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高飞
谁都可以是天使
□丰高飞
两年前,我和太太从北方的一座小城辞职来到杭州。太太在一家报社当编辑,我则继续做着我的老本行—电台DJ。
我们借住在朋友的一栋老宅里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院子里有一扇大铁门,上面有一把巨大的锁,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把铁门上的钥匙。我家的铁门钥匙一直以来都在太太手中。也不知道是怎样形成的习惯,每一个住在院子里的人,从外面奔波回来,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后,哪怕是在大白天,也要顺手把院门锁上。
事情发生在那个炎热的午后。那时我做的是下午档的一个音乐节目,我通常是在直播开始前的半个小时赶到电台。在夏天我有午睡的习惯,太太那天正好在报社拼版不能回来。
平时午睡都是太太叫我起床,于是那天我睡过了头,醒来的时离直播只有半小时了。以往的这个时候,我已坐在办公室里抱着一堆唱片准备进直播间了。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走到院子里,看到铁门上的大黑锁,这才想起钥匙在太太手上。
我手忙脚乱了起来。院墙很高,我知道我根本做不到“狗急跳墙”,房间里又没有装电话。
我在院子里急得直跺脚。我站在铁门边,像是一个渴望自由的囚犯。然后通过门缝我看到了他。他是一个正好从弄堂里经过的小乞丐。他还是一个孩子,不超过十岁。炎夏的午后,他只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大短裤,头发零乱得像是一堆稻草,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背上的袋子,仿佛里面装满了宝物。
我喊住他,我想请他去巷口给我太太打个电话,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在我开口之前我首先想的是我是否应该先给他一点零钱作为报酬。我翻遍口袋,除了张百元的纸币便什么也没有了。我有些尴尬,我似乎还无法做到把100元当作“零钱”给一个乞丐。
我飞快地跑回屋子想找出一些零钱,但没有成功。然后我看到橱柜里放着的两个大大的昨晚剩下的馒头。隔着铁门,我把那两只还很松软的馒头递给了他。我看得出他很高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向我道谢,转身准备离开。
我叫住他,很简短地告诉他我需要他去巷口那个公用电话亭帮我打个电话,并把一张百元纸币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他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纸币,然后又看了看我。
十分钟以后他还没有回来,我想他不会回来了。
后来我的邻居回来了,邻居打开了铁门。我借了邻居的钱飞奔到大街上去拦的士。
直播没有延误。
晚上问起太太,她说没人打电话给她。我笑着对太太说我白信任那个孩子了。太太笑我。我和太太一致认为那个孩子把钱拿去改善生活了。也只是如此而已,我和太太的生活一如既往。
两个月以后的一天,我和太太在忙着搬家。在文华路上,我们终于分期付款有了自己的房子。大铁门敞开着,我和太太与那些搬家公司的人一起忙里忙外。太太突然对我说,门口有人盯着你看呢,顺着太太的目光望过去时,我愣住了:居然是那个小孩!
他怯怯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似乎已经很久了。我看他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地舒展了一下,然后,他伸出他的拳头,缓缓摊开自己的掌心。是一张揉成一团的百元纸币。他把那只手伸给我,黑亮的眼睛望着我和太太。他似乎是个一贯沉默的孩子。他还用那种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道:那天,那天我是去准备打电话的……
那天他沿着长长的巷子跑出去,一辆突如其来的小面包车把他的腿撞伤了。他的小伙伴救了他,他在他简陋的房间里,躺了两个月。
尽管我们告诉他,他可以收下这张纸币,这100元是他的了,可是男孩走的时候,还是固执地把钱留了下来。我和太太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离去,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
(原载《格言》2014年第31期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