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斐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的讲话中,对文艺寄予厚望,切中关节,指明方向,提出要求。那么,怎样才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彻底解决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并以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地激情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刚健而艺术地彰显信仰之美与崇高之美呢?一个最为迫切的问题,就是必须静下来、“沉”下去,彻底摆脱功利与浮躁之心的羁绊,真正全身心地同广大人民群众一起置身改革前沿,感受时代脉动,聆听大地跫音,体悟百姓情怀。
一
优秀文艺作品的产生需要许多条件,但最根本、最重要的条件,就是创作主体必须心中有人民,脚下有生活,笔墨中充满真情实感,声韵中高扬时代精神,诚如习总书记所说:“文艺创作的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而要做到此,就必须静下心来,克服浮躁心理,摒弃功利欲望,全身心地走向时代前沿和深入生活底层。唯如此方可望创作出撄及时代主脉和深得大众喜爱的优秀作品来。因为文艺的本质是对生活与时代的艺术反映,它必须从第一性的原质中发现和表现最有价值的东西。否则,如若只在时代大潮的边沿和生活洪流的表面浮光掠影、浅探轻捞,那就永远也无法撷获时代的魂魄与生活的核质,当然就更无法深耕人性的内蕴和探赜心灵的奥秘了。而这种缺失,则注定会使创作以失败告终。文坛上,平庸与因袭之作的频仍出现,就都是这样造成的。
由此可见,人民和生活对于创作来说,永远都是第一性的。任何其他艺术要素,都只有在这一大前提下才能发挥作用和彰显价值。如若这个大前提不存在了,那就会使任何新颖的形式、新奇的想象、优美的语言和华丽的辞藻都统统失却光彩,乃至变为毫无审美价值的艺术之疣。曾几何时,这种现象竟在不经意之间袭扰着我们的文坛,致使拓模子、炒冷饭、追时髦、玩技巧之风渐次盛行,从而造成了许多缺乏思想内曜和精神铀质的平庸之作、媚俗之作、浅悖之作和所谓的“唯形式”与“纯艺术”之作广为流布。习总书记所说的“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就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出现的。
近年以来,如果只从数量上看,我们的创作也算是丰收了,每年出版实体长篇小说3000部以上,新创作舞台剧4000台、电视剧1.5万集、电影500余部。但是精品如许?佳作几何?就显然是与这庞大的数量不成比例了。何如此明显落差呢?问题就出在疏离人民与缺乏生活这样两个关键环节上。究其因主要在于浮躁情绪太盛、功利欲望太强,并由此导致远离生活与人民的“客里空”“急就草”频有所现。
文艺创作是一种极具创造性和创新性的精神劳动,它不仅需要思想引导和智能支撑,而且更要有美好的情愫与饱满的生活始终融贯其中,与之结伴而行,成为提掖和驱进创作的原动力。即使在这一切条件均充分具备之后,韧劲和耐力也仍旧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无论对生活的体验和认知,抑或对艺术的把控与磨炼,都需有一定的功力和时间来保证。只有久久为功,才能铸成佳作。在这个过程中,最不能容许和放任的,就是功利心的膨胀与浮躁心的恣肆。创作者的动机和目的一旦被它们所捆绑和支配,那就注定会难成佳作、暌违精品。丹尼尔·平克在《驱动力》一书中指出,我们每个人都有两种思考方式,第一种是功利的,它诱导我们不择手段地去追求短期利益。第二种是无私的,在使用这种思考方式的时候,我们自会有意识地去做对社会有好处的事情。作为文艺家,自然应当选择第二种思考方式,而绝不能被功利思想所裹挟。因为文艺的最高旨向和最终功能,惟在于通过艺术感染和思想教化而向社会传递真善美,并以审美为媒介而引导人们崇尚正义,追求真理,走向进步与光明。
许多成功的文艺家,就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从《离骚》《史记》《红楼梦》,到《红与黑》《战争与和平》《老人与海》等,之所以会成为名作并得以传世,其核心密码就在于其创作动机和成书过程,完全与功利思想和浮躁焦虑不搭界,鲁迅之成功就是其创作都在于“为人生”并“改造这人生”。举凡获得诺奖的作家,大抵都会对自己的获奖感到突兀和惊异,因为他们原本进行创作的动机和目的,就都并不是为了去冲诺奖,而只是怀着一颗平常心,对自己的生活感受加以艺术化的表达。像2013年度诺奖得主爱丽丝·门罗,不就是一个带孩子、做家务的家庭主妇么!她36岁时才出版了第一本书,且常常是一边洗衣、做饭一边抽空写作。与她类似的村上春树和斯蒂芬·金,也都是利用下班后、睡觉前的小空儿捎带着进行写作并成了大气候的。他们成功的重要秘诀,就在于远离浮躁情态,撇开功利之心。冥冥之中,似乎“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成了一个文艺创作的潜规则。反之,创作过程一旦被浮躁和焦虑所控制,其创作者当然就无心升华思想、无意深入生活、无力探寻艺术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势必要造成精神的枯萎与创作的衰败。
故此,我们必须远离功利、屏蔽浮躁,切实将心交给人民,将笔投诸大地,牢牢记着:作品要上去,作家要下去!在任何时候,璀灿的艺术之花,都只会在人民生活的沃野与时代变革的前沿绽放。
二
静下心“沉”入底层,深耕时代大潮,精益求精创作,是铸成一切精品佳作的必由之路。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改变以往的思维方式与创作态度,从价值观上找到真症候,并予以彻底诊治。价值观是世界观和人生观的最终体现与直接表露,不同的价值观自会有不同的索取目标和追慕方向,并天然地决定着与之相应的生活态度和创作方式。
为何心静不下来、身“沉”不下去?根源是功利心的膨化与炙烤。所以,要厘清和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先厘清和解决为什么创作和为什么人创作的问题。这是个初原问题,但同时也是个根本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或解决得不恰切,就势必要对创作构成最为直接的消极影响,并会导致在文艺进向上误入歧途。历史是现实的镜鉴,它常常会以睿智的光芒照亮生活长廊中的灰暗,以确保我们在穿越的过程中不会迷路。而一部长长的文艺史所诉诸于世的一个至理,就是沉静生哲思,精构出佳品。正因为曹雪芹有过“十年辛苦不寻常”的经历,才会促成《红楼梦》的熠然问世。而列夫·托尔斯泰则坦言,《战争与和平》的创作不仅耗去了他数年时间,而且也几乎熬尽了他生命的膏腴。当我们面对《南风歌》《韶乐》《离骚》《史记》《出师表》《兰亭序》《琵琶行》《霓裳羽衣舞》《韩熙载夜宴图》《清明上河图》《西厢记》《三国演义》等炫艳文昊的艺术杰作而深为景仰与感佩时,你可曾想过它们是怎样产生、如何莅世的呢?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因其产生过程所体现出来的恰是创作的法则与艺术的规律,即:只有深入,才能烛知;只有深耕,才能透辟;只有深切,才能感人;只有深刻,才能济世。惟有作品自身,才是文艺家的立身之本与责任所在,而只有醒世之作和经世之作,才能赋予文艺家以崇高的价值与永恒的意义。
任何文艺,皆当以反映生活和表现时代之主流、之广象的规律为己任。所以,生活与时代便是文艺的终极对象和根本源流。莫泊桑说:小说家的“目的不是讲故事来娱乐我们或打动我们,而是迫使我们去思索、理解那更深刻地隐蔽在事件中的意义。”而歌德则强调:在创作中,“要是只能表达自己那一点点主观感情,他是不配称为诗人的;只有当他能驾驭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时候,他才是个诗人。”
那么,隐蔽在事件中的深刻意义何有?驾驭世界和表达世界的能力何在?——它们就在时代的前沿,就在生活的深处,就在创造历史的人民大众之中。
我们之所以要强调静下心来,深耕生活,就是要求文艺家心无旁骛,专注创作,不被俗务所扰,不为名利所累,不以“小我”取代“大我”,不用矫情掩盖真情。而是站在思想高处,追摄时代大潮;打开心灵锁钥,释怀大众情愫;点亮精神之火,投向生活底层;拓展审美视阈,凝铸艺术佳作。只有这样,创作才能应美学法则而动,契艺术规律而行,从而真正进入恢宏而有致的创作状态。否则,一旦被名缰利锁所箍制,就会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能有心思、有精力、有时间去深入生活,淬炼艺术,进行精益求精的创作呢?所以,静下心来虽是一种创作情态,但也是一种创作常态,它同时更是一种创作质态。没有这个前提条件,那就一切宏旨都会落空,全部律动都要凝固,又何谈什么佳作频频如缕来呢?
静下心来,深入生活,精益求精地进行创作,虽是一种情态和样象,但却有着深邃的内蕴和崇高的境界。人民性、事业心、顽强意志、进取精神等等尽在其中,乃是每一个无畏而有为的文艺家们所必具的品格和必经的路径。不如此,就不可能有佳作问世和嘉行懿世。1931年,鲁迅听了陈赓讲述苏区红军英勇斗争的事迹后,非常感动,决意要写一部关于苏区红军的长篇小说,但结果却几经启动而终未开笔。为什么呢?惟因未能深入苏区而致缺乏实感。在中国当代文学中,赵树理、柳青、周立波都是屡有佳作传世的大家。何以然?其秘密就在于他们都有一个放着现成的官不当、城不住、钱不要,而一头扎在农村的土屋里,过着与乡亲们一口锅里搅稀稠的原生态式的“土”生活。这,才是《三里湾》《创业史》《山乡巨变》等作品成功的最大秘诀。同样,在《白鹿原》《尘埃落定》《笨花》等作品的背后,也同样一如既往地凝结着作者静下心来深耕生活精心创作的专注与劳碌。人们都赞叹齐白石画虾的精到和洒脱,可齐白石却说那是他历60年之久静心观察、专注用功才获得的艺术收成。戏剧界有一句行话,叫做“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没有静下心来的专注和劳瘁,乃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由此足见,习近平总书记满怀深情与期待地号召文艺作者“要静下心来、精益求精搞创作”,不仅切中了文艺创作的实际,而且揭示了文艺创作的规律。因为只有从这里开始,才能袪除急功近利之心,遏制浮躁焦虑情绪,炽化人民大众情怀,进入最佳创作状态。也只有从这里出发,才能跻身时代前沿,走进社会中枢,深耕生活底蕴,淬炼精品佳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