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思无邪

文/钟永圣

《诗经》思无邪

文/钟永圣

传承·之十八

不学《诗经》无以言

2014年12月13日上午，习近平主席在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仪式上发表讲话，其中说道：“我们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鼎庄严揭幕。我们设置这尊鼎，就是要向世人宣告‘昭昭前事，惕惕后人’、‘永矢弗谖，祈愿和平’的心愿。”习主席引用的“永矢弗谖”原文出自《诗经》之《考盘》：“独寐寤言，永矢弗谖”，永远不会忘记的意思。另一句用到“谖”字的表达可能更加脍炙人口，因为曾子在《大学》里引用过：“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一段出自《淇奥》，“切磋”和“琢磨”也都成为后世的日常用语。

《诗》在西汉时才被尊为儒家“五经”之一，始称《诗经》。《诗经》反映西周初期到东周的春秋中叶五百年的时代，期间经历的成康之治、厉王被放、宣王中兴、幽王被杀、平王东迁等重大历史事件，皆在《诗经》中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反映，人民在兴盛时期的生活情感和在衰败时期的生活控诉，都生动地通过诗这种形式表达出来。根据《左传》《国语》等先秦文章的记载，孔子之前各国士大夫引用《诗经》有数百次之多。他们在各种场合都以诗来叙说，或以诗言志，或以诗抒情，或以诗状物，或以诗讽劝，或以诗颂德，或以诗表功，不一而足。根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合《韶》《武》《雅》《颂》之音。”由此观之，孔子“不学《诗》，无以言”的说法，并非夸大溢美之词。

可是在了解这些史实之前，我确实怀疑过夫子之论是否过分。自己对《诗经》的初读体验也很不“酣畅淋漓”，虽不至于像毛主席批评某些官样文章那样“文章硬如铁，读得满嘴血”，可是毕竟连字都认不全，难免感到艰涩拗口。等到自己慢慢地有点儿文言的初级基础，才发现如果把《诗经》的语言从汉语中剥离，即使不至于“无以言”，表达出来的东西恐怕也是“齿颊无芳，面目可憎”。

诸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桃之夭夭”（后世演变为“逃之夭夭”），“夙夜在公”，“赳赳武夫”，这些词汇都出自《诗经》。其他如“风雨如晦”啦，“万寿无疆”啦，“人言可畏”啦，“巧言如簧”啦，“小心翼翼”啦，恭维男女婚配时常说的“天作之合”啦，喝酒豪爽的人喜欢说的“不醉不归”啦，擅长借鉴的人常说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啦，什么“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啦，让人吸取教训的“前车之鉴”啦，形容人不知所措时常用的“进退维谷”啦，也都渊源于《诗经》。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的语言中没有这些词汇，我们该怎么表达？品读《诗经》一篇篇，不经意间就会“跳出”一个令人惊喜的“老朋友”！例如《草虫》中有“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击鼓》中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谷风》之有“宴尔新昏，如兄如弟”（其实就是现代说的“燕尔新婚”），《采葛》中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氓》中“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和“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更加广为传颂的《黍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至于《硕人》中的词句已经是中国文学中不可或缺的经典描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峨眉山”是不是要给《诗经》付版权费？

不但“峨眉”出自《诗经》，“孔明”和“琼瑶”也出自《诗经》。《楚茨》中有“祝祭于，祀事孔明”的诗句，我们很难想象诸葛亮的父辈师长没有读过《诗经》。《木瓜》中的表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想必即使笔名并非出自于这一句，“琼瑶阿姨”也必定读过《诗经》，并且深受触动。电视剧《在水一方》的歌词不就是源出于《蒹葭》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真是无《诗》不言啊。

体会《诗经》思无邪

学习《诗经》可以给我们气魄：“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在《论语·为政》中，孔子总结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一句出现在《为政》篇第二句，非常关键。说明人在社会上做事，首要“为政以德”，其次要“思无邪”，心思邪则行为邪，行为邪则人生之路邪，路邪则事业终究必毁。所以，孔子在《礼记·经解》中说：“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诗经》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其中“雅者，正也”，其文意本身就表示“正乐之歌”，多为大圣人周公制作时所定；“颂”是宗庙之乐歌，用来歌颂圣王的盛德，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自然不敢有半点儿邪思在内；至于“风”，是周代各个诸侯国的地方民歌，表示民众受圣王之教化而有言，其言感人，如天地之物因风之流动而有声，因而称“风”，最为讲究“风清气正”以动物，所以音乐可以“感动”人心。《诗经》中即使被认为是表达男女恋情的诗篇如《关雎》和《蒹葭》，都没有邪思在内，是一种世间纯真感情的自然流露，优美感人。

以诗表达情感，情感可以表达得高雅而美、率性而真。以《骞裳》这首小诗为例：“子惠思我，骞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骞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好像时下流行的韩剧里的台词：“你不想我，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喜欢我吗？你这个臭小子！狂什么嘛！”而以诗言志，其志可以坚如磐石、掷地有声。例如：“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在《相鼠》这首诗中，充分展现了《诗经》“赋比兴”的特色，状物、抒情、言志一体相成，对比鲜明，感情浓烈，效果震撼：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在讲究“法治”的当下，在提倡“讲诚信、懂规矩、守纪律”的当下，这首诗不正说明“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吗？连老鼠都有皮有体，作为人能“没脸没皮”不讲礼仪吗？人能够贪得无厌不知收敛吗？人能够不守法制不守规矩吗？一个正气凛然的形象呼之欲出。

学习《诗经》赋新篇

几乎所有华人都对《道德经》的开篇耳熟能详：“道可道，非常道”，却几乎都不太知道《诗经》中也有类似的说法：“中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2010年，《从当下出发》的编导赵一澄邀我写一首主题歌词，我试着以“诗经体”写了一首《莲心曲》，经著名传统音乐制作人敬善媛的谱曲和演唱，渐渐传开，从各方反应来看，应该还不算丑吧。其词曰：

任处池塘，水荷清香，郁郁污泥，养我其芳。

不为风摇，不为雨藏，任君来去，守我天朗。

本无所染，明妙坦荡，垢净分别，于我何殃。

高华岂慕，低秽怎伤，月圆天心，觉此华章。

自在腰身立沙洲，浮云闲映碧波心。

采莲歌中根尘断，天涯无处不知音。

习主席号召让书写在古籍中的文字鲜活起来，传统文化的复兴任重而道远；在元旦献词中又说：“我们的蓝图是宏伟的，我们的奋斗必将是艰巨的”。虽然任务艰巨，可是学习《诗经》可以给我们气魄：“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值得点赞的伟大人民的共同奋斗，必定可以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目标，因为似乎《诗经·民劳》早就说过了：“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责任编辑：韩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