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全 李德南
“80后”批评家更加注重文学本身
周明全李德南
周明全
1980年10月生于云南沾益,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兼任云南大学中国当代文艺研究所副所长、特聘研究员,现供职于云南人民出版社。曾获第十四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优秀成果奖、2014年昆明文学年会评论奖、《边疆文学·文艺评论》2013年度优秀论文奖。在《南方文坛》《当代作家评论》《创作与评论》《文学报》等发表文章多篇,部分被《新华文摘》和“人大复印资料”转载。出版有《隐藏的锋芒》《“80后”批评家的枪和玫瑰》,与金理合编《“80后”批评家年选(2014)》;策划“‘80后’批评家文丛”等。
李德南
先后就读于上海大学哲学系与中山大学中文系,获哲学硕士、文学博士学位,现为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青年学者、专业作家。著有《途中之镜》《遍地伤花》《蝉与我心清》等。
李德南:为什么会想到写《“80后”批评家的枪与玫瑰》?这本书的写作历时较长,现在书完成了,你个人的心情如何?
周明全:2012年5弢月,第二届“唐青年文学研究奖”在中国现代文学馆颁布,会上,参会者惊呼“80后”批评家在文学评论界的缺席,引起了关注。此后,《文学报》《文汇读书周报》等主流媒体纷纷发文探讨,使得“80后”批评家这一代际概念迅速成为热点。作为出版人,且从事文学批评,我觉得文坛对“80后”批评家的出道与否太过焦虑,所以,看到相关讨论后,就决定策划一套反映“80后”批评家整体水准的丛书。此后反复和刘涛沟通,最终将丛书定名为“‘80后’批评家文丛”。
2013年5月13日,中国作协创作研究部、理论批评委员会和中国现代文学馆联合举办“青年创作系列研讨·‘80后’批评家研讨会”,我得到消息后,马上飞到北京,见到第一批“‘80后’批评家文丛”中的几位作者,并且找了陈思和老师,他很乐意出任丛书主编。就这样,“‘80后’批评家文丛”第一辑8本在2013年年底顺利推出。2015年3月,“‘80后’批评家文丛”第二辑3本出版,并且,同时推出了《“80后”批评家年选(2014)》。
作为策划者和直接参与编辑图书的人,我在编辑书稿时,觉得这一代年轻批评家的视野、理论功底均很棒,于是,自2013年6月开始,我着手做文丛中收录的几位“80后”批评家的研究,此后,又陆续做文丛第二辑中三位“80后”批评家的研究和准备收入第三辑的“80后”批评家的研究。我当时的想法,一是想通过对同代且是同行的人的研究,来解答我自身在成长中遭遇的迷茫;二是向借此回应媒体鼓噪的“80后”难处批评家的起哄,同时,也为继续策划“‘80后’批评家文丛”做必要的前期准备;三是想实践自己倡导的“做人的批评”的理念。
这本书自2013年6月开始,直到2015年5月底出版,历时近两年时间。当我拿到样书时,内心更多的是不安,因写作时间较长,写作风格也不一,而且,对他们的梳理、评价均显得幼稚。我还将继续关注这波批评家的成长,在合适的时候,重新来对他们做个案研究。自2015年2月开始,应陆梅的邀请,在《文学报》开设“枪和玫瑰·聚焦80后批评家”专栏,这让我有机会对之前的失误重新做修订。
最应该感谢的是《都市》杂志,说实话,像我这种散漫惯了的人,若不是《都市》杂志一直愿意刊登“80后”批评家的访谈,我可能早停了。经常在一些场合听人谈起这组访谈,我都说,是《都市》之功劳。借此,再次感谢《都市》杂志!
李德南:作为国内第一位系统地研究“80后”文学批评的批评家,你如何看待“80后”批评家这个群体?他们的优势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周明全:作为成长在改革开放中的一代,“80后”批评家最大的优势是更加注重文学本身。“80后”因成长在政治相对宽松的环境之下,这使得他们的精神构成更具自由、更多元。这让他们在面对文学时,能更多地从文学审美的本体出发。“80后”批评家确实有他们的锐气所在,他们是很有个性的一代人,有自己立场,自己的看法,自己对文学的想法。比如,不少“80”后批评家能够积极关注并以极高的热情阅读、判断和书写那些真正坚守文学审美的边缘作家,这在上几代批评家,简直不可想象。
其次,这一代人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目前较活跃的“80后”批评家,几乎清一色的毕业于名校,且导师也几乎都是国内一流的批评家,理论训练充足。因为外语好,这波批评家大多能直接阅读西方原著,不少还在海外著名高校读博或做过访问学者,能与海外无障碍交流,这使得他们视野较为开阔。另外,这波批评家绝大多数都身处北京、上海、广州、南京等文化中心地带,学习交流的机会较多,有利于自身的成长。
最后,还应该引起注意的是,这波批评家不仅仅是做批评,同时还搞创作的也不在少数,如杨庆祥写诗,且成绩突出,出版诗集《在边缘上行走》《虚语》;项静兼具散文和小说创作,出版有《民国少女》,备受好评;傅逸尘近两年了,在报告文学上成绩亦很突出,出版有《远航记》;李德南出版有长篇小说《遍地伤花》。这些年轻的批评家穿梭在不同的文体间,使得他们的批评无论是文体意识还是语言、视野,都很鲜活。
李德南:作为正在成长中的“80后”批评家,我们充分肯定他们的优势是很有必要的,但也得认清我们自身存在的问题,那么,在兄看来,他们的缺点主要体现在哪?
周明全:当然作为批评家,“80后”还属成长期,我们亦不能过分抬高而忽视他们自身存在的问题。首先,对政治缺乏热情,是优势,同时也是劣势。对政治漠不关心,会导致社会责任感降低。与政治拉开距离是好事,但不了解政治也不行。“80”后批评家对历史的无记忆感或许缺少声音,似乎也会影响到对政治和公共领域的探查。
从社会大环境来说,“80后”一代也是没能够有机会参与社会分配的一代,人生压力很大,社会角色没有固定,还不知道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杨庆祥的《“80后”,怎么办?》,就是从大的社会环境分析了“80后”在现实面前的无力感。没有踏实的经济权,就没有有分量的话语权。过分沉重的生活压力,容易让“80后”批评家被权力、被资源引诱,丧失原本单纯和公正的内心评判标准,进而影响批评的品质。从文体上讲,“80后”批评家们也还是按照传统的学院派要求在作文叙事,老气横秋,少有如杨庆祥《“80后”,怎么办?》那样一剑飘逸的文章。“80后”批评家要确立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在文体的个性化呈现上,或在老套子里有所创新,仍然任务艰巨。
李德南:“80后”一代中,同时做文学批评与写作的人还是蛮多的。你刚才提到的这些,大体是以批评为主。事实上,蔡东、王威廉、林培源、霍艳、戴潍娜等,多是稍微偏向文学创作,但也写了不少批评文章,而且有他们的特点。在你看来,写作批评家论的难点主要有哪些?
周明全:我最近提出了“人的批评”的理念。周作人曾经提倡“人的文学”,其本意,我想大概是要提倡有人味的鲜活的文学。我觉得,文学批评也不例外。我们应该做人的批评——去关注人、发现人。我以为好的批评就是那种能深入到文本内部、深入到作者的生活以及精神世界当中,与其共同经受心灵和语言的探险与搏斗。而做人的批评,说起来简单,在真正实践起来却很难,尤其于我来说,我在云南,外出的机会相对较少,和朋友面聊的机会也不多,大多时候只有依靠文本来研究;其次,对“80后”批评家的研究,属批评的批评,这个工作的难度是,不仅要熟读他们的批评文章,还要对他们所批评的作家和作品有了解,这样,才能做出相对靠谱的评价。而我研究的“80后”批评家,关注面较宽,我自己对很多他们关注的面又不熟悉,比如,我书中写的好几位对“十七年”、左翼文学研究较多,而这一块,是我不熟悉的,所以在做他们的个案研究时,就显得力不从心。当然,话又说回来,做“80后”批评家研究,让我通过对他们的研究,走了不少捷径,读了不少经典作品。
李德南:最近有批评家撰文从代际的角度对“80后”提出批评,你如何看待这些批评?
周明全:我之前给杨庆祥做过一个访谈,在谈到代际时,杨庆祥说,我为什么反感或者说不喜欢被频繁提到这个“80后”,是因为那些真正强有力的个人是框不住的,不是一个“50后”、“60后”、“70后”、“80后”能够框住的,不是一个概念能够命名的。我对这个概念的拒绝,其实是对我自己的一个自我期许,就是我不应该是一个“80后”的批评家,甚至不应该说是中国的批评家,我应该有更广阔的视野。真正伟大的作家也是这样,我们现在不说李白是几零年代的吧?我们也不说屈原是几零后,因为他们已经从简单的时间历史中跳出来了。当然,我们现在在各种场合提到杨庆祥时,也少有人说杨庆祥是“80后”批评家,这是因为,杨庆祥已经跳出了简单地以年龄来框定他的框架中。还有张莉、李云雷、霍俊明等人,我们在谈论他们时,也很少说他们是“70后”批评家,这都是因为他们的创作、他们的才能,已经打破了年龄对他们的限制。但问题是,当我们大多数人还没有成为“这一个”之前,我们还只能说你是“80后”“70后”。
6月在《文学报》的一个会议上,郜元宝发言还强调,他还准备写文章批评代际概念,他之前的《何必以“代”论文学》,以及雷达的《“代际划分”的误区和影响》等文章,我也很认真地看了。我个人的观点是,大可没必要这么声嘶力竭地反驳代际。
我觉得,文学只有好坏之别,跟那个年龄的人写没有关系。好的作品,不是简单的年龄能框得住的。或者,再过一两百年来谈论我们这一百年的文学时,莫言和鲁迅都是一个时代的。但为何我这几年愿意花费时间来策划出版年轻一代批评家的丛书,除了从出版社的营销策略考虑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像“80后”这代批评家,已经不年轻了,但批评家的学术上的生命周期相对于作家,是很长的,目前较为活跃的批评家,依旧是“40后”“50后”“60后”和部分“70后”,这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遮蔽。首先,这些人直到目前,依旧是各大理论刊物的主要作者群,各种文学研讨会,还主要以他们为主。我自己参加过一些会议,本来会议规定每人发言十分钟,但很多年长的批评家一讲就是半小时或者更长,等轮到年轻一点的批评家讲时,与会者都很疲惫了,或者,给年轻批评家十分钟的时间,最后变成了3分钟甚至更短。年轻批评家正常表达自己学术观点的机会都时常被挤压。
还有,我们这大时代的浮躁,批评圈、学术圈,都和时代跟着太紧,做当代批评的,容易引起关注,而做现代的、古代的,往往容易被忽视。比如,我鲁院的同学、“80后”批评家王晴飞,是我们这一代人中极为优秀的才俊,但他主要关注点在现代,且文章写得较少,被关注的就相对少了些。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批评家、理论刊物等,关注当代热点一直很积极,但对现代、古典文学的研究者关注始终不够。这些,都是一种遮蔽,需要发现。而将之笼统地归纳在“80后”这个生理年龄里,会让遮蔽在一定程度得到释放。我想,“‘80后’批评家文丛”这两年得到一些认可,或者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这种有老一辈批评家所形成的学术上的遮蔽。当然,要彻底打破这种遮蔽,还需要年轻一代的批评家下功夫,练好内功,真正在学术上立得住,真正为当代的文学发展做出贡献。
作家老村在中国人民大学联合文学课堂《“80后”批评家的枪和玫瑰》讨论会上发言说,我们不能简单地以代际来否定“80后”批评家,在他看来,“80后”是一种精神现象。我以为,老村将“80后”做了最到位的阐释。
“80后”一代人出生在改革开放的发生期,经历了物质的急速发展和利益的固化期,当“80后”一代从学校毕业后,社会给“80后”留下的空间已经很小。“80后”与“40后”、“50后”、“60后”已经没有对话的可能性,导致“80后”一代不得不另起炉灶,寻找发声渠道和话语表达平台。在这种情况之下,“80后”不抱团取暖,以相互呼应的方式发声,那么,“80后”就没有出路。
对代际问题,杨庆祥、金理、王晴飞等“80后”同仁,都持谨慎的态度,其实,“80后”一代也不会以代际来框定自己,我们都没有那么蠢。我们绝大多数“80后”批评家,之所以愿意在“80后”这个大的框架下共同发声,就是想团结起来,相互关照、相互呼应,最终真正壮大自己。
而代际问题,我想,随着文学生态的健康发展,随着一代代年轻人的成长,它终将会结束它的历史使命。所以,没有必要对代际话题大动干戈,而我们年轻一代,所需要努力的,就是依靠自己的努力,依靠自己的创作,成为“这一个”,突破代际对我们的框定。
李德南:能预测一下“80后”批评家未来的发展趋势吗?
周明全:陈思和先生在为第二套《火凤凰新批评文丛》所作的序言中,殷切地希望,“不在多出几本批评文集,更不在乎多评几个职称,而是要培养一批敏感于生活,激荡于文字,充满活力而少混迹名利场的新锐批评家。”这是长者的谆谆教诲,也是“80后”批评家必须牢记在心的座右铭。此外,“80后”批评家对文坛的介入似乎还需要更多的勇气,希望他们能写出更多的来自底层,来自文学深处的文学批评。再多几个贴近土地、贴近生命、贴近命运本身的批评家涌现。
虽然在文化上,我并非一个进化论者,但从进化论的角度看,“80后”批评家必将成为未来批评界的中坚力量。他们的优点,我刚才已经做过分析。还是那句老生常谈之言,只要这批批评家能真正潜心于文学批评事业,不为名利,不为利诱,并且对当下的社会有深刻的认识的话,那么,这批批评家将真正为中国的文学事业作出该有的贡献。
李德南:批评家论和作家论有什么差异吗?
周明全:批评家论需要做评论的人的阅读量更大,不仅要熟悉他们所操持的理论,也要熟悉他们所关注的作家和作品。作家论相对批评家论就更容易入手些,当然,这只是从宽泛的角度看,无论做批评家论还是作家论,都需要批评家不仅要具备必要的文学理论准备,更要有文本细读的能力。
李德南:除了关注“80后”批评家,你最近在《边疆文学·文艺评论》上也主持了一个栏目,以访谈的形式每期推介一位“70后”的批评家,现在推出的批评家有张莉、房伟、霍俊明等,同时还在策划“‘70后’批评家文丛”。你如何看待“70后”批评家这个群体?“70后”和“80后”批评家有哪些同异?
周明全:“70后”批评家的整体实力肯定要优于“80后”批评家,毕竟他们比“80后”批评家早入文坛多年,像你的导师谢有顺,出道都快十几年了。而且,近年比较活跃的“70后”批评家,如张莉、霍俊明、李云雷等,其实力是很雄厚的,目前,少有“80后”批评家能达到他们的高度。
我个人的感觉是,“70后”批评家虽然涌现出谢有顺、张莉、霍俊明、梁鸿、张丽军、房伟、李云雷、刘大先、郭冰茹、李丹梦等等一大批优秀的批评家,但似乎在文坛没有形成一种整体性的优势,无法获得相对集中的命名,整体感觉是被遮蔽的。这是我从今年开始做“70后”批评家访谈和策划出版“‘70后’批评家文丛”的一个主要原因。
至于“70后”批评家和“80后”批评家的异同,还真不好说。我听到几位“70后”批评家对“80后”批评家的批评,认为“80后”批评家的崛起主要是导师从中推的结果,在他们的眼中,“80后”批评家大多还是弱,没有能力能对当下文坛发声。同时,他们还批评“80后”批评家的崛起和新媒体的崛起是同步的,是享受、利用了新媒体的一波批评家。当然,也有“70后”批评家说,“80后”批评家太听话,都是跟着导师研究那些红色经典和目前已经被经典化了的作家,由此得到导师和被研究的作家的双重推介。我将这些批评看成是两个代际的批评家的差异。
李德南:你如何看待文学批评在今天的位置,文学批评应承担着怎么的使命?
周明全:近十年来,当代文学一度被指责为僵死沉闷,我个人的理解,首先是我们的写作者出了问题,在作品里看不到作家鲜活的生活,以及这些鲜活生命个体作为作品的内在支撑,作家躲在文本背后,高高在上,自我神化。读者所看到的只是他们干瘪的文字,无法触碰到作家的灵魂。批评家也是如此,批评家徘徊在各种主义理论间,没有主动发现有独立人格或者有独立精神指向的作家或作品,文章一篇接一篇地发表,读起来毫无生气和鲜活感,作为读者,我们看不到批评家自己的选择,看不到批评家自己的精神气象,甚至看不到批评家个人一丁点的喜好和哀乐。好的批评应该是去发现,别人都看不到,你看到了,这就是对批评的贡献,而不是沉迷在话语的自我繁衍中。我想,无论是作家还是批评家,都应该勇敢地站在自己的作品面前,显示出个人明确的作品风格、风骨或气象,用自己的生命、生活证明自己或自己的文学,是自己个人的事情,证明自己的作品和自己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肉关系。文学中,个人的真实的存在感是文学生态最重要的源泉,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构建出鲜活的文学生态,才能让真正负责任的文学承担使命或滋养人心。在这一过程中,文学批评应该首先站出来,倡导一种鲜活的文学批评。我一直不赞同谈所谓的责任和使命,但若一定要说使命的话,那这就是文学批评的使命。
李德南:“鲜活的文学批评”,这个提法很好。受现代学术体制的影响,如今,很多批评家的话语方式和精神资源都高度趋同化了。似乎只有这样一种批评才是正当的:着力追逐全新的学术行话,力求建立严谨的话语体系,批评话语必须能够自我繁衍,具备持续的生产性。这种知识学意义上的自足与完备,是值得批评家为之努力的,但我觉得同时也不要忽略了批评在存在论层面的意义:它是探寻智慧之路上的修炼方式,是批评家个人与世界、与作家的一种对话方式。当批评不再众声喧哗,只剩下一种理论资源,只剩下一个批评传统,只剩下一个腔调,肯定不是好事。任何一种批评思路,其实都有它的长处与短处,各种理论之间的误差,是可以相互纠正的;各自的长处,也未尝不可以相得益彰。因此,我个人期待批评的话语方式能更为多样些,期待能有不同的声音和表情同时存在,以便“在每个作品的周围维持着苏格拉底式对话的气氛”。如此,整个批评界才活跃,生机蓬勃。
(责任编辑梁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