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诗群在行进

2015-11-22 04:52梁志宏
都市 2015年12期
关键词:诗群夹缝光线

梁志宏

光线诗群在行进

梁志宏

改革开放新时期以来,有着地域特征的诗歌群落和诗歌创作成为诗坛一个引人注且的现象。就山西而言,便先后有长治“太行诗群”、原平“梨花诗群”和太原“光线诗群”等亮出旗号,得到了诗界某种程度的认可。

光线诗群是以太原诗词学会光线诗社为标识,从事新诗创作的诗人群体。作为地域性的诗人组合,由于自然、历史和人文环境的影响,由于诗人们的诗歌理念、审美追求比较相近以及相互间的切磋,因而这一诗群形成了总体上靠近、而又各具特点的艺术品貌。若用一句话概括,光线诗群乃是一个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交融的诗群,或称现代现实主义诗群。

现实主义是指这一诗群关注现实,关注世道人心的题材特征。

诗人写什么有着自由选择的权力,但事实上与诗人自身的阅历、追求及关注点密切相关。光线诗人创作有的“向外”,更多地关注国运民生、社会变革与人心向背;有的则“向内”,侧重于关切自己的人生和生命体验;当然大多诗人能够“内外融合”,以敏锐的触角感受外部世界社会变迁,引发内心情感,并以诗性的方式表达出来。在此我按年代划分,略述光线诗人创作在题材意蕴上的特色。

年长的40后、50后诗人所受传统观念影响较深,诗笺上打着深浅不一的现实主义烙印。我近年来相继出版了诗集《雪映金银木》和《行走的向日葵》,依然奉行与民族同魂、与时代同行的创作信条,但题材更为广阔了,既抒写世相民情,抨击腐败丑恶,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如自由、民主与法治等普世理念;也描绘汾岸风情,借碧波花草抒发真切的个人心怀。蒋言礼原本以歌词名世,近年创作出版了歌谣体诗集《六六谣》,视角对准了底层人物的生存状态,表现他们的悲喜聚散,可称作一幅当代市井生活的“清明上河图”;最近他又转攻自由诗,依然从现实生活中汲取诗意。马鸣信接连出版了《挑灯云水间》和《半弯月亮》,诗人宽阔的视野和精神气度,使他的创作题材纵横丰澹,铿锵的节奏和澎湃的激情迸发出强大的精神能量。老诗人张德祥仍在写他熟悉的铁路生涯和城市变奏。王美玉收获了诗集《青花瓷》,更为关注现实生活中的人生命运起伏和心灵的呼吸。

年富力强的60后诗人无疑是光线诗群的主力,同样呈现出现实主义的创作走向,而又路径不一,远近不同。赵少琳出版的读图诗集《纯棉的琴键》,并非近距离拥抱时代,但同样折射出现世和众生斑斓的光影。他对尘世的体察和表达,比如季节、道路、门,常常涂抹一层忧郁,同时赋予希望的色泽。朱鸿宾接连出版了《唤醒闪电》和《鱼化石》,前者逼近现实,带有一种焦虑和激愤,正如卷首诗《闪电》之内涵,呼唤世人觉醒如闪电般洞穿暗夜荡涤阴霾;后者意蕴如化石般沉实,尤其写故乡和亲情的诗,揭示了沉积在岁月深处的忧伤和疼痛。甲子的诗集《岁月峰峦》,正如书名所示,诗思聚焦于经历的峥嵘岁月,诗行里灌入了时代变革的潮声。王立世出版《流水梦影》后,创作呈现出强劲的势头,《诗探索》集中推出他的一大组诗及同期评论,《夹缝》等代表作表达了当代人的生存境遇和精神困惑。申有科的《一只鸟眼里的世界》,通过鸟眼观察世界,笔触犀利深邃,诗人因了两年前经历一场生死危机,笔锋内转对人生有了更为透彻的感悟。姚宏伟以一部《内心的江湖》展示尘世风云激起的内心波澜,诗如其人尽显粗粝和硬朗。诗人李杜在这部诗集的序里指出:宏伟内心的江湖有“七情六欲”,诗中有“喜怒哀乐忧伤”,而最重要的是忧。我以为这忧放大了就是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晋中另外二位60后诗人白恩杰和赵世民,也都聚焦于现实,前者涉猎广泛,后者笔力深潜。太原几位60后女诗人渐次走向了成熟,山翠和马坤茹抒写乡情、乡愁的诗可圈可点,前者较为空灵,后者泥实一些。

光线诗群中的70后,按文学年龄尚可归属于青年诗人。他们总体上受传统观念的束缚较少,与现实若即若离保持一种中、远距离的状态,或从身边的日常生活发现诗意,或从人生历练和生命体验中淬取诗情。立足于晋中乡土的张海荣与时代相呼应,新近出版的《从潘掌出发》,以家乡潘掌为根据地字里行间充溢着泥土气息。从业于航空的孙玉荷习惯“背负青天朝下看”,视野开阔作品大开大阖,其出版的诗集《牧云落红》,如同银燕起落未曾离开人间烟火;一些近作有着批判现实主义味道,勇于揭示时代病和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女诗人荫丽娟有着特殊的命运遭际,以《中国诗歌》“女诗人”专栏推出的大组诗《生命的册页》和处女诗集《那年那雪》为样本,诗意地呈现生命中的隐痛和时隐时现的忧伤。

80后诗人吴小虫以超现实和前卫的姿态行走于诗坛,被青年批评家赵卫峰称作“现实世界里的神游者”。其作品融入了对当下尘世和悲喜人生的深度体验,近年来频频见诸于《诗刊》《诗选刊》等全国性刊物,并在省内外多次获奖。郑春诗歌的色调阴晴交织,正如《秋天》一诗展现的岁月和心态,“一颗心在黯然凋落/一颗心在悄然觉醒”。另一位80后赵金森在建筑工地摸爬滚打,真实而饶有情趣地记录着底层生活的苦乐悲辛。

上述浮光掠影式的扫描,只能展示光线诗群在创作题材和意旨上的大体轮廓。

对诗人而言,更为重要的是“怎么写”,即通过诗性的方式达到较高的艺术审美层次。光线诗人大都具有一定的诗歌素养和语言修辞能力,努力以意象化、陌生化的语言抒发真善美的情志,排拒极左思潮影响下概念化、公式化等非诗的套路。他们在新时期诗歌演进的大背景下,在承袭现实主义传统的基石上不断汲取现代主义的表现手法,在艺术表现上既有相近的风貌,也有各自的特色。这里我想以抽样分析的方法做一点评析。

意象化写作是体现诗歌性征的根本标志。运用意象、象征、拟人等手法和通感、隐喻等语言修辞手段,已是光线诗人的共识,也成为他们表达情思的“常规武器”。

诗人赵少琳创作日臻成熟,意象化表达是他的看家本领的首要特征。其充满想象力的诗集《纯棉的琴键》,使这一手法得以强化。比如八行诗《时间在一只空箱子里》:

时间在一只空箱子里/前边的路口有着糖的视线/珊瑚秘密地生长/已经蔓延出她秘密的内心//星星在热带里/鼓在热带里//一列地铁是一列地铁载着一列车的宝石/正清晨一般地向着一座花园移动

诗人赋予时间这一空洞的概念一系列可感可触的意象,让读者感受到时空下生命演化的多种可能,既如珊瑚般缓慢而秘密地生长,也如清晨的地铁驰向美好的前方。少琳写过几首《春天了》,其中一首把春天比作“能够推开所有窗户的人”和“邮差”:“在惊蛰里在奔跑中/把一根根的棉线交到了我们的手上/把一寸寸的土地交到了我们的手上”,诗中运用意象、拟人和通感等修辞手法,给读者以视觉、味觉、触觉等多重的感染力。

再看诗人姚宏伟广受好评的短诗《倒飞的鸽子》,共两节九行:

高速列车追上了逆风赶路的鸽子/然后又远远甩开。从我座位上看去/那是一群鸽子倒着飞翔//仿佛获得速度,就是为了/更快地远离。“到达了远方/还有更远的远方,我究竟需要什么?”/停顿下来的时候,身体依然保持着/速度,心里总是有一群倒飞的鸽子/它们距离故乡越来越近了

作者运用飞驰的高速列车和倒飞的鸽子两个视觉上强烈反差的意象,并以鸽子喻指跃动的心,抒发了远离家乡的游子或农民工心系故土的浓烈的乡愁。

马鸣信的《鹰》、申有科的《写给影子》,都是意象写作的佳作,不再细述。

从情感出发、用生命写诗即性情写作,是光线诗群写作的另一个重要特征。他们同样懂得意象化表达,只是倾注的情感更为浓郁,无论是直抒胸臆还是曲诉柔肠,都因饱含血汁和泪水而动人心腑。这一特色在朱鸿宾和荫丽娟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朱鸿宾素有“情诗王子”之称,其怀亲诗同样写得动人情怀。请看《记忆》开头: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消瘦苍老/与窗外的寒冬不谋而合地谐调/头发的枯草零落在山顶/直言不讳曝光着萧条/不太均匀的呼吸声里/潜伏着我不安的心跳”

这是组诗《父亲在病中》其中一首,展读这组诗,一幅幅亲情画面让人潸然泪下。

女诗人荫丽娟举着一朵燃烧的雪花走上诗坛,以一支忧郁柔美的纤笔书写着生命之诗,《那年那雪》《浴雪重生》等刻录命运磨难的诗成为她的个性符号。今年写的爱情组诗《因为爱》和一系列怀亲诗又有升华,如祭母诗《天空是澄明的》找到一个新的角度:“清明是我们相认的唯一时候/你早早打开一道暗门,看我擦拭你短暂的光阴”,末节尤为打动人心:

“我替你在人世感知,感知你没有走完的路/感知天空的澄明和你留给我的洁净/感知一次次的内伤,倾斜的雪,积蓄的云/风吹开小小的春天的门/我手持黄菊,与三十前的你在一束光里/共叙来生”

表面上的平静反衬内心涌动的悲情,“静水流深”的抒情方式有着更为动人的效果。

意象化表达、情绪化表达都是通向好诗的必由之路。但诗歌作为顶尖的语言艺术,归根结底要凭借富有诗意的语言来呈现。上世纪90年代诗坛曾有过口语化书写和知识分子书写的交锋,产生了持续和深远的影响。观察光线诗人的语言叙述方式和语境,除了少数人如穆高举在探索知识分子难度写作外;多数诗人主张并践行书面语言与民间口语的交融,其中有的倾向于审美的高雅表达,有的倾向于诗意的口语表达。前者如赵少琳、荫丽娟等,对其诗作已有举例了,倾向口语化者多一些,试对王立世和吴小虫的作品略作评析。

王立世近年来专注于灵魂书写,其语言呈现出雅俗交融的口语化特色。正如今年获得中国当代诗歌奖评委会给他的颁奖词:“王立世清澈浅显的口语化诗歌,具有大巧若拙、举重若轻的品质,他的文字鼓点般直击人心……”请看《夹缝》一诗:

夹缝里的草弯着腰/夹缝里的花低着头/夹缝里的空气异常稀薄/夹缝里的鸟鸣已变调/夹缝里的阳光都被折射过/夹缝里的风如箭/夹缝里的雨像子弹/夹缝,夹缝/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安身之地

作者以一系列意象鲜明的排比句揭示出当代人生存的精神困境。他的《走来走去》《发现》等诗,同样以晓畅而富有表现力的语言勾勒出小人物的生态和心态。

青年诗人吴小虫的口语化试验,一度时期比较流俗,出现“撒尿”“做爱”情节甚至直呼男女性器;最近他的作品语言融入了更多雅的成色。比如《阳光》一诗:

“阳光从树叶中漏下来,两个人沐浴其中/其中一个和另一个说话,不时等着对方的/回答/而另一个径自拍照五月的绿拍照鸟雀的鸣叫”……

“他们始终没有交集,没有面对面/他们有各自的自然,手握着麦秸秆/阳光再次倾盆而下,砸中了大地的荒芜”

诗句平实中有隐喻和通感,意象简洁又引人联想,穿透阳光下两个人互不交集的表象戳到了现代社会人们灵魂的一种病态。

限于篇幅,光线诗群中还有范利平、范建功、李春柱、郁芳、王小佳、常宏宇、韩焕如、薛军等诗人未能评及,他们或擅长新古体诗、格律新诗,或忙于工作无暇专注于创作,但都有着自身的亮点和潜力。还有未入光线诗社的太原诗人,如唐晋、赵国增、王宏伟、李伟、闫海育、薛振海、潘洪科等,均有一定诗名和实力,值得光线诗人虚心学习。

光线诗群作为一个以现代现实主义为主要特征的群体,在新诗诞生百年的历史节点和诗坛纷纭变幻的现实面前,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和选择。我心目中的好诗,需要有真情实感和精神内核,并以诗性的方式和语言加以表达。当下新诗存在着思想意蕴上的“扁平化、碎片化”和艺术表达上的“概念化、晦涩化”等现象,光线诗人对诗坛流变和自身创作都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

光线诗群毕竟是一个初起的成长中的诗群,虽然取得了长足进步和可喜成绩,但多数诗人的影响力只限于山西省内,在创作上还有诸多欠缺,尤其这个团队还缺少有冲击力的新人。主要问题和不足,一是思想内涵上缺乏大的格局和人文情怀,缺少深度表现时代与人生、震慑心灵的力作;二是艺术品质上难以达到情感、意象和语言修辞融合的高度,缺乏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新之作。光线诗人需在这两个方面努力,既要勤于练笔,更要力求精品。

读到诗人甲子入选“2014年中国诗歌排行榜”的《奔跑的光线》一诗,末节为:

不停地奔跑/是因为人间还缺乏色彩/还有太多的地方需要明亮/在阴暗怒视、雾霾疯狂的时期/你更像马拉松运动员/深知“最快的脚步,不是/一时的高速,是久远的持续”

这是一幅光线诗群的形象写照,也可作为我对这个充满活力的团队的殷切期许。

(责任编辑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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