用真善美来挽救人性的贪婪,用光明正直和无私为公的形象来规约某些官员的丑态。

擅长宏大叙事的谭仲池对个人情感生活的演绎也非常精彩,几乎每部小说都会有男女主人公的细腻情感波动的描绘。不同的是,作家并不囿于只描写男女主人公感情的悲欢离合和人生事业的起起落落,而是在情感的纠葛和命运的沉浮中,展现人性的温情和时代的潮汛。在《打捞光明》这部小说中,作家满含着深沉的情感,从寒玉冰、夏朝华和龙昌俭、龙云帆两代人的人生命运出发,观照整个民族和国家的历史变迁。小说中人物生活的每个细微变动,无不与社会历史进程息息相关,简直可以说人物的生命被深深烙上了时代的印记。《曾经沧海》中的男女主人公凌鹏和梦泉的爱情婚姻故事就被作家置于风云变幻的时代大环境之中,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其实就是在展示几十年来中国社会的发展和变化。小说中,凌鹏对世事的感叹,对横行中国的“四人帮”的痛斥,与对爱侣梦泉的思念结合在一起,个人生活与时代大潮达到有机的融合。小说中主人公既有温柔似水的柔情,也有执着追求正义的豪情,私人情感和社会理想如缺一不可的两翼,共同提升了作品在质上的飞跃。难怪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高洪波致谭仲池的信中曾这样评价《打捞光明》:“您的书,虽为小说,但诗意盎然。譬如第97页写的苏果与燕如的情爱,‘世界上有一种亲情是在悲壮和苍凉中诞生和凝结、升华的……’写得十分精粹独到。类似这样的描写比比皆是,所以我说此书是诗意小说。”④

显然,谭仲池的主情倾向与传统小说重“史”的倾向有很大的不同。尽管谭仲池的小说被评价为“诗意小说”,与中国现代以来以废名、沈从文、萧红等的“诗化小说”“抒情小说”也不完全相同。传统的小说意在对某个时代的社会生活风貌作全景式地反映,或者着力于描述时代的变迁和家族的历史,而谭仲池把小说当成叙事诗来写,在创作过程中,既追求诗意氛围的营造,又注重故事情节的叙述。因此,与那些厚重、繁复的“史诗”性著作相比,谭仲池的小说更显空灵而简洁。现代的“诗化小说”主要在表达作家的情感,他们把故乡作为现实生活的参照,把回忆故乡作为情感的慰藉,或借言说故土的风土人情来传达一种生活情趣和人生态度,因此这类小说的故事比较简单,重视“空间意象”的塑造,呈现出散文或者诗化的特征。但谭仲池的小说与现实社会联系紧密,小说所讲述的故事既有史实依据也有现实价值,让人的情绪随着曲折的情节回旋转折,并促使人对生活、命运和人性进行思考。

正如土地是人类的根基一样,传统文化也是一个民族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根本,如果一个民族连自己的文化都丧失了,那这个民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在西方现代文明似乎有席卷和淹没这个有着悠久文明的传统古国时,如何去看待中国传统文化,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湖南是一个有着特殊的地域特征和人文景观的农业大省,更是拥有古老而厚重的传统文化和文明。《凤凰之恋》既是谭仲池对中西方文明碰撞与交融的形势下,对上述问题的一个回答,也是继承和弘扬湖南本土文化的一则宣言。凤凰是一个多民族交融但又有着独特风情的古城,遗存了丰厚的农耕文明和巫楚文化。这个穿越了千百年历史风雨、浸染着厚重深邃的文化内涵的古城,不仅是湖南

地域文化的代表,更恰切地说,这是一个民族的象征。一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音乐家龙雁华,在爷爷湘西旅美作家龙怀石的建议下回到故乡凤凰去寻找自己的根。这个完全在异国文化熏陶下长大,而且连汉语都不怎么会讲的孙子回到故土后,被凤凰的自然美景陶醉,被美丽淳朴的湘西女子所吸引,更为深厚的传统文化所倾倒,而且连追随他来到中国的西方女子也被凤凰的自然山水和人文风情所折服。谭仲池让小说中的人物,一位来自美国的姑娘曼妮在走进沈从文的故宅,看着留有被岁月磨损痕迹的门槛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在美国和西方的一些国家,她去过许多文化深厚的城市,造访过许多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像森林般肃穆幽静的教堂。这一切所在的门槛,都无法与眼前相依偎的青石板街道相比,这才真正的凸现着文化的灵光和人性启迪的台阶。”⑤或许这段话能够表达作家对全球化语境中的中西方文化之间对比的基本态度。作为一名学者型的作家,谭仲池在小说创作中表达了自己对现实的关怀和对文化的反思。中国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是近现代以来中国文化的存在方式,而且这种激烈的碰撞在当下仍然存在,但对此作家没有直接发表议论,而是采用小说的形式,通过叙述故事的方式传达出作家对此的深入思考。

谭仲池是一位富有才情、饱含激情的作家,在小说创作中,谭仲池将其诗人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作家以其诗人之心体味着人生百态,以其诗人之情叙写社会和生活,给严峻和冷酷的现实带来一些温馨和慰藉,给稍显沉闷的当代文坛留下了一抹亮色。谭仲池情系底层民众,关注社会人生,将自己做人和为官经历中深切体会到的人生道理融入到创作之中,呈现给读者。谭仲池的这种对崇高理想执着追求人生态度及其小说着力于对美好事物的真诚礼赞,起着净化读者的内心、陶冶读者的情操的作用,因此,阅读谭仲池的小说总会感觉到一种无限的正能量。谭仲池在多种文体均有涉足,但无论哪种文体,即使是在与诗歌相去甚远的小说中,都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诗人般的情怀,而这种情怀在当今冷漠的社会氛围下部分作家对生活在底层的民众冷眼旁观却对时代欲望景观兴致盎然的写作现象尤显珍贵。

三、诗意化的小说语言风格

谭仲池之所以能在诗歌、散文和小说等文体中游刃有余,并取得较为突出的成就,很大程度缘于他对生活的热爱和真诚、丰富而炙热的情感以及运用语言的天赋。谭仲池的创作道路是由诗歌、散文再到小说,其小说创作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诗歌和散文的风格,诗化语言和唯美的情调所营造出来的浓浓的诗情画意,让我们感觉简直就是在读一部饱含激情的抒情诗。然而,谭仲池所写又的确是小说,题材大多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也有曲折完整的故事情节、鲜明的典型人物形象,还有语言、动作、心理等细节描写。诗歌和小说是两者完全不同的文体,但谭仲池却能将二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在小说叙事中蕴含诗情画意,在抒情写意中刻画人物性格。这可以说是他小说的一个与众不同的风格,而这一风格主要源自小说语言的诗意化。谭仲池小说语言的诗意化,最大的特征是作家运用自己的语言天赋,提炼和打磨创作语言,并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要么抒发自己的情感,要么将自己的思想和观点穿插其中,甚至直接在叙述中融入大量的诗歌。不仅如此,小说中穿插大量凝练的、类似格言警句的、富有哲理性的议论,在反映客观社会生活的同时又不乏丰富内涵的睿智,使读者在阅读故事、鉴赏人物、品

味语言的同时也能得到思想上的启迪和情感上的体验。

谭仲池的小说尽管关注的都是历史或者当下社会生活,创作带有明显的现实主义的精神血液,但也决然不是那种纯客观反映生活的零度叙事,而是在叙述中带有强烈的主观情感色彩。谭仲池这样认为:“文学语言是展示瑰丽、壮阔、多彩的画面并进发音乐美和感情力量的生动形象的载体,从现实生活中吸取和提炼语言的‘我’,应当满怀激情和真诚,去充分显示自己智慧创造文学语言的魅力。”⑥也就是说谭仲池并没有将写小说与写诗歌、散文进行区别,而是找到了它们的共同点:即无论何种文学作品,对语言的要求是一样的,都应该在作品中显示文学语言的魅力。从第一部小说《打捞光明》开始,谭仲池就在小说语言上下功夫,用写诗和写散文的要求进行小说创作,最终形成了其小说语言独特的叙述风格:叙述中适当运用了写诗的技巧,并用富有意味的语言营造出着诗的意境,故事就在这情景交融、诗意盎然的环境中发展。小说中除了运用叙述、描写外,结合抒情、议论等表达方式,大量使用排比、比喻、象征等修辞手法,写景状物可谓发挥了他诗歌和散文创作的特长。如《打捞光明》描写古老神秘的云岩岭:“当霞光从天顶射出云幔,慢慢悠悠地卷起百里雾纱,云岩岭的翠峰绿峦,苍石碧树才露出它天然的巍峨,秀逸壮观的雄姿。这满山彻谷的红松、绿衫、香果树、青钱柳、杜鹃花、古藤、怪石、修竹、或伟岸或矫健,或婷婷翠立,或潇洒迎风,或绿叶层叠阳光,或青枝俏恋花蝶,或形同禽兽之妙,各蕴生命之灵,各露自然之神,各遣人性之情,各领风雨之气,各绽天成之美。”让读者陶醉的不仅仅是作家所描绘的景色,更是作家笔下的语言。再如《凤凰之恋》中有几段对交响乐音乐会的描写:“有花瓣落地的碎影,有山泉出涧的欢鸣,有青鸟穿云的脆啼,有水车咿哑的呼唤,有轻舟破浪的篙声,有木楼姑娘与岸边情哥的唱和,有月夜古老山寨的笙歌,有蜿蜓南长城红砂石的梦魂,有凤凰古城历史跳动的心音。清泉之韵、波浪之光、苍山之翠、石峰之奇、花草之秀、木楼之野、人性之美、乡情之烈都化作音符在山与水、土地与阳光、云与雾、鸟与树、风与雨、星光与萤火的对话和倾诉中渲泄和张扬。”整齐的排比句,如汪洋恣肆的流水从作家的心头笔尖奔泻而出,流淌成为一首首饱含情感的抒情诗。谭仲池的小说通常在叙述之中饱含着浓郁的情感,在叙事的同时也注重描绘多姿多彩的风景人情,因此,阅读他的小说,就像欣赏着一幅幅唯美的人生画卷,既能感受谭仲池诗人般的气质和情感,更能体会到小说的语言如诗一般醇厚,如散文一般优美,给人以阅读和体验上的审美愉悦,而不仅仅只是被故事情节所吸引。

如果说写景状物可以借用散文的笔法来写并不算特别,那么叙述类的文字将会如何呢?我们可以看到谭仲池对故事情节的叙述,人物对话,心理描写,甚至议论性的文字等也是如此。如《曾经沧海》中凌鹏因为批判“文革”时期的教育乱象,被开除学籍送往遥远的西夏大漠劳动改造,描绘他与远在南方的梦泉天各一方互相思念对方时的情形:“凌鹏和梦泉,双方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彼此都在呼唤对方的名字。天地悠悠,岁月悠悠,鸿雁南归北往,却无法让他们的信息沟通。”《凤凰之恋》的开篇,作者就用一段优美而富有诗意的文段抒发了自己对历史的感慨:“历史长河的涛声款款地在人们的耳边激荡,谁的心灵没有百朵、千朵岁月的浪花在闪烁。浪花映着天光、水雾、花影、树色、月辉、

石泽,当然也会有沧桑的风雨、旅途的血痕、战场的硝烟、窗前的悲泪、大漠的徘徊、湖畔的低吟,抑或犹豫、壮烈、欣喜、断肠。绝望。”其语言特别注意打造与锤炼,显得精粹、凝练,深邃中不乏雅致,既有散文的华美和灵气,又有诗歌的节奏和韵律,无不能感受到谭仲池运用语言的功底。读者不能不被其细腻和真诚的情感所感染,也不得不赞叹其自然而灵动、充溢着激情的语言,而且总会有种在读一部优美的散文诗的奇特感受。

谭仲池的小说语言的诗意化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征是,小说中总穿插着大量精致的诗歌。他的每部小说每一章的前面,都安排了一首诗或者简直可以当诗来读的优美文段作为题记,概括该章节的基本内容或者暗示作者的情感态度。如《打捞光明》中第一章开篇就是这样一段:“对光明的误解,历史被流动的时间蒙上了黑色。悠亮的箫声穿透迷茫的心灵,在山野的夜空奔走。它吹出了苍岩沉重的思辨,青鸟的叹息,清泉的苦涩;它吹动了忧郁的山水;它吹开了枯萎心田的花草,去噙着自然之神赐予的夜露在浓重的夜色里炼造阳光的希望。”题记表达作者对光明被误解、被遮蔽的感慨,用高度凝练而又感情充沛的文字回应了文章的标题,也把本章的基本感情进行了揭示。谭仲池的小说中常常会把古今中外的著名诗人如雪莱、泰戈尔、李白、王维等诗人的诗作以各种形式穿插其中,甚至叙述者也会情不自禁地进行角色转换,从幕后跳出和小说中的人物一起吟咏那些充满激情的诗句。即使在叙述故事和人物对话时,也会融入大量的诗歌。这些诗歌增添了作品雅致的趣味,使作品显得诗意盎然。或许这种叙事风格和雅致的语言不符合某些喜好情节的短平快、追求语言的感官刺激的读者的兴趣,但我相信有一定文化修养和生活积累的读者在读到谭仲池小说中的这些充满激情的叙述,读到这些抑扬顿挫的诗行的时候,肯定会不由自主地被小说中难以遏制的激情所感染,从而去享受着语言艺术的独特魅力。

注释:

①④谭仲池:《谭仲池自选集·小说卷》,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36页、第441页。

②谭仲池:《市长手记》,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5页。

③⑥谭仲池:《谭仲池自选集·文论卷》,湖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88页、第517页。

⑤谭仲池:《凤凰之恋》,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86-87页。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华侨大学哲学社会科学青年学者成长工程(项目编号:12SKGC-QG10)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华侨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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