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存丰
浮 梦
◆◇侯存丰
早晨的地窖结了霜,细小的白粒,
伏贴着泥面,摸上去软软的。
很快,中午的阳光越过了屋脊。
火盆沿破了,青白斑点,敲上去
声音粗哑。板凳空着,人不知去向。
火盆旁的板凳是傍晚搬出来的,为了抑制喷嚏
那抹红影一刻不停地拨动着手中的木筷子。
身后,狭小的木门,张贴的秦琼油兮兮的,
然不知谁在两柄威严的银锏上各添了几笔
成了黑白的冰糖葫芦。冬天了,当火燃尽,
躲在门后,望着发白的炭灰,低吟贾岛桑渡。
竹篾子被日光晒暖了,
从椅背上滑落。
母亲坐在旁边,拾掇着针线,
脚下阿黄想起什么,吠了两声。
不远处,是刚出窖的红芋,
两个、三个地堆着,根须还在。
老人闭目,并不打算拣拾,
院子里别的物什,渔网散落,
两只母鸡从容地拉下两撮鸡屎。
厨房里,煮米用的是红泥火炉。
赋闲的日子,米粒也格外柔软,
尤其是吹开上面稗子的时候。
以前,去往圣水寺,要经过一座木桥,
三三两两的盲人乞丐,几点鸟影。
我是善男子善女人,在大殿里,焚香。
夜晚,我忽然想起膝下的蒲团,
和躺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有什么联系?
白天,她不听劝,在木桥上停留良久。
以前,以前的事了,如今,木桥没了,
来来往往的香客变成了呜呜叫的火车。
雨水沿瓦楞滴落下来,我倚在大殿门前的廊柱上,
滴落的雨水经风吹进我的眼睛。
我想起这人世澄澈的幸福,
我想起大殿里跪在佛前的那个虔诚的女人,
我感到慈悲的佛音在走进我,像一道闪电,
雨水过后的山谷,青烟袅袅。
这美妙的感觉,在廊柱上,在雨水中,
那温良的人儿,那温良的人儿从瓦楞间滑落。
马路沿儿,一缕缕青烟,
烧火人,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
初春时节,冬天还未远去,
空气中弥漫的阴郁亦未消散,
在郊外,空旷的钢铁厂
大片大片的荒草,倒伏在一起。
犹如凄风徐缓,
浮梦桥上,伫立的人儿,如露,亦如电
柴门是几根玉米秆拼接成的,
鸡窝是上面纺下的几片叶子。
喂养的母鸡不停地啄着地面,
嘴唇啄破了,变得又尖又圆。
柴门仿佛有无限的力量,咯嗒声中,
新生的蛋滚落了,冒着热气,
在窝中,滚了几下最终安静。
老妇人静静地看着,
身旁的一口清水井没有声音,
人世仿佛人的肠胃一样陷入思考。
乡下,白色的葫芦花开在墙角的木架上,
结出的果实遮隐在密密的叶丛里面。
我给你看它的种子,光滑,润泽,
你接过种子,探进暮晚的运河水。
这人世仿佛烟柳一样,浸袭着无骨的柔软,
我们走得更近了,我带你回我的故乡。
闲寂的院子,白花从墙根攀援到墙外来了,
我们站在柴门外看着,心生欢喜。
(选自《诗刊》2015年3月号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