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草药的老人

红线女

太阳躲到云层后面去了

大地的体温依然是四十度

金银花、薄荷苗、地丁草、菖蒲、艾蒿

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儿的草药

一动不动地躺在他面前的竹筐里

他坐在那里，头发和胡须闪烁着银光

那里跳动的岁月隐约泛着寒光

灰白的目光总是盯着前面

他看见了来来往往的路人

行色匆匆的夏天、秋天和冬天

老伴在多年前的春天走失

他眼里再也没有花儿了

只有这些一元钱一小捆的草药

已经超出他褪色的向往

他数着手里不多的纸币

在内心做着惶恐而又欢喜的梦

也许心灵与心灵也有市场和交易

此时，我就站在他的竹筐面前

我想买下这一切

可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里有悸动和死亡的阴影

这些清热的清寒的止疼的化痰的草药们

贴得那么紧。有那么一瞬间

仿佛高温和暴雨彻底被征服

它们换了个角度

盯上我了

他也盯上我了

唉，我完全承认这是个暴虐的夏天

菖蒲和艾蒿救不了

地丁草与金银花也救不了

我所有的抗拒都到此为止

我羞愧地买下了一捆薄荷苗

并羞愧地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