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鲁绪刚
途 中
◆◇ 鲁绪刚
这些爬着或倾斜着的茎叶、玉米穗
雨后,更清晰地显现出了
各自的生命符号。山洪刚刚过去
山坡上被洪水踩过的痕迹,像一幅
干净的画,溅上了几坨釉彩
这是七月的傍晚,几只麻雀在村庄和山道上
来回穿梭,织出一片薄薄的暮色
虽然我知道事物的产生,也在走向衰败
但对这些单纯的生命,突然之间夭折
我的内心总有一些疼
没有谁怀疑过泥土的力量,就像我从不怀疑
擦身而过的时间,肯定会留下一丝回音
也许只有灾难,才是我们积累的资产
玉米地依然醒着,轻轻吹过的风
仿佛一只手,擦净了泥土
犹如身体上的伤口,藏着不为人知的记忆
之前,我只是单一地学唱它
从不把它们串起来,或者与某一事物
联想到一起
我迷恋它,每个节拍发音都不同
像暗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又欢愉,又悲伤,这么多年一路走来
我也记不清唱过多少遍
从没有一首歌让我如此动心。这个冬天
我打算什么都不干
就想坐在火炉边,温一壶酒,泡一杯茶
一遍一遍地唱,一遍一遍地捋清
坚持到现在的沉默、忍耐,无助,和伤痛
是多么辽阔
我有时候声音很低,有时候声音很高
有时候,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唱得次数多了,就和每一个词成了朋友
它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在我的身上
留下了胖瘦不一的脚印
整个下午,和天空中一只散步的鸟
对峙,瘦小而隐忍的肉身
成了时间里凸起的疤结,装着辽阔的心事
和尘垢,风莽撞地挤进来
揭开一路走来携带的云朵和草叶
露出伤痕,胆怯,迷茫
持久的大雾像身体里埋下的顽疾
道路和黄昏并排躺下,在我们面前
呈现出空旷之美
我不知道这样的对峙会坚持多久
我们和鸟相依为命,却经不住风雨的煽动
有时会四分五裂,各自西东
也许我和鸟彼此理解了追求以及
追求之外的疲惫,无奈和失落
一个内心宽广的人,凭想象就可以飞翔
就可以拥有整个天空
我把前额贴在车窗上
我看见了一只山鹰,它巨大的翅膀
时而展开时而收拢
不过更多时候,我怀疑天空是虚无的
翅膀是脆弱的,承担不了风暴
只有钢筋、水泥,是我们活着的空间
汽车正在爬坡,一些人倾斜着身子
一些人摊开身体,昏昏欲睡
一些人为一个话题争论不休,两个老人
则旁若无人地手拉着手
如同他们的一生,从来没有放弃对方
生命在既定的道路上奔跑
我不去预测未来,也从不轻视现实
谁也阻挡不了突然而至的灾难,就像此刻
我无法穿透眼前的玻璃
无法像山鹰一样,淋漓尽致地演绎
各种飞翔姿势。拐弯处,汽车剧烈颠簸
谁能对生活一直保持平静
石头其实很柔软,可以像纸一样
一层一层揭开,它们整齐地从山里
走到集镇,铺开一排亮丽风景
我试图走进它们,成为其中的一个
依山而居,坐在石头上
娶妻,生子,亦或者来份
红烧猪蹄,清炖鱼块,冬笋腊肉,酸菜魔芋
加上一壶柿子酒,一杯云雾茶
这样的生活,犹如场院边晾晒的衣服
破旧,暗淡,以至于忽略了
山下襄渝线上的汽笛,从一个山洞钻进
另一个山洞,把现代文明的指纹
按在它的胸脯
一块挨着一块的石板
它们是离不开的兄弟,亲情
为它们设置着障碍,它们守着南羊山,波澜不惊
并且为一点温暖,守了一生
不像我们,带着一脸茫然,离开村庄
在这个残酷的时代,我们仿佛砧上的肉
看谁能够经受住切割