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留生
生命的飞扬
——张文宝《水晶时代》管窥
■ 陈留生
早就听闻张文宝在创作一部有关东海水晶的报告文学,笔者在欣喜和期盼之余,偶尔也冒出一丝疑惑:水晶是高级奢侈品,佩戴水晶往往与珠光宝气、炫富争宠,甚至俗不可耐相伴,买卖水晶主要是为了改善生计、发家致富,期间究竟有多少文学价值可以开采?作品弄出来的文学性能有几何?但在翻阅了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水晶时代》以后,不仅疑虑消除了,而且还受到较大震撼:作品着力展现水晶的灵动性,水晶人的不断探寻的境界及其透析出来的诗意性。能够从宗教与哲学的层面赋予水晶新的生命,透析出水晶对人的照耀。让人看到:一批水晶人,把东海与水晶粘连在一起,把东海、东海人、东海水晶飞升到世界各地;拨弄水晶,更使得水晶人与水晶飞升到诗的境界,美的极致。
本来,水晶只是稀有矿物,属于石英结晶体,可以生产出多种装饰品;东海人摆弄水晶,原初只是为了解决生计问题。但《水晶时代》却不仅仅局限于此,甚至主要不是着力于此,而是着力写出水晶的灵动性。作品告诉我们“水晶是有灵性的活物”,“水晶是活着的。信与不信,它确实就是活着的”。“专家们真实地看到了水晶跳动的生命,看到了这些埋藏在地下几百万年、几十万年从未见过的凝动的精灵。”甚至“人不知道水晶,水晶是知道人的”。让人感到,水晶,既是有价的,更是无价的;既是实用的,更是审美的;既是沉静的,又是灵动的,更是生机勃勃、诗意盎然的生命体。让笔者这个“水晶盲”大开眼界,不仅对水晶这个物件产生了较浓的好奇心,而且有点肃然起敬了。
当然,水晶的生命特性是由人注入的,既是水晶启示了人,更是人“发现”了它的生命属性,属于人与自然的高度契合。对此,作品向人们展示出水晶人不断探寻的境界及其透析出来的诗意性,书写了水晶以及水晶人的生命的狂欢、生命的舞蹈。当下,国人往往太现实、太物化,而摆弄水晶,原本就是现实功利,但水晶人却由此出发,向更高远的生命境界飞升而去,高远的生命境界也就向我们呼啸而来。这种蜕变的秘诀在于:“水晶靠人活着,人靠水晶心澄。”这些大多数都出生于农民的水晶人,在水晶精灵的激发下,他们的生命层次在不断攀升,他们中的佼佼者已经升华为鉴赏家、艺术家,有的甚至与水晶生死与共。
人的需求是多层面、全方位的,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飞升。水晶人的生命层次在极具灵性的水晶的不断拉动下,也在不断地向高层面攀升。可以说,他们的追求起初只是源于最基本的生命需求,但很快就远远逸出这种层次,而向着高层面的精神需求(甚至是自我实现的层面)飞升而去了。我们看到,作品的重头戏已经不仅仅是农民发财致富的赞歌,而是在探寻生命的意义,让人感到,生命不息,探究不止。在《水晶时代》中,这样的生命体俯拾皆是:周明,这个饭量过大、常常吃不饱肚子而整天发愁的穷小子农民,在1996年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由农民到“艺术家”,正是生命的极度飞升。还有“东海弄水晶弄出些名堂、弄出了佳境、弄出了一个在精神世界上追求非常壮阔的老板孙睿”。“在水晶的世界里,孙睿犹如在世外桃源的精神丰足的桃花岛上,焕发出对高品位精神生活的向往,水晶的深奥,让他迷恋,吸引着他倾情投入。”而“杨正山想做一番大事业,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感情、事业、境界都在水晶上”,等等,这些生命已经完全融入了水晶之中,可以说,水晶与人合二为一了。
水晶人往往把水晶视为自己的生命:戴海亮过去曾在照相馆当摄影师,他创造了自己的水晶人生,在水晶身上,传达心灵的呼声,表达美的意蕴。苗运琴夫妇则更是倾其所有,甚至债台高筑收藏水晶,他们买水晶石只收藏,他们收藏的件件都是东海水晶中的精品:“看着水晶石,陪着水晶石,生活艰苦的风霜被苗运琴夫妻用温暖着他们的水晶光芒统统融化了。”“就这样一次经历,电光石火,让苗运琴夫妻坠入了水晶观赏石的爱河,这一爱就把下半辈子全部赌了进去。”因为有水晶相伴,这样的生命是清苦的,更是富饶的!
他们中还有许多人基于对水晶的爱,在语言不通、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单骑闯越南、非洲的偏远小国、拉丁美洲的巴西等地,展现了感人肺腑的探索精神,书写了一曲曲动人的生命之歌:“给予了水晶真情和生命”的杨正山,他历经艰难险阻,“去越南碰碰运气”而大获全胜;被誉为“浪漫文人”的杨正山“是第一个独自闯荡非洲大而陌生的世界,第一个独自摸进岛国马达加斯加”;“水晶大王”周明“在非洲几个国家写了一部关于水晶的心灵史”;“ 不识几个大字”的张锟,却勇闯巴西,成为了东海农民淘晶中传奇式的人物。为了水晶而漂流异国他乡的人群中,居然还会有一大批妇女:曲阳乡赵庄村里有四十多个妇女到国外淘晶,可以说“东海妇女淘晶闯荡世界,用女人的泪水和情怀拥抱着一块块冰洁的水晶”。水晶人闯荡世界的成果丰硕:“东海农民到国外淘晶,不仅买到了水晶,还带回来了“洋媳妇”。但其艰辛也不难想象,其代价也极其巨大,有的人甚至付出了生命:东海在非洲、在巴西淘晶的人群,把性命永远丢在他国的就有六七个人,“他们死时,几乎都是五十几岁”。这让人唏嘘!但水晶人用他们的生命热忱,表达对水晶的爱,正是水晶这种精灵让他们义无反顾地去闯荡、探寻,使他们的生命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水晶何以具有如此迷人的魅力?除了水晶这精灵所固有的独特魔力之外,是文化人烛照了水晶的生命,发现了水晶的价值,凝练了水晶的审美内涵。作品深情地写道:“水晶应该属于文人雅士的,文人与水晶惺惺相惜,水晶的品质与品位,纯净与宁静,通贯着文人的超凡脱俗之气。”说到底,水晶是固体,其美学价值需要会发现的眼睛,而文化人就是其发现者,也是诸多水晶人的引路人、精神导师。
《水晶时代》恰当地阐释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发现了自然,但自然并非处于一味被改造的被动地位,它具有极强的主动性、辐射力,自然与人相互依傍,互动共生。水晶人与水晶的故事也即人与自然关系的缩影。通过杨正山的经历,作品就发出这样的感慨:“是水晶找到了杨正山,还是杨正山寻觅到了水晶?水晶让杨正山释放出全身的能量,让他才华横溢。”朱景强的生命与水晶是如此契合:“水晶是一份属灵的孤独,仿佛有契约,它久久地等待朱景强的到来,让他发现它的性灵,救活它,再造它的生命,赋予它的魂灵。”作品深情地写道:“用水晶的眼睛和耳朵看世界,那是另一番新世界,人会纯洁无邪。”作品甚至发出这样大胆的猜想:“也许,地球和人类的生命大量、未及人知的密码可能就是藏在水晶里。”其实,人与自然,原本就浑然一体地交融于一起,即使是在当今大分化时期,在生命的高层面上,一如水晶与水晶人一样,两者也是遇合的、融汇的。
《水晶时代》的作者具有独特的生命体验、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作品启示人们:生命的价值只存于搏击过程中所带来的愉悦、感悟及闪耀之中;只有在诗与美的境界中,才能尽情享受生命,达成生命的狂欢,抵达自我实现的彼岸。水晶人飞扬的生命,在水晶精灵的启示下,确立了坚实的生命标杆,也就进入闪耀的生命坐标。生命需要全身心地投入,既要活出长度,更要活出宽度、厚度、强度、硬度。水晶人所有活动的最终旨归都是为了生命的生生不息,并使之不断向高峰飞升。诚如作品所概括的:“水晶,可以触摸到一个生命的灵魂。”作品让人的诗性与水晶的诗性互相启迪、相互映照,绘就一幅诗的彩缎。文学说到底是生命的白日梦,既体验自然生命,更超越自然生命,最终抵达诗意化的审美境界。《水晶时代》直接导向生命本源,导向原始生命力的肆意释放以及生命形式的自由舒展。
当下,很多报告文学着眼于叙述重大事件,钟情于重大题材,而《水晶时代》写人的命运,写出了水晶人由俗向美的攀升,让人与物(水晶)在生命的高位遇合,是诗与美的完美融汇。《水晶时代》是一曲水晶人与水晶的生命不断飞扬的颂歌!是一曲不断探索、不断追求诗意与审美极致的颂歌;更是一首向生命佳境不断攀升精神的赞歌,是“中国梦”、“连云港梦”、“东海梦”的有机组成部分!
(作者系江苏连云港师专副校长,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