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明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江西南昌,330038)
风火仙师崇拜与明清景德镇行帮自治社会
苏永明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江西南昌,330038)
明初,景德镇瓷业者合族而居,尊奉华光,祀奉赵慨。明中后期,随着景德镇民窑业的发展,外来人口大量流入,客籍人口数量超过本籍人,城市社会各种矛盾遂渐次增长。为了缓解社会的冲突与动荡,窑工们另造了一个景德镇独有之神——风火仙师。风火仙师崇拜由一个烧窑行业发展到整个民窑业,由整个民窑业发展到整个景德镇城市社会。这一信仰圈不断扩大的过程,其实也是行帮整合社区力量的过程。风火仙师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越高,信奉的程度越深,酬神活动的范围越广,越有利于行帮组织对民窑业者和整个景德镇城市社会的精神控制。
风火仙师;景德镇;行帮
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作为城市社会工商业者职业社会团体——行会,在史学界倍受关注。①参见全汉升:《中国行会制度史》,上海:新生命书局,1934年版;何炳棣:《中国会馆史论》,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66年版;邱澎生:《十八、十九世纪苏州城的新兴工商业团体》,台北:台湾大学出版委员会,1990年版;王日根:《乡土之链:明清会馆与社会变迁》,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景德镇的行帮是同业同乡工商业组织,但又不完全等同行会。行帮除具有行会的基本功能外,还带有浓厚的乡土观念和同乡的感情色彩,封闭性较强,禁止非同乡的同业者加入其中,完全由同乡中的同业者组成,是同乡专业性组织。行帮组织不仅构成了景德镇的城市经济组织和社会控制的特征,而且通过风火仙师崇拜对全体成员进行精神整合,制约着景德镇城市变迁的方向和轨道。因鉴于此,本文拟对景德镇窑业的风火仙师崇拜进行考察,透过风火仙师的行业崇拜来说明行帮力量对景德镇城市社会的控制,以期深化城市社会史研究中的精神信仰问题。
景德镇的得名,始于宋代。“宋景德中,始置镇,因名。置监镇一员,以奉御董造。”“宋真宗遣官制瓷,贡于京。即应宫府之需,命陶工书建年景德于器底,天下于是知景德之器矣。”②(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5《陶政》。明洪武二年(1369)③另据(明)王宗沐:《江西省大志》(万历)载“明洪武三十五年(1402)始开窑,烧窑解京供用者”。“就镇之珠山设御窑厂,置官监督烧造解京。”④(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1《图说》,北京书业馆刊本。在御窑厂这一官办手工工场中,“雇觅夫匠,买办柴土、颜料及供给监烧官员人等,每年用银不下数千余两。俱是饶州等三府小民出备,虽曰瓷器,计其所费,不减银器之价”。⑤(明)王恕:《王端毅公奏议》卷6《同南京吏部等衙门应诏陈言奏状》,成化二十一年(1485)二月初七日题。官窑的技术人员主要由列入匠籍的工匠组成,“以水、火、金、木、土五行别役,报开民族轮供”。⑥(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1《图说》,北京书业馆刊本。他们世代服役,根著于本地。因此,景德镇虽不是县治之所在,却直接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江西地方宗教研究创新团队”(项目编号:300098010206)的研究成果之一。
御窑厂在景德镇瓷业中起了支配地位,官府对民窑的烧造品种有严格的限制,禁止民窑私自烧造青花白地瓷和黄、紫、红、绿、青、蓝等颜色瓷器,违者处以极其严厉的刑罚。然而,它的建立却促进了民窑业的空前大发展,使得当地社会经济逐渐走向繁荣。民窑雇佣的陶户主要是浮梁陶户。尤应指出,掌握制瓷关键技巧的是浮梁工匠。如结窑是魏氏,“专其业而得其传”,“他族无与也”,“元明以来无异也”;①(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5《陶政》;卷4《典礼·群祀》。而烧窑是里村童氏。②(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5《陶政》;卷4《典礼·群祀》。尽管如此,镇区的制瓷者的先世也不乏从外地迁入。元时战乱频繁,有不少外地陶工来到景德镇,如吉州陶工逃之饶,故景德镇初多永和陶工。③梁淼泰:《明清景德镇城市经济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0页。不过,这些外地人定居于此,历数世之后,子孙已融合原住民成为“本地人”,但迁入族人已非祖籍地方居民。明初被编入浮梁里甲,有的编入匠籍,世代服役。《明世宗实录》卷250记载:“初,江西乐平县民尝佣工于浮梁,岁饥艰食,浮梁民负其值,尽遣逐之,遂行劫夺。二邑凶民,遂各集党千余人,互相仇杀。”这些乐平佣工来景德镇是以“窑业佣工为生”的,那些“负其值”的浮梁民是陶户,即为雇主。景德镇民“以陶为业”,在此聚族而居,如黄氏世居青云桥、弥陀桥、十八桥,童氏、金氏世居里村,姚氏世居市渡。④梁淼泰:《明清景德镇城市经济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84页。
明初,景德镇瓷业工人供奉着自己的行业神“华光”。“华光”即是“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故又称“五王”或“五显”。景德镇民建有祀奉华光的华光庙,又称五王庙。“唐光启中有灵官华光者,神明赫著,民居横田社者奉之。嘉靖酉部使者以验器至,改庙为公署,越岁兵宪涂任齐公莅镇,宿公署,夜寐若有牖其衷者,明日进太府,观海顾公节推城山饶公议更创之。于是议以厂东旷地建署,而庙地仍归民,听复建,奉如旧。隆历五年,陶务日急,祷于神,得宽牒,民乃请于明府协更新之,上竣耆老来告余。余曰:豫范型于土入力可为,既入治中,烟燎变幻,不可陶测,造化甄陶,有默司焉。匪神之为灵至是耶。厥功亦舆有力,宜永祀志。”(曹天佑记)⑤(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8《陶说杂篇上》,北京书业馆刊本。正是因为镇民祈祷华光神保佑瓷业兴盛屡能如愿,为了持续保护镇民的平安,人们对“华光”的祭祀日盛。
此外,镇民还崇拜师主赵慨,并建有师主庙。明代初期,“洪熙间少监张善始祀佑陶之神,建庙厂内,日师主者。姓赵名慨,字叔朋,尝仕晋朝,道通仙秘,法济生灵。故秩封万硕,爵视侯王,以其神异,足以显赫今古也。成化中太监邓贤而知书,谓镇民多陶,悉瓷神佑,乃徒庙于厂东门外之通衢东北百武许,即今所也。”(詹珊记)⑥(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8《陶说杂篇上》,北京书业馆刊本。自明代以来,官方不断支持这一制瓷业师祖的崇拜,以至于师主庙中香火不断,陶瓷行业举行游神赛会,酬神庆功活动时,都要供奉师主神位。
总之,明代前期,瓷器乃为景德镇土产之大宗,瓷窑虽大多远离镇区,烧瓷者为土著,但却吸引了不少外地商贾和匠民旅景业瓷或定居,在融合各大产瓷地生产经验的基础上,景德镇的瓷业基本保持着上升的趋势。
明代中后期,随着民窑业的发展,景德镇成为了窑业者向往的“圣地”,挟资而来的商人,把此视为致福的源泉;徒手求食的窑工,以此作为谋生的场所;无家可归者,把此视作安身立命的归宿。随着景德镇瓷器在海内外市场的扩大,景德镇吸引了江西境内其他地区一些破产和贫困农民纷纷到此地谋生。外地的商贩们为了赢利赚钱,也纷纷往景德镇汇聚,“大都镇民土著者十之一二,余皆商旅客寓。”⑦(清)王临元修,曹鼎元纂:《浮梁县志》(康熙)卷4《陶记》。具体有多少外来人进入景德镇,难有准确的统计。有学者指出,明代后期景德镇已发展为十万人口以上的次等城市,与苏、松、临清、芜湖等城市并提。①梁淼泰:《明清景德镇城市经济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44、30 4页。
各地区外来人为了生存,不断进入民窑业,为景德镇民窑业的生产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劳动力。各地制瓷名师巨匠先后流向景德镇“挟技竞争”,以至于景德镇民窑业急剧壮大。于是,在长期的生产过程中,分工越来越细,形成了各行业相对独立,而又紧密相连,不可或缺的精细分工。在众多行业中,大致可划分为烧窑业(分柴窑、槎窑)、制瓷业(分圆器、琢器两大类)、彩瓷业(旧称红店)、匣钵业、包装搬运业、下脚修补业、瓷业工具业、以及瓷业服务业等主要行业。详见下表:
表1 景德镇民窑业8业36行表②景德镇市地方志编撰委员会:《瓷业志》卷2,北京:方志出版社,2004年版,第767页。
从上述表1的8业36行的分工可知,民窑业乃是一个可容纳各种劳工的谋生天地,残疾人可以磨料、女的可以画坯、年幼的可以学徒。大量进入景德镇的客籍人可以依靠已站稳的同乡亲友,亲帮亲、邻帮邻,进入到各行各业谋生。随着来自不同地域的窑业生产者和瓷商势力的壮大,为了保护各自的利益、交流经验、切磋技艺和传承技术,更为了使自己的行业立足于社会,并力求取得相应的社会地位,他们便纷纷自愿结合起来,以地籍为纽带,逐渐占领民窑业的各行业,形成以地域和宗族来划分的行业垄断。不同地域和宗族的人控制着不同的行业,连一些较小的乡域势力亦联合起来,集成抗衡力量,以谋求在景德镇的最大利益。
为了适应大量外来人口流入景德镇以及浮梁土著人式微的情形,以地域乡族为主要特征的行帮逐渐取代了本地匠族的地位。民窑业生产组织形式出现了大的变化,几乎都按行帮来进行分工,形成了“凡皆数十行”的情形。③(清)龚鉽:《景德镇陶歌》(道光),民国年间上海中国书店刊本。由于同一乡籍的瓷业者分布于各行,有的甚至操持一行,因此,按职业分工的“行”不过是由不同乡籍组成的“帮”的分支。景德镇民窑业依托“帮”——这一地域中的势力,采用“行”——这一专业性、技术性之职业分工,形成了一种按地域与行业自然结合的势力,组成与自己行业与地位相应的“行帮”——同乡同业的民间职业集团。行帮是按地缘组织起来的,这种按“乡族”原则组织起来的组织与明前期按“宗族”组织起来的“匠族”相比,开业和技艺传授不甚严密,有一定的进步性,适应了明代中后期至清代景德镇瓷业发展的需要。④梁淼泰:《明清景德镇城市经济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44、304页。
随着民窑业技术水平的提高,竞争能力明显增强,已与官窑不相上下;更兼之“官作趣办塞责,私家竭作保佣”。官窑的生产效率一度不如民窑,于是,官府不得不改变官窑垄断性的经营方式,高质量的宫廷所用的瓷制品,亦由民窑供应。嘉靖年间,“今遇烧造,官窑户辄布置民窑”,⑤《明世宗实录》,卷241,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2年版。即采取“官搭民烧”的办法。“到隆、万时,厂器除厂内自烧官窑若干座外,余者已散搭民窑烧。”⑥(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10《陶录余论》。然而,明末官府御器厂的落后管理和对景德镇民窑业工人的残暴统治,激起了多次以窑工为主的反抗斗争。
明中后期以来,“民变”事件屡有发生。嘉靖《宁国府志》卷八《人文》记曰:“左辅,字弼之,弘治丙辰,举进士,授浮梁令。时景德镇民相构为乱,辅为开谕祸福,众遂解散。”嘉靖十九年五月水灾后,米贵,景德镇窑业停止,窑工万余人暴动。隆庆五年,正值兵灾、天灾之后,人民在饥寒线上挣扎,明廷却强迫景德镇烧造御器十万余件,引起了“地方工匠的鸣告”。①(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5《陶政》。万历二十五年(1597),“巡按方河以监委厂事,刑扑镇民,激民变。放火烧御器厂门场。”“镇民丛杂,真犯竟不可索。有杨信三者,时在旁观火,巡卒获之,遂入劾并逮。”②(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5《陶政》。万历二十八年(1600),“陶户既当大疫,又复增税,财务腾涌,米盐阻绝,亡命鼓噪,几成大乱”。③《明神宗实录》卷345,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2年版。
景德镇镇民的斗争在反抗潘相中达到了高潮。“万历三十年景德镇民变,税监潘相激之也。相诬劾通判陈奇可逮下狱,相又掠诸生及辅国将军,谋托各宗,大哄抉门入,相走免。诬劾上饶县知县李鸿抱怨,鸿除名。三十四年三月,江西矿务太监潘相以停税,移景德镇请专陶。从之。四十八年七月神宗晏驾,遗诏罢一切矿税并新增织造烧造等项,奉皇太子令旨,尽行停止,税监潘相等俱撤还。”④(清)吴允嘉:《浮梁陶政志》(道光)卷5《附景德镇旧事》。可见,景德镇镇对潘相的压迫进行了坚决反抗,潘相在民变中被迫只身逃脱,事后税监潘相撤还。镇民最终取得了胜利。道光《浮梁县志》亦载云:“万历初,内侍潘相监陶务,好兴作,侈拟宸内。厂事委于官吏,下不堪命,人情汹涌,台省交章相纠,遂撤回京,终明之世中涓弗遣。”⑤(清)乔桂修,贺熙龄纂、游际盛增补:《浮梁县志》(道光)卷8《陶政》。
风火仙师崇拜的产年生就始于景德镇镇民反抗潘相的斗争中。“万历二十七,江西矿税使太监潘相兼理景德镇窑务。烧造龙缸,累不完,工民受鞭箠,或苦饥羸。陶人童宾,至以身赴火,罹其凶毒”。⑥(清)吴允嘉:《浮梁陶政志》(道光)卷5《附景德镇旧事》。“风火仙师姓童名宾,字定新,生于隆庆丁卯年五月初二日午时。祖匠籍。”“饶之浮粱县人,性刚直,业儒,父母早丧,遂就艺浮地利陶。”⑦江西省历史学会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组:《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资料选辑》,《火神童公小传》,1963年1月。督陶官唐英的《火神传》记载了童宾神化的过程。“万历间,内监潘相奉御董造,派役于民,童氏应报,大族人惧不敢往,神毅然执役,时造大器,累不完工,或鞭捶,或苦饥荒,神恻然伤之,愿以骨作薪,丐器之成。遽跃入火,翼日启窑,果得完器,自是器无弗完者。家人收其骸葬凤凰山,相感其诚,立祠祀之。”⑧(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4《典祀》。
以上表明,明代万历年间太监潘相任江西矿使监督景德镇窑务之时,烧窑工受命前往御器厂烧造龙缸,但技术欠缺,屡烧不成,而潘相残暴,童宾为拯救大家,跃入火中,把自己当作薪柴烧窑,最终龙缸烧成。为了纪念童宾赴火的伟大精神,他被安葬于凤凰山上,被人们奉为窑神——风火仙师。
类似传说亦散见于其他文献资料:
“景德镇僻处浮梁邑境,週袤十余里,山环水绕,中央一洲缘瓷产,其地商贩毕集,民窑二三百区,终岁烟火相望,工匠人夫不下数十余万,靡不藉瓷资生,窑火得失皆尚祷祀,有神童姓为本地窑民苦累,神跃身窑火中,捐生而缸成,司事者怜而奇之,于厂署内建祠祀焉,号曰风火仙。”⑨(清)乔桂修,贺熙龄纂、游际盛增补:《浮梁县志》(道光)卷8《陶政》。
“有神童姓者,窑户也。前明烧龙缸连岁不成,中使督责甚峻,窑民苦累,神为众蠲生,跃入窑突中以死,而龙缸成,司事者惊而奇之,建祠厂署祀焉。”⑩(清)朱琰:《陶说》卷1《陶冶图说》。
童宾是为拯救窑工而献身的,但这个事件并未结束,而是引起全镇镇民的悲愤,激起了窑工们强烈反抗斗争。“(万历二十七年,1599)九月,江西浮梁景德镇民变。冤民万余,欲杀矿监潘相,焚烧厂房。”11(明)文秉:《定陵注略》卷5《忤奄诸臣》。这场运动使得潘相苍惶出逃,“民变”事件最后是在通判陈奇可“力行晓谕”后“乃散”。当事情平稳后,潘相向朝廷奏报了景德镇民变一事。“江西矿监潘相疏景德镇民变。奉旨:奏内土豪杨信三构党万余,烧焚新建厂房,毁坏瓷器等,陈奇可不行救捕,好生欺玩。陈奇可、杨信三都着锦衣卫拿解来京究问。其被毁坏厂房,着动支布政司钱粮,量行修葺”。①①(明)文秉:《定陵注略》卷5《忤奄诸臣》。可见,潘相事后没有得到相应的处罚,而是回到了景德镇继续任矿监。但是,此时他已深知“民变”的厉害,答应窑工们的要求,建祠纪念童宾,“潘公公感其赤诚,立祠御器厂左,塑像祀之”,“众感其英烈,潘公因立祠厂左,血食不替”。建祠后官府便开始祭祀,“祠在官廨门内之东边,廨固前代所传也,则神尝祀之于官矣”。②(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4《典祀》,年希尧《重修风火神庙碑记》。
值得注意的是,以后官府御器厂烧造御器时志祈求风火仙师的保佑,渴望风火仙师的显灵。“康熙庚申年,钦差臧徐两部郎董执陶器,每见神指划、呵护于窑火中”。③江西省历史学会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组编:《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资料选辑》,《火神童公小传》,1963年1月。于是,风火仙师祠得到了历任地方官的修葺,“饶守许拓祠地加修葺焉”,④江西省历史学会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组编:《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资料选辑》,《火神童公小传》,1963年1月。“沐府主许大老爷恢弘庙宇,复整金身,千秋感应,万世血食矣”。⑤江西省历史学会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组编:《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资料选辑》,《火神童公小传》,1963年1月。同时,童氏家谱也记有“国朝康熙四十九年庚寅司马许公复建庙祀”。⑥江西省历史学会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组编:《景德镇制瓷业历史调查资料选辑》,《铭十五公长子宾公》,1963年1月。每当修葺风火仙师祠时,景德镇的镇民甚是活跃,资助国家修葺风火仙师祠亦是蔚然成风,“闻风乐助者,不待会而集”。⑦(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名迹志》,詹珊:《师主庙记》。雍正年间的年希尧在《重修风火神庙碑记》云:“因镇人之志,慨然倡以先焉”。“如今之镇人,所以趋赴于唐候者,非有所督于前而绳于后也,而其事集,而功倍出于法所縆急者尝相什伯,宜其神之灵响,乐为昭答”。⑧(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4《典祀》,年希尧:《重修风火神庙碑记》。
在康熙朝,风火仙师受到了朝廷的封赐,被敕封为“广利窑神”,又名“风火仙”,祠名为“佑陶灵祠”。祠内供奉的是童宾坐像,有把庄、托坯、架表、收兜脚、打杂工、小夫手、三夫手、二夫手等各种师位。此外,督陶官唐英还编绘了风火仙师图——祀神酬愿”图,为风火仙师立传——《火神传》,并写下《龙缸记》,大力倡导风火仙师崇拜:
青龙缸,邑志载前朝神宗间造。先是,累弗成,督者益力,火神童公悯同役之苦,激而舍身乃成,事详神小传。此则成后落选之损器也,弃置僧寺墙隅,余见之,遣两舆夫舁至神祠堂西,饰高台与卑亭对峙,以荐之。或者疑焉,以为先生好古耶?不完矣;惜物耶?无用矣。无意何居?余自曰:否。否。夫古之人有心者之于物也,凡闻见所及,必考其时代,究其疑识,追论其制造之原委,务与史传相合,而一切荒唐影响之说,不得而附和之。或以人贵,或以事传,或以良工见重,每不一致,妥不敢亵昵云尔。故子胥之剑,陈之庙堂;杨雄之匣,置之墓口;甄邯之威斗,殉之寿藏,盖其人生所服习,死所裁决,虽历久残缺,而神所凭依,将在是矣。况此器之成,沾溢者神膏血也,团结者神骨肉也,清白、璀璨者神情忱猛气也。其人则神,其事则创,其工则往古奉御之,所遗留而可不加之宝重乎?由志所云,万历已亥到今雍正庚戌相去凡一百三十一年,其不沦于瓦砾者必有物焉。实呵护之,余非有心人也,神或召之耳。故记之。缸径三尺,高二尺强,环以青龙,四下作潮水纹,墙口俱全,底脱。⑨(清)乔桂修,贺熙龄纂、游际盛增补:《浮梁县志》(道光)卷31《艺文·文录 》
随着地方官对风火仙师祠的建造、修葺、祭祀、赐额、赐号、著图、立传及镇民慷慨资助、积极参与,风火仙师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信奉的程度越来越深,酬神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广。官祠也逐渐变成了民祠,风火仙师已不再是单纯的行业神,而是景德镇镇民心中之神了。
风火仙师产生于明末万历年间,风火仙师祠与五王庙、师主庙相比,应属晚建。但风火仙师的崇拜程度,在万历以后却远远超过了前者。它的地位提高,除了官府利用风火仙师来加强地方统治以外,还与烧窑业在景德镇的地位分不开。
“瓷器之成,窑火是赖”。①(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1《图说》。“瓷器固须精选,陶成则全赖火候”,②(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4《陶务方略》。“瓷业兴,百业兴”,景德镇民窑业者对此有着深刻的体认。瓷器的成败、好坏,莫不取决于火,瓷器是一切都要“出火而后定”的。假如没有神的保佑,瓷器烧不成,整个民窑业都要终止。有了非常灵验的专司火候的风火仙师保佑,民窑业必然兴旺发达,城市将更加繁荣。所谓“镇民多陶,悉资神佑”;“建祠厂署祀焉,称风火仙,屡著灵异,窑民岁祀惟谨,拟以社方也”。③《御选明臣奏议》卷16,乾隆四十六年(1781)本。拟以社方,即将风火仙师比作土地神加以供奉。“迄今屡著灵异,窑民奉祀维谨,酬献无虚日,甚至俳优奏技数部簇于一场。”④(清)乔桂修,贺熙龄纂、游际盛增补:《浮梁县志》(道光)卷8《陶政》。
窑神风火仙师一经产生,窑业瓷工就在佑陶灵祠共建“风火仙”组织。官府建立佑陶灵祠之后,各行帮组织积极参与管理,除出资修建外,还定期举行酬神活动来整合行帮力量,加强对其的精神控制。自清嘉庆年间起,烧窑工的行会组织——童庆社就把风火仙师作为自己的行业保护神倍加崇拜,窑业工人每年都要举行“暖窑神”活动:
每年初冬一过,各窑都在某次窑后,举行一次“暖窑神”活动,祭祀窑帮们的“广利窑神”,即为“风火仙师”。这种祭祀活动,首先由拖坯向各搭坯户收取“暖窑神”的费用,一般是一夫坯二块银元。大约每座窑可收到五十或八十块银元。款收齐后,驮坯与把庄商量好费用的安排,确定日期,交各窑工分头进行。如向酒楼订好酒席,请三脚班,借桌凳、香炉、烛台布置场面等。“暖窑神”的这一天,窑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窑门上帖着用黄裱纸书写的“风火仙师”四个大字,两旁帖上一副“风助火力”、“火借风威”的对联;窑墙两侧,挂两面大的“飞虎旗”。窑门摆着几张桌子,中间空出一块踩地的场子。黄昏,窑工们齐集窑上,把桩点燃红烛、长香,虔诚默祷叩拜,并燃放长鞭炮。接着,酒楼送来四盘十碗加热炒或十碗加热炒,席面十桌(钱多时还办置八大八小席面),大家一边饮酒,一边看三脚班的踩地戏,一直到深夜收场。⑤景德镇市地方志编撰委员会:《瓷业志》卷2,北京:方志出版社,2004年版,第818页。
以上童庆社的“暖窑神”仪式活动表明,风火仙师在烧窑工心中的地位很高,而童庆社亦把祭祀风火仙师作为行帮力量整合的重要手段。童庆社不仅对风火仙师顶礼膜拜,而且把童宾老家的亲族看作亲戚交往,逢年拜年,遇节贺节,亲睦无间,尊崇备至。他们还请画师绘制了两面飞虎旗作崇拜风火仙师的图腾,恭送童家珍藏,每逢开禁迎神,便到童家恭请大旗,并设宴款待风火仙师后代;并作出行业规定:二十年一届开禁迎神,招收徒弟,定升工种岗位,并举行迎神盛会。⑥⑦余悦,吴丽跃:《江西民俗文化绪论》,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年版,第164、136页。
到童家恭请大旗,显然具有种争夺行业正宗的目的。明代中后期,景德镇杂聚了大量来自邻近各县的佣工,他们多以同乡关系集结,但当时景德镇仍有本地的瓷业工匠,这些工匠原来被编入匠籍,甚至形成匠族。康熙年间,景德镇遭受战争的创伤,匠族受到巨大冲击。此后,业瓷者以外籍人为主,以地域乡族为主要特征的行帮取代了匠族的地位。景德镇行帮组织较早见于资料的有明代后期的“风火仙”组织,清嘉庆年间的“陶庆窑”等。清代是景德镇行帮组织全面兴盛的时期。这一时期,与民窑业有关的行业莫不有行帮,甚至连生产小组都有自己的行帮团体,大小各种行帮的有400多个。⑦景德镇行帮组织通过“窑”、“社”、“众”控制了各行。“窑”、“社”“众”是行帮的工具和体现,而“窑”、“社”、“众”组织的行政管理者为“街师傅”。在激烈的行帮竞争中,形成了“三帮鼎立”的格局,即都昌县的都帮,近乎垄断了整个烧窑业和圆器业;安徽省的徽(州)帮,垄断了商业和金融业;除这两帮之外的杂帮,则垄断了琢器业。
景德镇民窑业中的各行各业,都是世代相传,别族的工匠无法代替。尤其是在技术方面,只可以在家族、同姓、同乡中传授承袭,且只传子不传女,外乡人很难插足。里村的童氏世擅烧窑,魏氏专结窑。这些匠户按族分工,按族掌握民窑业过程中的主要工艺。“万历间,内监潘相奉御董造”,“派役于民”,童氏合族“应报火”。童氏其族擅长“报火”,其族人童宾则“就艺浮地,利陶”,“职窑为业”。①(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4《群祀》;卷5《陶政》。结窑这门手艺,“精其工而供役者,为景德镇魏氏”。②(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4《群祀》;卷5《陶政》。直到嘉庆年间,“有数窑户窃效魏氏,自传其窑,魏氏并不与争,一月之内所烧之瓷偏倚不正,膨裂甚多,固复请魏氏,一经魏手,依然烧瓷成熟。”可见,“魏氏世守之业,非必别有秘传,实由其祖于经乱窑圯之际,出力整理,能使窑业复兴,故神若应之,俾之世食其利。后之业窑者宜遵循旧章,庶几两相资益,无后悔云。”③(清)乔桂修,贺熙龄纂、游际盛增补:《浮梁县志》(道光)卷8《陶政》。但明末清初景德镇已经是个移民城市,在一定条件下还是扩大了技艺传授对象范围。到景德镇的都昌人,除少数富商外,大多是破产的农民。起初,客籍都昌人以卖苦力和从事各种手艺活为生,为了进入结窑补葺业,与土籍魏氏进行了长久的争夺,最终挤入梦寐以求的窑业。“结砌窑巢,昔不可改。自元、明来,镇土著魏姓世其业。若窑小、损坏,只需补修。今都邑人得其法,遂分业补窑一行,然魏族实有师法薪传,余尝见其排砌不专也。”④(清)蓝浦:《景德镇陶录》(嘉庆)卷4《陶务方略》。可见,都昌人不断地冲击魏氏的技术家族传承模式,开始都昌人结窑、烧窑不如魏氏,这是魏氏手艺相传,以宗族来分工带来的结果;但后来发生了变化,技艺相传还是扩大了范围,都昌人亦占有一席之地。至万历以后都昌人业瓷者日盛,最后不仅操持了圆器业,甚至结窑、烧窑亦为其所擅。⑤梁淼泰:《明清景德镇城市经济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23页。这样,促使都昌人控制了民窑业发展的命脉——结窑、烧窑业,直至雍乾时期,“窑户、陶工多出(都昌、鄱阳)二邑”。⑥(清)唐英:《陶人心语续选》,《重修新桥碑记》。
这一时期,像都昌人一样,大量的外来人经过自己的努力最终也在景德镇站稳了脚跟。但作为外来人,他们却面临着一种如何和土著共处的大问题。风火仙师崇拜遂扮演了整合各手工业行帮的精神力量的角色。每当行帮要祭祀风火仙师时,一般都由各帮会馆的总会首、会首(理事长、理事和监事)主持,开会决议后,召集各自属下,到各自会馆或风火仙师祠拜祭,之后进行酬神活动。每年农历四月十五日,是各窑厂工人集会的日子,地点设在风火仙师祠,集会活动的主要内容是唱戏酬神。风火仙师祠对面的五府十八帮即装小器行业,他们每年四月初一至十八日,这十八帮的群众,包括上街师傅和徒子、徒孙,一天一个帮,依次在都昌会馆集会、吃酒,演戏、酬神,酬的神即风火仙师。轮到初一的叫初一帮,初二的叫初二帮,以此类推,共十八帮。他们的集会议事地点亦设在风火仙师祠,每当有事,装小器的工人便到这里来,先拜了风火仙师,再讨论事情,达成一致后便付诸实施。而且,风火仙师祠的看庙人的职责有这样一条:集会时通知;如有劳资纠纷,工会理事长决定罢工时,他持写有命令的竹牌,通知全行业工人“踩窑”(即罢工)。⑦刘贤诚,方维新:《垄断瓷器命脉的柴窑》,《景德镇文史资料》第10辑,1994年4月。可见,此时的看庙人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看庙人,而是作为风火仙师的代表,去通知各行工人,看庙人实际上是以神的名义去召唤工人。
在镇民心中,风火仙师崇拜除了有整合各行帮的精神力量外,还具有保一方平安的功能。因此,风火仙师不仅是手工业行帮的神,而且是全镇镇民的神。窑神风火仙师成为镇民虔诚信奉和祭祀的对象。这在每二十年一次在装小器的童庆社“开禁”之后,举办的盛大迎奉本行师祖“风火仙师”的“迎神”活动中体现得特别明显:
开禁迎神,是全镇陶人心目中的一件特大喜事,既庄严郑重,又极尽豪华热闹。工商人等,在平时大都省吃俭用,质朴无华,遇到逢届迎神,则不吝钱财,尽力张罗,缝新衣,做首饰,扎台阁,大爆竹,张筵弄酒,大吃大用,在所不惜。有的还摇船架车把远道亲友接来看热闹。1933年的开禁迎神,有台阁一百多架、纺绸长龙几十条、舞狮子、打蚌壳、踩高跷、扮地戏、五彩缤纷、万花缭绕。扮装台阁戏名的小儿女,除了浑身全新自制的各色绸缎小戏衣袍套外,珠冠霞披、金项链、金颈箍、金手镯、金戒指,斗富兑艳,令人如身入宝山,目迷五色。光是这些金饰物,估计达三四十斤之多。针匙行业扎的吹萧引凤,更别开生面,用调羹一支一支摆成一个白凤凰羽毛,栩栩如生。前导开路的是标有“风火仙师”的大灯笼一对,接着飞虎旗两面(据传说以前逢届还有鸣土铳。铳硝是童家馈赠)。后跟军乐队、执事牌(肃静回避、金瓜月斧等等),然后台阁、龙狮依次排来。之后香亭宝鼎,鼓乐笙箫,恭引祖师坐轿。最后是信士骑马坐轿,捧香背烛,再后面是四人扛着的大鼓铜锣,锣鼓声,爆竹声,喧嚣声杂沓,响彻云霄。看热闹的人山人海,车水马龙。迎一次窑神的耗用,仅就一百二十来家烧窑户说,以每户平均2至3百元,连同成百上千的大小窑户,粗略估计,全镇耗用当在银元5、6万元,相当于当时1万2千多担米价。景德镇是“千猪万米”码头,在平时是过于夸张,在迎神时则恰如其分。①景德镇市地方志编撰委员会:《瓷业志》卷2,第818页。
通过以上仪式隆重程度可以看出:风火仙师在景德镇及其附近地区中具有重要的地位,风火仙师酬神活动执行了“保一方平安”的职能。每当迎神赛会,逢年过节,风火仙师祠都非常热闹,千家万户,酬神还愿。风火仙师不仅仅是烧窑工人心中的神,而是整个景德镇民窑业者的神,风火仙师酬神活动更促进了镇民的团结,如《陶阳竹枝词》有诗句云:“青窑烧出好龙缸,夸示同行新老帮,陶庆陶成齐上会,酬神包日唱单腔。其诗句原注为:大龙缸荷最难烧,满窑人亦都鄱两帮,每岁陶成窑户多演包日戏酬神。”②(清)程廷济修、凌汝锦纂:《浮梁县志》(乾隆)卷12《陶阳竹枝词》。
风火仙师崇拜由一个烧窑行业发展到整个民窑业,由整个民窑业发展到整个景德镇城市社会,信仰的辐射能力越来越强,形成了相应的信仰权威和影响力。风火仙师崇拜祭祀圈不断扩大的过程,其实也是行帮整合整个社区的过程。随着民窑业的发展,工商业的繁盛,镇民纷纷认为是风火仙师多次显灵的结果。风火仙师窑神崇拜信仰空间的扩大不仅加强了本行同业者的团结,而且统领着整个景德镇城市社会的精神生活。风火仙师崇拜关系着整个民窑业的兴旺,成了镇民生活的一部分。镇民的酬神娱乐活动和经济繁荣联系在一起,而经济的发展使风火仙师崇拜更加盛行。
需要说明的是,景德镇各行帮虽有共同的风火仙师窑神崇拜,但各帮仍有各自乡族的神灵信仰。各行帮的会馆依照乡俗和行业习俗供奉了不同的神灵,徽州会馆祀“天后娘娘”,南昌会馆祀“许真君”、临江会馆祀“肖菩萨”、婺源会馆祀“朱熹神位”、山西会馆祀“关帝大圣”、奉新会馆祀“令公神位”等等。在每年的五月前后,各会馆都要举行祭祀神灵的仪式,这种活动称之为“做会”,是这个行帮的大型社会活动。譬如:抚州会馆做会,一般定在每年农历五月十三日,因为传说中这天是关公磨刀的良辰。祭神的主要活动有开光(给菩萨整容)、演戏、出巡等项目,规模、声势都非常大。一般会期三天,第三天下午,会员每人发会饼一斤,会头加倍。会馆中各县、各行业、社、姓氏做会,则多选在农历三月、五月、八月,活动经费各自筹措。例如:粉定业的工人行会,五行头的行会设在抚州会馆,从四月初一起,各行会开始集会,直到八月三十日止,在此期间,各行会要花钱买日子。届时,总老板、副老板、街师傅以及当年出师入会的新会员,在戏台两侧的楼上一边吃酒,一边看戏,其他人不得入内,集会后,新老会员每人领饼一斤。③景德镇市地方志编撰委员会:《瓷业志》卷2,第818页。显然,做会利于团结会员,扩大影响,向社会展示力量;做会使会馆具有持续有效的号召力,使身处景德镇的同籍人对行帮会馆保持着长久的向心力。
明代初期,景德镇瓷业者在此合族而居,尊奉华光,有五王庙,祀奉晋朝的赵慨,有师主庙,但华光神是一个万能之神,受到全国各地陶瓷工人的崇拜,并不属于景德镇独有。师主神是由国家官僚倡建的,一直由国家控制。明代中后期,随着景德镇民窑业的发展,外来人口大量流入,客籍人口数量超过本籍人,城市社会各种矛盾遂渐次增长。为此,官府不断加强对景德镇城市社会的管理,但大部分城市公共事务的管理却让位于行帮组织,整个景德镇城市社会牢牢地被行帮所控制,城市的运作进入了相对稳定有序的行帮自治时代。
为了更有利于对民窑业者和整个景德镇城市社会的精神控制,窑工们另造了一个景德镇独有之神——风火仙师。行帮通过风火仙师崇拜加强了全体成员的凝聚力,实现了精神力量的整合。风火仙师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越高,信奉的程度越深,酬神活动的范围越广,越有利于行帮组织对民窑业者和整个景德镇城市社会的精神控制。景德镇镇民既有全镇人们共同的窑神风火仙师崇拜,又有不同地域人群的特色鲜明的地方神灵崇拜。平日里人们对家乡神灵的崇拜信仰,特殊时日的做会以及风火仙师祭祀的大型社会活动,使不同乡族的人们在景德镇形成了既合又分的精神信仰图景。(责任编辑:吴启琳)
FenghuoxianshiW orship and the Guild Autonom y Society in Jingdezhen In the M ing and Qing Dynasties
Su Yongming
(History Culture College of Jiangxi Science and Technology Normal University,N anchang Jiangxi,330038)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porcelain are reside together in Jingdezhen,enshrined Huaguang and Zhao Kai.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with the development of folk kilns industry,foreign population inflows,Hakka population was more than domiciled people,various social contradictions were gradually grown in Jingdezhen.In order to alleviate the conflicts and social unrest,kiln workersmade a unique Jingdezhen God:Fenghuoxianshi.In the community of Jingdezhen, Fenghuoxianshi worship was gradually from a kiln industry development to the whole civilian industry,and then to the whole Jingdezhen society.The process of belief circle expanding also help the guild to integrate the whole community power.The higher the position of Fenghuoxianshi in the hearts of the people,themore helpful to the guild to control peop le and the whole Jingdezhen Society inmind.
Fenghuoxianshi;Jingdezhen;G uild
K892.27
A
1008-7354(2015)01-0080-09
本文是2013年江西省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明清景德镇流民与城市社会研究”(项目批准号:13LS05)和第二批
苏永明(1974-),男,江西科技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受内廷控制,它即受地方官管辖,又受厂官管理。御窑厂虽然是一个官手工业的组织,但是与其他地区的官手工业组织不同,实际上起了地方政权机构的作用,具有维护全镇治安、管理民政的权利。窑户、工匠与御器厂之间表现为直接的统治与服从关系,他们受到官府的严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