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波
书话
张洪波
一
《时间深处的爱》,诗集,中国妇女出版社1990年8月出版。作者刘江,未曾谋面。上世纪80年代末,我在华北油田工作时,刘江在《中国旅游报》文艺副刊当编辑。1989年10月,我有一首题为《有一伙外国人游碑林》的诗,寄给了《中国旅游报》,是刘江编辑发表的。从此,他与我书信往来,有时也约稿,成为神交。这本诗集是1991年春寄赠我的,是刘江的第一本诗集。由“多思的年华”“建设的旋律”“复归的恋情”“深层的感觉”“起伏的云帆”五部分97首诗组成,诗作语言朴实,内容富有哲理,有对现实与理想的反思,也有对山川风物的咏唱。老诗人张志民先生作序,张志民先生与刘江同乡,都是京西山区大台人。写这个序言的10年前,刘江在家乡大台中学教书的时候,因爱好诗歌,就与在《诗刊》工作的张志民先生有过书信来往。张志民先生称赞这部诗集“是一本尺度严谨,作品整齐,不充数,不掺假的集子”。
刘江与我同龄,都是1956年秋天出生的,都是1978年发表第一首诗歌作品的。刘江的父辈是煤矿工人,他小时候曾梦见自己当了记者,后来他还真就成了《中国旅游报》的编辑、记者。仿佛,他的梦想已经成为现实。有谁能想到,多年以后,就是这个诗人刘江,创办赫赫有名的《时尚》杂志,成为时尚集团的掌门人,是当下的大出版家,成功人士。我想,后来这些,他小时候肯定没有梦到过。
二
1982年7月在长春参加吉林省业余文艺创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期间,我看过吉剧《包公赔情》《燕青卖线》,知道编剧是王肯,吉剧的创始人之一,二人转专家。1983年我调离吉林省到冀中的华北油田工作,再回到吉林省及后来到长春居住已经是2001年了。后来在省作家协会的一次会议上认识了王肯先生,相见很晚,相见恨晚。那时他不主持省作家协会的工作了,退休了,是作协的名誉主席。但仍很认真地谈创作,关心吉林省文学事业,关注着作家。我没想到他对我的创作也有了解,甚至还知道我在写作上追随牛汉先生,还知道我的性格脾气。他谈话机智幽默且很有长者风范。他表示欢迎我回到故乡,让我把诗集寄几本给他看看,我遵嘱寄了。2003年春天,我收到了王肯先生寄赠的《王肯文选·吉剧剧作选》和《王肯文选·关东笔记》,精装两部,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11月版,是“吉林人文书库”之一。书做得比较讲究,放在书架上,王肯二字堂堂正正。
我读过他的《1956鄂伦春手记》,其中有些篇章也收入在文选中。王肯先生,绝不仅仅是一个吉剧的剧作家,他是一生致力于研究东北的勤勉的学者、作家、诗人。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谁没唱过王肯作词的歌《高高兴安岭》《草原到北京》,他的清唱剧歌词《自由三十天》,那就是诗,就是诗剧。
王肯先生因病于2011年11月5日在长春辞世,享年87岁。
三
《恒湖》,诗集,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2月出版,作者周民。周民,明星周璇的长子,1950年出生,义父是电影艺术家赵丹。周民1970年(19岁)到赣江通向鄱阳湖间的恒湖农场,劳动、当教师,直至1977年(26岁)离开那里。诗集收入抒情诗101首,由《湖之情》《人之心》《国之恋》《爱之音》四辑组成,怀念亲人,追忆往事,礼赞山川是这本诗集的主要内容,其中《骨灰盒》等一些怀念义父赵丹的诗作,情感细腻真挚,非常感人。
上世纪80年代初,周民在上海《萌芽》杂志社当诗歌编辑,曾多次编发我的诗作,相互书信往来多年,诗集《恒湖》是他1986年7月份寄赠给我的,扉页有签赠文字。1990年代,我们还有过断续的联系,好像还通过电话,后来我工作单位经常变动,居住地也总是变化,就失去了联系,但他的诗集我还是一直带着的。
四
1986年12月31日至1987年1月6日,由中国作家协会、共青团中央和全国总工会联合举办的全国青年文学创作会议在北京京丰宾馆召开,后来被称为第三次全国青创会。会议报到的当天,贺东久提着酒瓶子满楼找包括我在内的朋友们喝酒,现在回忆起来还很感动。老兵东久(酒),1951年出生,安徽宿松人,1969年应征入伍,当过战士、文书、干事、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创作员、总政歌舞团创作员、一级编剧。1989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他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有多部诗集出版,当年诗名显赫。后来他的歌词创作更是名扬军内外,由他作词的歌曲有《中国,中国,鲜红的太阳永不落》、《莫愁啊,莫愁》《边关军魂》《眷恋》等五百多首,获奖多多。我很喜欢他的歌词,有诗意,有哲理,有真情,不是那种无病呻吟、哼哼呀呀的东西。
去年还与东久兄通过电话和短信,他电话中说,洪波来北京啊,马上来啊,喝酒!他短信中说,洪波你要的稿子容我六月份完成吧,太忙了!我现在清楚了,去年的六月份早已过去,今年的六月份即将来临。约这个家伙的稿子,你就得直接打上门去。
东久兄的诗集《带刺刀的爱神》,1984年4月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是“战友诗丛”之一。书勒口上的内容提要指出:“这是一部秀丽、深邃的诗集。”还介绍说:“无论是古战场,还是钢盔,作者都能以奇特的想象,发掘出军人的哲理;无论是三月的原野,还是绿色的军服,作者都能用细腻的笔法,舒展开军人的真挚爱情。”那时候的书大多有“内容提要”,现在的书很少看到这样的文字了。
1985年1月,东久兄寄赠《带刺刀的爱神》这部诗集给我,从此,他的名字就在我书架上占领了高地。
五
《我爱》,《第三自然界概说》,这是公木先生的两本书,《我爱》是公木先生的自选诗集,时代文艺出版社1990年5月出版。《哈喽,胡子》《人类万岁》等重要诗作都收入在内,也有歌词,如《八路军军歌》《八路军进行曲》(1988年由中共中央批准,经时任军委主席邓小平签署,颁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英雄赞歌》等。这本诗集的后记和附在书后的自传尤为重要,对研究公木先生的学者来说,会是重要的文献。《第三自然界概说》是公木先生1988年5月至1990年8月间写得一篇论文的单行本。吉林教育出版社1993年6月出版。公木先生认为,人类通过劳动从“第一自然界”中创造出“第二自然界”,人类本身便是这个“第二自然界”的主体并生活于“第二自然界”。而所谓“第三自然界”则是人类想象的产物。公木先生说:“艺术创作、诗创作既是生产实践,又是美感活动。我由此生发推演出一个关于‘第三自然界’的假说。”这两本书都有签赠文字,但未注明日期,记忆中,应该是1996年6月。1996年6月,吉林大学文学院在珲春搞了一个东北文化研究会议,我以吉林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身份出席了会议并主持了开幕式。公木先生及吉林大学文学院部分教授也应邀出席了会议,会议期间,公木先生给我写了一幅字,还赠送了这两本书。
六
1986年,红军长征胜利五十周年,马合省与另两位军旅诗人重走长征路,马合省写了一路,最终创作了一部名为《苦难风流》的诗集,我认为这本诗集就是一个大型的组诗。马合省在这本诗集的后记里说:“走访了红军长征的路,便知前方之苍然茫然。满目苦难,遍地风流,这便是我一路上感知的人世人生。”《苦难风流》1987年7月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小32开本,传统的诗集开本,薄薄的,内容却很丰富。1987年冬作者签赠。后来马合省在1988年3月至8月还走了长城,2006年还到阿坝又走了半个多月。《老墙》是走长城后的作品,抒情长诗,写长城,写了我们这个民族的诸多问题,写了诗人太多的思考。我还是第一次读到这样写长城的诗,非常喜爱。我曾在多个场合谈到这首诗、这本诗集。我认为这是一首被遮蔽或者说未被重视的抒情长诗。合省兄1954年出生,河南清丰人,他的老家紧靠中原油田总部所在地濮阳,我以前常去哪里,包括清丰,都去过。那里有不少我们共同的朋友,有众多的古迹,还有黄河。合省1973年当兵,1988年转业到黑龙江省的地方出版社,虽然他结束了军旅生活,但我仍把他作为优秀的军旅诗人看待,主要是他的那些军旅诗作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老墙》,1989年9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作为“新诗丛”之一出版,1989年冬签赠。合省与女诗人李琦是夫妻,1986年全国青创会上我与他们二人见面,此前只是通信。据说,有一次他们夫妇同去西部某省参加一个诗会,会前报名过去“马合省、李琦”,接站的工作人员不是诗歌圈的人,误以为是接“马合省来的李琦”,等接上了才知道是两位诗人,马合省是人名不是省名,那人还自我解嘲:“我还琢磨呢,怎么又冒出一个省来?”马合省不是一个省,但他是他所在的那个省的光荣,诗的光荣。
七
《生活的歌》是蔡其矫先生的一本诗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7月出版。这本诗集应该说是一个选本,收入的作品选自1941年至1979年的创作。这本诗集有许多我很喜爱的诗,如《双虹》《祈求》等。诗集前面有一篇作者写于1981年4月的自序,文字的结尾是这样写的:“因为我不是要写别的,而是要写诗。而诗,几千年来,它已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我必须使所写得符合诗的条件,它才有存在的可能性。不这样办,我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虚心一点,向所有的人(古人今人)学习,向所有的诗学习,写一辈子,学一辈子,而每写一首诗,都像第一次创作那样艰难。”记得牛汉老师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每写一首诗,都要像在写第一首诗,把你全部的感受写出来。”1982年这本诗集刚刚出版的时候,我曾在家乡的新华书店买到过,后来工作辗转,不断搬家,那一本已经找不到了。现在的这本,是从广播电视部资料室流出来的,封三还插着借阅卡,书脊上有编号。扉页上盖着印章,但有蔡先生的亲笔签赠:“洪波徐伟同志,蔡其矫”。没有签赠日期。
20世纪90年代末期,林莽经常召集大家在北京朝阳区文化馆聚会,范围都很小。记得有一次聚会,蔡先生、牛汉老师、袁鹰先生、谢冕先生、刘福春兄等都来了,朝阳区文化馆馆长、诗人徐伟拿出一本《生活的歌》请蔡先生签字,蔡先生写下了“徐伟同志”后,我说:“这本诗集我已经没有了,如能给我就好了。”徐伟同意把这本送我,大家说,蔡先生都写上徐伟的名字了。这时,只见蔡先生提笔在“徐伟同志”的前面又加了个“洪波”二字,书就放到了我的手里。就是现在这本。
蔡先生2007年辞世,他生前饱经磨难,他的诗和人对后来的许多年轻诗人都有影响,他生前被誉为诗坛的常青树,飘逸的诗人。飘逸的诗人这个赞誉出自牛汉老师的文章,记忆中这篇文章好像是在《天津文学》上发表过。
八
《中外现代诗名篇细读》是唐晓渡2000年3月9日赠送的书,全书24篇文章均是对中外24首诗歌名篇的介绍和解读。这些文字是1990年底,应当时正主持诗刊社全国青年诗歌刊授学院的王燕生先生的邀请,有选择地介绍一批现代诗代表作,为《诗刊》刊授版《未名诗人》开设“名篇指南”栏目而写,每月一篇,历时两年,最后成书。先是被内蒙古人民出版社要去,却一直延误未能出版,后由重庆出版社于1998年12月出版。
晓渡兄1982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就到《诗刊》编辑部工作,一直从事诗歌评论和理论研究。是作家、学者资深编辑和出版家。他也写诗,搞翻译,还有一手好书法。他下围棋、喝酒,结交了许多好朋友。
我与晓渡兄是多年好友,他的文章和著作我都读,但这本书我格外喜欢,在今天,这个很不注重细读的时代,我们来阅读一位批评家对一首诗的细致品读以及细读后的心得,不是那种大而空的,不是那种只看到肉而看不到骨头的评语。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晓渡兄在这本书的后记中写道:“在这些文章中,我试图把西方‘新批评’所谓的‘细读’和中国传统的感兴式意象点评加以综合运用,同时注意互文性(首先是‘文脉’意义上的,也包括同一作者的其他作品)的把握,以便一方面通过逐行逐句逐语象的拆解、分析,尽可能充分地揭示一首诗的内涵和形式意味;另一方面,又将由此势所难免造成的对其整体语境魅力的伤害减少到尽可能小的程度。”
这本书的后面有一篇附录,是作者谈自己在1988年创作《镜》这首诗的过程以及一些思考,这首诗的成诗起因以及思考过程是很耐人寻味的,值得一读。它的题目是《镜内镜外》。.
九
马镇,北京人,1969年高中毕业后赴吉林白城插队,毕业于通辽师范学院物理系。1976年后在吉林油田、华北油田任中学教师、宣传干事,1991年调中国石油文联任文化干事。1994年调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历任党刊《前进论坛》编辑、编辑室主任、副主编。197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84年加入河北省作家协会,1992年转入北京作家协会,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亲王之子》,中篇小说集《血湖》、《中国知青婚姻内幕》,纪实文学《蒯大富演义》等。我是在华北油田工作时认识马镇并成为好友的,那时我住任丘,在华北石油管理局机关工作,他住廊坊万庄,在华北油田勘探一公司工作,相距120多公里的路程,却不影响密切的往来。后来他去北京,我回吉林,来往渐少。
2004年12月,马镇兄寄赠《大漠无情》给我,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8月出版。这是一部长篇报告文学,记载了抗战时期,以孙越崎为首的一批爱国知识分子,舍弃个人的一切,在西北玉门寻找石油的事迹,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一段尘封的历史,中国现代工业史上不可磨灭的一笔。书中还附有百余幅珍贵的历史图片。这是马镇兄十几年的心血结集,为了这部书,他采访了海峡两岸50多位石油老人及其子女,其中艰难可想而知。马镇兄在寄赠此书的同时,还附了一封短信,他在信中告诉我,此书为初版,出版时已经删去了四万多字,二版遵原石油部老副部长焦力人之言,又删去了批评某领导的一些文字,如有机会再补上。我一直期待着读到那些被删去的文字,我对中国石油工业发展史还是非常有兴趣的。
《大漠无情》获第二届中华铁人文学奖、北京市庆祝新中国成立55周年征文优秀作品奖。
十
在北京的时候,常听寇宗鄂先生谈起辽宁的牟心海,一个曾在乡、县、市都任过职的人,他担任过凤城县委副书记、丹东市委副书记,辽宁省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同时又是诗人、散文家、画家、摄影家、书法家。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北戴河参加东三省诗歌会议上,并很快成为好友。这次会上我有个发言,一些诗人听了不太顺耳,是主持会的牟心海先生做了解说,强调会议应该有多种声音,才把我解脱。牟心海先生给我的印象是,不急不躁,友善,表里如一,可靠。不像有的干部,两面人,一身霸气,内心苟且,看人下菜。
《空旷也是宇宙》这本诗集是心海先生2000年10月送我的,当时我给他写过一封回信,谈了读后感:“从这一本诗集中您所关注的东西,可看出一种宽大的胸襟。现在有许多诗人的诗写得越来越小气,越来越没有胸怀,气脉不通,又如何让人接近?有的人虽然选材很大,乃至大得哲学、大得政治、大得呼号,但诗的气脉不通,无艺术探索和追求的劲头,最终还是苍白、空泛。”后来,心海先生还不断地寄赠他的新著,有诗集《太阳雨》《身影》还有画集、摄影集以及人物传记《彭定安的学术世界》等。2013年4月,去辽宁本溪参加军旅诗人杨卫东诗集的首发式,返长春时路过沈阳,罗继仁老师张罗聚餐,参加的人是几位老朋友,说是也通知了心海先生,但来不成,在住院,罗老师说心海先生电话里的声音很弱,也未说得了什么病。未能一起畅饮,很遗憾。没过多久,却传来心海先生逝世的消息,真后悔,那次沈阳一行匆匆忙忙,没能去医院看望。
心海先生一生钟情文学,他写得纯粹,有自己独特的探索,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官员写作”。我很怀念他,他年长我许多,又有官职,但每次见面都与我平起平坐。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值得交结的好诗人。
牟心海,1939年生于辽宁盖州农村,2013年9月30日病逝于沈阳,享年74岁。
十一
《沉思与放歌》是中国作家协会《诗刊》杂志的老编辑雷霆先生的诗集,32开精装本,1995年3月由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1998年6月,我在《诗刊》工作期间,雷霆先生赠我这本诗集,扉页上题写着“洪波(张)诗友指正”,为什么要加一个括号里的“张”呢?因为当时《诗刊》还有一个洪波,就是主编高洪波,写上括号里的“张”,就可区分开了,而前面直接称“洪波”,以表亲近。那时,雷霆先生在一编室,我在二编室,中间一个玻璃墙隔着,大家经常在一起聊天,我和雷霆先生还经常互相交换香烟。雷霆先生出身于高级干部家庭,父亲是烈士,母亲在建国后担任过济南市委副秘书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在这本诗集中,有一首写母亲的诗:《母亲病床前》,写得感人,结尾是:“输液的点滴声如计时沙漏,/你抓住我的手平静地睡去,/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吹熄了如豆的油灯,/我只有抓住你的手才能熟睡。”
雷霆先生为人真诚坦荡,快人快语。他工作经验丰富,有职业编辑的好眼力,他发现并扶持了许多青年诗人。我们曾多次一起出去参加诗歌会议,山东、天津、江苏、河北……我愿意听他的会议发言,没有顾忌,一语中的,用现在流行的词就是“给力”。雷霆先生在具体的编辑业务上,在我的生活上,都给予过帮助。我要调回吉林工作的时候,他叮嘱我:“到什么年龄干什么事,那才叫人生的劳逸结合。”还用了好多天的时间,认认真真地搞了一个房子的设计图,告诉我,他有个愿望,就是将来老了的时候能买块地,给自己盖一个这样的房子。他把设计图给我复印了一份,希望我也能有这样一个房子,还强调,这个图纸他下了很大的工夫,很细致了,照它干就行了。这份设计图以及他画的鱼,我一直保留至今。
雷霆先生1937年2月14日出生于济南,2012年12月9日在海军总医院病逝。2013年2月,我们要在刊物上做一个纪念雷霆先生的专题,终校的时候,读那些悼念文章,看着一张张照片里的雷霆先生,重温他的诗篇,回忆往事,我泪流满面。
十二
贺中,上世纪90年代中期,在北京,林莽介绍给我的少数民族朋友。贺中1963年出生于甘肃,他自己说自己有裕固、藏、汉等民族的血统。他翘翘的胡子,浓浓的眉毛,炯炯的眼睛,重重的口音,在朋友当中一出现,就会是一个中心人物,他是一个有趣的人,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写诗、摄影、绘画、平面设计,他都可以。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克列·萨尔西诺夫。记得认识他那天,是在沙滩北街2号大门外的一个小餐馆里,林莽、贺中我们在一桌,另一桌吃饭的是雷抒雁、马丽华等人,还互相敬了酒。贺中酒量大,反复过去敬酒。那时我正在华北油田工作,夏天,贺中约了旺秀才丹来玩,连续几天大醉,大家还一起到白洋淀的渔村里去采风。多年以后,我在才丹的网站里还看到过当年我们在白洋淀的合影,一棵高大的树下,一群人排开,都是陪贺中和旺秀才丹的,是摄影家瞿勇拍摄的。
2000年,我在延边教育出版社工作,贺中在《西藏旅游画报》当总编辑,好像是吉林省旅游局组织到长白山活动,刚刚下山就打电话给我,我在延吉的好友宋延文去过西藏,与贺中有很深的交往,已是他的影友、酒友(我的朋友去西藏,都会找贺中),晚上大家在一起,又是一顿大酒。贺中掏出一本诗集送我,诗集的名字叫《群山之中》,民族出版社1995年8月作为“西藏当代作家丛书”之一出版的。贺中用蓝色的圆珠笔在诗集的前衬上写了“洪波兄存念”,签名的时候,把贺中的中字最后一笔一拉到底,还在边角处用小字补写:“2000.9.14.延吉,新书告缺,旧册一笑”等字样。这是一本收入他百余首诗作的抒情诗集,有马丽华的序言在前面,马丽华称贺中是内秀莽汉,“我只见英雄气短而诗意绵长”。
经常在子夜或下半夜接到来自拉萨的电话,是贺中,他在那边呼叫,你赶紧来拉萨喝酒,你的朋友某某来拉萨,我今天接待了他,正喝着呢……2013年夏天,他来长春,又一次见面,晚饭后,报社的朋友又安排去吃大排档,他不拒绝,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像一个仙儿,正在完成俗务。
十三
肖复华,北京人,17岁自愿西出阳关,再向西,进入荒凉的柴达木,成为一个石油人。我在《华北石油》报编副刊的时候,他在《青海石油报》编副刊,那时候就常通信交流文学创作,多年以后他调廊坊在石油文联工作,我们就经常在会议上相见。复华兄嗜酒如命,与他长期在西中国生活有关。他的哥哥、作家肖复兴曾有《今朝有酒》一文,讲述过复华兄喝酒的故事。上世纪90年代初,我也写过《文朋酒友》,谈复华兄的酒事。复华兄以报告文学名世,当年他的《当金山的母亲》在《文汇月刊》上发表,曾引起关注。1994年12月,他的报告文学集《世界屋脊的神曲》由三秦出版社出版,写过《柴达木手记》的著名作家李若冰先生为其作序,序言的题目是《敞怀唱大风》,称肖复华是一个敞怀唱大风的歌者,是潇洒的戈壁王子。1995年的夏天的一个中午,我从冀中平原到北京,约好去复华兄的家里喝酒。那时我正筹划调离石油回故乡工作,他动员我不要离开石油,不停地讲述他与石油半生的感情,我们二人大醉,醉意中,他赠我《世界屋脊的神曲》一书,并在扉页上写道:“石油和血一样,我们离不开。”我们眼含泪水,相互凝视了很长时间。那天酒后,他还要带儿子去白云观那边看望一个老同学,我说你喝了这么多的酒就别去了,他执意要去,最后搭我的车去了。路上,他儿子还对他说了一句:“爸爸你真让我操心!”下车的时候,他坚决要付钱给我的司机,他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打出租车呢。
复华兄1950年生于北京,1968年初中毕业后自愿去青海柴达木油田,当了12年修井工,后相继担任过调度员、记者、编辑。1989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作家班,后进修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1991年筹建青海石油文联,任副主席,1996年调任中国石油文联组联部副部长。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报告文学集《啊!老三届》(合作)《世界屋脊神曲》《走进撒哈拉》,散文集《风会告诉你》《风从戈壁吹过》等。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获庄重文文学奖、青海省首届文学创作奖、《中国作家》报告文学奖、中华铁人文学奖等多种奖项。2011年11月28日,复华兄因病逝世,他沾满石油的身躯在这个世界上仅有61年。他生前希望把自己的骨灰撒在柴达木盆地里。
十四
《闪电中的鸟》是瘦谷(赖大安)1990年12月由黑龙江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1991年2月赠我。《像流水一样回望》也是瘦谷的散文集,东方出版社1997年10月出版,作者1998年3月寄赠,前衬上写着“洪波兄:怎一个‘想’字了得。拙书寄请老兄指正。瘦谷1998.3.30.”瘦谷是我在石油系统工作时结交的好朋友,好兄弟。我在华北油田(河北任丘),他在中原油田(河南濮阳)。后来他到北京一家企业搞策划,我调回东北搞出版,经常邮寄、交流各自新创作的成果。瘦谷早期创作以诗为主,安徽出版社曾出版过他的诗集《永恒的家园》,还发表过小说,后来他把极大的热情都投入到散文创作上去了。他的散文,在台湾颇受欢迎。《像流水一样回望》就是他散文创作鼎盛时期的出版物。这本书大部分是怀乡忆旧的文字,书的扉页上特意用了一行文字表达了作者的心思:“一缕怀乡的病痛就在低头的一瞬爬上了心间——此书献给故乡川西平原”。瘦谷说他自己非常喜欢这个书名,但在为这本散文集定书名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因为他另一部三十多万字等待出版的小说也想用这个书名,最后还是在编辑的反复劝说下把这个书名先给了散文集。瘦谷是个才华横溢的作家,他的文字总有一种沉郁的优美,让我们从《闪电中的鸟》这本书中节选一段:“虽然在无垠的雪地上还散落着无数的鸟的尸体,在雪地上还难于找到草籽这样堪可充饥的粮食,但春天就要来临,雪就要融化,草就要变绿,树就要发芽,花就要含蕾。我想,我除了挥动铁锹,在春天的来路上,铲去冬天的积雪,让春天有一个通畅的归途,让春天不要绕行那无为的路,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摘自《在冬天的尾声中阵亡的鸟》)
瘦谷1963年出生于四川省新都县,2008年3月在北京病逝,45岁,多么可惜!2008年3月4日我专程赶到北京,次日在八宝山向他的遗体告别,老天匆匆忙忙地收走了我的兄弟。后来我写了一篇怀念文章,在那篇文章中我说,《像流水一样回望》是瘦谷文学创作的里程碑。今天,在这个寂静的深夜,我重新翻出瘦谷的著作,它们都成为纪念碑了。
十五
《现代化和我们自己》是张学梦的成名诗作,写于1978年12月30日,发表在1979年5月号《诗刊》上,1981年获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中青年诗人1979—1980优秀新诗奖。1983年5月,诗集《现代化和我们自己》列为诗刊社主编的诗人丛书之一,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一般读者现在想找到这本书应该是很难的了。我得到这本诗集已是1985年6月,作者从唐山邮寄过来的,他用他喜欢的蓝色圆珠笔在像页上斜着写了“洪波惠存”等字。1986年,这本诗集获全国第二届优秀新诗集奖。
张学梦1940年8月出生,初中毕业后在话剧团和工厂工作,当过杂工、市政筑路工、铁路养路工、装卸工、基建木工、木模工、冲天炉炉前工、造型(铸造)工等等,后来调到唐山市文联从事专业创作。他是唐山大地震后,从地震断裂带的废墟上站立起来的诗人,《现代化和我们自己》是诗人发表的第一首作品,这个起点非常高。这首诗发表后,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和共鸣,被誉为思考时代的力作,张学梦也因此被誉为对时代敏感、对社会有强烈责任感的诗人。
我是在1984年河北省中青年作家座谈会上见到学梦兄的,从此成为好友。有时开会就能碰到一起,就会听他讲他所感兴趣的科学,讲他的诗的构想,甚至一些很生疏的科学词语,他都讲得头头是道,很吸引人。我的诗集《独旅》出版的时候,他还写来了一封长信,仔细谈了对我诗歌创作的意见,很认真,很诚恳,让我难忘。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大概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疏于联系,很想念。听唐山年轻诗人讲,学梦兄退休后很少参加活动,年龄大了,写的东西渐渐少了。但大家对他是十分敬重的,他的诗是独特的,在他的诗中,不但可以感受他的哲学思考,还可以领略他知识的广博。前几天我整理老照片,还翻出了我与学梦兄当年的合影,是参加1986年全国青创会在京丰宾馆拍的,他穿着一件像工装似的蓝色衣服,头发稍乱,站得稳当,笑得理性。
十六
2006年4月,诗刊社春天送你一首诗活动主会场设在浙江宁波,午餐时结识了同桌就餐的上海广播电台主持人陆澄。很巧,陆澄的姐姐是李洁思的中学好友(吉林省延边州常务副州长),李洁思是上海知青插队到延边的,后来一直留在延边工作,她也是我的知青大姐,我有一段时间调回延边工作,李洁思和她的丈夫黄烁(延边州政协主席)对我有过很大的帮助。陆澄说,他小时候总和姐姐到李洁思家去玩。这样一说大家就都很近了,现场还给李洁思大姐打了电话。当天下午,听了瞿弦和、陆澄等人的朗诵,很感人。不久,陆澄从上海打来电话,说要在他主持的《午夜星河》做一期我的节目,我给他寄了诗集,没多久就播出了,一个小时的节目,陆澄朗诵我的诗,还邀请了上海女诗人张健桐做嘉宾解析诗歌,节目做得很有特色。陆澄在1999年就获得了全国广播主持人“金话筒奖”和全国广播“十佳主持人”称号。他主持的《午夜星河》在2004年被评为全国广播文艺“十佳栏目”。陆澄的朗诵浑朴、自然,听了让人感到亲切。但他不仅仅是一个广播电台主持人,他还写诗,写论文,出版有关朗诵艺术的书,搞过许多公益性文化活动,还创办朗诵俱乐部,我到上海去看过那个朗诵俱乐部,很有格调。他每次打电话来,都要饶有兴致地谈他的想法,谈他喜爱的朗诵艺术。2008年10月,陆澄寄来他的著作《诗歌朗诵艺术》,这本书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11月出版的。这是一本关于诗歌朗诵的理论著作,也是一个朗诵艺术普及读本,是一个有指导性的业务读本。在这本书中,我们会体会到语言的奇妙,体会到声音里的学问,甚至把配乐的技巧也讲到了,把朗诵会的策划也讲到了,几乎就是一本工具书了。
陆澄,大个子,豪爽热情,待友真诚,他是大我三岁的知青大哥,每次我去上海,都要与他见上一面,报个到,聊一聊,每次他还会找一些朋友来,一起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